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艺术品鉴赏与收藏的话题

2013-12-09 06:43竹简
中华儿女·书画名家 2013年7期
关键词:美院唐卡藏品

竹简

采访时间:2013年5月10日

采访地点:庐江草堂

受访人:何 鸿

SHMJ:我看你的斋名叫“庐江草堂”,能谈谈“庐江草堂”名称是如何来的?

何鸿:人都有一种家乡情结,尤其中国人,认祖归宗的意识很强。这是一种情感依托,心灵的皈依。家乡或称故土,至少有几种含义,一种是祖籍或出生地,一种是羁旅之地,还有一种是精神恋思。关于“何氏”,从懂事开始,教私塾的爷爷就和我们讲,我们属于庐江郡(西汉时置郡),从安徽迁来,于是“庐江”这个概念一直伴随着我漂泊。加上每年父亲都要给祖上祠堂写春联,都少不了“庐江故郡”或“庐江流香”等,这更加深了对庐江的情感。草堂,是心中的一方净土,是一种野逸情怀。“庐江草堂”就这么来的。

SHMJ:上次见到你,是在两年前的中国美术学院陈列馆做展览“东方华彩——古代唐卡艺术精品展”,能谈谈你的唐卡收藏吗?

何鸿:我和唐卡结缘,那要追溯到十多年前的西北丝路之旅。1993年我考入浙江美术学院美术学系(今艺术人文学院),我们班上有一位进修生,来自西北兰州,他叫张强民,甘肃省佛学院副院长,他年龄比我们大,我们都称他“老张”。因为他,才有了我后来十多年的唐卡情缘。也因为老张,我认识了西北唐卡收藏大家、书画家刘恩军先生,他收藏有4000余幅小唐卡。我不收藏唐卡,我只是在守护她,暂时保管着她,就像中国美院院长许江教授那天在展览现场问我:这些唐卡是谁的?我说:我在守护着她。他笑了。收藏,需要福报,我们都是过客,文化艺术的意义在于传承和传递一种温度。

SHMJ:你说的很好。有关“唐卡”能简单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何鸿:“唐卡”(Thang-ga)一名,乃藏文汉译,或称“唐嘎”、“唐喀”等。“唐”字的含义很多,在《法华经》中的解释是“徒然”,如“功不唐捐”等。在汉文中解释有“虚夸”,如“唐大无验”。在藏地解释为“平坦”、“清楚”等的含义。唐卡的“唐”严格意义上说是和唐朝没有关系,但如果从时序和材料上看,似乎又有一些关系,那就是它形成的时间正好是大唐时期,汉地的卷轴画形式和文成公主带去的纺织技术等影响了藏传佛教绘画形式。目前关于“唐卡”没有一个统一的解释,大意是指用绘、贴、织、嵌或是绣的方法,在布上、绢上、纸上、木板或皮质上表现藏族文化内容和特色的一种美术样式。可以悬挂供奉,可以卷合收藏,可以随身携带等多种形式,形制有大小之分,大者一般称为大唐卡,小者称之为“匝尕”、“扎嘎里”或微型唐卡。关于唐卡的起源,一般是根据五世达赖所著《大昭寺目录》中记载:“法王(松赞干布,617-650)用自己的鼻血画了一幅白拉姆女神像,后来蔡巴万户长时期,果竹西活佛在塑白拉姆女神塑像时,将此神像作为核心藏在神像腹内。”也就是说,至迟在7世纪的时候,唐卡已经出现。

SHMJ:我看你的履历,你是2004年调回中国美院的。能谈谈为何放弃上海朵云轩而回到美院任教?

何鸿:人的一生总是充满变数,每一个阶段就像一个个驿站,谁也说不定下一站会在哪。我1997年中国美院毕业后去了宁波大学任教,我很喜欢高校,有一种自由感。我记得印象很深的是我创办“同文国学会”弘扬国学,以“同仁集成,以文兴邦”为宗旨,颇像“五四”。那时引导了很多学生对传统文化的兴趣和狂热。这也是若干年后我回到中国美院时开设《国学基础》的延续。也为我自身的艺术品收藏和鉴赏教学储备了传统文化的基础。宁波大学任教三年后,我去了上海朵云轩任职,在上海书画出版社任编辑,但我一直对编辑工作兴趣不大,也正是如此,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上海大学和上海戏剧学院任教,也渐渐在朵云轩艺术品拍卖的影响下,开始了对艺术品收藏的关注。2004年,恰逢中国美术学院艺术品鉴赏和收藏专业招收专业教师,加上我是浙江美院毕业的情感,就顺利回来母校了。艺术品鉴赏和收藏专业是全国高校创办的全新专业,也是适应艺术品社会化比较有前景的高校专业。

SHMJ:你能从专业的角度解读一下什么是艺术品鉴赏、如何收藏?

何鸿:艺术品鉴赏,包含有两个层次:鉴,即鉴定,鉴别,辨别真伪也。赏,即欣赏,品评高下。真品,即是原创真迹。伪作的含义则有很多,如赝品、仿品、临本、摹本、复制本等,这个要细加区别,鉴定非一日之功。鉴定可以从材料、技法、风格、图像、文献等角度去分析比较,现在的作假手段越来越高明,难度很大。欣赏也是必须具备很多知识架构,不仅仅需要艺术方面的知识,还需要多种知识的综合运用,如哲学、社会学、文学、宗教、历史、经济学、地理学等,甚至物理、化学等知识。艺术品评的标准也多种多样,比如说古代对书画的品评标准就有逸品、神品、妙品、能品等。

收藏是与保护等联系在一起的概念,有一种责任,分公藏和私藏两种。我认为艺术品收藏有四种境界:一是收而不藏。这是指藏品的一种流动过程,这种收藏过程更多的是以投资或经济等活动为目的,艺术品的“收”而不藏,收者往往与藏品没有发生实质关系,它只是流转者手中的一个物品。收而不藏,也包含有一种捐赠或赠送行为。这个“藏”的概念,不是简单的保护、保管,它应该有更深层次的内涵,如品鉴、赏析、把玩、研究、传播等。收的过程是认知的过程,藏则是认可的结果。我们现时代的收藏,大多是收而不藏,与古代收藏有天壤之别。二是不收而藏。这是指没有参与藏品的流动而直接继承艺术财富的收藏活动,如得到并珍藏祖传的藏品、他人赠送的藏品等。这种不收而藏的活动,开始往往不能体会收藏活动的甘苦,难以享受到充满艰辛和乐趣、苦涩和愉悦的收藏过程。这些藏品在收藏者或继承者身上不容易找到一种文化责任,难以持久和较好体现收藏的重要功能——传承与教育。不收而藏的藏品,因为这些藏品没有和继承者发生直接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他们感到很茫然,古代收藏的经验告诉我们:藏不过三代。三是既收又藏。这是一种实际意义上的收藏,既有“收”这个过程中的甘苦,也有“藏”背后的厚重和愉悦。收和藏的有机结合,能充分体现出教育、人文、责任、情感等的和谐统一,收和藏都是动态的过程,没有终极。而教育的目的,就是从这些流转的藏品中找到文化的脉息,代代传承,不管是情感的,还是责任的,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有意义。四是不收不藏。不收不藏并不是说不和藏品发生关系,而是一种近距离或远距离的观望和守护。欣赏藏品可以不拥有藏品,拥有藏品也不一定能欣赏藏品,在逻辑上讲,前者的意义似乎更大一些,与藏品交流是让藏品发挥价值的重要意义之一。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鉴赏家不一定是收藏家的原因,或者说很多收藏家只是藏家而已。读懂了艺术品,你也就拥有了艺术品。

SHMJ:去年11月在杭州恒庐美术馆做的“敦煌艺术文献展”反应很好,这些藏品是从哪里征集来的,还是你自己的收藏?这些学术类的展览需要很多投入,经费从哪里来?

何鸿:这是我继“波若之光——古代唐卡艺术珍品展”后策划的第二个重要展览,商业性的展览我基本上不做,我坚持展览的原则是学术和文化传播。这一批解放前的敦煌艺术文献包含拓片、老照片、壁画等大粉本等,总数有近300件,展览时精选了近80件,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效果。这批藏品是我日本一位挚友多年的珍藏,费用是我们一起自筹,不接受商业资助。做文化就要像苦行僧一样,才能感受到文化的张力和魅力。展览的品质是策展人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不能仅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

SHMJ:我看你有很多的藏品,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收藏的?

何鸿:我们这个和古人比,谈不上收藏,只是一种兴趣爱好,搜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然后把玩一下,了解得差不多,玩够了,或者送人或者出售,或者捐赠,还有一种便是和别人交换藏品。我现在关注较多的是金石学文献,文字是较高的文化形态,古代收藏,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是金石学,文字也是构成文明的核心要素。金石学主要是通过文字来达到它的文化价值和精神高度。中国文化的构成中,诗歌是排在第一位,其次是书法,再次是绘画。而金石学正好涵盖了第一和第二文化载体。1993年,我在浙江美院读书时,就经常去劳动路口的涌金门古玩店,可能是学美术史的原因,加上祖辈世代书香,对文玩这种东西有一种独特的感觉。“文革”期间,我们家就烧掉了5大箱宋代、元代、明代、清代的古籍善本,这可是我祖父上三辈的书籍藏品。90年代初,我在乡下收到一件清朝乾隆年间的水注,花了2元钱,一年后300元出售。当时一台湾人从我这里买去四块民窑青花盘,1000元,现在想来不可思议,四块盘只花了1元钱。我5毛钱买了一幅石涛的山水画,后来在我窘迫的时候,1200元售出,现在想想很便宜,但那时的确帮了我,让我度过了难关,享受这种过程,也就没什么后悔的了。收藏心态很重要,享受过程,任何收藏最后的结果都是宿命——毁灭。

SHMJ:你对当今涉足艺术品收藏行业的人有什么好的意见吗?

何鸿:艺术品已经和房地产、股票等一起,成了中国经济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有人将艺术品和毒品、军火等同。对投资者而言艺术品的投资回报率是最高的。也正是因为高回报率,所以很多人趋之若鹜,盲目跟风,导致了赝品的大量滋生和艺术品市场的极度混乱。我想,作为艺术品收藏,首先要根据自己的经济实力去寻找自己的兴趣,量力而行。其次,要多读读书,多看看艺术品真品,真品和赝品多比较,读书本身也是一种乐趣,和欣赏艺术品一样。古人讲阅历,便是指阅者,读也;历者,行也。多看看书,多走走路,智慧便生。三、心态很重要,即便买到赝品,也不要丧气,下点功夫研究一下为何是赝品,这样鉴赏水平便慢慢提高。四、切忌盲目跟风,不要将投资作为唯一目的,要多从艺术、文化等的角度去欣赏。中国目前要形成社会性的艺术品收藏还缺少这种经济环境,世界产业形势报告:一个国家要达到社会性的艺术品消费,人均GDP要达到8000美元以上,而我们还不到十分之一的地区达到这种标准。

SHMJ:我看你平时也写写书法,而且很多备课笔记都是用毛笔书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吗?

何鸿:我印象中,小时候祖父在教私塾,我给他送饭去,总看到他拿着毛笔在写字,耳濡目染,也就习惯了。加上父亲也经常用毛笔写些诗文贴在家里的墙壁上,觉得很好看,有一种墨香。我想,书香可能很多层面上和这些有关。小时候的教育是很重要的,我记得那时练书法“欧体”,爷爷站在身后,若能把笔杆抽走,便要受罚站马步,一站就是一小时,满头大汗,颇似现在的体罚。而我考上浙江美院,则是两个因素促成的。一个是高中毕业后,无心再考文科,受到教美术的叔叔的启发,开始了绘画。其次是因为数学成绩不好,而那时考美术是不考数学的。我喜欢文科,所以考美术史也就成了必然。现在,从事教育,尤其是艺术品鉴赏专业任教,我总是要求学生要多练练书法,这是一种品性,对古人而言,书法是一种生活方式。

SHMJ:你1993年考上浙江美院,我印象中好像是这一年浙江美院改名为中国美术学院。二十年过去了,你对当时的美院还有印象吗?

何鸿:是的,我们考进来的时候是浙江美术学院,年底便改称了中国美术学院。那时我们还想,真幸运。这让我想起了一段趣事。我是1991年6月来到杭州,那时在杭州北面和睦新村的杭州塑料泡沫材料厂务工,一边打工,一边画画看书。也算是较早的一批“农民工”。那时很向往浙江美术学院,而且很难考,很多同学都是考了3-5年才考上,和现在完全不同,现在很多同学学上半年可能就考上了。第二年,我决定考浙美了,便去学校探个究竟,不料,保安不让我进去,我不明白原因,他说:你不是美院的学生。我很奇怪,你怎么知道?他说:美院学生没有穿西装的。我灰心的走了。第二天,我换了一身便装,而且故意弄脏,不料很幸运地就进去了。见到了当时的美术史系主任潘耀昌老师,我说明来意,潘老师很详细地给我讲了美术史系的专业要求,同时给我开了一些书目,也就是这次机缘,让我考上了浙江美术学院。后来想起这事,很佩服美院保安的“鉴赏”水平。印象最深的是,那时美院很多楼板还是木板,下面上课,上面女生高跟鞋的声音很有节奏感,有时还有一缕灰尘飘荡而下。那时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图书馆,虽然楼很旧,但艺术图书是全亚洲最好的。现在学生读书的积极性很差,即便图书馆有一流的藏书和设备。那个年代的“好学”之风已经随着当今社会的流俗烟消云散了。

SHMJ:最后,请你谈谈艺术品鉴赏专业和你所开设的课程及你对美术教育的期待?

何鸿:我负责主持的是理论和实践结合的课程,艺术鉴赏专业比较重视传统文化基础,如大二学生进入专业学习阶段的第一门课是《国学基础》,这门课我已经上了8年,很有必要。其他课程如《陶瓷鉴赏与修复保护》、《玉器鉴赏》、《古籍善本鉴赏》、《艺术品市场研究与管理》课程等。《艺术品市场研究与管理》是结合社会实践的一门很有效的课程,是学院的精品课程,这门课也是贯穿三个学期,目的是让同学们积极参与到艺术品市场的实践中去,和艺术品拍卖公司、画廊等打交道,如参与艺术品拍卖的整个流程,因此,该门课程和学生的就业紧密联系在一起。此外,艺术品鉴赏专业有自己的专业实验室,并开始了艺术品修复的实验课程,如书画修复,陶瓷修复研究、古籍善本修复研究等。教育是很高尚的事业,也是很艰难的人类灵魂塑造工程。它绝非一蹴而就,而是一个系统工程。教育就像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希望从事这个专业的同学,首先要热爱它,一定要沉得住心境,耐得住寂寞,鉴赏一件艺术品的过程,需要很深厚的知识积累和艺术实践,多去图书馆走走,多出去游历,“阅历形成哲学头脑”,你在受教育的过程,也就是你未来教育别人的过程,这便是教育的特质。最后引用北宋晦堂禅师告诫黄庭坚引用《论语》中的一段话作结:“二三子,吾无隐乎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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