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爆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薛涌

2013年1月中旬，北京被厚重的雾霾所笼罩，空气质量指数和PM2.5密度纷纷“爆表”。国际通行的空气质量指数，301到500就是“危险”状态，北京则一度接近1000，几乎一倍于“危险”的上限，也难怪人心惶惶。

事后有记者采访专家：“重污染真的会导致肺癌吗？”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潘小川回答：“这个不敢随便说。目前没有科学依据证明雾霾天和肺癌具有因果联系。但三四十年前，就有初步研究发现，重污染地区肺癌的发病率是相对高的，而且被污染的空气中可能会含有致癌物质。但这些都只是可能性，并不是严谨的证据。”

显然，潘教授明确意识到空气污染和肺癌的关系，但依然坚持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没有科学依据。然而，世界卫生组织讲得相当明确：“空气中的悬浮物是导致肺癌的一个首要原因（a leading cause）。”在这方面，重污染的城市死亡率要比干净的城市高15%到20%，而北京已经远非普通的重污染城市。《每日金融》在2010年就报道，在世界十大重污染的大城市中，北京和新德里并列第一，接下来则是智利的圣地亚哥以及墨西哥城、乌兰巴托、开罗、重庆、广州、香港、喀布尔。

可见，潘教授有意模糊了世界卫生组织明确无误的结论，并且还称北京、上海、广州、西安四大城市去年因空气污染死亡8500多人的报道不过是“一个统计学模型的预测和推演，体现的是理论上的风险性和可能性”。他甚至说：“人不可能24小时暴露在室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室内。我们这个推演甚至是按照年均值来算的，也就是如果一年365天都暴露在PM2.5超标的环境下，可能会增加8000多人的死亡风险。这种情况在实际生活中发生的几率很小。”

事实如何，我们不得而知。我只想和大家分享一下美国的数据。美国的PM2.5的密度2010年平均值为9.59，北京这次则长时间超过500，即所谓“爆表”水平。美国三亿人口，自2000年以来，每年因为空气悬浮物污染致死的人数在2.2万至5.2万之间。人口7.3亿多的欧洲空气略差，每年有20万人死于空气悬浮物污染。北京、上海、广州、西安这四大城市，人口合起来有6000万人以上，是美国人口的五分之一，空气中悬浮物的密度比美国高出十几倍甚至几十倍，8000多人的年死亡数不过和美国的水平大致相当，而且居然比空气比我们好得多的欧洲还低不少。这么低估的数字，怎么仅仅会是个“在实际生活中发生几率很小”的“风险”？

我在北京住了33年，并非完全不知道国情。限制机动车当然会给许多人的生活带来不便，这不需要懂得国情后才能理解，世界上到哪里都一样。北欧人在冰冷的深冬，冒着漫天大雪坚持骑车通勤，也并非他们不知道开车要方便得多。但是，当人们有了足够的信息时，就会两害相权取其轻，做出理性的选择。不错，动辄开车十分钟买瓶酱油，确实相当方便。但是，如果知道这可能让自己少活十年的话，大家恐怕都会放弃开车。

PM2.5“爆表”的事情过去肯定有，而且不少，但大家不知道。现在大家知道了，恐慌了，这本身是个进步，说明社会的健康意识、环保意识都大大提高了。专家们实在没有必要对这个恐慌感到恐慌，乃至编造一些虚假信息安民。相反，如果大家更恐慌一些，就可能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使我们的城市更能够持续发展。从这个角度说，仅仅提供PM2.5的数据还是远远不够的，还应该提供这种污染的健康后果的数据：究竟一年死多少人、导致多少人丧失劳动能力、平均缩短几年的寿命……我相信，中国人会对自己的生命和健康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