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官

醒

瓢泼一夜雨，大把大把潮湿的空气带着泥土和羊粪的味道挤进木格子窗来。微睁着眼瞄出去，缕缕薄雾在村头踮着脚尖、一群群牛背鹭在田埂纠结排队，成熟的谷穗在阴雨里俯身、琵琶的落叶像纸飞机旋转……

去

今天，要去会一会正收割着希望仍抱着失意不放的人，穿着草鞋披着蓑衣甩着三翻三转打歌的人，模糊的墙角信口开河的人，在黑夜里偷运牛草的人，还有那个敢在妇女主任后院非生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仍认为全家不饿的人，政府门口烧锅驻扎还不断挑衅的人，和那个赢钱最多仍摔桌子砸板凳的人。

说

眯眼的汗水，和皱纹捆绑在一起。缕缕阳光，让背上的皮层层蜕去。黝黑的脸上目光锐亮，这一片土地圈了他的脚步，又圈了他的眼光。一锄一个坑，一步一个印，原来希望是这样种出来哟！

收

季节的脚步突然就停在了埂子上，女人忙活起来了，后腰杆插一把磨得贼亮贼亮的镰刀，背着大卷的蛇皮袋准备收割。男人也忙活起来了，烫一缸米酒喝下肚，肩扛汗里发过黄的毛巾，头顶着甩谷用的大海簸，不管脚步挪成外八字还是内八字都咧着嘴！风雨撞到他们的脊梁也终是宴席散尽，一声不吭扭头就跑。可我仍对昨天和锄头一块杵在大地上的人存在着深深的敬畏，那样宝贵的画面不可复制地盛开着。

吹

一老汉说，这几天天气预报不准，他自己是天气的向导，听他的晒谷子就不会淋雨。凭什么呀？他说看他鼻子上的汗珠和关节的疼痛。话音刚落，噼里啪啦，雨点的小胳膊小手就甩了他一身。院里的谷子都练成“水上漂”，他轻而易举就把自己推到一个尴尬的位置。

狗

猪头家新买一只狗。旧主人叮嘱，名曰老憨，暂别改名，怕它不依。猪头连连道，好！好！人不如狗。憨者有福，皆与狗同。

她

村里死人了，对那个折翼人的眼泪，揪心了一夜，独自瞪眼独自醒着，那些别人的事情，在这里仅数时辰，就刻成一道深如地沟的皱纹。重重的心思在床上挥手乱舞，不肯歇下。想大声说，罢了罢了，我要逃了！要逃离这种严重的生活湿气，可一时竟笨得嘴巴打结，心灵失聪，好一个无奈之态。别人的悲哀在这里，也要兜好几个弯，再蹲下。再站起。再回身。

瞧

七夕了，心想，农人不是现实中的牛郎织女，他们的感情既无繁荣也没衰落。谁知一黄毛小子说牛郎我们天天做，无爱织女也高歌。哦！天上人间，只要心里有爱。

我

想不到，在一个时间的转角，命运再一次安排了和你的交集。当时，抱了一堆村里的账务回来，这些纸张乱七八糟、居无定所，只好到市场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此盒也曾伴我云和月。谁知，阔别数年又奔进家门，说是上级任命。唉！千丝百结吃力不讨好的麻拉箩哟！

弟

记得弟弟小的时候，只要一吃饭老是拿着汤勺在锅里打捞，直到锅里空荡得可以养鱼。兄妹们便开玩笑地对他说：你还是爬到桌子上卷起裤脚进去吧。而现在，身在异乡的他。饥饿冷暖均不知。浩浩荡荡的大雨里，有一份牵挂重重地坠落。

想

妈妈，你在那个天使城还好吧？每次看到相同的手工绣都会逼出我的眼泪来。一直认为，你只是和病魔搏斗得累了，想静静地睡一下。没有更加疼痛吧？这样的分别，旷日持久，没有给你写最美的诗，只是想对你捧出爱，跪到死去，固化自己，仍然坚持。

念

有两星期了，一直忙着没给老父打电话，没想到眼睛昏花的他竟先打来问是不是生病了。突然间想掉眼泪，老父年迈体弱，可我奢侈地想要他爱我到老。此刻我能想到的美好，就是父亲把我当小孩，我把父亲当宝贝，两手相挽，一直走下去……

忙

忙得好久没有这样坐在草地上吹风了，感觉又回到了若干年前的校园。那时候，仅仅怀揣一腔热爱闯天下。除了长路一无所有。很庆幸多年后的这个黄昏，穿越复杂穿越现实后仍然没有弄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