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菊南山
一脉浅水,足够一生饮了。
一位诗人荷锄南山。那些雨水张开了温存的臂膀,像拥抱一朵花那样拥抱着他。
那朵菊于九月开得最美。
乌鸣。月光。一声唱腔。都不会孤独。它们照在山坡上,如风,如雨,一遍遍浴洗心灵。
种菊南山。什么人这般有福?月亮盈满的时光里,一杯酒安静,一朵花安静。涉世未深的水从石上流过,洗他:一钵米,一颗果,一盘蔬。
他逍遥,人民饥谨。
只是那些菊花,淡泊了一个人或一些世人,能否淡泊反复无常的人间尘埃和车马喧闹?
千年了!何时我也把自己变成一株萄,在南山上,悄然种下。
漂泊的鱼
鱼在在藻,依于其蒲。——《诗经·鱼藻》
任意盗伐时问的人。最终都要被时间剔除干净。
鱼不同。鱼在一张河图里漂泊。它穿梭旋转,画着今生与来世的圆。
鱼。在河之侧听水,在光的剖面看光。它把一朵涟漪印在一棵树的心里。或归隐山林,在枝上跏跌打坐;或成为日月,阴阳互生。
它在水中遍植慈爱的云朵,把苦难开成莲花。
树的内心。满是雨声和碑文的字形。它歌唱劳动,展示被许诺了的生活本态。
流浪的泪水洗濯着怆然的大地。
若从一尾鱼的灵魂进入,你又会发现什么?
鱼深陷时间最深处。它在青苇或菖蒲下游荡。与虫蠡为伴,与河水结盟,在纠缠不清的时间里,过着苦难清贫的一生。
鱼生存。
鱼漂泊。
鱼划过荒芜或丰盈的水流,在天地梵声里,圆满成佛。月光深处的雨
我在月光里伸出手,试图接住一粒雨或一粒鸟鸣,但我两手空空。一些风从树隙间穿过,声音或弯或直。雨深入了树心。我看见涟漪旋转。月光,只用一个词,便把大地清扫。羽冀与月夜重叠。窗予挡住梦想。天空在杯子里倾斜,水寻找水,母亲寻找孩子。南方河流,血液已然千涸。大小欲望疼痛了整个夜晚。我难入睡。清风趁机携草香滑过躯体进入灵魂。宝石在梦境里寻找家园。光的残渣被一些植物吸食。紫丁香和木槿。山莱萸和海棠。小溪蜿蜒,记忆流淌。物质在前,精神在后。灵魂无所归依。一件古旧乐器,迫切需要一支曲子来完成它的平生宿愿。山水被一些植物牵绊。多么静!这月光,让我不在意蚂蚁的假善酿蜜之举。月光,心存悲怀的人不会计较草与树谁高谁大的申辩。一场风与一道雷电合谋劫持一小片天空。但是,一棵草只需一滴清露就够了。一座竹林只需一声长啸就够了。一块石头只需一道水流就够了。远村之外,一些细节无法捕捉却令我回味。昨天,我随一缕月光渡来。它停泊、靠岸,脚步漂泊头顶。我清醒、僖怠,皆来自多年草香浸泡。我与月光融在了一起。我腾踔而起,张开翅膀向月光深处飞翔……那里雨声不断。祖先与我
盐的光,月一样闪动。我开始猜想前世的样子。
苍茫的大流在空寂里颤开巨大涟漪。我的粗辈,就是那扩散了的波纹,愈行愈远,远得让伤口断裂,让钟声细若游丝。
布衣与王冠一起沉埋,零乱的飞鸟点燃了天边巨大的粮仓。
天。地。雷。风。水。火。山。泽。纷扬的天象跌落深井,北冥的大鸟嘶哑了火的歌噪。阳光普照大地,古柏下谈玄论道的老者与天地对弈。祖先的足迹流变在一部阴阳互生的《易经》里,颜显浑浑若川之度。
那位须髯飘飘的仙人端坐虚静的堤岸,孤绝天地大谜的言说。
现在,我的桌子。茶杯。书。梦想。身内身外涌动的物象。血中的盐……这些或实或虚的事物,都与远古的这一粒盐有关——它把祖先的梦和幻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我。
现在,我的绿蓑衣,我的舴艋舟,我的出征曲,我的渔歌子,都哪里去了?有谁,该为我捻亮三寸火焰,把一群羊赶下大海?
祖先与我。在一粒盐中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