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任何一部电影都会多多少少带有创作者的影子,“在一个时间长度之内完成的影片叙事,是一个能量不断积累与不断释放的过程,积累什么便释放什么,这两方面是互相配合的、前后承接的。”[1]《乡愁》这部电影的意指性显得直截了当,电影就是创作者自身的真实写照,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于1982年流亡国外之后一直没有回到自家的国家,最后病逝于巴黎,片中的主人公正是一位离开自己国家旅居在外的诗人,表现了诗人重病之际想要回到自己的祖国的强烈愿望,但主人公至死也没有能够回到自己的祖国,影片中主人公的生活与现实中塔尔科夫斯基的生活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擅长于在电影中对时间精细雕琢,对纵深空间进行悠然调度,并借此营造一种朦朦胧胧的欲说还休,欲罢不能的诗的氛围。英格玛·伯格曼曾说到,“初看塔可夫斯基的影片仿佛是个奇迹,蓦然我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间房间门口,过去从未有人把这房间的钥匙交给我。这房间我一直都渴望能进去一窥,而他却能够在其中行动自如,游刃有余。我感到鼓舞和激励:竟然有人将我长久以来不知道如何表达的种种都展现出来。我认为塔可夫斯基是最伟大的,他创造了崭新的电影语言,捕捉生命一如倒映,一如梦境。”[2]影片当中的主人公是一位旅居国外的诗人,无独有偶的是塔尔科夫斯基的父亲也是一位诗人,而他的父亲在塔尔科夫斯基三岁时离家出走,影片中表现离开自己祖国的诗人在隐喻自身的同时也间接体现出塔尔科夫斯基父亲当时的境况,恰如影片中主人公的情形那样,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在流亡的过程中其家人仍然留在国内。这显然是不言自明的,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正是把自己的这种强烈的思乡情怀投射到影片中主人公的身上,并借主人公的思想、行为来体现自己的情感。影片中不断表现阴暗的走廊、阴沉多雨的天气、狭小闭塞的空间借此来表达自身一种忧伤苦闷同时又心烦意乱的心境。正如影片刚开始不久通过画外音所讲出来的那样“我对这种美景早已厌倦,我自己别无它求,这已足够。”充分表达出了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对异乡生活的厌倦。创作者一方面在表现异乡生活的百无聊赖,另一方面又直言不讳地表现出对俄国的热爱以及渴望之情。例如,在影片中以书信的方式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亲爱的尼古拉耶维奇,我来到意大利两年了,无论对我的工作还是生活这两年都十分重要,昨夜我做了个恶梦,我要在老爷们的剧院演出歌剧,第一幕的场景是一个放满雕塑的公园,由裸体男子摆好姿势扮雕塑,我也是其中一个,我知道如果动了就会受到严惩,因为主人们都在看着我们,我感觉到脚下的大理石基座传来阵阵寒意,秋天的落叶落到我举起的手臂上,可我仍一动不动,直到我再也坚持不下去时,我醒了,我很害怕,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梦而是现实,但是不回俄国我会死掉,如果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祖国,那些白桦林,童年时呼吸的空气。你的被遗弃的朋友致以诚挚问候,帕瓦索诺夫斯基上。”透过这一段话我们可以清醒地认识到塔尔科夫斯基认为自身受到了严惩并且表明了祖国对于自己的重要性,这种强烈的回国愿望与不能回国的惩罚交织成一种矛盾,这种矛盾笼罩着塔尔科夫斯基的心绪,影片中的主人公把这种惆怅不安的情怀演绎的恰到好处,回国的念头仿佛占据了主人公的心灵,这也导致了陪同他的女人最终离他而去。为了表现自身的精神状态,创作者运用了隐喻的手段,当电影中的主人公满怀惆怅不知何去何从时一片羽毛飘落在泥泞中,这充分表现出人生命运的孱弱无力,当羽毛飘落在泥泞之中时仿佛注定了自身的悲剧命运,此时主人公将羽毛捡起,随着镜头的缓缓移动,远方的空气变得明朗起来,住宅在四周树木环围的状况中静谧地俯卧在大地之上,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主人公在捡起羽毛的同时暗示创作者对自身命运救赎的渴望,对自己祖国大地的依恋之情。当主人公躺在多米尼克居住的旧房子里时体现出一种宁静的心灵状态,此时羽毛第二次出现飘落在满是清澈雨水的房子里,羽毛、雨水、杂草融合在一块,这从另一个角度表现出诗人希望自身像羽毛融进大自然那样把自身融入自己所热爱的祖国大地之中。除此之外,塔尔科夫斯基在影片中通过梦幻的运用再一次加强自身的情感状态。例如,在电影中主人公的家人玛丽娅仿佛在睡梦中听到主人公呼喊自己的名字,而主人公的爱人、女儿、儿子、母亲、家中所养的狗和马都仿佛听到了主人公的声音,他们纷纷伫立在静默中期待主人公的归来,而主人公在意大利仿佛听到了家人对他的呼喊,导演运用这种特殊的手法显示出自身想要回国的强烈性。在这部电影中到处充斥着一种思乡的情怀,在技术手法上可以感受到这部电影中的时间仿佛静止,这也展现出导演一方面沉闷的心绪。
“宗教、道德和社会感——人类最高级东西的主要成分。”[3]不可否认,对他人精神世界的关注是一种道德和社会感。电影在表现乡愁情节这条主线的同时也在展现主人公对于人们精神的关注,这主要体现在导演对于“精神病人”多米尼克的刻画。在众人眼中,多米尼克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而在主人公说道:“他没疯,他有信仰。”这一方面体现出主人公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另一方面也表现出主人公不愿与众人处于相同的精神层次,这在电影开始不久主人公不去教堂时就初现端倪。其实,在影片前面的部分并没有特别体现出男主人公对精神层次的关注而只是单纯的表现男主人公的思乡情怀,例如,当女主人公准备进入教堂时男主人公拒绝进入,仿佛不愿意介入日常生活的一些琐事之中,当牧师在教堂内问女主人公是否来祈福时,女主人公告诉牧师自己只是来看看而已时,牧师显得有些生气,并义正言辞地说道:“如果大家都不做捐赠,只想看看而已,那还会有神迹发生吗?”很显然,男女主人公此时衣食无忧,他们并不需要神迹发生,而牧师的话语出现在此时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告诫我们在关注自身的同时应该设身处地关注他人,而不是对他人精神的漠不关心。男主人公见到多米尼克之前时的精神是空虚的,他曾经说过诗歌是无法翻译的,艺术也是,仿佛人的精神境界是无法捉摸和理解的,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显然他的作品也是无法被人理解的。主人公开始关注别人的精神世界表现在对多米尼克拯救他人灵魂观点的认同,多米尼克曾经说过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得救,认为拯救别人要像蜡烛一样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当主人公第一次进入多米尼克的房子时展现在他眼前的泥土、雨水让自己联想到了俄国的土地,到此为止主人公只是一种单纯的对祖国的思念之情,后来在多米尼克的劝说下拿走了之前放下的蜡烛,这就表现出主人公已经愿意接受多米尼克拯救别人灵魂的思想境界。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多米尼克在意大利各处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到此为止,先前认为多米尼克是疯子的人改变了观点。多米尼克在最后的演讲完毕之时点燃了自己,正像影片前部分的蜡烛那样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多米尼克的行动仿佛并没有拯救他人,在他燃烧的同时并没有人表现出任何的惋惜之情,在场的人仿佛是一群麻木了的植物人那样没有任何行为举止,只有多米尼克的狗在狂吠不止。在多米尼克燃烧的同时男主人公点燃蜡烛行走在断壁残垣之中,蜡烛一次次被风吹熄,主人公一次次的重新点燃蜡烛从头走过之前的路,这一方面表现出只要蜡烛不熄灭人类的精神就有被拯救的希望,同时表现出主人公坚定不移的想要回到祖国的决心与拯救别人精神世界的希望。
《乡愁》这部电影是一部对精神深处探索的电影,影片中所展现的内容有很多成分是在表现塔尔科夫斯基自身。在影片即将结束之际塔尔科夫斯基借助多米尼克之口说道:“我们应该回到我们的来处,回到我们走错方向的那一点,我们要回到生命的基点,不要弄脏水源,这是个什么世界啊?”再一次表现想要回归祖国并且拯救世界的情怀以及愿望不能实现的无助与伤感之情。
[1]崔卫平.《慌腔走板的<南京南京>》.[EB/OL].[2009-05-01].http://blog.sina.com.c n/s/blog_473d066b0100csmj.html
[2]黄琳.《西方电影理论及流派概论》.[M].重庆大学出版社.2008.
[3]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心理哲学》.[M].九州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