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耀
《雪花秘扇》中主人翁的东方主义形象分析
陈曦耀
本文从爱德华·萨义德的东方主义出发,仅取《雪花秘扇》中的两位主角,即雪花和百合作为分析对象,分别从有东方主义色彩的人物称谓、异域化的人物体征及猎奇式的东方人物性格三个层面对两名主人翁的形象做对比分析。雪花的形象依据西方人对东方女性的幻想而创作,代表典型的东方文化,而百合则是西方文化的写照。邝丽莎在她们的形象构建中表现出了东方主义色彩。
邝丽莎 《雪花秘扇》 东方主义 人物分析
Author: Chen Xiyao,
MA candidate of 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 research fi elds include English literature.邝丽莎于1955年出生于法国巴黎,仅有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其高祖父是美国修铁路时来美的华人。虽然其外表没有任何东方人的特征,但她历来坚持自己的华裔身份,始终在研究中国,写华人故事,是目前最重要的海外华裔作家之一。邝丽莎所有作品都以中国或华人为背景,写中国故事,探寻中华文化。她的作品《雪花秘扇》讲述的是发生在清代的一段女性间“第四类情感”的凄美故事。小说的背景是太平天国前后的湖南瑶族村寨。两个年轻女孩百合与雪花,通过“女书”结盟为“老同”,“秘扇”是“老同”结义的信物,她们在上面用当地女性专属的秘密文字“女书”记录、交流人生重大时刻的体验。但随着时光流转,百合嫁入富豪家,雪花下嫁屠夫,两人的友谊经历了时代风云而产生隔膜,直到去世前才化解。
《雪花秘扇》作为邝丽莎的著作之一,自2005年出版至今已在全球近40个国家发行,销量逾100万册,被翻译成包括中文在内的35种语言,并被成功改编成电影于2011年上映,从而一举确立了邝丽莎在文坛的地位。国内对《雪花秘扇》的研究起步较晚,且不够全面,除去介绍性研究外,其余多为对书中中国元素如“女书”、“老同”、“缠足”以及两位女性间的感情进行分析。然而即便如此,当下研究已经注意到了作品中的东方主义色彩。作者虽有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但她观照中国的方式还是打上了东方主义的印记。李量认为邝丽莎广泛地搜集资料、实地考察,但是由于西方文化经历的既定模式和东方文化浸染环境的缺失,其作品无法完全摆脱西方的话语影响,认同中夹杂着矛盾和冲突(88)。虽然邝丽莎自诩华裔,但她作为作者的文化身份,只能是一个对中国传统抱有善意的西方人,其所构造的中国形象是异化的“他者”形象,是对中国神秘化、专制性和欲望化的表现。《雪花秘扇》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叙述,全书清晰流畅、细腻精美,应得益于作者长时间的实地考察走访,其文学创作精神可谓高尚。即便如此,作者并没有真实的相关经历,小说也没有作者熟知的文化语境作为背景,其创作自然需要依靠作者的想象和塑造,自然需要眼睛和大脑对小说元素进行观察和过滤,“感知者”便与“叙述者”分离(申丹 65)。因此,作为一个白人华裔作家,邝丽莎在其叙事视角中并未能跳出西方人对东方文化的成见。根据爱德华·萨义德的东方主义,大量的作家接受了这一东西方的差异, 并将其作为构建与东方、东方的人民、习俗、心性和命运的出发点。东方主义这种潜在的思维方式使得作家在创作时惯性地将东方东方化(萨义德 4)。
后殖民理论家爱德华·萨义德在《东方学》(1978)中,从一个具有双重文化身份的知识分子的独特视角出发,阐述了东方与西方之间的关系。他说,东方与西方之间是一种权力关系、支配关系、霸权关系。西方凭借经济、军事上的大优势,恣意对东方进行殖民统治、掠夺和践踏。体现在文化和思维方式上,则是将东方安置在西方的对立面,在这个人为的二元对立中,西方人将东方描述成一个落后、野蛮、不可理喻的客体,而西方则成为先进、文明、理性的代表。依照这一逻辑推断,欧洲的民族和文化必须承担起教化、统治非欧洲民族和文化的重任,帮助后者摆脱蒙昧状态。正是基于这种无视历史真实、建立在自我利益基础上的东方主义思想,欧洲国内的小说家与剧作家们将神秘的东方形象更进一步地发挥,大量关于东方的固定模式也被相应创造出来。邝丽莎在《雪花秘扇》的创作中,自然意识到了东方主义的弊病,并尽量避免了东西方文化冲突的体现,在其作品中尽量打破这种东方主义强加的固定模式。然而正如李量所言,在塑造雪花和百合两个形象时邝丽莎还是或多或少地带有东方主义色彩。以下依次从称谓、体征和性格三方面进行探讨,挖掘作品中的东方主义在雪花、百合形象中的体现。
(一)东方主义色彩的人物称谓
《雪花秘扇》中的两名主角,Snow Flower和Lily,分别译为“雪花”和“百合”。雪花为中国人常用的名字。雪,洁白无瑕、粉妆玉琢,历来是文人咏叹的对象。诗句如“谁剪轻琼作物华”、“一片冰心在玉壶”极为常见,然而snow flower在英文名称中则罕见其存在。一方面snow flower是对雪花的直译,snow flake则是西方惯用的英文表达,snow flower用在西方文化中难免显得怪异。另一方面,雪花并不是花,称为花则是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暗含了中国人对雪这一意象的钟爱之情。“雪花”一词饱含中国情愫,这也是为什么它用在西方文化里面会显得怪异。邝丽莎在选择主角名字时,将雪花这一满载中国情感的意象用为snow flower而不是snow flake,显然可以看出她在刻意遵循中国文化传统。Lily为常见的英文名字,而百合用在中文名字中则不多见。这种名称的差异,可能是源自于作者对东西方的爱好差异的有意识的察觉,即相比东方,西方更喜欢百合这种真正的花作为高贵、纯洁的象征,而不会选择雪花这种比喻意义上的花。诚然也可能是纯属巧合,但是将雪花、百合这两个带有深深差别性色彩的意象与接下来的体征性格分析联系起来,不难发现作者内在的有意识的区分。《雪花秘扇》中用了大量的中国文化符号,如“女书”、“缠足”、“生肖”、“婚嫁习俗”等,但是“中国文化符号不等于中国文化”(徐颖果 35),反复地强调、堆砌这些中国文化符号,显得过犹不及。除此之外,将雪花、百合以及其他如牡丹、美月这些名字叠加起来,展现出的只是西方的以花或柔美意象命名东方女性的思维定势,类似的意象还有蝴蝶,代表作品为普切尼的《蝴蝶夫人》。殊不知,如今这种名字已不再广泛作为中国女性的称谓,作者的这种命名方式也只是遵循了自己的想当然,抑或是遵循了先前的西方作家们对东方女性的命名方式。无论如何,其中的东方主义色彩是不言而喻的。
(二)异域化的人物体征
雪花如同其名字蕴含的意义所言,冰清玉洁,有着细腻白皙的皮肤。相比雪花的寡言娴静,整日静坐于闺房,百合更加开朗活泼,会和兄弟们跑到河边玩耍,俨然“野丫头”。同时相比雪花的艺术层面的能力,百合更擅长家务、擅长劳动,“对生活所知甚少,却对农夫的活儿一清二楚”(77)。她和哥哥一起劳作,“把水都拎回家后,便出去拾柴”(12)。这些是雪花不会经历的。雪花在体力劳作方面能力的缺乏,可能是源于她小时候的养尊处优,二是她在身体上的弱势。雪花是苍白瘦弱式的,“乌黑的杏眼,皮肤白皙,显然不大户外活动”(61)。而百合“因为喜欢奔跑腿脚长得特结实,同时手臂也很粗壮”(11)。谭静指出,“为了迎合西方人的口味,作品大肆渲染中国社会神秘奇异的色欲文化,呈现了玄乎诡异的东方传统习俗和中国人的迷信愚昧”(谭静 59)。同样的,作者的人物体征描绘也带有这种异域化色彩。我们在评论东西方在体征上的差异时,通常会说男性。但是从文中的两名女性身上,也能看出这样一种东西方的差异。东方主义观点认为,东方人会更娇小孱弱,不爱运动,显病态,身体素质不如西方人。而西方人高大威猛、精力充沛、力量强大、身体健康且爱好运动,户外能力强。从这种体征差异对比中,我们是否可以认为雪花是东方女性的代表,而百合则是西方女性的代表。
(三)猎奇式的东方人物性格
薛冰华在其《〈雪花与秘密的扇子〉:跨文化语境下的文学探险之旅》一文中指出,“作为一个有着华人血统的作家书写的这个故事,仍然没有摆脱外国人对中国文化固有的猎奇色彩,就像功夫熊猫表现中国文化一样,未免直白和浅显”(薛冰华 113)。小说中的雪花,自出现时便是聪明可人的女孩形象。其得体的装束,举手投足间流露的优雅气质以及渊博的学识令其老同百合爱慕钦羡不已。百合为自己的老同“有如此好的教养感到庆幸和自豪”(71),一心想让老同能爱上自己。如小说中所言,“我真想知道,怎样才能让她爱我,就像我一直渴望的那样”(75)。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如此做了,她观察着揣摩着老同的喜好,用心去做每件事来博取雪花对她的爱。当雪花表现出对她的喜爱之情时,百合会兴奋不已。然而真相却是,雪花为了嫁到更好的人家才和百合结交老同,和老同结合会抬高自己的地位,让别人觉得她是一个“有素养,忠诚,温顺,值得娶”的女孩(158)。除却对百合的感情真假不说,最开始的雪花必然是知道这一切的。所以,这种老同结合更多意义上讲是一场有计划的预谋,百合是被利用者。雪花的家室早已衰败,在老同百合面前扮相优越高贵的她,想必内心是极为痛苦纠结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心机的雪花,是不是也是西方人眼中的东方人形象呢?东方主义认为东方人神秘莫测,因为他们不善于直接表达,更多依靠社会规约俗成彼此心照不宣,这种口头的书面的甚至心灵上的交流让外界人迷惑不解。事实上这是与文化不可分离的,不同的文化语境下的人,自然会选择不同的交流方式。一概而论地说,东方人神秘莫测、城府深重,而西方人坦率直白实为盲目愚昧之举。邝丽莎在塑造雪花性格的时候,难说没有这种东方主义成见。
相比雪花,百合的感情表达会更直接,无论是最初的爱慕还是后期的憎恶怨恨,都直接表达出来让雪花知晓。这种爱恨分明的性格在后期她误以为雪花抛弃了她而结交了新姐妹时的举止中表现得尤为明显,直接无视雪花寄过来的书信,将它们烧掉,而且不回复。她公然在庆祝仪式上唱斥责信,怒斥雪花的不忠绝情(303)。作为高地位的夫人,她的做法也让雪花声名狼藉。自然百合在诋毁自己的老同时,内心也是有斗争的,但是这种愤怒恰巧是源于她对老同的深切情感,“正是这些爱,成了我们所有悲伤残忍和彼此决裂的根源”(77)。雪花则会更含蓄,表达爱意也是用很内敛的方法比如女书书写等等来让老同自己领悟。当她被百合嫌恶怨恨时,她也不急于辩解,而是静静等风波都平息后再解释,甚至直接不辩解,等百合自己发现。相比雪花的委婉含蓄,百合的这种敢爱敢恨、坦白直接的性格恰好也符合东方主义对西方人性格的描绘。
《雪花秘扇》可谓罕见的描绘女性情感的作品,全文细腻流畅、一气呵成,很多文化细节也处理得恰当得体,可见作者在书中投入的心血。但是由于文化认同、社会背景、个人经历等方面的原因,作者在创作过程中还是显露出东方主义的痕迹。“老同”、“女书”、“缠足”这些打上深刻的中国文化烙印的元素,被邝丽莎生动地描绘出来,并展示给全球读者。一个西方文化浸染者醉心于中国文化书写时,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文化认同摒弃,但是《雪花秘扇》也绝不仅是西方人讲东方故事。除却对雪花、百合形象的对比分析,文中的中国生肖和西方星座的对比也有一定研究价值。作者将生肖属相和个人性格联系起来,并将人际关系的和谐与否归结于生肖的匹配冲突。作者这么做,是她无意中将自己的西方星座信仰嫁接于中国生肖属相,还是她有意突出这一中国特有元素以满足外界的猎奇心理,该话题有待进一步探讨。
注解【Notes】
[1]为求统一,笔者将小说Snow Flower and the SecretFan
的译名定为《雪花秘扇》,文中涉及的其余文献所提到的对该小说的各种译名均保留原译名不变。See, Lisa.Snow Flower and the Secret Fan.
Bloomsbury Publishing Plc,50 Bedford Square, London,201.李量:《雪花和秘密的扇子:女书文化的东方主义话语思考》,载《湘南学院学报》2011年第1期,第88页。
爱德华·萨义德:《东方学》,王宇根译, 北京三联书店1999版,第4页。
申丹:《对叙事视角分类的再认识》,载《外国文学》1994年第 2期,第65页。
谭静:《〈试析雪花和秘密的扇子〉中的东方主义元素》,载《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12年第1期,第59页。
徐颖果:《美国华裔文学中的中国文化符号》,载《外国文学动态》2010年第1期,第35页。
薛冰华:《〈雪花与秘密的扇子〉:跨文化语境下的文学探险之旅》,载《外国文学》2011年第9期,第113页。
Based on orientalism of Edward Said, this paper takes the two leading roles in Snow Flower and the Secret Fan, namely Snow Flower and Lily as analysis object, starting from three aspects respectively, i.e. character appellation with orientalism color, exotic character somatotype, and novelty-hunting oriental character traits to make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n the images of two heroines. The image of Snow Flower is built on the fantasy held by western people towards oriental female; it is a representative of the typical Oriental culture, while lily is a re fl ection on Western culture. Lisa See showed orientalism color in the image construction of the two heroines.
Lisa SeeSnow Flower and the Secret Fan
Orientalism Character analysis陈曦耀,男,汉族,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语文学。
作品【Works Cited】
Title:
Analysis on Orientalism Image of the Heroines inSnow Flower and the Secret F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