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生国
文字符号对应的信息已经约定俗成,但其表现语义的视觉感程度却可以通过设计者对文字形态的塑造而控制表达。在原有文字的视觉造型基础上,运用形态加法“合”出“字图一体”或“字字相连”,运用形态减法“隐”去文字部分笔画形态,挖掘文字意义的内在外现,使其外形和内意融合为一体,不仅文字符号本身传意,其外形也可以通过相应的视觉表现,深层次地表达其内在的信息含义。由此突破文字的视觉局限,创造出全新的文字形象,感染观者,表现出比文字含义更细致入微、更深入生动的视觉信息,达至更高的情感境界,最大限度地实现文字的传达功能。
文字和图像是信息媒介最主要的构成元素,它们分别具有各不相同的特点。当代学者赵炎秋先生对此做了深入的研究和剖析,他指出:“就存在与反映世界的方式而言,图像以具象的形式存在,对世界的反映是直接的、直观的,而文字则是以符号的方式存在,对世界的反映是间接的、抽象的……相对于文字,图像更容易把握与消费,更能给观众带来感官的刺激与感性的愉悦。而文字则更能在知解力与想象力的运作与和谐中带给读者美的愉悦。”“作为人类交流与表达的两种主要手段或媒介,无论文字还是图像,都无法单凭自身完成人类认识与表达世界的任务。文字需要图像,以使自己的表现更加地直观、具体、形象……而图像也需要文字,以使自己的意义能够敞亮、澄明。”[1]这两段文字清晰地论述了文字与图像双方的性质及传达信息的优势特点,说明了两者合用的价值和意义。
在文字设计中,根据文字信息表述需要,顺应文字造型变化,寻求和创造与其形态吻合贴切的图像,抓住文字与图像形态上的共性特征,使两者的形态相互向对方靠拢,促进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融合,文字和图像相“合”共生、合二为一、兼容并蓄,构造出字图一体、亦字亦画的美妙视觉。使文字除了保留本身的信息传递功能之外,又增添了图像直接形象的表意功能,为原本严谨理性的文字平添了自然感性的视觉意义,更加生动地传达出所需表达的信息。带给观者丰富的感官想象,烘托出美妙的视觉氛围。利用文字、图像两者形态间的和谐相融、相互依存、密不可分,揭示出文字信息内在的、深刻的寓意道理。“图像”进一步补充和完善文字意义,传递出新的视觉寓意,与文字本意相连,两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地传达同一的信息观念。人们可以透过“图像”感知和领略文字意义的气质氛围,进一步提升文字的视觉意境,丰富而直接地传递意义。
这种手法的运用前提是文字与图像形态间有内在的联系意义和形态联系的可能性。创造出文字中蕴涵图像或者文字就是图像的新形态。两者间的信息意义相互融合贯通,不仅满足了多角度概念表述的需要,同时也营造了新鲜的文字形象。如:何见平先生在设计自己在香港的个人展览海报“绕道而行”时(图1),将展览主题文字的部分字母延伸成“绕弯”的视觉形式,并巧妙地“合”成自己的个性线描肖像,形成耳目一新的“文字图形”,图文并茂地反映出展览主题内涵。
图1
刘巨德先生曾指出:“‘合’是一种智慧的表现,‘合’蕴有深厚的哲理色彩,‘合’是一种心智的产物,它可以调动各类‘游离态’的分散记忆、经验、知识,按照新的目标、新的关系、新的方式结合起来。”[2]“形象的重合不是1+1=2的数字,它是心理世界的重构和信息世界的演化。任何新的意义只有在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形象属性中才能产生。”[3]字图相“合”是理性符号和感性形象的交织,而字字相“合”则是理性符号和理性符号“合”出感性的视觉意味,如同六书造字中的“会意”法则:“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将意义相连的两个或多个字“合”为一体,组成新的独立文字,并合并两字或多字的意义成为新字的概念意义。如止戈为“武”、人言为“信”等。即两个或多个表意汉字通过它们相互间的位置关系融合意义,会意出一个全新的字义概念。
字字相“合”是根据文字信息表达需要,设计者充分利用文字的字体、字形、大小、粗细的形态变化,以及横排或竖排或错位排所造成的文字关系,挖掘文字间形态合并的各种可能,巧妙借助文字形态间的特点或共性,顺势将两个或多个文字形态相互构合、交合、重合、融合成一个整体,规范理性的文字符号在设计者的把空设计下变得感性意象,其多字一体的形态特征构造出新颖别致的视觉美感,引发读者新奇的视觉关注。
各个文字元素可以利用已知文字形态意义创造出含有多重含义、复杂深邃的内在视觉。进而融会贯通出新文字含义表现,进一步强化和扩展了文字整合之后的信息意义。如,笔者在设计文字 “真善美”时(图2),将“真善美”这三个文字以竖形排列,上下文字间笔画相互借用、首尾相连,真、善、美构成了紧密联系、密不可分的整体。真中有善,善中有美,以三位一体的形象体现出它们是相互贯通、不可分离的意义内涵。在设计上海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视觉传达设计专业毕业设计展的宣传招贴“字形画语”时(图3),则用“字形画语”四个字正负相间、虚实相生的反转形态,表达出字中有形、画中有语的视觉感受,营造出美妙的文化意境。
图2
图3
生活中,我们看到字迹模糊或斑驳的文字,有时可以通过它残存的笔画形态推测辨别出它的文字内容,这是因为我们对这些文字本身具有识别经验,即我们大脑清楚这些文字本来的结构形态。缺失的笔画并没有掩盖或遗漏文字本身的个性特征,它所残存的笔画不会造成其他文字的歧义。尤其当文字处于一种具有内容意义的群体组合中,更是可以依据文字上下间的组合关系辨别出字形含义。这些是人们认识事物的经验和视觉生理上的惯性而造成的。
“在真正的艺术创造中,如何通过不完全的形造成更大的形式意味或刺激力,是艺术家创造能力发展的一个重要表现。真正有感染力的不完全的形,不是看上去模棱两可,而是通过省略某些部分,将另外一些关键的部分突出出来,并且进一步使这些突出部分蕴涵着一种向某种完形‘运动’的‘压强’或‘张力’。”[4]在保证文字造型特点的基础上,对文字形态作减“隐”变化,利用文字形态的减“隐”,制造新奇的视觉感受,提升文字形态的艺术感染力。强化想突出的主题特征,并以此激发观看者的想象力,使其流露出新的意义。
这里的减“隐”是实现文字特定信息意义的手段,减“隐”文字形态要把握度,过多的减“隐”文字形态会破坏文字的“可读性”,甚至造成歧义,所以在设计中应把握分寸。恰到好处的减“隐”文字形态可以创造既熟悉又“陌生”的新形态,使文字具有新鲜的视觉感染力,提高文字的视觉魅力,加强人们观赏的兴奋度。同时还可以引发观者的思考,更深刻更深入地表现出文字内涵和构思。
字形减“隐”是对于美学的“完形规律”的运用,在文字形式表现上虽然是残缺不全,或是间断不接,仔细领会,却有完整、连接的情韵。它充分调动了审美主体知觉的能动性,推动了文字主体再创造,从而使文字的内在意蕴更加丰富,更加深厚和隽永。相对直接表现的完整文字,含义要丰富得多,感情要深沉、复杂得多。
如:美国设计师塞多米尔·科斯托维克设计的政治招贴“波斯尼亚(血海)”(图4),根据主题表现需要,将代表波斯尼亚的英文“BOSNIA”中的各个字母分别做了减“隐”设计,并通过字母形象的方向变化、大小变化、前后变化,营造出这些英文字母前后错落的层次变化,单纯的红色背景因为英文字母下半部巧妙地减缺,产生血海的意象,仿若那一个个字母漂浮在血色海面,简约生动而深刻地表达出波斯尼亚所处的悲壮惨景。
图4
文字设计中的“合”和“隐”打破文字固定不变的结构形态,将原本熟悉的文字符号变化为耳目一新的新文字形象,营造出丰富多变的视觉形态。但“合”和“隐”绝非只是创造一种表面形式,而是实现文字“图形”化的表现手法。合理而恰当地运用“合”和“隐”,让文字形态兼具“图形”感性、生动、形象的传意特色,将“图形”信息直观地表露在文字形态上,配合文字本身的含义表达,引导读者的视觉并带动观者心理思考,传递出更为深刻、生动的语意内涵,最大限度地表达出文字信息意义。
注释:
[1]赵炎秋. 异质与互渗:艺术视野下的文字与图像关系研究[J]. 文艺研究,2012,(1)
[2][3]刘巨德. 图形想象[M]. 辽宁:辽宁美术出版社,1994:36
[4][美]鲁道夫·阿恩海姆. 滕守尧译.视觉思维——审美直觉心理学[M]. 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