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平静而有力量,并且充满人情味的通讯,有别于一般国内的新闻作品,十年前发表于《南方周末》上,作者宋田,最近偶然再读到,依然是那么令人感动,于是想从传播学的角度评析一下该作品。
本文发表于世界艾滋病日12月1日的前9天,新闻的实效性很强。艾滋病是全球的热门话题,很多人谈起艾滋病就“谈虎色变”,可是这篇文章却以它的平民视角,深入报道了全国首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公开结婚的故事,表达了对社会边缘群体的关爱,既能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又能体现新闻工作者的社会责任感。在一般人眼里艾滋病是一种非常恐怖的疾病,有艾滋病是不能结婚的,有的地方艾滋病人甚至会被处死。所以,这样的选题非常有震撼力,极具新闻价值。
本文从老百姓的视角入手,深入、细致的采访才能写出这样的好作品。在写法上完全摒弃了一般记者端着架子“俯视众生”的写作习惯,以普通人与普通人之间的交流方式娓娓道来,尤其注重现场的氛围和生活细节的再现,做到以老百姓的思维方式去写作。从下面几段话,我们可以真切地感觉到这一点。
11月12日清晨7时,24岁的刘月明从被子里坐起来,看了看身边还在熟睡的女人,开始穿那套深黄色旧西装——他少数几件“体面”的衣服之一。冬日的阳光透过挂在窗前的方格窗帘,洒进不足7平方米的卧室。
每天总是刘月明先起床,他认为这是男主人应该做的,而床上像猫一样娇弱的女人是需要他体贴照顾的——他28岁的未婚妻葛岳琴是一名HIV(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而他是健康的。但刘月明觉得,从目前看,他和葛岳琴的生活并没有异于常人。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在床头多了一个纸箱子,这是他们的秘密——箱子里堆满了他们收集来的有关艾滋病病毒的资料。平时纸箱盖都紧紧闭着,不让人翻动。
在邻居面前,刘月明和葛岳琴十分谨慎,因为一旦让人知道葛岳琴身上携带HIV病毒,她肯定会被房东和其他房客赶走。相信他们都是善良的,但要让他们接受一个艾滋病邻居,刘月明不敢冒这个险。
当然,对于一般的读者,他们最想知道的是:艾滋病人结婚所面临的现状,艾滋病人可以结婚吗?结婚会传染艾滋病吗?社会上对于艾滋病人结婚的反应如何?在这篇文章中,这些人们关心的问题,都得到了回答,应该说,文章的信息量很大。
真实是这篇通讯的一大特色,我认为读者读你的文章,并不是主要看你的文章写得有多么好,而是看你写得有多真。这就是一篇非常真实的文章,真实再现了艾滋病人生活的场景,面对的社会制度、文化、道德等方面的压力、困难,以及别人无法触及的内心世界。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宽容难在交心,人群中总有一些人,对一些异于自己的人缺乏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尊重,通过对艾滋病人内心世界的真实反映,报道的确能起到增进人与人之间的关爱的作用。
来自多方面的事实和信息证明,艾滋病之所以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地向整个人类的生存挑战,并不是因为病毒本身的强大和顽固,而主要是社会和人性中存在的各种弊病。要战胜艾滋病,最终当然要战胜病毒,但在人类医学还不能够最终战胜病毒之前,首先要战胜的是社会和人性中的弊病:来自社会制度、文化、道德、法律和政策等方面的不合理以及现代人盲目崇尚自我的“人性自我”中的无知、自私与褊狭。从这个角度看,这篇作品正在用正确的舆论引导人。
首先本文的篇名制作得既有吸引力又有震撼力,看了这个标题很多读者就会产生想读下去的愿望。其次,虽然这是长篇报道,但作者制作了“他们的心事”、“他们的爱情”、“恐惧和生活”、“宽容与关爱”、“家人”5个颇有吸引力的小标题,将大容量的长篇报道变成5篇1500字左右很适合读者阅读习惯的小文章。这篇文章首先层层阐述整个事件的过程,一步步地把问题引向深入,从社会、亲人等各个方面对待艾滋病病人的不同态度,从不同的侧面深化了主题。文章结构脉络清晰,有层次和深度,让人对艾滋病病人的生存现状有了深入的了解。这种分不同侧面作为小单元来写文章的方法,很适合类似的大容量的文章,能够把事情说得详尽清楚。
报道巧妙地运用背景材料,使读者对现实进行深入的思考,从而增强报道的深度,对全国艾滋病人生活现状的背景材料,对从事预防艾滋病工作的工作人员的工作状况的报道,对艾滋病人的家属的描写等等,使更多的人感受到关心艾滋病病人,不仅靠的是他们自身的相互温暖,还需要社会、亲人、政府部门的共同关爱,从而深化了报道的主题。
本文的文字朴实、自然、细腻,采用白描的手法,散文化的笔调,没有过多的渲染。这样的文字用来描述艾滋病病人这样一个特别的主题,反而能收到感人的效果。请看下面几段话:
刘月明望着窗外,心事重重。
窗外,背着箩筐、挑着担子的农村人向城里拥去,推着小车的小贩也开始了一天的生计。这里位于贵阳城区北部的边缘,和所有城市的城郊结合部相仿,总是显得杂乱无章而生气勃勃。这一切,刘月明非常熟悉,连空气中散发的那股说不清的味道都那样亲切。
刘月明从小就生活在这一带,如果不是遇到身边这个女人,他也许就是窗外这些忙碌平庸而快乐的人群中的一个,但刘月明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他爱她。
刘月明消瘦的脸上有了点淡淡的笑意,他给自己点了支烟,朝窗外缓缓地吐出烟圈,好像在面前绽放一串串小小的节日礼花。
作者娓娓道来,仿佛是跟一个老朋友讲自己亲眼所见的故事,朴实的语言中抒写出充满人情味的凝重美。而朴实、真挚的文风一直是新闻写作所提倡的。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本文以正面宣传为主,以“普遍关注”为突破口,关注普通人中不普通的命运。作者不是让读者刻意去接受某个结论,不是在高声疾呼要如何去关心这些社会的弱势群体,而是通过真实的叙述,用真实去打动读者的心,让读者在读这篇文章时,自己去感受。作者不妄加评论,不回避矛盾问题,用事实本身去说话,唤起人们对艾滋病病人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