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英
普希金是俄国19世纪杰出的诗人,俄国文学的奠基人,俄罗斯民族诗歌和俄罗斯文学语言的创造者。他出身于古老的莫斯科贵族家庭,母亲是年幼时来自非洲、受彼得大帝宠爱的军人汉尼拔的孙女。特殊的家庭环境造就了普希金卓越的艺术才能,在学生时代就以“皇村学校诗人”而闻名。普希金一生著作颇丰,且大多被人们广为传颂,被誉为“俄国文学之始祖”。1825年,俄国发生了十二月党人起义,他昔日的许多同窗好友加入了这次起义。不幸的是,这次起义遭到镇压,最终以失败告终。在起义发生前后几年时间里,普希金以现实生活为主要内容,写成具有强烈时代气息和民族性的长篇诗体小说 《叶甫盖尼·奥涅金》。这是俄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现实主义小说,别林斯基称其为“俄国生活的百科全书”。
小说描写贵族青年奥涅金对都市上流社会的空虚感到失望和无聊,因继承伯父遗产来到乡村,乡村生活同样使他感到无味。在这期间,他拒绝了达吉雅娜对他的纯真爱情,又因无足轻重的小事引发与好友连斯基的决斗并杀死了好友,随后出外漫游逃避社会。几年后他回到彼得堡,见到已成为社交名媛的贵妇人达吉雅娜,他疯狂追求达吉雅娜,后者拒绝了他的狂热追求。这部诗体小说成功塑造了奥涅金、达吉雅娜、连斯基等几位典型人物以及他们的典型性格,通过对这些人物的塑造深刻地反映了俄国19世纪早期的重大社会问题,即进步的贵族知识分子与人民之间的关系问题。诗人对同名主人公“奥涅金”的塑造最为成功,开创了俄国文学中“多余人”形象的始祖。作为进步的贵族青年,奥涅金不满现实,要求改革;但在物质生活和所受教育的影响下,他又与腐朽的贵族地主阶级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远离人民,不务实际,具有典型的“多余人”性格,终究酿成他人生的悲剧。
“多余人”这个名称出自屠格涅夫的 《多余人日记》,是19世纪俄国文学中贵族知识分子的一种典型。“他们有一定教养,自命清高,不愿与上流社会同流合污,想过有意义的生活,但受时代和阶级的局限,缺乏生活目的,远离人民,精神空虚,性格忧郁、彷徨,无所作为,在俄国文学史上被称为‘多余人’”。(葛桂录,2007:159)19世纪20年代到50年代,许多俄国作家都以“多余人”作为自己作品的主人公。这一系列人物相互联结,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多余人”形象系列,生动地再现了近代俄国解放运动第一阶段的贵族青年知识分子的思想经历。(葛桂录,2007:199)“多余人”形象系列之始是普希金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奥涅金。
多余人是19世纪俄国进步贵族知识分子的典型。他们出身名门望族,从小受的是贵族教育,接受了某些西方文明的影响,有较高的智慧和教养,在精神和道德上具有优越意识。(李赋宁,2001:134)
作品开头,普希金就为我们讲述了奥涅金的身世。在具体描写奥涅金的贵族出身时,普希金这样写道:“我的这位好朋友,叶甫盖尼,他正就诞生在涅瓦河畔,在那儿您或许显耀过一番。”“他父亲曾居过高官显位……他每年办三次家庭舞会。”(《叶甫盖尼·奥涅金》译本,1985:9)贵族出身使奥涅金不仅物质生活条件优越,最为关键的是他还是他“所有亲族的继承人”。虽然他父亲生性挥霍,“荡尽了家产”,死后什么也没给奥涅金留下。但父亲刚死不久,“年迈的伯父即将寿终正寝”,给他留下了巨额财富。他伯父的“庭院里奴仆成群”,伯父名下的“工厂、森林、土地、河流,一切都归他全权所有”。(《叶甫盖尼·奥涅金》译本,1985:47-48)这些巨额财富使他不仅衣食无忧,还使得他有资本穿梭于虚荣的上流社会。
奥涅金家境优裕,从童年起就给他请了专门的外国教师,让他接受外国教育。“起初一位Madame把他伺候,后来一位Monsieur前来代替”,从外国家庭教师身上,他了解并接受了部分西方思想。奥涅金长大成人后,“头发剪成最时髦的式样,衣着和伦敦的dandy一般,他终于在社交界抛头露面”。就此,他正式地加入上流社会圈,学会了上流社会中盛行的敷衍与虚伪。奥涅金聪明而有智慧,“他拥有一种幸运的才干,善于侃侃而谈,从容不迫、不痛不痒地说天道地”,他会拉丁文,很多古籍经典他“全都记得,说来如数家珍”。在这个圈子里,奥涅金虽进入不久,却有老练的手腕,“无论是写信或是说话,法语都使用得非常纯熟,会轻盈灵巧地跳玛祖卡舞,鞠起躬来姿态也颇为潇洒”,(《叶甫盖尼?奥涅金》译本,1985:10)故而赢得了社交界的一致好评。
俄国19世纪文学作品中的一系列“多余人”大多属于俄国贵族进步青年,他们出身贵族,熟悉上流社会。另一方面,他们接受了某些西方文明思想,能觉察到俄国愚昧落后的现实,憎恶俄国国内专制制度,试图与这种社会划清界限。但由于自身的阶级局限,他们软弱无力,心智疲惫,言行脱节,耽于幻想,缺乏行动能力,无法与生活中的恶正面抗争,不能对社会做出积极贡献,自私自利,造就了典型的“多余人”矛盾性格。
奥涅金家世显赫,从小耳濡目染上流社会中的种种行头,故成人后能从容应对上流社会的各种场合,驾轻就熟。为此,普希金写道:“他过早地学会以假当真,会隐瞒希望,也会忌妒,会让你死心,也会让你相信”,“他多么善于花样翻新,逗引无邪的心不胜惊异,用现成的绝望来吓唬人”,“他很早就懂得怎样挑逗老练的风流娘儿们的心”。(《叶甫盖尼·奥涅金》译本,1985:14-16)刚开始,上流社会中豪华的场面、盛大的宴会、丰盛的美餐、华丽的服装等深深吸引了奥涅金,他乐此不疲地迎合这些场面。“往往,当他还在床上高卧,已有人送来了一些短简……共有三家人请他去赴宴:又是舞会,又是给孩子做生日,我的浪荡公子去哪里才是?究竟先去谁家?这没关系,每一家全走到也来得及……”奥涅金就这样一度沉湎于上流的社交生活。(崔宝衡,1985:361)随着岁月悄无声息地划过,奥涅金看穿了花花上流社会,他再也感受不到快乐与刺激,“情感在他心中早已僵冷,他早已厌弃社交界的喧嚷”,上流社会里的任何事物“打动不了他的心弦,目前的一切他都看不上眼”,厌倦之情油然而生。
觉察到上流社会现实生活中的尔虞我诈、虚伪奉承、表里不一,奥涅金疲惫了,厌倦了,“他如今已退出花天酒地,闭门家中坐,深居简出”,期望做一番像样的事业,有所成就。他逃离了让他感到厌倦的圈子,退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实现自己的愿望,可是他的理想与他的实际行动差距很大。奥涅金像个隐士一般,深居独处,对所有事物都漠不关心,一天到晚“哈欠不止”,“他想写点儿东西——只是不懈的劳动他感到难挨,他笔下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当他想“坐下来——想学点别人的聪明……读来读去,什么道理也读不出来”,只感到自己灵魂的空寂。他也曾一度想从事农事改革,“制定出一套新的条款”,但他思想朦胧,缺乏锐进精神,半途而废,最后一事无成。
“多余人”系列人物往往有根深蒂固的阶级偏见,无法和广大人民站在一起,远离社会生活和人民,彷徨苦闷,无所作为,患有“忧郁病”,从而成为一个多余的人。
奥涅金蔑视贵族社会,不愿出任任何公职,但又无力摆脱贵族生活环境及恶习,无法与上流社会彻底决裂,被世人视为“怪人”。 (李赋宁,2001:134)这种“怪”性突出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方面涉及他与广大人民群众的关系上,第二方面涉及他与能融入且代表人民的好友——连斯基的关系上。奥涅金刚住进他伯父所管辖的乡村时,当地人很敬重他,“起初大家也常登门拜访”他,但“每当马路上传来他们乡下马车的辚辚声响”,他总是骑马“从后门悄悄地溜之大吉”。奥涅金的此种行为让大家很难堪,长此以往,他与人民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与人民的联系也越来越淡,最后与人民之间 “的交情就此中断”。他就成了大家眼中的“怪人”、不知好歹的“狂人”。而好友连斯基与他恰好相反,连斯基深入人民,如鱼得水,与广大人民群众打成一片,深受人民的爱戴。当连斯基代达吉雅娜家人邀请奥涅金参加达吉雅娜的命名日聚会时,他很不情愿答应,认为参加的人都是“乌七八糟的一群”人。命名日晚会上,由于自身的阶级偏见与自以为是的恶习,奥涅金看不惯在场的任何人,他人的谈话在他眼中全都庸俗不堪,故而非常生气,起了报复之心。因此,奥涅金故意挑逗连斯基的未婚妻——达吉雅娜的妹妹,他的挑逗行为使在场所有人惊讶。奥涅金的过火行为惹怒了连斯基,使得后者忍无可忍,向他提出了决斗。这场夺命的决斗原本可以避免,毕竟他们是相知的好友。但奥涅金头脑中残余的愚昧思想使得他觉得:不决斗就是懦弱的表现,会被世人耻笑。就这样,年轻而友善的连斯基倒在了他的面前,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结束,奥涅金与代表人民的纽带彻底断裂,成为与人民格格不入的“多余人”。
普希金塑造的奥涅金开创了19世纪俄国现实主义文学中“多余人”系列的先河。以奥涅金为首、具有典型性格与特征的一系列多余人,真实反映了俄国现实社会问题,促进了俄国人民思想意识的觉醒,预示了俄国文学新时代的到来。
[1]崔宝衡,任子峰.外国文学名篇选读(上)[M].南开大学出版社,1985.
[2]葛桂录.外国文学学习指南[M].宁夏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
[3]李赋宁.欧洲文学史(第二卷)[M].商务印书馆,2001.
[4]叶甫盖尼·奥涅金[M].智量,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