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彦泰 房德生 雷旭兵
论《梅雨之夕》中时空转换与心理表现之间的关系
郑彦泰 房德生 雷旭兵
作为20世纪30年代海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的施蛰存,其小说创作深受西方意识流影响,以叙述人物心理变化见长,被称为心理分析小说,《梅雨之夕》就属于此类。在这篇小说中,时间的推移、空间的转换交错纵横,其广泛存在对分析主人公“我”的心理发挥了极大作用。
《梅雨之夕》 时间 空间 心理表现
在小说《梅雨之夕》的文本中,时空转换是频繁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空间的变换,从邂逅少女到最后分离的整个过程,“我”的意识始终处于流动的状态,充满了浪漫与激情。当再回到冰冷的现实中,仿佛做了一场梦。在整个文本的叙述中,施蛰存有意识地将时空转换与心理流动糅合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构建了小说叙事的完整性,表现了20世纪30年代上海知识分子的心理困境及价值追求。“新感觉派小说的焦虑体验首先表现为一种人生的孤独感。新感觉派小说突出地表现了人与人之间由于缺乏真诚和信任,缺乏感情的联系和心灵的沟通而产生的精神上的孤独”,[1]心理分析作为新感觉派创作的一个方面,在主题表达上具备新感觉派的基本特征。
《梅雨之夕》以心理分析为主导,着重从意识流角度进行创作,但也必然要以其他艺术手段作为辅助。总体上说,《梅雨之夕》是各种艺术手段加工整理后熔于一炉的结果,时空作为其文本构成的重要方面,可以从文本中剥离出来进行分析,再从整体上进行把握,进而理解时空转换和心理表现之间的关系。
时间作为《梅雨之夕》的一个线索,贯穿文本始终。“梅雨”作为小说的一个象,是南方梅雨季节特有的产物,“《梅雨之夕》属于典型的心理分析小说,外在的生活世界和生活景象,不是小说表现的重点,小说关注更多的是人在特殊情况之下隐秘的、不可遏制的心理冲动”。[2]小说将故事置于这样的背景下娓娓道来,叙述从下午四点到彻底的夜的降临的全过程,紧扣主人公“我”的心理变化,最终给了文章一个很好的收官。
(一)从“梅雨之夕”看
单从题目“梅雨之夕”看,就出现了两个时间概念,“梅雨”和“夕”。“梅雨”作为一种天气现象,一般出现在六月中旬到七月中旬的江淮地区,持续时间长,阴沉多雨是其特点。施蛰存的心理分析就此开始,霏霏的淫雨并不能引起我的嫌厌,再加之一个黄昏,营造出一种浪漫的氛围,为“我”和少女的邂逅打好铺垫,也为“我”心理变化提供一个相适应的环境。在诠释对美好事物“发乎情,止乎礼”的过程中的心理冲突,反映生活在繁华都市下隐约的空虚,及力图突破现实的牢笼而不得的无奈。
(二)时间概念的不同表达
纵观《梅雨之夕》文本,对时间概念大体有两种不同的表述形式,一种是用概数的文学时间语言解读文学;另一种是利用简单生硬的具体时间,借助数学符号进行阐释。先是具体时间三四年的雨中步行习惯到昨日下午四点到六点逗留在公事房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里没有半点涟漪,暗合着年轻的生命里满是无聊寂寞。六点二十五分,伴着骤降的急雨,“我”依旧漫不经心地行进,在对电车上乘客做无意义的审视的同时,生活起了波澜——“我”被偶遇的少女羁绊住了心,潜意识里对美好事物的情感喷薄而出,产生对少女美丽的觊觎。进而揣测少女背景、雨中行为的意图,最终回到“我”和少女有可能发生的关系上来,以致和所受传统教育发生冲突。一个多小时是具体的数字时间,反映“我”邂逅少女后,原始力多被激发,想要追求少女的心理变化。
“我取出时计来,七点四十三分,一小时多了”;[3]“这样地又十分钟过去了”,[3]想要进一步接近少女的愿望更加强烈,时间的具体程度直接反映主人公内心的聒噪与焦急,又促进了我接近少女的具体实践活动,推进小说情节深度发展。
在送离少女的整个过程中,时间是被淡漠了的,这就清晰地反映出“我”正在享受和少女在一起的过程,以及获得的愉悦心理体验,是淡化时间来表现心理的艺术技巧。
“我才觉得天已完全夜了”,[3]恍然发现时间已流逝好多,时间概念开始运用模糊概数时间,回到文学语言上来。即将和少女分离,借少女口说出的“时光已经很晏了”[3]将“我”从梦般的奇遇中无情地拉回现实,巨大的落差造成“我”心理上的眩晕,心理变化凝滞了。复归到现实中,却“发现天空中也稀疏地有了几颗星”,[3]在这个时候,时间的表述充满了诗意,最终内心的宁静恬适自然流露,完成了整个小说的心理分析。
(三)时间区间
涉及《梅雨之夕》中的时间概念,区间的变化也是反映意识流动的重要方面。“雨中的无意识闲行、人行路上的潜意识驻足、对头等车下来人群的下意识关注,以及对时间的一次又一次的忘记,同样的心境,一样在凸显着内心的期待与不安。”[4]在小说文本里,时间区间的变化历经从长到短再到长的波形变化。时间区间由长变短阶段先是客观上的三四年,后是四点到六点的两小时,都借用客观时间的长度表现内心的对机械单调生活的厌倦疲惫;到最短点时,用路途的相对短辅衬时间的相对长,反映的心理依然是厌烦无聊,另一方面也为期望有一次奇遇的出现的心理做好铺垫;最后一个阶段,从六点二十五到七点四十四,再到完全夜了,天空有了几颗星,作为知识分子的“我”在赤裸裸的情欲前,最终没有“太冒失”,做到了急流勇退。少女的离去、梦的破碎使社会和自我更加清楚地展现,心在奇遇后得以平静,精神也得到彻底的升华。
“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已经成为现代性的大都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在物质的丰富下越来越冷漠,越来越缺少温情”,[4]在此同时,伴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海派文学应运而生并走向繁荣,都市题材的文学样式也逐步发展到一个高峰,纳入其他艺术形式后,最终产生了新的海派文化体系。“因性本能欲望引起的种种性心理现象,既有其自然的生理基础,又与当事人所处社会现实环境密切相关。因此,心理分析小说在表现人物性心理时,不可游离于社会现实,否则就会变成为写性而写性,只注意了人的生物性,甚至会沦为色情描写。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最值得称赞的就是能异常清晰地展示人物植根于现实土壤中的性心理流程。”[5]作为生活在都市中的施蛰存,虽在其创作中不存在对都市的口诛笔伐,却也能明显地感觉到都市对他心形的束缚,以及由此产生的嫌厌之情。小说《梅雨之夕》将故事置于20世纪30年代的大上海,作为中国前沿的繁华都市,施蛰存所要表现的东西是多样的。随着小说主人公迈向都市具象脚步的深入,潜意识里的思绪开始流动,心理上的空虚孤独初露端倪并完全显现。
(一)都市具象的象征意义
在《梅雨之夕》文本中,出现了多组都市具象,大致是办公场所、生活场所和交通道路三类。首先是办公场所,在文本中具体体现为办公室、邮政局、公司、公事房,代表着赚取金钱的事业,寓意着身心受到羁束的单调生活。其次是生活场所,有木器店、小菜场、沙利文以及家,象征着充满着琐碎的家庭,是一种冰冷的现实生活方式,不存在任何寄托梦的情愫。最后是交通道路,“三四十年代上海现代市民小说作家也自觉以街道为观察视角,并且从某种意义来讲,三四十年底的现代市民作家是非常迷恋城市的漫游感”,[6]“漫游式的观察,实质上也是进入一个城市的内部结构,窥探和发现城市秘密的过程”。[6]施蛰存作为现代市民作家,在小说中构造都市漫游者的形象,借以各种繁华的路、桥表征着“我”的人生道路,永远徘徊在都市中,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远离空间上有形的牢笼,却无法跳出无形都市圈的命运。
(二)行走路线
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除了中心娱乐区,“二级次中心娱乐区有 4个,主要是外滩地区,北四川路(今四川北路)、乍浦路与梅宁路地区,霞飞路、亚尔培路和迈尔西爱路地区(今淮海中路、陕西南路与茂名南路),静安寺路、戈登路地区(今南京西路与江宁路)”。[7]在小说中,“我”始终是处于北四川路、乍浦路与梅宁路地区的,行走路线整体上呈现出一种由繁华逐步走向次繁华的趋势,是内心向往美好事物和理想的另类表达。即使这样,但却仍旧摆脱不了都市的圈子,直接折射出施蛰存对都市无聊生活的背离倾向,但却无法脱离这种生活而孤立存在的矛盾情感,深度表现都市知识分子徘徊在灯红酒绿的闹市又想保持心灵和人格上自由的心理困境,并对知识分子力求通过中庸的方法来解决问题的局限思维进行批判。
(三)蒙太奇手法在空间转移中的运用
作为影视技巧的蒙太奇手法在《梅雨之夕》中的应用,是以“我”在现实生活中的视角去做的一系列的回忆画面的再剪辑。在整个故事的发展中,蒙太奇手法将现实和回忆的图画参差展示,对已逝的过去做无意义的假设,并以蒙太奇手法再现。任何一个事件发生环节被假设,将导致所有的空间转移不复存在,不能完成对心理变化的叙述,画面的交错出现是“我”心理波折起伏的文本外表征,也是施蛰存对奇遇一闪即逝的叹惋,对生活充满意义的有意期待,确是将空间转换和意识流成功地结合到了一起。另外,蒙太奇手法也使故事画面游离在过去和现实之间,使空间和时间相关起来,共同推进“我”心理经历无聊到春心荡漾不可按捺,最终获得宁静升华的过程。
[1]尹鸿.论中国现代新感觉派小说[J].中国社会科学, 1991(5).
[2]胡笑梅.《梅雨之夕》的U型和倒置U型的原型叙事结构[J].黄山学院学报,2009(1).
[3]施蛰存.梅雨之夕[A]//施蛰存作品精选[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
[4]李景云.寻找的焦虑——《梅雨之夕》理想追求与现实存在的矛盾论[J].韶关学院学报,2010(4).
[5]崔银河.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与弗洛伊德学说[J].烟台大学学报,1998(2).
[6]张娟.三四十年代上海现代市民小说中的“都市漫游者”[J].南京师范大学学报,2012(3).
[7]楼嘉军.20世纪 30年代上海城市文化地图解读——城市娱乐区布局模式及其特点初探 [J].史林,2005(5).
(作者单位:河西学院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