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写意 心灵信天游
——论陈海涛小说《人样子》

2013-12-12 16:01车向东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7期
关键词:海涛样子爱情

车向东

人生大写意 心灵信天游
——论陈海涛小说《人样子》

车向东

女歌星陈海涛的长篇小说《人样子》,以开阔的思路、动人的故事,继承了源自“五四”的“人生派”小说的优良传统,对 “人究竟应该追求怎样的活法”的严肃命题进行了深深的思考与追问;在对鲜明多彩的黄土地生活图景与大相径庭的人生轨迹的新的演绎之中,折射出人性的盎然诗意与曲折幽深;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揭示了二者的冲突与融合、抛弃与传承。

思考与追问 传统与现代 新的演绎

长篇小说《人样子》在用石油开发、环境污染、治理油井、退耕还林等发生在陕北的大事作为故事背景的同时,通过塞北城里同父异母的蓝家四姐妹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在对当代陕北社会生活的大笔写意与对主人公命运遭际的精雕细刻之中,展示了当代陕北女儿的娇媚、热烈与凄美。全书亲情、爱情、悲情、豪情相互纠葛缠绕,演绎了一段段扣人心弦撼人心魄的动人故事,具有鲜明的时代感与当下意识。

这部长达30万字的长篇小说的创作动机似乎可以上溯到“五四”时期的“问题小说”与“人生派”小说。当时冰心的《斯人独憔悴》、王统照的《沉思》、罗家纶的《是爱情还是苦痛》等作品纷纷提出了引人注目的社会、人生、婚姻、家庭、道德、教育等问题。虽然它们是现代小说初创时期的作品,大都显得稚嫩,仅限于提出问题,比较形而上一些、“虚”一些,然而它们对自我的认识、对人的本质与意义的认识与对社会人生的责任的认识的结合,却启发、刺激了一代代的小说家悲天悯人、关注人生、关心个人、以人为本的创作思路。从《人样子》中我们可以看到它受到“问题小说”、“人生派”写实小说、“社会剖析派”小说、柳青的《创业史》、路遥的《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不绝于屡的润物无声的影响。《人样子》也是对《不能这样活》、《不白活一回》、《怎么过》等广为传唱的歌曲在文学上的共鸣与呼应,它们一起表明:对人生意义的思索与追问的艺术,是没有分界线的。

作为一个成长在荒凉贫瘠的陕北高原而又生活于光怪陆离的大都市的女歌星的作者,是一个活出了“人样子”的成功人士。她并未像许多年轻作家那样赶时髦地去写“后现代”,写“新新感觉”,而是守着其陕北农村老家的人和事去写。她思路开阔,沉于这些人和事,却又不拘泥于它们。她写得很耐心,很耐读,正如名家张贤亮指出的那样——“写‘土’的东西又能引人入胜是挺不容易的”。[1]封底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她并没有作出简单的、概念化的否定或肯定,而是揭示了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与融合、抛弃与传承。

一部小说最为成功之处,从某种意义上说往往是塑造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同样,《人样子》最值得称道之处,即塑造了蓝家四姐妹的感人形象。而其中最集中地代表了陕北女子光彩照人的美好品德的是大爱(蓝英爱)这个人物,她的身上寄寓了作者的审美理想。

大爱的性格中有两点极为突出:一是忍辱负重,咬牙坚持,有泪肚里流,人前强欢笑。这一点经常在她遭到无赖丈夫胡二水的无理取闹以至野蛮毒打后和她被众人误解时表现得较为突出。她是陕北常见的那种惯于忍受家庭暴力的苦命女人,总是企盼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却常常饱经忧患,遍体鳞伤。这是一种时至今日在陕北仍有一定市场的奇特的文化现象。二是她极为重视亲情,热爱文化宣传工作,热爱并珍惜自己的名誉。她也颇敢为天下先,曾经领导了塞北街头女人们的发型潮流,第一个穿牛仔裤和喇叭裤,第一个跳迪斯科等等——她绝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女人,而是有着自己高尚的追求。对于爱情,她因自伤而不敢去大胆追求,她为保护心上人余智斌的名誉而宁肯承受巨大的压力与伤痛。这样的坚忍不拔的奉献和牺牲精神,使作家大书特书,令读者鼻酸眼热。余智斌眼中的 “大爱正如静夜里的一朵白兰花一般,静静地独自开放在午夜的幽静里”,[1]165不仅是作者对大爱的由衷赞美,也是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对大爱形象的再创造。

王晓明说:“一个作家的魅力从何而来?在某种意义上,它就来自他和整个社会形成的特殊角度。从这个角度,他看到别人未曾描写过的世界,掌握了别人未曾发现过的美,他的声音就会充满自信。他体验到了别人未曾体验过的感情,他的描绘就会格外生动,富于感染力。他从别人没有想到过的地方去总结人生,他的见解就自然显得那样新颖,那样富于启示。”[2]那么,陈海涛是怎么做的呢?

她在小说中借主人公的命运遭际,对“什么是人样子”、“怎样才能有人样子”、“应该有怎样的人样子”的沉重话题做了此起彼伏的反反复复的思考和追问,书中主人公及周围人们论及“人样子”话题的地方有几十处之多,即为明证。一般而言,“人样子”即人的活法,追求不同的“人样子”即对不同的人生道路、人的活法的选择与追求。作者正是通过对蓝家姐妹不同命运遭际的书写来延续了这个源自“五四”的为人生而斗争的重大写作命题的。

“客观事物对人的作用必须通过人的认识过程,而且由于人的每一次活动又都不是单纯地被孤立的一件事物决定的,人在生活实践中积累的知识和经验制约着当前的认识。”[3]所以,这部小说值得充分肯定之处在以下几个方面表现得极为突出:

首先,她运用全知视角,娓娓而述,侃侃而谈,在书中对某些令人扼腕的社会现象做了揭示,却又不发一言,完全由读者自己去体会和感悟作者的态度。例如大爱牺牲后,“塞北县政府追认大爱为中共党员,授予她‘烈士’称号,为大爱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1]282这个细节是对中国人对待个体生命价值的一贯做法的无声抗议:一个人活着时纵你做出天大的成绩也没人看见,只要他一死,人们立即发现他的价值,于是他光芒四射,红透半边天,却也无形中成为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用来邀功行赏的资本等等。这是对个人的存在的一种忽视和践踏!试问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吗?虽然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可毕竟“死者长已矣”,要那虚名又有何用?这世上真正能够永垂不朽的能有几个人呢?难道普通人要挣得大家一致认同的“人样子”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吗?作者并未如此大发感慨,而是寥寥数语,不加褒贬,将深沉的思考留给了读者。

其次是对爱情与性爱的诗意描述令人感觉很有新意,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作者身为女性而特有的敏感与热情。爱情是古往今来被无数文人墨客无限吟咏的人世间最崇高、无私、神秘的感情,可它如果缺少了性爱的滋润就会变得黯然失色。作者运用隐喻、象征等手法,对蓝家和与春杏、大爱与余智斌、二爱(蓝萍爱)与王警超、三爱与王涧的浓情蜜意、热吻以及肉体欢娱进行了令人心旷神怡的描写,而绝无淫词浪语秽乱场面。例如表现二爱与王警超的新婚之夜,她用三大段的笔墨,把爱人之间的肉体结合写成一场军事上的攻坚战,显得兴味盎然,耐人寻味,而又令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对三爱与王涧之间的爱情与性爱的刻画,竟占去了对他们的描写的三分之一还多。他们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性爱,竟用去六段文字,笔酣墨饱,畅快淋漓,充分写出了依附于互相欣赏和爱慕基础之上的男女性爱的美妙。那伴随着他们的爱情、性爱与日常生活的充满象征意味的向日葵的意象的反复出现,给人以无限遐想和无尽美感,从而使爱情和性爱更加充盈着诗情画意,令人无限神往。当下文坛上写性早已成为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陈海涛也不能免俗。但她写的绝对不是诲淫诲盗和感官刺激,而是给人以无限美感和精神享受,与那些充斥着荒淫无耻和感官挑逗的文字是有天壤之别的。

再次是多方借鉴现代名家名作,巧妙地将它们融化于自己的创作之中,显示出作者广博的文化修养与善于向他人学习的良好品质。比如第三章三爱在井台上打水这一幕场景与都梁的《血色浪漫》中秦岭井边打水的场面何其相似;第四章里对塞北腰鼓的描写与刘成章的《安塞腰鼓》一文的描写如出一辙;第七章里大爱躺在手术台上时的回忆和幻觉有谌容的《人到中年》里陆文婷在病床上时的回忆和幻觉之妙;第七章里三爱与王涧在海南听潮时的描述又深得鲁彦的《听潮》的神韵。通过对这些细节的详细考察与含英咀华,我们发现了文学事业的薪火相传。

最后,是对民俗民风的泼墨写意与工笔细描的巧妙结合。描写独特的民俗风情是所谓地域小说的一个突出特征,它能满足该地域之外的读者的新奇感,能启发读者因地制宜地去理解和评判作品。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人样子》是一部地域小说。它一开篇便对著名的塞北腰鼓表演的宏大场面进行了粗线条的勾勒:唢呐长鸣,鼓声激越,鼓队漫卷,红绸飞舞,黄土飞扬,龙腾虎跃,跳跃闪挪。第八章里浓墨重彩地描写了二爱与王警超的婚礼:新郎进新娘家门接人时要吃一碗“五味俱全”的荷包蛋,吹鼓手要到新房里“冲帐”,新郎新娘要“踩四角”,喜宴上要摆“八碗”,新郎新娘要背对背举行上头仪式……还有正月十六跳火堆,祈求吉祥,家家户户将枕头衣物拿出来在火上燎烤,谓之“驱邪除晦燎百病”……这些古老而神秘的民俗啊,包含了多少神秘而丰富的民族文化心理结构?在现代化浪潮甚嚣日上的当下,它们还能坚守多久呢?我们从三爱的感叹中也许可以触摸到作者的隐忧:“亲爱的家乡,你难道就只能沿着一个碾道似的封闭的没有尽头的圆圈,沉重地前行吗?”[1]255

当然,这部小说的缺点还是很多的。比如有些地方显得很生硬:胡二水的改邪归正很突然,缺少铺垫,一下子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令人不大容易接受;有些地方夸张得过犹不及,比如:“三爱不由得笑了:‘没关系,我给你们教。’还真将那几个女孩子教得考上了音乐学院。”[1]143有的地方的描写也显得老套,缺乏新意,比如写二爱夫妻爱情甜蜜,就写王警超不讲卫生伸手抓饼,二爱故作生气状,威严命令他先洗手洗脸,等等。

然而,瑕不掩瑜,这毕竟是陈海涛的处女作,它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是主要方面。作者初出茅庐就能达到如此高度,实属不易。正因为如此,小说得到了张贤亮、贾平凹、熊召政、李前宽、杨亚洲等一批名家的奖掖和肯定。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陈海涛会不断超越自己,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

[1]陈海涛.人样子[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2]王晓明.沙汀艾芜的小说世界[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41.

[3]王克俭.文学创作心理学[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7.

(作者单位:陕西职业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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