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蒲秀政
入秋以来,举国在喜迎党的十八大同时热议“盛世兴文”话题,文化体制改革亦具体到文学期刊社转制,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讯息更是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文学热潮……这些来自政治、体制、文学等诸多领域的事件和信息接二连三扑面而来,分明昭示这是一个文学的季节,是中华民族文学的荣光。如果不说几句有关文学的话,仿佛有些另类。于是,打开电脑,敲击键盘,窗外随之飘来悠远、舒缓、静美、似曾相闻的旋律,和着一些关乎文学、关乎编辑生活,以及刊物的感慨与记忆。向深远处听去,旋律却又模糊、缥缈、虚幻、欲辨已然无声。
不记得谁人形容,文化是政治、是经济,是民生、是教育,是外交、是国防;而文学艺术是文化的内核,对于一个个体、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有如魂魄。无论时代是战争或和平,无论社会是和谐或矛盾,无论物质是富有或匮乏,个体与人类的精神需求与生俱来,总是靠理想与希望而生活、生存在这个世界,并推动着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发展。难以想象,一个没有精神守望的个体、一个没有人文传承的民族、一个没有文明史实的国家,与低级动物、生命种群、原始部落之间的区别。值此,身为一位喜爱文学的文化工作者,自然再度想起二战时期的一个历史情节:在希特勒兵临莫斯科城下的时候,斯大林在地铁站发表演讲说:“希特勒要消灭俄国,但他不可能战胜俄国,因为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普希金的俄国、一个托尔斯泰的俄国、一个契诃夫的俄国。”每念及此故事,皆屡为之动容,发汗沾襟,进而深感在文学苦旅中、在文化长河里,即使前路风云变幻、荆棘兼程,仍须永恒守望,并且不断努力。守望文学这方心灵的净土,感悟文学世界的道德与良知,即使这世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净土;守望当下物质时代的精神家园,守望文学人心灵的孤独与身体的寂寞,即使坊间对“笑贫不笑娼”的现实喜忧参半;守望文学本身的贵族血统与经典要义,守望文学作品的思想与品格,即使经典阅读正逐渐让位于各式流行阅读、快餐阅读以及青春阅读。足矣!
巴金先生曾说,他当作家的时候,误解过编辑;当编辑的时候,也误解过作家;既当了编辑又当了作家,对二者的关系才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所以,编辑固然不是思想家,但一定要有思想者的眼光;编辑固然不是超一流的作家,但一定要有出色的写作能力;编辑固然不是学者,却一定要有超拔的眼界和开阔的胸襟。其实,编辑、作者、出版三者浑然不分一向是中国编辑的传统。从对先秦六艺等文化经典进行“芟夷烦乱,剪截浮辞,举其宏纲,撮其机要,足以垂世立教”等工作而被后人称为中国编辑之始的孔子,到西汉时期确立起目录学框架的刘向、刘歆父子,直至在传统古典编辑活动向现代编辑活动转型、现代出版业浮出历史地表的近代社会里的王韬、鲁迅、张元济、郑振铎、叶圣陶、王云五等集学者、作家、教育家、思想家等于一身的编辑群体,使编、著的过程、主体与机构高度合一,编辑与学者的身份形成了二位一体、互动共处的良好文化生态。反观,仿若冥冥中的天意,自走出校园的那一天起,从新闻界到民俗文化出版业,再到文学圈,一路走来就未离开编辑这个行当。为他人做嫁衣裳——很长时间以来,文学圈以至文化界对编辑工作如是纯朴地概括。站在“妾身未分明”的幕后,逐渐习惯于“爱的缄默”。如果以“5·12汶川特大地震”为时空坐标,在度过2009、经历2010、迎接2011之后,直面2012,玛雅人的预言正考量着人类的智慧与勇气。在太多的时间节点,受到太多人、事的触动,产生过太多的表达欲望,但是,最终再三地选择了静音。一方面,自惭形秽,深知人微言轻,实在无能骋怀造化,在“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无能纳“江山风月”和“人间疮痍”俱入怀,并穿越万丈红尘神与物游,担心落得贻笑大方;另一方面,文学圣道之上,众多大师方家在前,作为无名小编,保持饥饿、保持愚蠢,并保持希望,饰短藏拙成了本能选择。愧也!
一本刊物就是一段历史。“我是读着《青年作家》长大的!”在运营《青年作家》的这些年里,听得最多也相对说得最多的,想必就是这句话了。这是一代人和一本刊物之间至真至深无法割舍的情结!《青年作家》陪伴着一代又一代的文学追梦人成长、涅槃、飞翔……三十多年来,《青年作家》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诞生、成长,和着文艺复兴的节拍繁荣、昌盛,顺着经济大潮的席卷无奈、沉寂,过程可谓是三波九折,坎坎坷坷,命运多舛!但是《青年作家》在文学的道路上毅然前行,在一代又一代杂志人的矢志坚守中,保持了文学的社会本性,保持了文化的艺术张力,保持了文人的思想情操,难能可贵!三十多年过去了,而今的《青年作家》影响力已大不如前,除了生存环境方面的原因外,文学精神的逐步弱化、消减、退却恐怕也不无关系。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当美国总统罗斯福为反击法西斯主义,提出言论、信仰、免于匮乏、免于恐惧“四大自由”时,出生在大巴山深处、一生甘于寂寞的平民教育家晏阳初则增加了自己的“第五自由”——“免于愚昧无知的自由”!他说:“‘富有’的人民和‘富有’的国家必须认识到,只有当‘贫穷’的人民和‘贫穷’的国家满足了,你们才是安全的。”他的观点剔骨切肤,他的思想可圈可点,他的情感更是有着人类情怀的大爱。这不正是文学刊物终生需要的担当么?将文学刊物所彰显的独立、自由的思想与文学融为一体,文学破解愚昧,文学崇尚自由,文学温暖生活,大情怀产生大悲痛,大视野运筹大手笔。无独有偶,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耶路撒冷文学奖授奖仪式上演讲时有这样一段话:“在一堵坚固的高墙与一个撞向它而破碎的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那边。”这是作家应有的勇气和品格,更是文学刊物应有的勇气和品格。文学从一开始就是作为社会同情和社会正义的精神现象而产生的,文学刊物从一开始就是作为如是担当的载体而存在的,离开了这个根本,也就离开了自己的生存土壤。保持为弱者呼号的文学精神,这也正是巴老在《青年作家》“发刊词”中极力倡导的,想必亦是今天的《青年作家》在曾经的顺境和当下的逆境中应该葆有的张力与潜力。善哉!
文学是帆刊是船,远航于文化大洋之中,驶向未来无穷岁月。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于刊于人,眼下的文化产业大发展如火如荼,似飓风过境,骇浪惊涛。面朝大海,庭前花落花开,天上云卷云舒。停键关机,窗外透进成都难得的深秋艳阳,和着一行掠窗而过的信鸽的影子,窗外悠远、舒缓、静美、似曾相闻的旋律再度萦绕,声音渐次清晰、腔圆字正,“山也还是那座山哟,梁也还是那道梁。碾子是碾子,缸是缸哟,爹是爹来娘是娘……只有那篱笆墙影子咋那么长,还有那看家的狗叫的叫的叫的叫的咋就这么狂……”这不正是年少时代铭记于心的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的主题曲么?记忆中,该电视剧还有姊妹系列《辘轳女人和井》《古船女人和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