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波

2013-12-29 00:00:00湖贝路纪行
山花 2013年5期

袖珍公园,简单的偏楼,古旧的桌椅板凳,

加快回忆的频率:三千转的大脑,牵引杂乱的图;

海鲜排档,洗浴中心,假烟销售点,都非常温暖。

改变出走的意义。哪怕从此消失,如泥牛入海;

如颠倒,床榻升天空——云朵的飘浮,霞光的照耀,

在晕眩中,色之花萼微微张开,云柱如笔挺立……

什么在渲染,什么在遗忘,孤立的,又是什么?

把目光朝向蜿蜒曲折的海岸,对立的商业,

并没有谱写国家的盛世之歌,仍然是流亡的心态,

惹人回望八千里路云和月—莫须有,语言的双飞;

莫须有,花间寐——变成细腻的秘密葬在内心,

旁观者见到的只是肉体变形,在汽车与金玻璃幕墙上。

想象久远;谪贬的故事一页页翻开。愤怒、悲凉?

左右,都是名士,都在世说新语,带来重口味,

改写“烈士”的内涵,直到认识宿醉也是一种境界。

呈示无论怎么过都是一生。绝对的,没有什么

可以替代。成就考据癖的好奇,这里都发生过什么?

命运的牌局?那么好吧,就让牌一张一张摊开……

戏作·成语集锦

出走成游戏,你玩不累,

虚构地名。终极问题追着跑。

太虚无。我决定划地为牢,

只让精神漫天飞。这些都是问题,

像白马非马,也像指鹿为马。

说明语言从不解决人生大事,

都是意淫。为此,你杜撰一场革命,

让自己身在其中,做流亡的假先知,

“看见了吗?新词代替旧词”。

作为旁观者,我看得心如刀割。

这不是“总把新桃换旧符”,更不是

唱语言的堂会。那是政客才做的事;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受得了?

我崇拜“认真”二字,喜欢闭门造车;

语言的轮子飞快转动,一会

驶入政治地狱,一会开进色情天堂。

兔死狗烹,霸王别姬;羞花闭月,

燕轻环肥。至于谈论现实;

有人临渊羡鱼,有人退而结网,

有人假戏真做。让我告诉你吧,

我把这叫运筹帷幄,神游八极。

改自庞德

我斜依树前,看你踩竹高跷,

你走到我身边,打我头顶的李子。

继续往前走,你就住在村的东头:

两个孩子,没有不喜欢或相互怀疑。

十四岁时我嫁给你,你成为主人。

我从来不笑,害羞,低着我的头,

当你呼唤,我看着墙,一千次,

我从来不回头。十五岁时,我学会

皱眉头,我想要自己与你永远在一起。

永远,永远。我为什么要?十六岁

你离去,你走到无定河,五年没有声讯。

连我们养的猴子也发出悲伤的噪音。

现在的门,苔藓生长,不同的苔藓!

秋叶早在风中坠落。成对的蝴蝶

已经同黄色的月亮一起停栖在西花园

的草丛中。邻居,他们伤害了我。

我长大了。如果你是通过内江回来,

请让我事先知道,我会出来迎接你。

壬辰年二月断章·沙头雨

绵绵阴雨,到处充满霉变的味道。

我沮丧地面对河边公园,盼望看到花,

腊梅,或者玉兰。没有……。枯萎的

树枝在寒风中晃来晃去。一只硕大的狼狗

被绑在树干上,不停地挣扎。我只能

让思绪滑向很远的南方,阳光灿烂的海边,

躺在沙滩上的女人,双眼木然地望着远处

海面上飞翔的海鸟。我以为自己能够

描述她的外貌以及隐秘的心事。其实很错误。

我不过是想逃离寒冷,不对现实发言。

有什么可以说?屋檐绵延不绝的滴水,

远处浓雾笼罩的山岗,都在改变我

此刻对世界的看法;这不是按照我的心愿

呈现的世界。内中的秘密总是被改变。

我甚至觉得,有人的一声咳嗽,一个眼神,

就把很多事物引向毁灭。更不要说加速发展的

人类欲望,特别是那些用文字呈现的种种意图,

总是制造对立冲突,就像我知道的宗教,

哪一个不是好话说尽;信仰的名义下,

善恶已成连体兄弟,带给我的全是恐怖图画

(人肉炸弹在集市让断裂的肢体乱飞,

冷血杀手在风景如画的岛屿对孩子疯狂屠杀)。

我不得不收缩认识的边界。如今我关心什么?

绵绵阴雨什么时候结束。让我看见众人

走在干净的街道,眼里流露出满足的表情。

说起来这是很小的愿望。不像有些人

来到世界上,带给人痛到骨髓的谎言。

壬辰年三月断章·字字变

暗下来,窗外的景色开始转换,

在水中显现。鱼还在游?在倒影中游。

至于汽车,恍惚中已开上了天;

一朵乌云内部。这就是说:你仍然在睡;

蜷缩的身体,让我看到回归母体的可能性。

最纯洁……。那么好吧!我用文字

所做的工作是什么?做梦已经开始一

确定从潮湿的路漫延到警亭闪烁的红灯结束。

藤蔓的缠绕必须。花朵的凋零更必然。

至于“喵喵”的叫声,有,可以,没有也行。

——而当梦停下来,我需要的

是沉思:一段时间对家国这样理解:

众人的道德,不是我的道德;别人的愤怒,

成为我愤怒的推动力。但我知道,

收缩才是有益,把大变小,广阔变限制,

我应该具体代替抽象,譬如一条狗

带来傍晚的温馨。或者,推车叫卖馒头的声音

把人带回几十年前。回忆,是被容许

自我穿越时间,用普遍的人性来看待万物,

不需要图表,也不需要统计数字

——我因此说,很多东西对我是不必要的;

我从来不参加关乎利益的聚会,不会穿着西服,

把自己打扮得像官员一样。就像有人

关心女人的长相,我关心自已灵魂的逍遥,

现在和将来,我在其中体会到的快乐,

不用告诉你,你肯定知道有什么意义。

壬辰年三月断章·探春慢

决定写粉红色的桃花。但是,

要先从昨夜的雷电写起:骤然而来,

眩目火球炸响在窗外,让人胆颤心惊。

刚才还月朗星疏,怎么就变天了?

大大的疑问在心头结出疙瘩。

大自然周而复始,微小例外却层出不穷。

黑车师傅告诉我:今年不比往年,

加长的冬天已改变花期。那么,吸引人的

难道是去年的记忆,是想象?

粉红色漫山铺开;这是艳丽的颜色,

是大自然呈现大自然的丰富性。

仍然带给人想置身其中的愿望。正是这样,

出游者才不顾舟车劳顿,演绎蝴蝶扑花的

情景剧。为此,我能说些什么;

这是对被水泥围困的城市生活的一次偏移?

是寻找打开身体动物性的钥匙?

很多人以为一旦站在粉红的花丛中,

一切会改正,能在现代文明中找到失去了

的自己?我要说不可能。我对吗?

我几乎有这样的冲动,想假扮记者站在

路边询问别人,譬如一位背双肩包

的青年的想法;假设他是赏花之人。

壬辰年闰四月断章·破字令

一个人独处。乌云压在屋顶,

河流发出低低的吼声。一棵樟树

摇晃得像癫茄病人。与我内心的

景象特别一致。只是我的内心

还有一条街,一幢笼罩在雾霾中的塔楼;

它们在飘浮的模样,就像关于末世的

电影画面——这是怎么啦?

我的另一个我,发出疑问——

回答,当然是没有的。于是我改变眼前景象,

一缕光从云的裂隙透出,洒在一座山的南坡。

一辆轿车滑过亮起橙色灯的景观桥。

几个穿着日本卡通图案个T血的少年,

在桥边的石头雕塑前,嘻笑着追逐打闹

——我内心的画面亦因此变换。在我的屋里,

字典被穿窗而入的风翻得哗哗响。

桌子上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接通了。

这是来自几千里外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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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他说:喂喂喂。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在我耳边,电流的呲呲声,刺痛神经。

—很鬼异吗?但正是它们导致了这首诗

的产生。我突然意识到我已很久没有见

任何熟人。很久没有与认识的人联系。

壬辰年三月十一日

——与在印度的儿子网上交谈后作

太复杂了,色彩斑斓的国,

光是图片,已经晃花了我的眼睛。

有人说那里肮脏,苍蝇到处怒飞。

人的尊严低得比芭茅草还低。

神呢?神的殿堂堂皇富丽,

比想象还堂皇富丽。我只能心生敬畏。

只能感叹,这是错误的来世主宰今生。

我的儿子不这样看,他已经深入

这个国的腹地,他告诉我,没有一条河

有这里的河神圣,没有哪个地方的人,

像这里的人一样,既是现在的人,

也是过去的人。儿子用街角上演的戏剧

作为例证,也搬出自己的同学给与说明

(他是上校,仍坐在课堂学习净化灵魂)。

我随儿子的话移动思绪;

从地下移动到天上,从现实移动到神话。

对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

我能够说什么?看见走在街上的牛

披红挂绿,目中无人;看见以爱情之名

修建的陵墓,以及看见焚尸台上庄严

的礼仪,我的感觉是:有一条永恒的

边界,把我与这个国用无限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