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市民间寺庙遗存与民间信仰空间分布研究

史卫东，张雪萍

(1．泰山学院 旅游学院，山东 泰安 271021;2．湖北省汉川市实验高中，湖北汉川 431600)

一、引论

(一)民间信仰与民间寺庙概述

“民间信仰”是民间流行的对某种精神观念、某种有形物体信奉敬仰的心理和行为，包括民间普遍的俗信以至一般的迷信。它不像宗教信仰有明确的传人、严格的教义、严密的组织等，也不像宗教信仰更多的强调自我修行，它的思想基础主要是万物有灵论。［1］学界一般认为，民间信仰是根植于老百姓当中的宗教信仰及宗教的行为表现。民间信仰中“民间”的性质，是对照上层文化、主流宗教和某些宗教特权来界定的，而非截然地专属于下层民众，只不过由于社会等级不同，仪式的排场或说“规格”也会有所不同罢了。［2］

在我国，民间信仰有着深厚的社会基础，求神拜佛是许多民众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内容，而民间寺庙则是这种信仰活动的重要活动场所。民间寺庙遗存是中国下层社会群众文化心理集中体现的有力物证，是中国数千年传统文化的积淀，与民间信仰相互影响、相互促进。通常，民间寺庙是“不属于佛、道、回等宗教系统的、崇拜民间诸神的祠庙”。它在乡土社会中分布广泛、数量众多，每到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求神拜佛的信众便会在寺庙中云集，呈现出“排长龙”的现象。［3］不同的民间寺庙，供奉的神灵各有不同。但总的来说有以下几种:佛教的佛祖，有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等;道教的神仙，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等;儒教神祗，有孔子、孟子等;民间俗神，有财神、土地爷、福禄寿三神等。在排位上，道教神仙一般是正神，居于中间位置，比如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一般处于最高位，而观音菩萨、罗汉等常分局两侧，再往下就是财神和土地等等。［4］总体上说，我国民间寺庙供奉神灵多样混搭，有明显的多神崇拜现象。

笔者认为，民间信仰是广泛分布于民间、徘徊于正规宗教边际的、老百姓的朴素宗教崇拜与信仰，其特点是缺乏体系化教义、少有严密组织、神职人员模糊、崇拜对象含混等。民间寺庙是民间信仰最重要的物质载体，虽然其通常与正规宗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与渊源，但是随着政治更迭与社会变迁，在漫长的信仰景观叠加过程中，这些寺庙逐步为百姓所用，赋予其多样化的民间信仰特征。

(二)泰安市民间寺庙与民间信仰概况

泰安市地处山东省中部，北依省会泉城济南，南临儒家创始人孔子故里曲阜，东连瓷都淄博，西濒黄河，“五岳”之首泰山横卧正北，处“一山一水一圣人”间。本文研究区域为泰安市下辖的泰山、岱岳两个市辖区范围，区内庙多、神多，尤其是泰山及附近的庙宇分布较为集中。本文所考察的寺庙主要是非制度化宗教或者不带有官方性质的民间寺庙。

泰安民间信仰的一个重要特色，就是以儒家思想为主导，儒释道与民间俗神文化信仰的有机结合，典型表现是下港乡圣水寺及周围庙宇中所祀之神。圣水寺正殿三间，祀三教神灵:佛祖释迦牟尼，道家老祖老聃，儒家创始人孔丘，可谓“三教合一”，不仅如此，其附近的财神庙还供奉着民间普遍信仰的财神。在圣水寺庙会上，地方民众通常会同时对四家神灵叩拜进香，许愿祈福。［5］此外，泰安地处鲁中，受儒家文化浸润源远流长，因而对作为“忠、孝、节、义”于一身代表的“关帝圣君”、“关圣大帝”信仰厚重，各地多单独建关帝庙，大汶口镇上泉村龙王庙将关羽供奉成“财神”以招财进宝，且与土地、龙王等神灵平起平坐，体现出不同的信仰风俗。

泰安民间信仰中有一部分寺庙的神灵祭祀颇具独特性。如泰山碧霞元君、泰山石敢当等神灵祭祀，虽然在海内外各地都有分布，但是因其起源于泰安，故而在地方寺庙中地位颇为特殊;另外如祝阳总司庙，祀总司大帝，各地少见。

如果说民间寺庙是民间信仰的载体，那么庙会则是联接二者的重要纽带。泰安是我国传统东岳庙会的肇始之地，流传至今民间庙会更是数量众多、规模各异，内容丰富多彩。一年中，正月、二月、三月、四月、六月、九月、十月等月份庙会较为集中，其中以春季庙会最为兴盛。有的庙会一年举行多次，如崅峪镇南泉寺古刹庙会，每年的正月、三月、九月各举行一次。传统庙会上唱戏、杂耍、商品买卖、祭祀等活动众多，热闹非凡。近几年，比较盛行的庙会有每年一届的泰山东岳庙会、泰山古庙会、化马湾乡西王庙会、大汶口镇元宵灯会和农历七月十五放河灯、农历四月初的浴佛节等。

二、泰安市民间寺庙遗存空间分布

(一)泰安市民间寺庙遗存空间分布现状

历史上泰安市域民间信仰、民间寺庙遗存较为丰富，但由于近现代战争的毁坏与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打砸，民间寺庙遭到大规模的毁坏。改革开放以来，部分寺庙逐步得以修复或重建。据笔者初步统计，除去十余座清真寺、数处基督教(含天主教)等近代西方宗教遗存，不含岱庙、碧霞祠等泰山景区典型寺庙，目前泰安市域(地级泰安市所辖岱岳、泰山2区)有古寺、庙、庵或遗迹、遗址等101处，多数属于缺损型佛教、道教或民间宗教遗存，在此作为本文笼统的民间寺庙遗存予以考察。

(二)泰安市民间寺庙遗存空间分布特征

就泰山区和岱岳区相比较而言，民间寺庙遗存大多分布在岱岳区。岱岳区本身空间面积就相对要广，并且下设2个街道办事处、14个镇、2个乡，以乡村为主，是民间信仰群众和民间寺庙的主要聚集地。笔者考察的101处民间寺庙遗存中有79处分布于该区;而泰山区下设5个街道办事处、2个镇、1个乡，主要是城区，仅有22处分布。

表1 泰安市民间寺庙遗存分布乡镇(办事处)统计表

所属乡、镇、办事处 数量 寺庙遗址名称泰山区邱家店镇 8 地藏王庙遗址;天封寺;三官庙;前燕庄村关帝庙;岳庄村关帝庙;三义阁;三元阁;观音阁岱岳区粥店街道办事处 5 大佛寺;崇兴寺;七圣堂;观音殿;关帝庙岱岳区下港乡 10 安宁寺;圣水寺;玉皇庙;永泉庵;云台寺;胜泉寺遗址;十王庙;牛王庙;观音阁(碧霞祠);姜女庙岱岳区天平街道办事处 2 陡山元君庙;王庄衔草寺岱岳区大汶口镇 2 上泉村龙王庙;和平村龙王庙岱岳区祝阳镇 7 总司庙;二王庵;太平寺;东大官村泰山行宫;石大夫庙(甘露庙、王灵官庙);六郎庙;大云寺岱岳区范镇 5 洪福寺;增福寺;四槐庵;观音阁;赵侍御公祠堂岱岳区崅峪镇 6 “十”字穿心观音阁;南泉寺;华严寺;玉皇山玉皇庙;阴佛寺;纸房玉皇庙岱岳区化马湾乡 1白石岭道庙岱岳区良庄镇 8 毛姑庵遗址;三官庙;石佛寺;英婆婆石;宣洛村河神庙;二圣宫;葫芦埯庙;武圣堂岱岳区房村镇 7 灵阳宫;七圣堂;法云禅寺(小寺);四禅寺;清云寺;玄帝庙;天云寺岱岳区满庄镇 2 武顶寺;云泉庵岱岳区夏张镇 10 报恩寺;王士店碧霞行宫;无梁殿;全真观;白云观;香水寺;帝王堂;夏张三官堂;三皇庙;三圣堂岱岳区徂徕镇 8 无盐庙;北望村三官庙;关帝庙;三圣堂;法云寺;关帝庙;双庙(三义殿、观音堂合称);石人老爷庙岱岳区道朗镇 6 白马禅寺;黄山寺;文昌奎星阁;彦章庙;南龙居寺;朱庄村山神庙

从相对方位上来看，根据土地利用类型、地形地貌以及传统习惯，我们将泰安市划分为城区(含景区)、东北、东南、正南、西部五个区域(详见表2)。由表2可见，本文考察的民间寺庙遗存北部城区民间寺庙相对较少，这可能与正规官方寺庙较多有关;东北部、东南部分布密集、数量最多，总计达51处，以下港、邱家店、徂徕等乡镇为最;西部的夏张镇分布达10处;正南部总量不大，南部北集坡镇、满庄镇、大汶口镇三镇只有2座，但良庄、房村两镇相对较多。相对而言泰城东西两翼民间寺庙遗存分布较广，尤其是在东部地区的下港乡、祝阳镇、范镇、崅峪镇，西部夏张镇民间寺庙遗存数量最多;北部泰山区和南部北集坡镇、大汶口镇、房村镇、满庄镇遗存寺庙稀疏。山口镇新庄三教堂今仍存，马庄洪福寿寺，今存碑刻。部分乡镇甚至没有明显寺庙遗存，如北集坡、马庄等镇虽地方志书中偶有寺庙提及，但基本无遗迹可寻;而地处山区的黄前镇仅有2座寺庙遗存，该镇史籍记载的会仙观遗址已经淹没于黄前水库中，遗址荡然无存。总体看来，地处古代交通要冲、平原人口密集处寺庙较多，反之山地丘陵等人口稀疏地区相对较少。

表2 泰安市民间寺庙遗存空间方位分布统计表

在位置选择上，古代的寺院和道观一般都建在深山密林之中，往往背靠青山，面临绿水，即民间所谓的“风水宝地”。从寺庙朝向上看，因我国古代把面“南”视为至尊，而把朝“北”象征为失败、臣服，所以宫殿和庙宇一般面朝正南。泰安岱岳区和泰山区位于泰山之阳，汶水北岸，地势总体北高南低，因此众多民间寺庙分布在山的南麓，坐北朝南，有少数是坐西朝东，随山向使然，如夏张镇的碧霞行宫较为典型。

从民间寺庙遗址现存状况来看，近年重修较多，越是经济较为发达的乡镇，寺庙重修越多;此外离城市距离远、人口密集的乡镇寺庙重修率相对较高，如夏张镇10处遗存寺庙中，7处已被重修，另有2处在计划修复中。

三、泰安市民间信仰空间分布

民间信仰的群体以中下层群众为主体，具有自发性和习惯性，民众的崇拜不固定、不系统，崇拜对象多较含混，很多具有临时抱佛脚的性质，我们可以从寺庙神祗中探究该种信仰及其崇拜分布。中国民间信仰主要是俗神信仰，而这种俗神信仰的一个典型特征，就是把传统信仰的神灵和各种宗教的神灵进行反复筛选、淘汰、组合，构成一个杂乱的神灵信仰体系，不问各路神灵的出身来历，有灵香火就旺。此外，制度化的宗教对民间信仰产生持续影响，主要表现在宫庙形态和神灵偶像的崇拜，这种影响在泰安较为显著。泰安民间信仰中最重要特色就是以儒家思想为主导、儒释道思想与民间俗神文化信仰的有机结合，所以佛儒道三教神灵在泰安民间庙宇中广泛分布。

泰安遗存民间寺庙历史悠久，数量众多，供奉神祗混乱，如前所述呈现明显的多神崇拜现象，并且不同的寺庙供奉的神灵差异显著。因此本文着重整理一些泰安民间寺庙供奉较多的神灵，来分析泰安民间信仰的空间特征。总体上说，泰安市民间信仰中多佛教神灵，如观音、释迦牟尼、弥勒佛等在泰安各地广泛分布。在泰安市民间信仰崇拜中，供奉最多的是观音菩萨，观音信仰分布最为广泛，并且分布均衡，作为寺庙主神或祭祀的有10座左右，加上作为次神被祭祀的也不在少数。相对观音来说，泰安民间对佛教始祖释迦牟尼的信仰则分布比较集中。供奉释迦牟尼的寺庙有6座，分别是范镇2座、崅峪镇3座、大津口乡1座，从地域上看，释迦牟尼的信仰集中分布在泰山东北侧面以及城东平原地区。

在泰安地区的民间信仰中，碧霞元君、东岳大帝、泰山石敢当影响范围较大，在泰安各地区都有分布，地方特色最为浓厚。其中，信众最多、最典型的是碧霞元君(当地百姓亲切地称“老奶奶”)信仰，很多寺庙名称以元君庙、碧霞元君行宫、碧霞祠等指代。碧霞元君，俗称泰山圣母、泰山娘娘、泰山奶奶，其信仰始于宋代，元明之际兴起，到明代中期形成民间信仰的高潮。时至今日，到泰山碧霞祠朝拜元君的香客游人每年尚达百万人，碧霞元君信仰依然深深扎根于百姓心中。据笔者多年体验与观察，在泰安市民间信仰中，碧霞元君信仰最为广泛，逢年过节，民众会去元君庙祈福，平时则在家中烧香祈祷(老百姓家中神龛泰山老奶奶的供奉极为普遍)。泰安各地都有碧霞元君庙或者供奉碧霞元君的神位分布，但分布上并不均衡，区域差异大，总体看泰山东西两翼汶河以北较多。夏张镇有六处遗存寺庙，其中有四处寺庙供奉碧霞元君神位，分布呈集中状况;而其它地区则很零散。在神位空间布局上，碧霞元君一般与眼光娘娘、送子娘娘、斑疹娘娘搭配布置，但在牌位安置上碧霞元君都是处于正中的主位，以象征它的主神地位。

同碧霞元君信仰一样，泰山石敢当信仰也是影响普遍、分布广泛。在民间传说中泰山石敢当有保平安、驱鬼镇邪的作用，所以在泰安乡村很多路口、民居墙上刻有“泰山石敢当”的字样，以镇宅辟邪。［6］泰安乡村地区与泰山石敢当联系密切的民间信仰遗存有多处，如徂徕镇许家庄石人老爷庙、石人老爷神像;徂徕镇桥沟村“石将军”原型;祝阳镇祝山石大夫庙、石大夫像;邱家店镇中旧县村石敢当造像;上高街道办事处杨家庄七贤堂的石人老爷、石婆婆造像等。

泰安阴司崇拜也较为丰富，阴司崇拜可谓泰安民间崇拜一大特色，除蒿里山神祠遗址以外，下港、范镇、祝阳、山角峪一带都有阎君、冥王、总司、阴司一类庙宇遗存。中国传统冥文化认为民间盛行的泰山治鬼或人死之后魂归于泰山。泰山一直被给予特殊的地位和披着神秘的色彩，它既是众仙所居之地——“天堂”，也是幽冥之国——“地狱”，是“生死攸关”之地。［7］在这种观念之下，以泰山为背景，形成了泰岳阴司信仰。“泰岳阴司信仰”是指由对泰山的崇拜祭祀生发而来，将泰山(包括蒿里山、梁父山)视为冥界，将泰山神视为掌管死者魂灵、主管冥界的“司命”之神的一种信仰状态。［8］七十五司和泰山冥府系统是岱岳阴司重要组成部分。在泰岳阴司信仰中，东岳大帝是处于最高统治地位，而十殿阎罗(君)和七十五司判官等都是他的下属。泰安市民间遗存寺庙中供奉的阴司神灵主要有:祝阳镇总司庙供奉的总司大帝;祝阳镇泰山行宫祀十殿阎罗(附有七十二司壁画);范镇洪福寺供奉阎王爷;崅峪镇南泉寺供奉阴曹神;下港乡十王庙主祀冥府十王等。可见，泰岳阴司信仰主要分布在泰安城以东地区，包括东北和东南部分区域，其中以祝阳镇民间泰岳阴司信仰最为兴盛。

此外，供奉关帝老爷的关帝庙、祭祀玉皇大帝的玉皇庙，以及地方性的土地神、财神、火神等散布全市各地，而山神庙则分布于山区、龙王祭祀大概沿着汶河大小干支流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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