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还原与人性探索的融合——评何顿《青山绿水》

○ 王 璐

在著名作家何顿的市井平民生活作品中，中篇小说《青山绿水》堪称他的最新力作。小说在《花城》2012年第4期发表后，迅速获得《中篇小说选刊》第5期和《中华文学选刊》第9期头条转载，其影响由此可见一斑。这部作品延续了何顿一贯的写实风格，关键的看点和价值，在于以直击人性深处的精神眼光，审视并阐释了复杂到呈畸形状态的社会现实中所包含的生存逻辑的合理性。

首先,小说对于社会的畸形现实与复杂矛盾进行了真实还原。小说中写到的人物数量庞大，社会关系复杂。作为小地方黄家镇极为普通的当地民警，黄志自幼便在挣扎于温饱线上的家庭成长，患病的父亲，下岗的母亲，还有一个因智障而生活不能自理的弟弟。出身贫寒的他依靠着叔叔的资助才得以完成学业，成为当地的民警。杨小玉是一名有失足经历的女子，这个来自农村的女孩,“只读到高二就辍学了，原因是那年她父亲帮村里人建房、从屋顶上摔下来，摔断了腰。当时两个妹妹，一个读初中、一个刚进小学，母亲把她拉到身边说，小玉，你不要读书了，妈养不活这个家了，你要帮妈啊。”因为这样沉重的家庭负担，杨小玉去县城做了妓女。从良之后的她，在黄家镇经营着自己的美容店生意。小说以第一人称叙述，如黑白电影般将畸形的社会现实状态一幕幕展现。作者通过黄志的巡街、办案、思考，将当地人们的吃喝拉撒，黄赌毒抢等市井生活用简单晓畅的语言真实再现。这中既以婶婶为代表的社会名流、也有以叔叔、龙局长为代表的贪官富商，有制造贩卖假烟假的不法商贩，还有驼峰山凶残的盗林者。但大多数还是以黄志、杨小玉为代表的普通百姓。透过对黄家镇的真实描述，映射出当今社会状态的畸形和矛盾，可谓是近乎原生态的再现。

其次，小说立足繁杂社会，进行了人性的探索，展现了作品人物对大义、真情的坚持与美好追求。作品中既有着复杂的现实问题，也有着庞大的人物体系，作者带我们探讨的正是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复杂性、同时又出现改变这种复杂状况的因素。这两方面人性基础是什么？文中呈现了黄家镇众生相，叔叔这个有着上亿身家的大富豪，却因为赌博被抓时派出所扣了的七万元病了；还有那些制造假烟假酒的不法商贩，因为想发财，用工业酒精制酒，用工业盐做食用盐，用病猪死猪肉做腊肉……造就这个复杂环境的正是人性中的贪婪无度。作者立足于黄家镇复杂的现实环境，透过这些人物折射出来的是黄志、杨小玉这些小人物身上的人性光芒。通过描写男女主人公对大义、真情的坚持和追求，展现了大义真情的重要性。

男主人公黄志身上的主要体现了对大义真情的发现与追求，主要呈现了两条主线，一个是黄志对工作、理想的坚持，另一个则是黄志对亲情的担当，和对纯真爱情的追求。这两条主线也就分别体现了大义、真情的美好追求。黄志依靠着叔叔的资助完成了学业，最初的他并不懂得大义真情的意义所在，一直盼着叔叔能在龙局长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好早日升官。随着他自身社会经验的丰富，他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叔叔和自己不是一类人。所以他拒绝了叔叔的邀请，继续留在公安局踏踏实实地工作。而在对真情的追求上，主要体现在黄志对待亲情与爱情两个方面。对他而言，母亲与智障的弟弟是他沉重的负担，不仅影响到他找结婚对象，也是他经济上的主要负担。黄志曾感到烦恼和压力，却不曾逃避这份责任，履行着他对父亲的承诺。面对杨小玉和他们俩之间的爱情，黄志的感受是复杂的。他们曾有过温暖的夫妻生活，却因小玉曾经的妓女身份夫妻反目。他曾经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状态，却能在经过内心的挣扎与反省之后，抛开世俗的观念，重新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这正是因为他发现了大义真情的意义所在。

杨小玉作为一名有失足经历的女子，她对大义真情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期待和追求。这并不是何顿在小说中第一次写到妓女这一群体，但是从正面写到妓女回归正常社会生活的问题是具有新意的，也是该作品题材意义的关键。杨小玉曾经为生活所迫而当过妓女，那时的她不看重，更或者说不相信大义真情，所以有了那一段失足经历。这从文中杨小玉与黄志争吵时说过的话可以看出，“以前怎么了？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骗！那是生活所迫，当时我父亲病在床上，两个妹妹还小，我们这种农村里长大的女孩子，要改变现状，能靠谁？靠政府吗？谁管过我们？”这段绝望的话语在带给我们深思的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她曾经的绝望。而从良后的杨小玉与之前截然不同，她热切地投入到新生活，并且积极地回应黄志的感情。她坚强、自尊的形象与那些高官富商、社会名流表面光鲜亮丽，内里龌龊卑鄙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好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衬出大义真情的美好，衬出社会的善恶美丑。也正是因为有着对大义真情的迫切期待，杨小玉才能在面对不公命运的时候不放弃自己，不曾因为“失足”而堕落了她的品性。作者想表达的也正是在污浊的现实和命运的无奈面前，唯有基于真情、大义，才能抵达探究人生真谛和人性本质的生命境界。而黄志与杨小玉的形象也正因如此，所以具有了深度和新意。

再者，小说探讨了关于人性的种种难题，展现了人性的自省。黄志对理想和爱情都有他自己的坚持和追求，但也迷失过自我，他的自省主要通过与杨小玉的爱情展现。他们之间有过一段平静而甜蜜的夫妻生活，但这一切随着杨小玉做过妓女的身份曝光而破裂。黄志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他害怕世俗的眼光，担心人们对他的嘲笑，这一个时段世俗的看法成为他的主要想法。他对杨小玉一次次地找茬和羞辱，他们之间的争吵让黄志逐渐冷静、自省。他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感觉自己很失败，还感觉自己确实仗着自己是警察就对她肆无忌惮。我都厌恶自己了，觉得我与她之间，她反而比我更是个人，而我实足是个猥琐的无赖。”正是在争吵的过程中对这类边缘人物背后的辛酸、苦楚逐渐了解，引起黄志深深的人性自省，这一人性自省的过程也是建立在他对大义真情的追求的基础之上，让他放开世俗观念对他的束缚，重新踏上追寻爱情的路途。

相比黄志，杨小玉人性自省的过程则冷静得多，却又残忍得多。她小心地隐藏起自己“不堪”的过去，用心经营着自己来之不易的家庭生活。与黄志的离婚和争吵让她更加清醒，也更加认识到那段妓女经历是她与幸福生活之间多么难以逾越的鸿沟。这就是为什么当黄志放下世俗观念，回心转意时，杨小玉却拒绝了他的原因。杨小玉对黄志这样说过，“我原来的姐妹说，永远也不能让自己爱的男人知道自己过去是干这行的，知道了，那就只能散伙。”这段看似平淡的话语饱含这一边缘群体的无奈与痛楚。一次次的冲突也让杨小玉看清了污浊现实，看清了她自己，只有靠自己才能自立自强。正是基于对大义真情的渴望，杨小玉不卑不亢地面对命运一次次的捉弄与玩笑，始终保持坚强向上的积极心态。男女主人公一次次的冲突，也是人性一步步深入的自省过程。由此可见人性的自省是立足于对大义真情追求的基础上的，只有这样，才会有涅槃后的人性自省与重塑。

在作品中，“青山绿水”既是主人公生活环境的写实，又是对作品主题画龙点睛的审美意象，象征着一种感悟人生的境界、一个超越尘世污浊、回归人性美好的净土。面对复杂的社会现实环境，只有坚持心中对大义真情的追求才是引导我们抛开世俗束缚，通向这人生境界的道路。也只有坚持这如此，才不会在这世上迷乱方向，丢失自我。由此，作家的审美超越性就有力地体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