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焕清,蔡晓玉
(1.华中科技大学社会学系,湖北武汉430074;2.华中科技大学经济学院,湖北武汉430074)
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外商直接投资(以下简称FDI)对一国经济发展产生巨大影响,吸引和利用FDI已经成为许多发展中国家的一项重要经济政策。中国从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一直积极吸引FDI,利用FDI规模越来越大。但中国各地区吸引FDI的水平极不平衡,东部地区一直是吸引FDI的集聚地,吸引量占全国85%以上,中部和西部吸引FDI的比例则很少。2000年后中央政府给予中西部一些优惠证策,中西部吸引FDI的比例才略有提高,但与东部地区相比仍然很低。
有“九省通衢”美誉的湖北省是中部的重要省份。自1983年成立湖北省第一家外商投资企业——中美合资湖北省派克密封件有限公司以来,外商投资企业迅速发展,利用FDI的规模不断扩大,FDI结构不断改善。尤其进入新世纪以来,湖北省实际吸引FDI呈现加速增长的态势,由2001年的10亿美元发展到2009年的36.58亿美元,年均增长率为29.53%,增幅达2.6倍以上,增幅居全国领先水平。但2009年湖北省利用FDI占全国的比重只有3.85%,FDI对湖北省经济发展贡献不足,与其经济实力和发展水平不相适应。因此,综合考察湖北省吸引FDI影响的区位因素及其影响程度,合理利用并优化这些因素,对有效引进FDI,促进湖北省经济发展乃至中西部经济发展有重要战略意义。
外商直接投资的区位选择问题一直是学术界研究的热点,近年来也有大量的理论研究和实证研究,但迄今为止,外商直接投资区位选择问题在学术界并没有形成统一理论。从理论研究方面看,主要分区位理论和国际直接投资理论两类。区位理论研究人类经济行为的空间区位选择和空间经济活动优化组合,是外商直接投资理论区位研究的理论渊源之一。解释FDI的区位理论有海默的垄断优势理论、弗农的产品生命周期理论、巴克利卡森和拉格曼的内部化理论、小岛清的边际产业理论和邓宁的国际折衷理论。这些理论大多将研究重点集中于企业内部条件,分析FDI发生的原因和动机,忽视了对东道国区位因素的选择。邓宁的折衷理论将外商直接投资理论和区位理论相结合,将区位因素作为重要的因子。邓宁(1973)在《国际生产的决定》一文中将区位因素归纳为包括市场规模和市场增长等的市场因素;包括劳动力成本、原料成本、运输成本等的成本因素;包括贸易壁垒程度的壁垒因素和包括外国投资的政策法规、投资地政局稳定程度等的政策环境因素等四大因素。①John H.Dunning.The Determinants of International Production.Oxford Economic Papers,1973(3):289-336.邓宁(1976)在《贸易经济活动的区位与跨国企业折衷理论探索》一文中,提出用折衷主义方法来解释境外直接投资活动,1981年对该理论进行了更系统的阐述。该理论主要总结出三个重要的方面:第一,所有权优势,指企业某种特有的且是国外企业无法获得的资产或所有权,这是进行国际投资的必要条件;第二,内部化优势,指由于市场存在竞争壁垒、信息不对称等因素造成中间产品和最终产品的不完全竞争,为确保企业的所有权优势,通过内部化转移所得的利益要大于交易市场所得的利益;第三,区位优势,投资地点的选择要受生产要素、市场的地理因素、运输成本、投资环境等的影响。邓宁在该文中将区位优势看成是国际直接投资发生在何地的关键因素。
近年来,随着外商在华投资的迅速增长,对中国各地吸引FDI影响因素的实证分析也日益成为研究的热点。贾俊丽、黄燕、石秋霞选取广东省21个行政区1996-2002年的数据,采用主因子分析和多元回归分析对影响外资在广东聚集的因素进行分析,从11个解释变量中提取五个主因子:经济发展规模和水平、产业聚集、劳动力聚集、经济开放程度和政策因子,结果显示经济发展规模和水平、产业聚集、劳动力聚集、经济开放程度与吸引FDI量显著正相关,政策因子对FDI影响较小。②贾俊丽、黄燕、石秋霞:《基于聚集经济的影响外商直接投资的因素分析》,载《广州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1期。郭国林选择基础设施建设、劳动力成本、市场规模、其他因素等四个区位因素,对北京市的FDI区位选择影响因素进行回归,结果显示只有职工劳动力成本与FDI成负相关,其他都成正相关。③郭国林:《影响FDI区位选择的主要因素——基于北京市的实证分析》,载《黑龙江对外经贸》2009年第8期。肖文林、高榜运用12个城市FDI数据对集聚效应等影响因素进行回归,结果表明产业集聚效应对FDI区位选择有显著的影响,外商更倾向于在集聚水平较高的地方进行投资。④肖文林、高榜:《产业集聚和外国直接投资区位选择——基于长三角地区经济发展的视角》,载《国际贸易问题》2008年第8期。Cheng,Kwan对中国29个地区1985-1995年的数据进行分析,结果显示市场容量、基础设施和优惠政策对FDI有显著的正效应,而工资对FDI有显著的负效应,FDI自身的累积对FDI有显著正效应。⑤Leonard K.Cheng,Yum K.Kwan.What are the Determinants of the Location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The Chinese Experience.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2000,51:379-400.Sun Qian,Wilson Tong,Qiao Yu.Determinants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cross China.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Money and Finance,2002,21:79-113.Qian,Wilson,Qiao运用1986-1998年中国30个省的数据对中国吸引外资的因素进行了分析,结果表明,基础设施建设、劳动力资本、政治稳定和开放程度对FDI有显著正效应,工资对FDI在1991年之前有正效应之后有负效应,GDP对FDI在1991年之前效应不显著而之后有显著正效应。⑥Sun Qian,Wilson Tong,Qiao Yu.Determinants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cross China.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Money and Finance,2002,21:79-113.秦川、韩军山等分别使用静态面板和动态面板模型,分析了环境管制对东部各省市历年新增FDI和新增外资企业数的影响。研究表明,宽松的环境管制不是东部地区吸引FDI的重要因素,传统的劳动力优势和市场优势仍然是东部地区吸引FDI的主要因素,环境管制与外资企业数之间表现出显著的负向关系,环境管制主要对外资企业选址产生较大的影响。⑦秦川、韩军山:《环境管制对中国外商直接投资影响的实证研究》,载《商业时代》2010年第9期。
综上所述,对外直接投资区位选择的影响因素主要是风险因素、政策因素、成本因素、市场因素和集聚效应。风险因素主要包括国家政局稳定程度、战争、对外开放程度;政策因素主要包括税收优惠政策、非税收优惠政策以及其他一些限制政策如环境管制等;成本因素包括劳动力成本、运输成本和交易成本等;市场因素主要包括市场规模和市场增长水平;集聚效应包括第三产业发展水平、人力资本等。很多学者都基于国家层面探讨吸引FDI的影响因素,基于城际或省际研究的文献不多,仅有的研究也是对东部沿海地区,对中西部的研究较少。这些研究方法多未能考虑变量多而数据少的问题。
如上所述,影响FDI的因素包括成本、市场、集聚效应、政策、风险等五大类,结合湖北省基本情况及数据的可得性,本文选取五类区位影响因素中的以下10个具体区位影响因素作为解释变量。
湖北省生产总值(GDP)和人均生产总值(GDPP),这两个指标用来衡量本地区的市场潜力,是理论分析中的市场因素。一般来说,GDP和GDPP越高,表示该地区的市场需求和购买力会越高,也能吸收 FDI。
在职职工平均工资(WAGE),用来衡量外商直接投资的成本,是理论分析中的成本因素。一般来说,一个地区的在职职工平均工资越低,该地区的劳动力成本越低,越能吸引FDI。
邮电业务总量(PT),用来衡量本地区邮电、通信业务发展水平,也从侧面反映该地区基础设施发展水平,是理论分析中的成本因素。一般来说,邮电通信越完善,邮电业务总量越大,在该地区投资的外商越易获得信息,本地区更易吸引FDI。
货物运输总量(GT),用来衡量一个地区基础设施的完善程度,是理论分析中的成本因素。一般来说,货物运输总量越大,说明该地区基础设施越完善,物流运输越发达,这样可以降低物流运输成本,所以外商直接投资倾向于运输基础设施较完善的地区。
教育经费投入(HRM),用来衡量一个地区人力资源水平,是理论分析中的集聚效应。一般来说,一个地区的教育经费越多,劳动者受教育程度越高,往往有更高的技术水平和劳动生产率,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外商更倾向于选择该地区投资。
前两年累计外商直接投资额(FDIS),用来衡量本地区FDI的积聚效应。外国投资者在对外投资的过程中,对东道国的地理、文化和市场都不熟悉,可以借鉴前期外资企业的经验,采取“跟进”策略降低搜寻成本和不确定性,大量的外资企业集聚还可以享受技术外溢效应。考虑到较早的资源或政策优势吸引了FDI,但现在这些资源或政策优势有可能已经改变,所以总的FDI累计额不能很好地反映一个地区FDI的积聚效应,本文没有选择FDI总累计额,而是选择前两年的FDI累计额。
第三产业增加值与湖北省GDP的比值(THIRD),用来衡量湖北省第三产业发展水平,是理论分析中的集聚效应。第三产业包括各类金融、会计、咨询等服务业,便利的服务使外商企业更易获得各类知识和智力。FDI倾向于选择第三产业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
工业废水排放达标率(POLU),即工业废水排放达标量与工业废水总量的比值,用来衡量本地区环境管制严格程度,是理论分析中的政策因素。一般来说,工业废水达标率越高,说明该地区的环境管制越严格,会使企业治理成本升高,不利于吸引FDI。
进出口总额与GDP的比值(TRADE),即贸易依存度,用以衡量本地经济开放程度,是理论分析中的风险因素。一般来说,开放程度高的地区,法律体系比较完善,管理水平较高,市场秩序较好,投资风险相对较小,更易吸引FDI;贸易依存度也反映了贸易壁垒程度,贸易依存度较低,表示贸易壁垒较高,外商为了避开较高的贸易壁垒,会选择直接投资方式。
将上述确定的影响湖北省外商直接投资区位选择的10个具体因素作为解释变量,将湖北省实际外商直接投资额作为因变量,为了降低异方差程度且不改变变量的经济含义,模型数据都采用对数形式。取对数后得到FDI影响因素的线性模型:
鉴于湖北省对外开放的时间较晚,早期FDI微乎其微,样本区间定为1988-2009年,本文所有数据都来自1988-2009年《湖北省统计年鉴》和中经网。为能更好反映湖北省利用FDI的实际情况,本文选择统计年鉴中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而非外商投资合同金额作为模型中的因变量。
模型共有11个变量,只有22个观测值,变量较多而观测值个数较少,无疑存在严重的维数缺测性。先验的信息表明,一些变量间存在一定的相关关系,计算变量间的两两相关系数,结果表明,变量间的两两相关性最高的达0.999,最低的也有0.57,因此,模型存在较为严重的多重共线性。
鉴于模型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普通线性回归模型难以区分各解释变量对因变量的显著影响,本文采用偏最小二乘回归方法①偏最小二乘法集多因变量对多自变量的回归建模、典型相关分析以及主成分分析为一体,在一个算法下,可以同时实现回归建模(多元线性回归)、数据结构简化(主成分分析)以及两组变量之间的相关性分析(典型相关分析)。对模型进行多元线性回归和拟合。
运用SIMCA-P软件进行偏最小二乘回归,提取两个主成分后,模型对自变量的信息利用率是96%,说明本文选择的解释变量很有效;对因变量的解释力是96.4%,说明选择的解释变量对因变量的综合解释能力很强;模型对湖北省外商直接投资的累积交叉有效性即对因变量的预测能力是0.953,整体来说回归方程达到了满意的精度,模型的拟合度很高;从T2椭圆图(图1),可以看出样本点都分布在椭圆内,说明不存在特异点,表明所选样本符合要求,也进一步说明拟合效果好,解释变量不需要改动。
图1 T2椭圆图
t[1]/u[1]平面图是因变量与解释变量的第一个主成分之间的关系,该图用以说明因变量和解释变量之间的关系。从 t[1]/u[1]平面图(图2)可以看出湖北省外商直接投资和对数形式的解释变量之间存在着显著线性关系,说明模型是合理的,符合多元线性回归模型的要求。
观测值和拟合值的曲线图反映该模型的拟合效果,从湖北省FDI观测值和拟合值的曲线图(图3)可以看出湖北省FDI的观测值YVAR和其拟合值YPRE的拟合效果较好,说明该模型对于本文的实证研究很有效。
图2 t[1]/u[1]平面图
图3 湖北省FDI观测值和拟合值的曲线图
偏最小二乘回归方法估计的结果见方程(2),与普通最小二乘估计通过t比率绝对值的大小衡量单个解释变量对因变量影响的显著性不同,偏最小二乘估计通过VIP指标图 测度自变量对因变量解释的重要程度。从VIP指标图(图4)可看出湖北省FDI影响因素中没有不重要的因素,影响重要性从大到小的排序是 FDIS,GT,THIRD,PT,GDP,WAGE,GDPP,HRM,POLU,TRADE。
图4 VIP指标图
以上基于偏最小二乘估计的多元线性回归结果表明,影响湖北省吸引FDI的10个变量与湖北省FDI都有正相关关系。第三产业发展水平、基础设施、集聚效应、开放性水平、经济发展水平、人力资本等因素对湖北省FDI区位选择影响程度相对较大,环境管制对FDI影响程度最小。为促进湖北省FDI的增长,合理利用并完善现有条件,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进一步加强基础设施建设。货运总量和邮电业务总量代表的基础设施对湖北省吸引FDI有显著的促进作用。首先,湖北省应进一步加大交通运输基础设施的投资,完善交通运输基础设施建设,并建设较大的交通运输信息服务中心,提高交通运输信息服务的功能和效率;其次,提高计算机网络在邮电通讯及公共事务中的应用,加快通信向数字化、综合化、宽带化、智能化和个人化方向转变,促进区域电信网向信息网转型;最后,加大邮电通讯的投入,扩大覆盖面,加强邮运快速干线的建设。
第二,促进产业结构升级,强化集聚效应。集聚效应和第三产业发展水平对湖北省吸引FDI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因此,为强化发挥集聚效应,湖北省应充分发挥汽车、钢铁、石化、食品、电子信息和纺织等六大支柱产业的优势,加强已有一定规模和技术优势的园区或经济开发区资源的合理整合,进一步壮大产业集群;同时加大信息产业、金融咨询服务业等新兴产业的投资,采取适当的优惠政策鼓励外资进入第三产业,促进湖北省产业结构升级,培育新的特色产业基地和产业集群。
第三,保持经济较快发展。湖北省经济发展水平和发展速度对吸引FDI的影响程度有促进作用。湖北省经济发展水平和发展速度较快,但与东部发达地区相比差距还很大,应积极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促进FDI市场规模和潜力的不断增长。
第四,继续加大对人力资源的投入,培养和留住优秀人才。环境管制对湖北省吸引FDI有正效应,湖北省不必以宽松的环境管制政策吸引FDI,而应在一定的环境管制条件下大胆吸收FDI,从重点利用资金投入转为重点利用技术、知识等先进生产要素的投入;同时,从实证结果可以看出,FDI在湖北省主要看重劳动力的素质,而不是单纯的劳动力工资,尽管湖北省的教育水平在全国名列前茅,为了提高劳动者素质,湖北省仍应继续加大基础教育、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的投入,建立专业培训机构,加强技能培训;最后,湖北省应形成良好的用人机制,积极创造有利条件和良好环境,引进并留住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