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昱盈
(约克大学,英国 约克郡)
教育一直以来都是保证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动力,同时被赋予了一种促进社会流动,实现社会公正的功能。但经过研究我们发现,学校教育并非是一种能够消除社会不平等的途径,相反,它还会以一种再生产的方式将原本的不平等固定下来。这里,不仅仅是经济的作用,生活中那些对人们的行为有制约力的因素,即除了经济因素外还有文化资本这样的隐性因素。新中国成立以来,教育问题一直是政府工作的重点。2011年,教育问题被列为国家十项重点工作之一。近年来,由于政府不断加大对教育的投入力度,使义务教育普及率得到了迅速提高。到2004年,中国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口覆盖率已提高到93.9%,全民教育成果显著,人口素质有了很大改善。根据2000年人口普查的数据,中国15岁以上人口受教育年限从1982年的5.33年提高到2000年的7.85年,增加了2.52年,提高幅度达47.28%。虽然从新中国建立之初就强调农村农民的重要性,但农村部分地区的教育缺失问题仍然很多,不但师资缺乏,教学设施落后,而且学生辍学现象严重,教育教学质量低,素质教育难以进行,甚至 “读书无用论”重新抬头。本文以河北省Z县为个案,选取Z县农村教育中 “质”和“量”两方面的学业失败和辍学为切入点进行分析。Z县全县辖11个乡镇,212个行政村,总人口23万。小学共有88所,多分布在农村地区,另有5所分布在县城。其中84所公立小学,4所私立小学;初中共12所,也较多分布于各乡镇,另有3所在县城。自2010年起,Z县实施了新的学校规划方案,农村不再村村设立小学,而是划区域设立中心小学;各乡镇不再设初级中学,而是在县城统一规划为4所县域初级中学;原有的3所普通高中现在仅剩1所,其余两所均已停办。
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末,中国教育政策整体呈现出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伦理取向,这在客观上产生了农村教育问题的特殊性,教育的城乡差距逐步凸显,受教育机会的不平等等一系列问题,成为学者以及公众讨论的热门话题。进入90年代末至今,教育政策发展的方向又偏向于缩小差距、均衡发展,开始加强薄弱学校建设,保障农民工子女的平等受教育权,并建立“以县为主”的农村基础教育管理新体制。国家相关部门相继制定并实施了关于教育改革发展、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教师工资等问题的法律和文件来应对农村教育问题。但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截止到2012年,农村人口在全国总人口中所占比重仍然超过50%,这就要求中国教育的重点必须放在解决农村教育问题上。因此,在农村实施“确保所有儿童接受和完成高质量义务初等教育”和“全面提高教育质量”的目标方面需要加大力度。
⒈文化资本。布迪厄在其论文《资本形式》中,第一次正式提出“文化资本”理论,并进行了系统的解释。他根据资本在不同场域所起的作用,将资本划分为三种基本形式:经济资本、社会资本、文化资本。三种资本通过实践可以实现不同形态之间的转换。所谓文化资本,是借助不同的教育行动(传播式教育、家庭教育、制度化教育)传递的文化物品。20世纪60年代,主流观点认为,教育是现代西方社会改变阶层分裂的有效机制,每个勤奋的学生都可以通过教育来实现在社会上的流动,但是布迪厄超越常识和单纯的经济学视野,在个体的实践行动、场域关系、家庭背景等社会关系中研究文化资本,认为文化资本的传承也是阶级再生产的重要环节。布迪厄区分了文化资本的三种形态:具体化形态、客观化形态和体制化形态。笔者在此将这三种形式考察范围界定为,第一,具体化的文化资本:家长的受教育程度、家庭对子女的教育期望、教育方式、自由时间、课程设置、教师素质等;第二,客观化文化资本:家庭所能提供的文化商品、家庭参加文化活动的频率、教材与考卷等;第三,体制化的文化资本:学校组织情况、高等教育机会获得等。
⒉文化再生产。文化再生产是布迪厄把 “文化资本”与“再生产”结合在一起提出来的,是一种解释现代学校教育不平等的社会学分析框架。布迪厄从韦伯那里认识到统治阶级不仅仅局限于经济领域,而是通过一种符号暴力发生作用。符号暴力指的是由教育权威对学生灌输文化的专断性,但社会行为者并不知晓,反而觉得它是自然的。布迪厄认为,学校教育行为是一种符号暴力,学校通过被构建为有利于统治阶级的文化暴力符号从而实现文化再生产,教育体制通过传播与统治阶级的文化更为接近的文化而将统治阶级的惯习转换成学校的一种理所当然的文化资本,那么,有着统治阶级文化资本的人就更容易获得学业的成功。进而通过学术等级来划分社会地位等级,实现文化再生产到社会再生产的转变。这一转变的标准是个体的能力,从而实现了转变的合法化。教育系统存在教育以及维持现存社会结构的双重功能。这一理论是布迪厄针对法国当时的高等教育状况提出的,并不完全适合中国的情况。本文只是将其作为一个分析的视角,试图找到中国农村部分地区教育缺失的问题所在并探讨该理论在中国的适用情况。
布迪厄比较重视家庭在文化资本具体化过程中的基础作用。在他看来,具体化的文化资本同其他资本一样,其实质是劳动时间的积累,并且获得具体化文化资本的时间的特点更为突出,它必须在少年儿童时期就开始。而对每一个个人来说,在早期能受到何种教育,或者说接受何种形式与何种程度的文化资本具体化,与家庭的文化传统、经济实力、家长的价值观念等等都直接相关。并且,当一个人进入青年时代,他还能接受多少文化资本,仍然离不开家庭的支持。
⒈代际传承:家长受教育程度的制约性。据2002年的相关调查显示,在6岁及以上人口中,农村和县镇受教育程度是高中及以上人口比重分别仅为6.28%和28.38%,城市能达到37.31%。农村和县镇受教育程度是不识字或识字很少的人口比重分别为12.6%和7.01%,是小学的人口比重为44.29%和26.83%,而城市为5.48%和20.82%。从人口的比例上来看,6岁及以上人口比重,农村最大为62.5%,城镇和城市分别为13.0%和24.5%。据笔者研究发现,受教育程度在大学及以上的人,其父母受教育程度是高中的比重为76.9%。
⒉来自惯习的教育期望。布迪厄认为,家庭的教育期望来自于惯习,是人们对客观可能性的主观内化和领悟。所谓惯习,就是知觉、评价和行动的分类图式构成的系统,它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又可以置换;它来自于社会制度,又寄居在身体之中(或者说生物性的个体里)。布迪厄特别强调惯习的社会性,他认为存在于个体内并支配个体实践行为的惯习是一种社会建构的结果,而且它在支配人以实践建构社会的同时不断地建构自己。中国大多的农村父母都期望自家孩子能有个好成绩,将来找份好工作。但是具体到个人的时候,许多家长又觉得自己的孩子没有那个本事,没有那个为官做宰的命。
可见,儒家“学而优则仕”的观念仍然在部分农村家长的心中占有一定的分量,接受教育为的就是“为官做宰”。因此,辍学并不会引起家长以及周围人的任何关注,在他们看来,“学习成绩不好的孩子迟早是要不上(学)的”。现实状况也确实和家长们的说法一样,农村的孩子很少能离开农村,获得较好的社会地位。农村父母常有意无意地对子女暗示自己的身份地位和生活机会较差。
近些年在社会上流行一种“读书无用论”、“大学致贫论”的说法。随着大学扩招,大学生越来越多,大学生毕业即失业的现状让“新读书无用论”抬头。“新读书无用论”不同于“旧读书无用论”将知识视为没有价值,而是从教育投资收益比出发,认为教育投入没有产生相应的收益。著名教育问题研究专家熊丙奇曾对原教育部部长周济关于 “大学生就业问题不是因为扩招引起的”说法提出质疑。熊教授认为这一说法暴露的是我们发展教育、无视学生和家庭的教育投入产出问题,受教育者的回报并不是发展教育关心的重点。就算学生辛苦努力考上了大学,大学四年每年开支上万的费用花出去以后,并不一定比得上高中甚至初中毕业的学生找的工作好。现实状况要求大学生把就业困难的原因归结于自己把自己当大学生看。
布迪厄认为教育系统导致了人们对其合法化的社会等级的认同,使得自我淘汰者自觉地将自己归入自我预期的失败者的行列。他提到过四种形式的淘汰:自我淘汰、过度选拔、降级和直接选拔。自我淘汰指的是“个体根据他认为的成功机会而调节自己的抱负,工人阶级子女一开始就根据该阶级成功的客观可能性把自己划定在较低的教育层次上”。农村学生从一开始就被告知自己处于社会的下层,家长也同样地认同了子女成功机会微弱的现状。他们对于未来的发展认识较为模糊或没有信心,因为周围的人为他们提供学习的榜样较少,农村孩子的视野仅限于父辈提供与自己后天有限的认知。长期的失败归因在他们身体内积淀生成,在实践中得以建构,人们就会一直按照自己的惯习作用于自己的社会行为。读书成功不易,即使成功了就业也会面临很大的困难。
⒊家庭教育方式对惯习的操作。具有较高文化资本的家庭往往在身体内部建构了同自身相符的惯习,惯习在实践中的操作能力通过“策略”来实现。所谓策略,就是在客观上对于规律性的遵从。惯习并不会无条件地发生作用,而是“仅仅在特定的情景中才能展开,并且以自身的结构同场域或社会世界的结构发生双向建构作用,在此过程中展开为某种感知图式”,惯习再将实践的感知图式融合进实践活动和思维活动中。这种感知图式是在一代代人的历史过程中形成的社会结构里,并通过社会化的过程贯穿于个体的身体,然后成为社会结构的组成部分。家庭教育方式即是经过了这样的建构过程逐渐形成并起作用的。农村父母大多不重视教育,即使重视也只能看到书本上的知识、分数和考试。成绩不好也并不会采取过多的方法去引导和教育,顶多就是督促一下孩子写作业,超过一半以上的父母不会给孩子检查作业;家长一般也不会与老师进行交流,老师做家访多被认为是自家孩子闯了祸。
某个特定的个人是否能够延长其获取(资本的)过程的时间长度,取决于他的家庭能为他提供的自由时间的长度;自由时间指的是从经济的必需中摆脱出来的时间,这是最初积累的先决条件。农村学生花在学习上的时间相对较少一些。从幼儿时期开始,农村的孩子就处于落后和被放任的状态,稍大一点的孩子也会被家务等劳动占用一部分时间。他们或自愿或被迫地过早承担了家庭的责任,多数父母认为学习是孩子自己的事,学不学得好都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近些年,农民外出打工的比较多,其子女的教育问题更加严重。
⒋家庭的教育投入。中国农村家庭对子女的教育投入比较少,一般除了上学必须的课本教材之外很少为孩子购买其他的文化耐用品。虽然这种情况近几年随着经济收入的提高有所好转,但教育投入仍然比较少。据了解,大多数学生拥有的是学习必用的字、词典等工具书,课外读物比较少,孩子们除了学习之外的课余生活就是玩、看电视。看电视也是在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看一些电视剧和娱乐节目,很少有人主动看一些新闻、科普、文化类的节目。农村家庭也较少为孩子参加文化活动进行投入,因为很多家长自己都不懂得文化活动的价值,认为那些“中看不中吃”,还是书本上看得见、摸得着的文字符号“是正经的”。
家庭为子女提供的文化耐用品等是以文化商品的形式存在,文化商品具有物质性,故而可以像经济资本一样传递,子女对客观化状态的文化资本的占用就需要其本人有接近的具体化文化资本,也正因为如此,农村家庭自身受教育程度的制约性决定了其不会重视为子女提供必要的客观化文化资本。“对于我们前辈所积累和遗留下来的文化财富的继承权,实际只属于那些掌握着获得财富方式的人们。”
布迪厄认为教育实质上是一种符号暴力行为,“从教育行动(AP)是由一种专断权力所强加的一种文化专断的意义上说,所有的教育行动客观上都是一种符号暴力。”这是因为,教育行动是作为被划定了活动范围的行动,在客观上要受限于强加和灌输特定意义的事实,也受制于被认为值得由一种教育行动再生产的选择和相应的排除处理和再生产专断的选择,而这种专断选择是由一个集团或阶级在它的文化专断中和通过这一专断客观地进行。也就是说,学校以一种符号暴力的形式出现,实际上是一种在合法的目的遮蔽下的文化专断。教育只有在具备了强加和灌输的社会条件时,才能发挥自己的教育作用。但是教育系统都具有一种功能方面的双重性,一方面,它具有相对独立性和自身的运作逻辑;另一方面,它又承担了秩序合法化的功能要求,也就是说,它既要保证文化资本的世袭性传递又要完成阶级关系的再生产。
⒈学科设置和老师素质。依据文化再生产理论来看,教育是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在一个特定的时间从可获得的知识中进行选定和组织的过程。课程的设置就是这样的一种文化选择,这个选择又不是单纯地靠学校自身来划定的,而是符合特定时期的优势群体的价值取向。通过优势群体的界定,知识就变成了有价的,有的知识成为了学校教育必须的,有些就变得可有可无。那么这个界定标准就变得尤为重要,它们往往与优势群体的文化相一致,又有利于优势群体子女的学习。而这个简单的选择过程实际上就是教育的双重功能在发挥作用。
据笔者调研发现,在中国农村部分地区,学校开设的课程都比较单一,除了应试考试要求的课程以外,美术、音乐等其他课程基本较少开设。近些年来,国家将体育、英语、计算机列入了必考课程,农村学校在这些课程开设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以开设情况比较好的体育课为例,也是形同虚设。体育老师以及体育器材配备大多不够齐全,基本上是一个学校只有一位体育老师、几个篮球架子(或者没有)。体育课在学生眼里就是玩,或者是一个可以赶作业的好时间。英语课程的开设是比较齐全的,但整体上落后于城市地区,农村学校又落后于县城学校。农村的小学英语课程是从小学三年级到六年级,在2005年左右基本开设,县城要比这个时间早2到3年,有85%的学校能达到每天一课。但在开设课程的时候并没有配备专门的英语老师,而是在原有的老师中找一、两个较为可行的老师在担任其他课程的同时代英语课程。有的地区学校规模小或者非完全小学也可以几个学校共有一位英语老师,也有的是通过老师的调职实现英语课程的正常开设,学生学会的都是带有严重方言味的蹩脚英语。再如计算机课,据调查,课程的开设情况取决于学校老师的分配情况。农村学校老师多是从民办老师转正而来,年龄也比较大,大多跟不上现代信息技术时代的新形势。在农村部分地区,年轻一点、能力上稍强的老师大多倾向于通过调动到县城学校工作,因而计算机课程的开设效果可想而知。此外,代职老师是农村教育领域的普遍现象。代职老师就是个人或者组织找的代替某些因私人问题不能正常上班的老师的人。某老师因年龄大或身体不好要求找人代替上班,就从自己工资中拿出几百块钱雇佣本村人代为上课,学校通常采取默认的态度,甚至很希望他们能找到替班老师。因为这些人多是身体不好或者是态度不够认真,倒不如代职老师认真负责,教学质量高。
教学过程中课程的开设实质上已经偏向了优势地区和优势群体。在学习的过程中,农村学生面对的是陌生的知识和同样对知识不熟悉的老师。老师自身的文化素质又比较差,农村学生的教育状况可想而知。
⒉学生教材与考卷的符号暴力。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会认为,农村学生学习成绩差是由于学生自己不努力、老师素质差或学校教学质量差,但是有研究证明:农村学生的学业失败另有原因。
余秀兰通过对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室编著的九年义务教育语文教科书的插图、课文内容、人物特征和语言进行分析发现:无论是在内容还是在形式上,教科书都有一定的文化偏向,这种偏向主要表现在对城市生活的价值取向上。城市代表着现代生活、现代化,或者说学校培养成功人才的取向是城市定向的。在学习的难易程度上,教科书的插图设计、语言组织形式、表达方式对农村儿童来说是一种完全外在的、陌生的符号系统,这就给他们的学习带来了一定的困难。除语文教材外,余秀兰还补充说明其他教材也有类似的现象。另外,该学者还对1992-2001年的高考语文试卷进行了分析,分析结果发现,不仅在教材中存在文化偏向,试卷中同样存在着一定程度的不利于农村考生的文化偏向。
高考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几乎是改变其自身身份、地位的最重要途径,但是教育本身却带有一种文化偏向,高考表面上看似客观公正,但是却隐含在一种“文化障碍”的前提下。“所谓的文化障碍是指:不同文化身份、地位的群体,都有着不同的文化资本、文化品位、文化消费和不同的生活方式及价值观念,人们在这种统治文化群体中,通过交往和行动,逐渐形成了一种共同的阶层文化保护和排斥意识——文化屏障——使其他阶层的人不能进入这个阶层,也使得自己阶层的人的利益不受侵犯。文化屏障有时是以外显的方式作用于阶层保护,有时是以隐藏的方式排斥其他阶层的接触。”上文提到过布迪厄的四种淘汰形式,其中第二种“过度选拔”指的是“具有较少文化资本的个体与那些文化优势者面临同类的选拔,必须做得同样好而不管其文化上的障碍”。优势群体在文化屏障的保护下,具有较强的学习和行为能力,面对同一张考卷农村孩子需要耗费更多的心力去做。因为在智力上虽不存在多少差别,但是考卷本身带有的优势群体的文化资本、文化品位、文化消费和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农村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更多地是处于不利地位。
农村学生在进入学校之前所使用和接触的都是当地的具有乡土文化的方言和知识,费孝通在 《乡土中国》中就对文字下乡进行过论述,他认为,在乡村甚至像语言有时都是多余的,村民更多地是通过身体力行而实践着前人的实践。当农村学生进入学校的时候,家庭中形成的符号系统就会与学校学习所必须的符号系统发生冲突,因此要取得学业成功困难重重。
教育系统通过功能双重性的实现,被建构成有利于优势群体的文化而完成了文化再生产。教育体制所传播的文化与优势群体的文化更接近,优势群体的惯习被转换成学校一种自然的文化资本,这样,那些本身拥有优势群体文化资本的人更容易获得学业成功。
⒊学校内部的管理与分流。按照教育法的有关规定,不得在学校区分重点班和非重点班,但部分学校还是设置了重点班,而学生也对这一设置表示认可,并以能进重点班为荣。据某高中班主任称,该学校有3种班:“考学班”、“上课班”、“交钱班”。“考学班”就是复读班,班里有第一年没考上但是成绩还可以的学生,学校往往通过奖学金的方式将他们留下作为升学的重点关注对象;“上课班”是学校的应届重点班,他们经过高三上课,大多成为“考学班”的支柱;“交钱班”里面容纳的就是那些没考上高中但又想接受高中教育的人,他们通过以分数论差价缴纳学费的方式获得受教育的机会。重点班的划分使得教育精英化和等级化,考试变成了区分标准,考试中心化严重危害了素质教育的实施。北京理工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研究员杨东平说,“在应试教育模式下,培养出来的人都变成了一个模子,缺少灵气,也缺少创造性”。
学校本身带有合法性的文化专断在其内部又形成了一种小范围的文化偏向,那些成绩较好的同学又是学校内部的优势群体,得到了学校和老师较多的关注;老师在差生学业失败的惯习中,就会以优生为标准,他们往往更容易获得学业的成功。
⒈惯习与场域在家庭文化资本中的辩证关系。在布迪厄看来,场域是各种附有一定资本的社会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场域中的各特定位置正是根据行动者所占有的各种资本的数量和分布结构来界定的。行动者依据其在空间中所占据的位置,实践着使场域朝着有利于他们方向发展的等级化原则,保证了场域中位置的再生产。惯习就是一种积累在个人身体内的一系列历史关系所构成的性情倾向。它是一种生成性的结构,故而惯习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一方面,它塑造了组织、实践、生产的历史;另一方面,惯习本身是历史的产物,是一种人们后天获得的各种生成性图式的系统,是在个人身上体现出来的历史。个人行动者通过惯习的作用才能产生各种合乎理性的常识性的行为。场域塑造惯习,惯习是某个场域固有的必然属性体现在身体上的产物;惯习有助于将场域建构成一个有意义的世界,一个被赋予感觉和价值,值得社会行动者去投入、尽力的世界。
农村作为一个独特的场域,已经形成了有关教育的性情倾向,这种性情倾向一方面具有生成性,另一方面又具有历史性。农村人在实践中逐渐将自身定位为社会的底层和教育的底层,农村家庭的父母从自身的教育经历看到了周围人的教育现状,最终理所当然地看到了自己儿女的未来。惯习就是由行动者在社会阶层的空间位置决定的,他们按照自己阶层的资源条件和过去的实践经验来做出理性的行为选择。这种性情倾向在历史中创造又在历史的基础上重构着历史。当“新读书无用论”抬头的时候,作用于当今时代的价值因素已不同于往日,而是在社会发展的新图景之上重构的一种影响教育缺失的新元素,也说明了教育问题或者任何一种问题都没有彻底解决的一天,解决的都是历史问题,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必然会有新的问题出现。农村部分地区教育缺失问题由来已久,据笔者的访谈发现,性别差异已不在教育问题中占有显著位置。文化再生产的力量作用于农村教育也必然只是一个阶段,场域中关系的建构将一直进行下去。
⒉以学校教育为中介的文化再生产。教育体制的双重功能一方面在发挥着教育的作用,另一方面又传播着优势群体的文化,优势群体的惯习将学校教育建构成了一个有意义的世界,它有助于优势群体的发展。在学校教育中,教育系统通过学科设置和老师的分配、教材设置与考卷,在合法的目的下实施着文化专断,那些已经拥有优势文化资本的人更容易取得学业成功。同时,学校又在同一阶梯上人为地加上了不同的小阶层分化,惯习为其提供了实践的理性选择,但并没有教会人们非理性的分析能力。在看到重点学校和重点班总是自然地给予重点的关注,但也正是这种重点对待才给了所谓重点班成为重点的资本,而违背素质教育的教育显然是不理性的。
教育系统通过将人们的学术等级转换成地位等级,就是文化再生产到社会再生产的过程。由于是通过学术等级划分社会等级的,划分标准是一个人的能力故而再生产过程被赋予了合法化的标签。教育系统通过再生产优势群体的文化与社会再生产紧密相连,完成了文化再生产的过程。
从农村部分地区教育缺失的两个方面来看,无论是辍学、隐性辍学还是学业失败都意味着他们要继续留在农村,这个过程中包括布迪厄所说的自我淘汰也有过度选拔。农村孩子一开始就受到惯习的支配作用,认定了他们成功的希望渺茫,而将自己的未来理所当然地定位在了较低的社会层次和教育层次上。在学校系统中,农村学生具有较少的获得高等教育的机会,而升学是他们名正言顺地进入城市的途径。这样,他们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圈里,在家庭文化资本的传承与复制和学校教育的文化专断背景下,他们拥有的文化资本比较差,学业成绩较低,从而实现社会再生产,就是仍然较低的社会地位。辍学在家的同龄学生与接收高等教育的学生在职业选择、收入水平和未来人生选择上存在着较大差别。辍学在家的尤其是女性更多地是选择结婚生子,因而农村早婚的现象仍然普遍存在。随着结婚和生子,这些女性在自身并不成熟的情况下就肩负起了另一个生命的成长和教育重任,那么农村的教育未来可想而知。
中国农村部分地区教育缺失问题不是经济因素而是文化资本这一常常被人忽视的隐性因素在起着作用。在农村教育过程中确实存在着文化再生产的现象,这种现象通过家庭文化资本的传承与复制是以一种作为符号暴力的学校系统为中介来实现的。这种由惯习支配的行动图式在农村这个独特的场域中发挥着它的双向建构作用。文化再生产最终导致了社会再生产,并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圈。
在中国农村部分地区,不仅存在教育缺失问题,即便是农村获得了高等教育机会的学生,也很难如愿就业。农村学生虽超越了千军万马挤过了高考的独木桥,但他们面临的是更加严峻的考验。余秀兰在其研究中指出:“高声望职业在人际交往、社会适应能力、开拓精神、社会资源网等非学术(知识)方面的要求,使即使有了大学文凭的农村毕业生在获取成功方面也可能面临不利。”他们得到了珍贵的求学机会,也被贴上了“好前途”的标签,但事实上,在高校学习和毕业找工作的过程中他们所拥有的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往往使他们处于竞争的劣势状态。“表里不一”给他们造成的压力、学习生活中自身固有的行动方式和突然转变的生活环境里标准化的行动方式之间的冲突都会给他们的学习生活带来诸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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