“大盘子嘴”酋长：再为亚马逊雨林而战

郝倪（Raoni）是巴西卡雅波部落的首领，因致力于保护亚马逊雨林而闻名全球（译注：1930年左右，郝倪出生在巴西热带雨林中心地带的一个村庄里，他的童年在不停的迁移与多次的部落战争中度过。在哥哥的指引下，郝倪15岁开始往自己的下嘴唇上装唇盘，含义是时刻准备着为保卫部落土地而战死。从此，“大盘子嘴”成为他的标志）。2012年，这个疲惫的战士离开那片“遗失的天堂”，踏上了前往欧洲的征途。他并不喜欢白人社会，那里有太多人群、太多喧闹、太多躁动，可他又不得不与白人社会打交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也许是最后一次。郝倪知道，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今年的他已经82岁高龄，也许是83岁，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年龄。

这次欧洲之行让他精疲力尽。一个周日早上，满含泪水的郝倪与卡雅波人民深情告别，向神灵跪拜，拥抱了妻子马布瓦卡和孩子们，之后便离开了小茅屋，离开了土生土长的部落。临行前，他悄悄对家人说：“这是我有生之年最后的旅行。”小茅屋里存放着他的箭、诱饵和捕兽器。郝倪的家坐落于亚马逊主要支流欣古河岸边的一个村庄里。离开家后，一艘电动船把他送到皮尔哈苏（Pieraçu）的边防哨所。一架小型出租飞机正在那里等着他，准备把他送到库亚巴。他将在库亚巴过夜，等待第二天漫长的旅程：先从库亚巴到巴西利亚，再从巴西利亚到里约热内卢，最后从里约热内卢到巴黎……这个小小的法国是多么的遥远啊！郝倪只认得马托格罗索广袤的热带雨林，在那里，他以打猎、捕鱼、采摘为生。他不喜欢坐飞机，飞机令他感到憋闷和不自由。他那嵌入下嘴唇的神奇红色轻木托盘和带有鹦鹉羽毛的华丽头饰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引人注目了。但郝倪从不抱怨，既不抱怨人们非议的目光，这种目光有时令他感到自己像一只集市上的动物，也不抱怨关节的阵阵刺痛。“首领没有心事，首领很强大、很勇敢。”这是他一直向担心自己的部落成员们重复的话。

勇敢的郝倪不会读书、不会写字，也不会算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抽那支他自己雕刻的木质烟斗。他的食物也很单一：干鱼、鸡肉、大米、木薯饼，他从不喝酒，最多喝点可乐。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所畏惧、清心寡欲、一无所有的人，甚至连衣服都分给了需要的人。他出生在一个为亚马逊雨林而战的部落，所以他从不退却。他相信，结果证明实力。他参加过无数战争，包括50年代以来印第安人为反对殖民者入侵而进行的最残酷的战争。几年前，他承认自己少年时杀死过白人。“他们把麻疹、天花、流感带给了我们，而我们的部落又没有抵抗力，成千上万的村民开始死亡。”卡雅波部落是5000多名印第安人的保留地，拥有13.2万平方公里土地，比整个匈牙利的国土面积还要大。倔强的郝倪向来不信任白人，“因为他们不懂得倾听，目中无人”，他说，“也许我是惟一一个还有能力阻止淘金者、‘农民’、渔民、伐木工人、大坝建筑者等等侵犯我们领土的人了。”

1989年，郝倪与英国著名歌手斯汀进行了一次不可思议的全球旅行。在60个日日夜夜中，他们共到了17个国家，重复着一个简单而共同的使命：“救救世界的肺。树木的汁液就是地球的血液。”这个年迈的智者明白最重要的一点：大气和水是没有国界的，森林拥有独特的财富，只要人类赋予离奇复杂的自然界以生命，它会呈现给我们更多的奇迹。如今，23年过去了，郝倪再次来到现代世界。经过岁月的积淀，让我们来听听这个男人的大计划吧。“你们希望生活在一个没有野味，没有鱼类，没有森林的世界吗？没有森林，就没有了荫蔽，我们剩下的只有肆虐的狂风、干涸的土地、猛烈的大火，没有水，没有食物。”郝倪的讲话掷地有声，给听众留下深刻印象。在上一次环球旅行中，郝倪与世界上各种各样的大人物进行了会面，其中包括：法国前总统弗朗索瓦·密特朗、雅克·希拉克、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英国查尔斯王子、日本天皇、前教皇约翰·保罗二世……所有人都在总统府热情地接待了他，与他合影留念。大家都承诺为他提供金钱和法律上的支持和援助。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亚马逊的毁林却远未停止，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曾经的承诺，任何人都无力阻止无情的毁林之路。20年前，郝倪像国家元首一样被接见；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在2012年6月召开的“里约+20峰会”上，郝倪却连一位国家元首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就这样，他再次成为了唯一一个为亚马逊雨林而战的人。

2012年秋，形势变得异常紧急。亚马逊盆地的毁林活动愈加猖獗，相关国家的努力犹如杯水车薪。600万平方公里的亚马逊雨林是全球最大的供氧站，它的生态系统正日益受到威胁。10年之内，亚马逊雨林的面积将缩减50万平方公里。罪魁祸首是国际木材黑手党，他们非法采伐热带树种，年营业额高达770亿欧元。多么骇人听闻的利润啊！对于木材黑手党这样的超强悍组织，巴西和南美洲政府虽公开表示极力反对，但他们不会，也无力打击黑手党；全球90%的木材交易都来自非法林木资源。

2012年11月29日，郝倪在爱丽舍宫将这一切都倾诉给了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郝倪同时谈到了贝卢蒙蒂大坝建设的问题。贝卢蒙蒂大坝是巴西计划在欣古河上建造的世界第三大水坝，一旦建成，祖祖辈辈生活在欣古河流域岸边的4万印第安人就将失去家园，500平方公里的亚马逊雨林也将遭到破坏。这是无法逆转的损失，因为生态系统无法重建。尽管游行和请愿的抗议声不绝于耳，巴西政府官员却不为所动。巴西女总统迪尔玛·罗塞夫打算好好开展这个2005年启动的工程，大坝预计最终发电量将达到11233兆瓦，相当于巴西全国供电量的11%，最终耗资将近130亿美元。这是巴西政府计划在该地区建造的十几座大坝当中的第一个，政府坚称建造发电水坝是满足这个发展中国家用电需求必须采取的举措。听闻巴西政府批准贝卢蒙蒂大坝建设的消息后，郝倪——这个疲惫而骄傲的战士伤心地哭了，既是为部落人民而哭泣，也是为全人类而哭泣。郝倪为亚马逊雨林的前景倍感担忧，他说：“我恳求你们，停止建造大坝，让河水自由流动，让我们的子子孙孙有鱼可吃。”12月初，奥朗德在巴黎接见巴西总统时向她转达了郝倪的话。郝倪还警告说：“我不会放弃的，我会斗争到底。为了侵占我们的土地，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巴不得我早点过世。”在这次为期三周的旅行中，郝倪由他的继任者，他的侄子梅加隆全程陪伴。离开法国后，他还要继续前往德国、英国、瑞士、荷兰、摩纳哥。“梅加隆跟了我很久了，他不会离开我的，他明白我所想的一切，这就是我的接班人。”这是郝倪首次将继任者公布于众。

在最后一次的现代世界之旅中，郝倪虽然被政治家们刻意忽略，但他得到了社会各界人士的支持：歌手、思想家、影星、外交家……为了支持“紧急亚马逊”（Urgence Amazonie）运动，郝倪与尼古拉·于洛（法国记者、电视主持人及制作人、作家、政治家）共同录制了一期电视节目。节目中，尼古拉·于洛对郝倪大加赞赏，他说：“气候问题是人类最大的威胁。郝倪的战斗是永恒的，他是一颗钻石，一位智者，是诺贝尔和平奖的最佳人选。”

[译自法国《巴黎竞赛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