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行业间收入差距的变动特征及决定因素——基于制造业经济普查数据的实证研究

叶林祥，张彩云，范超元

（1．南京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2.南开大学 经济学院，天津 300071）

一、问题提出及文献述评

不断扩大的收入差距对社会和谐发展以及社会公平产生了不利影响，成为引发多种社会矛盾的重要根源，它已构成当前主要的社会问题之一。在人们对收入差距问题的讨论中，行业间收入差距问题越来越成为关注的焦点。中国统计年鉴的数据显示，如果按照行业门类进行划分，我国收入最高和最低行业的收入差距达到6 倍，如果按照行业大类进行划分，我国收入最高和最低行业的收入差距超过15倍。而国际上公认的行业间收入差距合理水平在3 倍左右，超过3 倍则需要加以调控。根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国际劳工保障研究所提供的资料，日本、英国、法国2006-2007年最高和最低行业工资差距约为1.6～2 倍左右，德国、加拿大、美国、韩国在2.3～3倍之间。

为什么中国的行业间收入差距要比成熟市场经济国家的行业间收入差距大很多？根据劳动力市场经济理论，在充分竞争的劳动力市场条件下，均衡工资水平等于劳动力的边际产值，同质劳动得到相同报酬，收入差距主要是人力资本特征和工作环境的差异导致的。在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劳动力自由流动，竞争程度高，劳动力“一价定律”明显，行业间收入差距主要是人力资本特征和工作条件的差异导致。而在中国，由于行业垄断、所有制等原因导致劳动力市场存在着高度的分割，因而人力资本特征和工作条件的差异对行业间收入差距的影响很小，行业垄断、所有制等行业特征是造成行业间收入差距的主要原因［1-2］。这方面相关的研究很多，例如，文献［3-5］认为，行业垄断是造成行业间收入差距的主要原因。垄断行业依靠对资源的占有和行政特权，采取非市场化手段，获得超额利润，提高行业工资回报，同时通过垄断控制市场价格，将行业内部高工资、高福利直接转嫁给消费者或政府。文献［6-7］认为，行业间收入差距实际上与企业的所有制性质有关。这是因为不同所有制企业间劳动力市场是分割的，非国有部门的工资决定以市场为导向，而国有部门由于“所有者缺位”往往根据非市场因素确定工资，因而不同所有制企业的工资决定机制不同。不同行业国有企业比重的不同导致了巨大的行业间收入差距。

但是上述研究存在着两点不足：第一，行业分类粗。例如，文献［3-5］的行业分类只细分到行业大类，无法控制行业中类、行业小类的差异，这对于研究行业间收入差距问题是有缺陷的。第二，由于数据的限制，上述研究中使用的数据都是2004年以前的数据。例如，文献［1-2］研究使用的是2004年全国经济普查数据。我们需要新的数据对行业间收入差距的变动特征及决定因素进行跟踪研究。

我国迄今为止分别于2004年和2008年进行了两次全国经济普查。全国经济普查是调查范围最广、分类最细、指标最全面的普查之一，其数据特别适合行业间收入差距问题的研究。但是目前利用全国经济普查数据研究行业间收入差距问题的文献特别少。另一方面，浙江省作为我国经济最为发达的省份之一，民营经济非常活跃，市场机制比较健全，浙江省的行业间收入差距是否表现出某些新的特征？它与全国的行业收入差距的变动特征相比有哪些不同？它对我国目前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有哪些政策借鉴意义？制造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市场竞争程度高，数据齐全。因此，本文利用浙江省制造业两次经济普查数据对上述问题进行深入的分析。

二、数据、方法及变量选择

（一）数据来源

全国经济普查对象包括在我国境内从事第二产业、第三产业的全部法人单位、产业活动单位和个体经营户。本文选取了浙江省制造业两次经济普查的行业数据。该数据具有以下特点：①行业分类细。行业细分到四位数代码的行业小类。本文包含了制造业457个四位数代码行业小类数据。②信息丰富，包含多种指标。行业特征包含行业平均工资、福利费、利润总额、营业收入、工业增加值、资产总计、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就业人数、行业企业数、实收资本等指标。

（二）分析方法

为了深入分析浙江省行业间收入差距的变动特征及决定因素，本文主要运用以下方法：第一、运用不平等指标对行业间收入差距进行度量；第二、以收入函数为基础，估计出行业平均收入的决定因素；第三、利用Z评分模型对行业平均收入的各个因素根据其影响程度进行排序；第四，对2008年和2004年行业收入差距及收入决定机制进行比较。本文需要特别说明收入函数和Z评分模型。

收入函数采用如下形式：

其中，ln pwae 表示行业平均收入的对数；effi 代表行业技术效率；sca代表行业规模；rna 代表行业垄断；epo 代表行业盈利能力； ppc 代表资本密度。

Z评分模型具体如下：

公式（2）可以简化为：

解释变量的度量方法分别是：①行业技术效率。采用数据包络法估计每个行业的技术效率，其中，投入用劳动力和资本表示，产出用企业的销售收入代表；②行业规模，采用行业年平均就业人数进行度量；③行业垄断。在中国行业垄断的主要表现形式为所有制垄断，因此采用国家资本占行业全部实收资本的比重进行度量；④行业盈利能力，采用行业人均利润的对数进行度量；⑤资本密度，采用行业人均固定资产净值进行度量。资本密度，即资本与就业人数的比值，实际上反映了一个行业的技术特征。

（三）变量的统计描述

表1为各变量的统计描述。

表1 变量描述统计 万元

从表1 中可以看出，第一，浙江省行业间收入差距比较大。以2004年为例，工资性收入所有行业平均值为15700元，最高的行业为125000 元，最低的行业为5882 元，最高的是最低的21倍；考虑福利费之后的收入所有行业的平均值为17762 元，最高的行业为142740 元，最低的行业为5882元，最高的是最低的24倍。第二，不同行业差异显著，特别适合行业间收入差距问题研究。例如以2004年为例，人均固定资产净值所有行业的平均值为12.3 万，最高的行业为936万元，最低的行业为1429 元；人均利润所有行业的平均为2.09万，最高的为89.8万元，最低的为-9.5万元。

三、浙江省制造业行业间收入差距的变动特征

本文的收入统计有三个口径：①工资性收入，即应付工资pwa；②福利性收入，即应付福利费pwe ；③总收入，即应付工资加应付福利费pwae 。表2给出了不同收入口径下行业间收入差距的不同指标值。通过表2 可以看出，浙江省制造业行业间收入差距呈现出以下特征：

第一，福利费支出扩大了行业间收入差距。无论是2004年还是2008年，以及是否考虑行业就业人数的影响，福利费行业间差距都大于工资性收入行业间差距，因而总体收入差距大于工资性收入差距。以未按就业人数加权的行业间收入差距来看，2004年工资性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797，考虑福利费之后的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877，上升了4.3%；2008年工资性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552，考虑福利费之后的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601，上升了3.1%。以按就业人数加权行业间收入差距来看，2004年工资性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179，考虑福利费之后的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257，上升了6.6%；2008年工资性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028，考虑福利费之后的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076，上升了4.7%。上述结论表明，在工资性收入的基础上考虑福利费之后行业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会上升3%～7%。

第二，浙江省制造业行业间收入差距在缩小。以未按就业人数加权行业间收入差距来看，2004年工资性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797，2008年工资性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552，下降了13.6%；2004年总体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877，2008年总体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601，下降了14.7%。以按就业人数加权行业间收入差距来看，2004年工资性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179，2008年工资性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028，下降了12.8%；2004年总体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257，2008年总体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为0.1076，下降了14.4%。上述结论表明，2008年相对于2004年，工资性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下降13%～14%；总体性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下降14%～15%。

第三，以就业人数进行加权后，各个不均等指标的值都有所下降。2004年，未按就业人数进行加权的总收入的基尼系数为0.1877，以行业就业人数进行加权之后，该系数为0.1257，下降了33.0%；未按就业人数进行加权的工资性收入的基尼系数为0.1797 ，按行业就业人数进行加权之后，该系数为0.1179，下降了34.4%。2008年，未按就业人数进行加权的总收入的基尼系数为0.1601，按行业就业人数进行加权之后，该系数为0.1076，下降了32.8%；未按就业人数进行加权的工资性收入的基尼系数为0.1552，按行业就业人数进行加权之后，该系数为0.1028，下降了33.8%。按行业就业人数进行加权后，行业间收入差距显著下降，这说明平均收入水平低的行业就业人数比较多，平均收入高的行业就业人数比较少。

表2 收入不均等程度

四、浙江省行业间工资收入差距决定因素分析

为了进一步分析浙江省制造业行业间收入差距的影响因素，本文接着以行业平均收入为被解释变量，以行业技术效率、行业规模、行业垄断、行业盈利能力、行业资本密度等行业特征为解释变量，估计出行业平均收入方程。最后利用Z评分模型对解释变量根据其影响程度进行排序。

表3 分别为2004年和2008年各个解释变量的相关系数。解释变量之间的相关性都很低，只有盈利能力变量和资本密度变量之间相关系数高达0.54，但由于本文样本量比较大为454个，0.54的相关性不会导致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表3 解释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

表4 为收入的回归方程，方程（1）为2004年收入的回归方程，从中发现，行业技术效率、行业垄断程度、行业资本密度、行业盈利能力在1%的水平上显著影响行业平均收入水平，而行业规模的影响不显著；方程（2）为2008年收入的回归方程，与2004年相同，行业效率、行业垄断程度、行业资本密度、行业盈利能力变量在1%水平上显著，行业规模变量在5%水平上不显著。方程（1）和方程（2）表明，行业技术效率、行业垄断、行业资本密度、行业盈利能力都是影响行业平均收入水平的重要因素。为了考察这些影响因素的相对大小，本文进一步运用Z评分模型对各影响因素进行排序。方程（3）为2004年的Z 评分模型，从中发现，行业平均收入影响因素的排序依次为：行业盈利能力、行业资本密度、行业垄断、行业技术效率。方程（4）为2008年的Z评分模型，从中可以发现，行业平均收入影响因素的排序没有发生变化。但是2008年与2004年相比，行业盈利能力的影响系数在上升，行业资本密度、行业垄断、行业技术效率影响系数在下降。行业盈利能力系数由2004年的0.304 上升到2008年的0.344，上升了13.2%；行业资本密度系数由2004年的0.295 下降到2008年的0.271，下降了8.1%；行业垄断的系数由2004年的0.290 下降到2008年的0.247，下降了17.4%；行业技术效率的系数由2004年的0.206下降到2008年的0.159，降低了22.8%。

表4 收入的回归方程

2008年与2004年相比，行业盈利能力对行业平均收入水平的影响在加强，而行业资本密度、行业垄断、行业技术效率影响程度在减弱。这说明浙江省行业间收入差距在向更为合理的方向发展。一方面，行业盈利能力对行业平均收入水平的影响在加强。一个行业盈利能力越强，职工的平均收入水平越高，这不仅能提高职工的工作积极性，还能让职工分享到经济发展的好处，因而这是合理的。另一方面，在完全竞争的劳动力市场条件下，均衡工资水平等于劳动力的边际产值，同质劳动得到相同报酬，收入差距主要是人力资本特征和工作环境的差异导致的，行业特征不会影响职工的收入水平。2008年与2004年相比，行业资本密度、行业垄断、行业技术效率等行业特征对行业收入水平的影响在下降，这说明浙江省劳动力市场竞争程度在提高，劳动力市场一体化程度在加强。

五、结论及启示

本文利用迄今为止进行的两次经济普查数据对浙江省制造业行业间收入差距进行了深入分析，得出如下结论：第一，福利费支出扩大了行业间收入差距。在工资性收入的基础上考虑福利费之后行业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会上升3%～7%；第二，浙江省制造业行业间收入差距在下降。以平均收入最高的行业与最低的行业之比衡量行业间收入差距，2004年该比值为24 倍，2008年该比值下降到13 倍；以行业间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进行衡量，2008年与2004年相比，该系数下降13%～15%。为了进一步发现行业间收入差距变动特征的原因，本文估计了行业平均收入的决定方程，发现影响行业平均收入的行业特征变量按其重要性排序依次为行业盈利能力、行业资本密度、行业垄断、行业技术效率。2008年与2004年相比，行业盈利能力影响程度在加强，行业资本密度、行业垄断等行业特征变量的影响程度在减弱，这表明浙江省劳动力市场一体化程度在加强，行业间收入差距在向更为合理的方向发展。

本文的发现对我国目前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具有重要的意义。目前国内有的看法将收入差距扩大原因简单地归结为市场化改革，甚至认为改革开放是带来收入分配不公的罪魁祸首。但是浙江省作为我国经济最为发达的省份之一，民营经济非常活跃，劳动力市场一体化程度高，市场机制比较健全，相应地，浙江省行业间收入差距也在不断缩小。根据微观经济理论，在竞争性的劳动力市场中，工资的差异主要体现了人力资本特征和工作条件的差别，行业特征的影响很小。随着市场一体化程度的提高，行业间收入差距会缩小，职工的收入越来越体现人力资本的贡献，行业特征的影响会越来越小。浙江省行业间收入差距的变动是与理论预期相一致的，因而本文的发现对我国目前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具有重要的意义。通常情况下，人们会求助于收入再分配政策，试图在一定程度上实现收入分配的均等化。但是本文的分析表明，如果要控制中国居民收入差距日益扩大的趋势，破除行业垄断、完善市场机制的基础性构件、促进公平竞争，大力支持民营经济发展将是非常重要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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