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角度”成为最敬业的演员

2013-11-21 23:06陈跃华
声屏世界 2013年5期
关键词:辛德勒角度

□陈跃华

栏目责编:黎 莉

对于每个人来说,家都是非常熟悉的环境,这是因为我们每天都从大致相同的角度去观察。如果换一个角度——站在桌上或趴在地上看,熟悉的环境也会令我们“眼前一亮”。新颖的角度能给枯燥的会议带来乐趣,也能给某个故事带来更深刻的含义。电视画面创作者在选择拍摄角度时,应该让角度像个经验丰富的演员一样参与剧情的演出,让角度成为电视画面不同寻常的叙事和表达手段。

平角度。 电视画面中大多数镜头的角度都是平角度。平角度鲜有内在的戏剧性,因为平角度往往是中规中矩的。因此平角度常用来拍摄一些常规性的交代性场景。①不过即便如此,平角度也不应该成为平庸的角度。从事电视画面创作的人员应该时刻铭记着这样一句话:“艺有法,艺无定法。”不同寻常的平角度往往更容易激发起观众的想象和联想。正如巴拉兹在《电影美学》中所说:“电影艺术的基本信条之一就是:任何一个画面都不允许有丝毫中性的地方,它必须富有表现力,必须有姿势、有形状。”如《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当马小军不得已躲避于米兰的床下,向床外偷看时,又低又平的角度不但使米兰换衣服的动作夸张、还使米兰的腿看上去那么的粗硕、有力,这与一个漂亮女孩的美感格格不入。

这里值得思考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导演要运用这样一个压低的平角度对米兰的腿部进行夸张表现?因为这部影片是以第一人称回忆的方式展开叙事的,是一个即将步入中年的男子回忆他少年时期一段“惊险刺激”的经历——他偷偷闯入暗恋对象的家中,正在细细凝视着朝思暮想的画中人时,她回来了。不但看到令他魂牵梦绕的少女,而且还在她换衣服的过程中看到她的大腿。那个年代,腿部是一个少女较为隐私的部位。多年以后,当事人再次回忆起当年的情景,留下深刻印象并挥之不去的就只有“大腿”了。导演正是利用这样一个极低的平角度去彰显大腿带给观众的感受,这感受来自于当年的马小军,或许身为观众的某个你,也曾有过这样似曾相识的感受。创作者在拍摄电视画面时,应该善于根据主题的表达需要,选择最富有表现力的角度,让电视画面绽放出“生命”的光彩。

仰角度。 在通常情况下,采用仰角度拍摄时,因为摄像机低于被摄对象,视觉效果有一种从下往上看的仰视效果,仰视之下被摄对象会显得高大、伟岸,观众会对画中人物产生敬仰、崇敬的情感体验。这是利用仰角度带给观众的最平常不过的体验。创作者在拍摄电视画面时,利用仰角度进行叙事时当然不应只停留在众所周知的“敬仰”层次上。如在《辛德勒的名单》中“火车站营救”段落,当辛德勒救下史丹后一边沿着站台走,一边严厉地训斥史丹。此时的拍摄角度是正面仰拍:辛德勒居于画面中央,仰拍的形象使辛德勒显得更加高大有力。与此同时,史丹却被“挤压”在画面的左下角,随着两人的行走移动,史丹甚至还会偶尔被排除在画面之外。这其实是在借仰角度微妙地表达着两人地位和力量的悬殊,此时的辛德勒是拯救了史丹生命的高大的拯救者,而史丹只是刚刚捡回一条性命的小可怜虫,一个“微不足道”的、时刻会丢掉性命的犹太人。创作者若想让画面引发观众的深思,就应赋予画面以最能揭示现场人物真情实感的角度。

运用角度的目的就是要在画面和观众之间搭建起一座桥梁,用以连接现场人物和观众的情感,有了同现场人物相同的情感体验,观众就容易产生情感共鸣,而引起共鸣无疑是艺术创作要达到的最高境界。同样是仰角度,仰的方式却可多样,如日本著名导演小津安二郎就以低视角的仰拍方式独树一帜。因为日本人的生活习惯,低视角的仰拍是他们最为熟悉的视角,但是对于其他国家的观众来说,这完全是一个新颖的角度,所以很长时间以来,小津安二郎一直是许多导演模仿、学习的对象。再如在艾伦·帕克的《鸟人》中,导演为了突出表现鸟人第一次飞翔时厂房的高耸,他在地面挖出一个大坑,将摄影机放置坑内进行拍摄。这些都是导演试图最大限度地挖掘出角度的叙事功能,让角度在不知不觉间参与剧情的演出中。

俯角度。 通常情况下,采用俯角度拍摄时,因为摄像机高于被摄对象,视觉效果会形成一种从上往下看的俯视。俯视表现的是被摄对象无能为力或身陷困境的感觉,俯拍角度愈大,愈含有宿命感。如在《这个杀手不太冷》中,胖子出场时采用的角度就是俯角度。俯角度是在向观众交代:此时胖子已经成为杀手莱昂的“猎物”,从胖子刚一出场那一刻起,观众就能意识到,胖子将“顺利”死于杀手莱昂之手。事实正是如此,这就是俯角度在向观众讲述的内容,“千言万语”只用一个角度就可表明的叙事方式堪称是经典的叙事方式。

除了辅助叙事外,创作者在拍摄电视画面时,还应该有意利用角度刻画人物性格,尤其是那种潜移默化式的刻画,更加耐人寻味。如电影《黄土地》描写了农民女儿翠巧从愚昧到觉醒,最后逃离封建婚姻的过程。其中有三次翠巧到黄河岸边挑水的镜头。第一次挑水采用的是俯角度,辅助表现翠巧的愚昧;第二次挑水采用的是平角度,辅助表现翠巧正在觉醒中;第三次挑水采用的仰角度,表现翠巧已经觉醒。此时角度就像一个兢兢业业的演员一样参与了剧情的演出,为演员的表演、为剧情的发展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正面角度。 正面角度的显著特点是可以令观众与被摄对象之间形成丰富的情感交流,观众经常于正面角度的情感交流中被强烈地感动。电影《荣誉》中有这样一个镜头:远景中一个舞蹈系的女孩独自一人坐在灯光下,女孩慢慢地诉说着:“从小我就喜欢芭蕾,大人们都说,我会成为未来的芭蕾舞明星……将来我要去纽约的大都会,我要跳《天鹅湖》《胡桃夹子》……”随着女孩的诉说,镜头缓缓推进,景别由远景到女孩的正面全景,到正面近景,最后推到正面特写。女孩说:“可是,我不能跳芭蕾了,我怀孕了。”女孩的眼泪流下。②此时的正面角度让我们真真切切地看到也感受到了女孩那强烈却缓缓流露出来的忧伤,是啊,也许很多不再青春年少的观众也曾有过类似的情感体验——那些仍然念念不忘的、错失的成功机会至今仍在心底隐隐作痛。利用角度的目的不仅仅是让观众看到,而是要观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些感受的可痛、可喜、可悲。

有时候我们还会这样评价正面角度:利用正面角度表现被摄对象的运动时,总会令被摄对象的运动要缓于实际情况。表面看来这是正面角度的不足之处,但只要运用得当,也可以让正面的“缓动”传递出特殊的情感。如《毕业生》中,接近片尾的段落中男主人公正面向着镜头跑来,正面角度以及长焦镜头的选择让他看上去似乎在原地不动,这画面让观众也情不自禁地为他着急,快点!再快点!因为他心爱的女友就要和别人举行婚礼了。正面角度唤起了观众强烈的共鸣,这也是所有电视画面创作者孜孜不倦的追求目标。

侧面角度。 侧面角度虽令观众难以琢磨被摄对象的内心世界,但利用侧面角度拍摄的镜头有时也称为动作镜头,因为侧面角度最显著的优点是动感鲜明,适合表现运动、动作或动态。如在《罗拉快跑》中,侧面角度的长焦横移跟拍让观众不但看到罗拉奔跑的速度有多么的快,这速度还让观众感受到了她为爱情的不顾一切。内涵丰富的角度,往往都具有明显的变形作用,它可以把客观存在的表象真实变形成更大的、更深刻的象征性真实,观众往往都是于象征性真实中被感动,并产生共鸣。

背面角度。 背面角度非常含蓄,利用背面角度刻画人物时,往往能起到“举重若轻”的效果。举重若轻正如文学作品中“天凉好个秋”之“秋”字运用,看上去“似不甚用力,而力已透十分”。《喜宴》结尾中,黯然离开的父亲的背面角度留下足够的空间让观众自己判别此时此刻的父亲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不过,那父亲举起双手的背影,还是让我们感受到父亲终究还是投降了,接受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创作者在拍摄电视画面时应该注意运用出背面角度的“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让观众在于无声中被征服、被感动。

斜面角度。 斜面角度在画面中包含了丰富的信息量,这些丰富的信息或对比、或强化,总是能引起观众的想象和联想。如朱迪·格里塞迪拍摄的《疗养院系列》中有这样一幅采用斜面角度拍摄的画面:前景是一位坐在轮椅上歪斜着已经睡着的老人,斜线深处全部被空荡荡的走廊占据着。空荡荡的走廊其实正在默默“控诉”着疗养院恶劣的护理条件。

电影理论家巴拉兹曾经说过:“每一个物体本身,都有许许多多不同的形状,这决定于我们从什么角度观看它和描绘它的轮廓,每一个形状都代表一种不同的视角、一种不同的解释、一种不同的心情,一个视角则代表着一种内心状态。因此,再也没有比镜头还主观的东西了”。比机器的角度更高的是人的境界,是人看世界、看社会的视角。芸芸众生中,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视角,“独具一格”的视角往往更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拍摄者更应该用一个崭新的视角进行电视画面的创作。

注释:

①路易斯·詹内蒂:《认识电影》,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7(12)。

②苏 牧.《荣誉》[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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