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
关于创作
SHMJ:很高兴您接受采访,我简略梳理了一下您的创作轨迹,发现您是一位综合性很强的、思维开放性的艺术家,从早期的石版画到一系列的水墨作品、再到利用油漆进行创作,这种变化和发展是怎么形成的?
李帆:一个艺术家不是为版画、为油画活一生的,这些都只是创作的媒介和手段。我在做版画的时候,十年就专注做了这一件事,那时不懂什么是艺术观、什么是观念、什么是创作,只知道自己有体力、年轻能熬夜,就想把这点本事发挥到充分。那阶段人特瘦,只有120斤,最瘦时110斤。当时我也告诉自己这辈子不是只做这一件事,因为艺术是有很多想法的,只用一种媒介容易堵死自己,但首先要把这一件事做好。2000年时去了法国,带着问题和思考去研究教育、版画和一些艺术现象,回国后就开始试验和转型。
SHMJ:那时候的您是什么状态?
李帆:几乎天天画画,也在做研究。想走通就得研究,不是只变换个样式,而是明确为什么要变,得给自己充足的理由,这样作品做出来才觉得踏实。最初画了很多纸本作品,后来在一张很小的画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随后一年画了100多张这类大型的作品,做了“性本”的个人展览,囊括从2000年到2005年的作品。这些作品的题材与性有关,但不色情,还得了印度三年展的大奖,我特别高兴,因为转型成功了。
SHMJ:作品获得肯定,我能想象那种快乐!
李帆:所谓“转型成功”是我头一次感受到作品出来想要的结果,然后发自内心的快乐。那时候变得挺“不要脸”,逢人就夸自己画得好,也真心觉得画得好,之前我从小到大都没敢说这样的话,而就在那时才真正地肯定自己。绘画带给我的愉悦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画画时是一种特别释放和轻松的状态,我享受那个过程。
SHMJ:这之后外围环境出现一些新的变化吧?
李帆:展览之后画廊来找我,可以和好的画廊合作,但不是就此停滞,研究还一直延续。我用油漆画画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痛快!这和性格有关系。我不吃复杂的食物,什么螃蟹、虾再好吃都不吃,嫌麻烦,但红烧肉之类就很喜欢。用水墨创作,很多人误以为我的作品是中国画,但其实不是,即使用这种符号化的语言,可一出手还是表现出受过西方艺术训练的思路。水墨大概画了100多张,然后做了“生意”的个展,之后有了小孩,我就开始在家带孩子,先不画画。我觉得前期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已经解决了,这时候要沉寂一段时间,说白了就是想重新活十年。十年之前我都是懵懂长大的,所以特想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去感受我不知道的那段时光。我是个超级奶爸,很愿意干这事,对绘画帮助很大。
SHMJ:参与孩子的成长是很美妙的事情,这是否让您对艺术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李帆:没孩子之前画过一张小孩儿的画,那时觉得画得好,可有孩子之后再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没血没肉的。抚养孩子让我对生活理解得更深,对情感的把握也更深些,这是相辅相成的。所以我常跟学生说别放弃生活,要从生活中谈论社会的问题、人生的问题。如果你没有生活,假装讨论肯定是虚伪的。我做版画、画水墨、用油漆都不是故意的举动,都是从我生活里来的。
SHMJ:在您的作品里,一以贯之着融入生活的态度,从艺术的方向来说,您对以后的创作重心有规划吗?
李帆:我还是更关心人。作品一定是跟个体有关系的,我在法国时更确信这一点。相比看博物馆,我倒更爱看人,因为一个人的思维习惯会影响他的思考方式,而思考方式一定会影响他的作品,所以我对作品背后的人更感兴趣。带孩子的经历让我感到自己是个特别纠结的人,这种纠结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触,可以说整个社会都在纠结,那么怎么用作品传递这种纠结是要在试验中慢慢找寻的。2015年准备做一个大型的个展,会把从1992年到现在的作品不重样地拿出来。
SHMJ:您是想通过展览梳理自己的艺术脉络吗?
李帆:我很清楚自己的脉络,办展有几个原因,第一,架上绘画阶段可以结束了。我不再纠结装置、版画、绘画这些概念了,可以更自由地、不设界限地创作了;第二,关于我是什么样的艺术家?当代、前卫还是传统,我从不给自己界定,死了之后再说。有些人会做这个工作,他们让我在哪个位置,我就在那好了;第三,我有一个野心,是想给我的学生做个榜样,告诉他们做艺术不用抛家舍业,不用那么沉重,不用歇斯底里,做艺术有好多种可能,把自己喜欢的那种可能发挥出来就好了。然后就是坚持嘛,做什么事儿都一样,你喜欢的就一定会坚持下去,好多人坚持不下去是因为自己根本不喜欢。
SHMJ:您的创作跨度很大,这与您的版画专业背景有关吗?我发现很多成功的当代艺术家都是版画专业出身的。
李帆:有关系,版画是一个需要不断变换动作、变化思维的门类,在变换纸张、变换板材、变换印刷方法的动作中,思维也要跟着随时做出调整和转换。这些细微的动作慢慢会养成一种工作的习惯,一旦介入到生活中,就不再是小猪奔胡同直来直去的思考方式了,而是一种发散性的思维,最后集中落到一个点上,这还需要个人的修养、理想以及研究共同完成。
SHMJ:我想您的思考是落在对人的关注上。回过来再说版画,您怎么看待版画的发展?在教学中应该如何操作才能配合时代的需求?
李帆:版画是个特别有规矩的专业和媒介。它早期是印刷,后来被艺术家使用才叫作版画,这是一套规矩,在西方有连贯的线索,而在中国从星星版画就断掉了。断掉的部分是实用性,版画变成了单一的创作概念,后来就开始跟当代艺术接轨。版画其实是个大盘,要转动这大盘就得知道版画早期到底是干嘛用的,明白它的实用性在哪儿、艺术创作在哪儿、边缘和跨界又在哪儿。这些问题想明白以后,教学导向就很清楚了。版画的发展不在于版画创作的发展,而是版画的教学、版画的实用性、与版画相关的传统工艺的共同发展,尤其版画要和知识分子发生关系。版画里很奇特的一个现象就是不论其最初出现还是发展过程中,总是和知识分子、和文化有着紧密的联系,所以它跌不下来,至于能有多高,就得看用得有多好了。中国版画的现状是继星星版画之后,只一味强调版画创作,而忽略教学、实用性、工艺等问题。现在市场上有很多复制版画,这些复制版画的概念完全是跑偏的,现在能卖得很贵,但将来一定不值钱。
SHMJ:现在很多艺术衍生品都是以貌似是版画的形式出现的,您的看法是?
李帆:那不是版画,那叫印刷。最好的印刷是仿真印刷,但它们也统称版画了,这不怪他们,这是我们在学术单位的人应该反思和研究的,可我们又有多少人清楚呢?我总说版画的困境不是人民认知的问题,天天喊着让人民认知版画是不对的,它首先应该是版画人自觉自醒的问题。我们的版画家卖一张版画是很贵的,那怎么让版画进万家?如果想进万家,一定是艺术家拿一张自己不喜欢的作品去复制,自己都不喜欢别人挂家里能喜欢吗?这种关系就很矛盾,是为了“进万家”的口号而活着。到底是什么进万家?其实是版画的实用性进万家,版画的衍生品进万家,而不是版画创作进万家。我一直坚持版画人要弄清楚这件事,不然中国人民活得也太辛苦了,从辨识真假大米到辨识什么是版画,什么都让人民自己做,工商质检干什么,版画人是干什么的?老百姓不需要辨识,只要给他们呈现一个科学的规律性的东西,他们知道怎么去利用就可以了。
SHMJ:您怎么理解“当代”这个概念?
李帆:“当代”是一种思维习惯。后现代艺术兴起,数字化媒介性的东西出现,比如购物不用去实体店了,这种生活方式的变化一定会影响到思维的方式。在思维方式改变的背景下,再刻意划分当代或传统都是有问题的。应有的态度是传统的媒介可以用,新兴的媒介也可以用,而艺术探讨的话题必定是公共性的,这种公共性是建立在个人生活之上的,是艺术家发自内心特别愿意谈的东西。艺术家不用关心“当代不当代”的问题,做自己愿意做的这些事,你做得快乐、发自内心的高兴,而不是单单是让画廊和画商高兴。当大家都高兴的时候,性价比是最高的。
SHMJ:您觉得艺术家苦吗?渴望被认可和肯定,这过程有时也令人纠结吧?
李帆:这问题是在讲功利心。但从另一个角度说,艺术家也是最幸福的,因为他们有释放点,其他领域不好说,有人靠喝酒、唱歌或其他的方式释放,而艺术家可以靠作品来释放。西方就有一些理论是在谈艺术可以疗伤。当艺术还不能给别人带来什么的时候,先给自己带来些什么吧。先和自己产生关系,再慢慢和别人产生关系。作品与自己都无关,还妄谈什么为人类、为社会,妄谈艺术的责任,这就是胡说了。从功利的角度讲,我们肯定需要钱,也会想要名,但如果出发点是这个,或太看重这个,一定会跑偏的。如果就是努力地去做艺术,名利双收的结果是正常的。
SHMJ:很多艺术家就在这种痛并快乐的过程中创作出优秀的作品,也一代代地流传下去。
李帆:关于流传,不单是作品本身的问题,还有对后世有没有帮助的问题。比如毕加索,他的作品不是都好,之所以流传主要是因为他的行为观念对后人有帮助,对世界有帮助。中国也是这样,历朝历代那么多艺术家,为什么就这几个人留下来了?同样是因为他们对之后的艺术家有启发和影响,这就是艺术的作用。艺术说到最后,不是简单的个人情感宣泄,它对时代是有很多责任的,这个责任也一定是早期和自己发生关系,后来再和社会发生关系,进而对社会产生影响。这也是我不认为中国的当代艺术会对后来人有帮助的原因。西方的文艺复兴、印象派对世界的艺术家、艺术发展都有深远的影响,甚至改变了艺术的走向,这也是西方对我们傲慢的原因。中国曾经对世界文化有帮助,但今天的中国对世界文化的帮助不大,我们主要是地域化的文化,但西方所做的变革是对世界文化有助益的。
SHMJ:我们现在比一些西方国家有钱,但在精神上给予世界的比较少。
李帆:英国的工业革命创造了今天的社会架构,包豪斯开启了现代的设计,那我们有什么?有矿产资源、有林业资源、是制造业大国?这个话题敞开说就太大了。所以,我认为作品要流传下去一定是对自己的学生和后人有点帮助,不敢说帮助有多大,但要有这种责任感。
SHMJ:我想很多艺术家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在他们的作品和创作过程中注重文化成果,在语言上寻求中国化的韵味和符号。就目前来看,这些挖掘本土、根性的创作思路并没有取得很理想的成果,作品的风格、样式、语言也较多趋同。
李帆:无论穿唐装也好,还是穿时尚女装,都没问题,我要看到的是态度。你今天的穿着想传递时尚和职业感,我今天的穿着就是想传递舒服和随意,这种态度比民族符号重要得多。可是现在很多中国人对传统的理解全是传统的技艺,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认同。像挺多中国人出国时间很长,但还是喜欢吃面条喝豆汁,这就是态度,是在我们的文化下养成的习惯。我觉得艺术态度是中国的很重要,而话题一定是公共的,不是简单的地域性话题。
SHMJ:艺术创作是个很深的话题。
李帆:今天很多艺术家如果没有敌人就不会做艺术,他们不断在生活中找敌人,跟别人对抗打架,这很无聊,艺术有那么多事儿可做,为什么一定要找个敌人呢?这是原来体制留下的一种思维惯性,这种系统完全是批判性的,不是批评性的。批评还是善意的,批判在这儿总是恶意的。我们还是应该要有一种科学的态度,严谨的、具体的、细化的看待很多问题,而不是简单地打倒。
关于教学
SHMJ:听您谈了艺术观和创作态度,感觉您的思维非常开阔,这种开放性的思维也一定影响到您的教学。听说您的思维转换课很受学生喜爱,我也有些这方面的疑问:关于创作的方式方法,如何在教学中打破一种模式化?
李帆:你所说的个人感受、个人体验和看不见、摸不着的思维是两回事。看不见、摸不着的思维很容易形成惯性,用杯子喝水喝惯了就不会有别的动作,但只要换个容器动作马上就变了。这种教学方法不是我的发明,而是西方教育中很规律很基本的东西。早期中国人谈论科学会避实就虚,弄不清闪电、火是怎么回事,而西方人就会怀疑,然后开始研究。他们早期有宗教,大家只相信有上帝,可后来发现除了上帝好像还有别的,那就想办法验证吧。麦哲伦绕地球一圈发现地球是圆的,这就是他们科学的态度。
SHMJ:西方是实证主义,东方是先验哲学吧。
李帆:再比如中医,中医是很虚的,往大说叫文化,往小说就是感觉。但当我们谈论创造性的时候,就必须要明确它究竟是什么?西方有这种教学方式,他们从经验中摸出一种规律,然后把这规律告诉学校里求学的人,这么做能打破思维的惯性和激发身上的各种可能。这实际是一种尊重的态度,因为尊重学生,所以希望他们身上的可能多一些。有些人不吃葱、不吃蒜,教育会告诉他们先都试一试,判断之后再决定不吃那是后话。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开放性的问题,而是西方研究的教育规律,他们从早期就在讨论。艺术进入大学、然后进入各专业,艺术教育从一门发展个性的教育变成一门课程性的教育,这是经过长时间研究验证的。在这条主线上,艺术怎么能够进入教学、怎么能够启发学生、怎么能够让学生的思维变得开阔,都有相应的方法。西方的教育认为个体很重要,要尊重每个生命个体,而我们以往的教学是不尊重个体的。
SHMJ:这是中国教育很欠缺的。
李帆:艺术教育,重在教育,艺术只是一个专业。目前在中国,本科教育能培养出多少专业人才是可以统计的,那其他没有成功的人怎么办,难道艺术的思考就没用了吗?我能很自信地说我的孩子们就算是去炸油条都是这条街最棒的,因为在这几年,他们获益的第一是打破惯性,第二是发现自己,第三是用艺术的手段表达自己。前几天我遇到一个大一学生,她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哥哥少年早慧进了北大,但现在疯了,她小小年纪就已经遭遇这么多坎坷。我跟她说一定要进版画系,我一定把她带出来,让这些惨痛的经历都变成宝贵的财富,让她有一天会说“我感谢生活”。所以要尊重自己,不要忽略自己的经历,偏去感受与己无关的痛苦。
SHMJ:经历绝对是笔财富,有时候艺术生涯的成功也多少取决于个人的历程吧?
李帆:当然不是说让大家都去追求痛苦。幸福有幸福的表达方式,悲惨有悲惨的表达方式。每个人的生活经历都是很精彩的,每个人的经历都可以作为艺术思考的原点出现。可是我们的教育里缺少对个体的尊重,却还说艺术反映生活,艺术反映人民。这些说法本身没错,但他们所说的生活是红光亮的生活,人民也是红光亮的人民。有人说自己在反映人民啊,画城乡交接处的人,认为他们是边缘人群,我问“你边不边缘?”这些问题都得切到自己的话题上来,而不是虚假地关心别人。
SHMJ:那么对于刚进入大学的学生,他们之前一直在求学,经历会很雷同,那反映在作品上是否也会趋同?
李帆:通过训练和创作,他们会慢慢显现出不同。看过版画系今年本科毕业展就能发现这些学生一人一个态度,一人一个想法。现在的评价体系很奇怪,如果作品形式比较单一,他们会说太保守,如果我们往前迈一步,他们又会说跨界得太厉害。
SHMJ:从您目前的生活工作状态看,感觉你很随性很轻松,您会给自己制定一些艺术计划吗?
李帆:我特有计划,五年一个展览,严格执行。一段时间里作品积淀得可以了就会做个展览,要是自己不满意,谁让我做都不会同意。
SHMJ:您确定地点了吗?
李帆:计划在新美术馆,2015年做第三个个展,或者在地下学术展厅,我也喜欢那个地方。
关于生活
SHMJ:我发现您写的文章特别有生活趣味,您常动笔记录自己的感触吗?
李帆:我喜欢写作,以前写得都比较短,一有感触就马上记下来。有出版社想把这些文字出版,但我觉得不着急。我活得比较“狂妄”,这种狂妄是指在精神上不觉得谁能帮自己,人有时就是内心痛苦的,只能自己承担。或许有天一个清洁工大爷会帮到我,让我对人生的认识变得淡定一些吧,我活得还是紧张,不够放松,修炼不够,所以这一生都是得不断地修复自己。我也不觉得现在的样子就是完整的自己,还有很多别人附加给我的东西,我想一点点剔除掉这些,这可能需要一生的时间来解决,所以我才对人的话题这么感兴趣。
SHMJ:这就是您关注人的初衷。
李帆:别人就像镜子。活得精彩的人是一面镜子,活得悲惨的人也是一面镜子,活得平庸的人也是一面镜子,在他们身上都能照见自己。我老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即使有世俗的高低之别,但只要这份职业是自己爱的,那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尊重的。那种不爱但还做得很好的人,可能活得比我纠结多了。在现在的环境里坚持下来特别难,有人问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说能够治愈这种纠结的最好方法就是看最好的东西。画廊什么是最好的,博物馆什么是最好的,策展人谁是最好的。做得最好的这部分能让我辨析清一些现象,也让我去坚持。讲到这儿,说说我一个学生,她非常优秀,原本能留校在图书馆,但她放弃了选择去首师大,首师大来调完档,第二天突然又说不行了。知道后我就哭了,瞧我这么大岁数还掉眼泪,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的孩子也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那我一生的坚持是不是顷刻就崩溃了,一想到这儿,眼泪就流下来,自己会不会也送礼送钱找关系,可再转念再一想,不对!我这么认真地带孩子,我相信他不走关系也能去好学校,不走关系也能生活得好,这社会不可能人人都走关系啊!这么想着就又恢复自信了。或者将来我的孩子也会碰到这种事情,但我会告诉他,你没有错,这是社会的原因。
SHMJ:我相信这经历会给她另一份感悟和成就另一番事业。每个人最终走上艺术之路的契机都是不一样的,您的呢?
李帆:是受我父亲的影响,他是个特别用心的人,可以说是我的榜样。他是药剂师,一辈子和中草药打交道。我小时候他带我去出板报,老看他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字迹很工整,到现在还做拼贴本。他总问该留点什么给我,我说就留那些拼贴本就好了。他把各种小知识、常识、图片剪下来粘在里面,时间久了,破破烂烂的,已经攒了很多本,我特别喜欢,这些东西对我的影响非常大。
SHMJ:您对儿子的教育也应该是极用心的。
李帆:我儿子现在两岁多,在家画画。我不是为了培养他画画,只不过家里有这条件,有现成的纸和颜色。人这一生在桌上写字的时间太多了,能抡着胳膊画画的时间太少了,所以就让他感觉笔是可以这样用的,他肆意在纸上涂抹,很快乐!一般孩子都是伏案画画,用一张小纸,但我给他特别大的纸,两米长一米宽。我也不反对直接画墙上,但留不下来啊,所以就把自己的纸给他用了。
SHMJ:您会教他一些画画的技巧吗?还是随着他的天性画画?
李帆:我不认为这是画画,这可能是一种教育方法吧,要他不要太过于习惯什么。小时候有这种把笔抡起来的经历,会对他的大脑和感受有所帮助的。
SHMJ:您会和他一起画吗?
李帆:不会。我这个月就要画画了,先提前半个月做准备,通过剪报纸、剪杂志、找图片来消磨浮躁的心态,然后反复甄选照片和图像让自己进入状态。把笔蘸上水、笔洗盛上水,让它们感觉是被使用过的,各种准备做充分就开始画了。我喜欢安静的环境,画画时不能有人打扰,会一气呵成,有时也会处理不好,那就先放一放,让烦躁的情绪过去,或者睡一觉。一天不超过三张,精神疲倦就控制不好技术了,就像运动员比赛得拿捏好分寸一样。
SHMJ:创作时您有特别困惑的时候吗?
李帆:一般困惑会在试验的过程中慢慢消耗掉,找对感觉需要通过各种方法试。我是画了几百张之后才找到想要的东西,我是笨人,哈哈!想想自己在专业这方面没什么后悔的事情。
SHMJ:说点轻松的话题,您每天都在微信上发儿子的照片,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李帆:有朋友说现在社会不安全,尽量别发,呵呵,即便不发出来,我还会每天记录这些。我想看看自己能坚持多久!每天只发今天的事情,绝不把昨天的事发在今天,也想给学生们做个榜样,告诉他们艺术家不一定要抛家舍业,艺术家也能相夫教子,可以认认真真地把家经营好,还能做好艺术。有学生在微信里回复“发现做父亲是件很幸福的事”,这就说明我对他产生了影响嘛。实际每天发这些就是为了给学生们看,做艺术也可以很轻松,不单是那么严肃和沉重的。
SHMJ:这种记录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件作品!
李帆:就是这样。作品都不是故意为之的。在看很多西方艺术大师的作品时,我们经常说这个我也想过啊,但你想过却没有做,或者可能没有人家做得有深度,不像他们能把一件日常的事变得社会化。这是一种自然的过程,我也在慢慢地体会这种自然的释放,没准儿将来就像你说的变成一件作品。
SHMJ:很感谢您和我说了这么多,不论是聊艺术还是谈生活,我都觉得受益良多。我想您这种对待艺术的态度不仅会感染到学生,也会启发跟您接触过的人。
李帆:可能是多年的坚持吧,我觉得也受到很多的关注,非常感谢。
SHMJ: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