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叙事的解构
——《人生如此》中的叙事特征

2013-11-15 14:30刘俊梅
世界文学评论 2013年2期
关键词:莫莉叙述者小说

刘俊梅

传统叙事的解构

——《人生如此》中的叙事特征

刘俊梅

《人生如此》是19世纪晚期澳大利亚著名作家约瑟夫·弗菲的代表作。约瑟夫·弗菲是澳大利亚文坛上一位独具特色的民族主义作家。他的作品《人生如此》,无论在内容还是形式上,都颠覆了当时流行的殖民地小说和现实主义小说范式,解构了传统的叙事方式。其叙述者的不可靠性、叙事结构、叙事模式和非叙事性离题等,超越了既有的英国小说传统,具有现代主义小说的特色。

叙述者的不可靠性 叙事结构 叙事模式 非叙事性离题

Author: Liu Junmei,

master degree of arts, lecturer, at the Department of College English Teaching, Anhui University, majoring in Brit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约瑟夫•弗菲是19世纪晚期澳大利亚文学史上一位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19世纪的澳大利亚正处于民族运动风起云涌的时期,澳大利亚本土的知识分子们急于要摆脱母国文化的束缚,打破殖民地文学中被描绘成的他者形象,寻求民族身份的认可,以此来响应政治上的要求,在此之下澳大利亚民族主义文学应运而生。弗菲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进行创作的,他的作品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19世纪90年代追求新民主的澳大利亚在弗菲的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其表现方式别具一格”。他与劳森共同代表了澳大利亚文学的一个巅峰,开创了民族现实主义文学传统,为民族文学的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弗菲是个地道的草根作家,自幼家境贫寒,没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但却勤奋好学,酷爱读书,尤其喜爱莎士比亚戏剧和《圣经》。他常常白天干活,晚上在灯下苦读,在几十年的赶牛生涯中,口袋里也常常装着书。一生只有三部作品:《人生如此》﹑《里格比的罗曼史》和《琴鸟与仙鹤》。弗菲一生不得志,在世时默默无闻,如果不是《公报》主编A·G·斯蒂芬力排众议,《人生如此》(以下简称《人》)可能永远都会不为人所知。《人》是弗菲的成名作,也是其代表作,在其60多岁时发表,出版时反应平平。他另外 的两部作品实际上是《人》原稿中被删去的第五章和第二章,在其死后30多年才正式出版。这两部作品在构思﹑主题深度和影响上,远不如第一部作品。

以往的评论家论述弗菲的作品时,大都聚焦于其作品中所体现的民族精神﹑深奥的哲理探讨和国家社会主义等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很少涉及其形式上的研究,即使有,也多是或一点而过,或仅关注其语言特色。本文试从叙事学的角度,聚焦于叙述者﹑叙事结构﹑叙事模式等方面,来分析弗菲如何不仅从内容还从形式上颠覆了殖民地小说和现实主义小说的叙事规范,展现了澳洲民族文学特色的一面。其叙事风格超越了历来的英国小说传统,具有了20世纪现代主义小说特征。

一、叙述者的忠实性与不可靠性

科林斯是个九级政府小官,粗心﹑自负﹑喜欢卖弄学问,总觉得处处高人一等,又不失善良和古道热肠。他的身上兼具了文化人的酸腐学究气和澳洲丛林汉的豪爽。整个小说,就是记载他在里弗里那平原一带的生活和见闻。在故事中,他既是叙述者,又是故事唯一的中心人物;既是观察记录生活的工具,同时又因自己的叙述成为故事的内容。

在小说第一章,叙述者科林斯就提出了自己的创作原则:客观记录生活,致力于给读者提供“一幅忠实于生活的画面”,他的叙述也的确做到了忠实﹑客观。他给读者提供了一个观察的窗口,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事拒绝交代,造成一个个悬念和疑点。以沃里盖尔•阿尔夫和莫莉之间的爱情故事为例。在小说第一章,科林斯讲到了库珀听到人提阿尔夫的名字都很反感,并说“那个名字只会让我愤怒和郁闷”,至于库珀为何有此反应,科林斯压根就没细想。这是阿尔夫故事给读者留下的第一个悬念。科林斯忠实于自己的记录,即使是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这给读者对事件的阐释留下了充足的空间,一步步建构出一个不同于科林斯臆测的事件真相。仍然是在第一章中,赶牛人说到了因果报应,纷纷讲起自己的经历,库珀也讲起自己的身世。读者知道了其有音乐天赋的妹妹莫莉面部毁容之后被恋人抛弃﹑离家出走的事,可能会马上联想到库珀听到阿尔夫名字的反应,猜测这个负心人也许就是阿尔夫或者与他有关。但粗心的科林斯在叙述中没交代,他没有这个直觉,阿尔夫的故事就这样被搁置了。科林斯没有再碰到也没听到阿尔夫,直到第四章科林斯遇到了因病奄奄一息的阿尔夫。善良的科林斯不仅救了他还帮他找回了牛群,也从阿尔夫口中得知了他曾犯下一个让他内疚一生的错误,并听到了昏迷中的阿尔夫不断呼唤着莫莉的名字。科林斯仍没感觉异样,还自负地推测莫莉是个“满头棕发的母老虎”。读者这时已经建构出了阿尔夫和莫莉的故事梗概。不明究里的科林斯用自己的记录呈现了一个故事,自己却不知情。

科林斯的忠实性,还体现在他对待人物的态度上。小说中人物的出场常常是很突兀的,不知不觉冒出一个人物,直呼其名,没有背景介绍,似乎读者已很熟悉;已出现的人物在你快要忘了的时候,又突然冒出来加强你的记忆,至于后来是否会再出场,就要看科林斯是否会再次遇到或听到他的事;还有的人物没有名字,只用流浪汉﹑陌生人来指代,直到小说结尾才由其他人物“无意”中讲出他们的姓名。书中很少交代人物的结局,大都只有出场,然后就从舞台上消失了,给人感觉他仍在那里生活,之所以让人知道是因为他闯入了科林斯的世界。此外,忠实性原则还体现在人物的塑造上,他的人物很少有先入为主的概括性介绍和详尽的心理描写,主要通过外部能观察到的对话和细节动作让人物自我展现,同时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人物方言,甚至于将赶牛人常挂在嘴边的脏话也记录下来。

有意思的是,作为叙述者,科林斯既是忠实的又是不可靠的,他本应有的权威性被自我解构。他的不可靠性,体现在其粗心﹑自负﹑喜欢主观臆测的性格缺陷上。

科林斯很粗心,他的粗心使他忽略了库珀为何对阿尔夫名字如此反感,也没有将阿尔夫昏迷中不断呼唤的莫莉和库珀的妹妹联系起来,尤其是小说后半部分对诺西•阿尔夫真实身份的忽视。科林斯不遗余力地详实描写诺西的住处﹑外貌特征和一些生活习性,他的住处整洁干净,种着花;脸部残疾,胡子淡得让人难以察觉;和科林斯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是否认识和他同姓的人(实则在打听阿尔夫的下落)。科林斯没有察觉出他的异常之处,甚至于都没怀疑诺西听到阿尔夫名字时的反应: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且嘴唇发白,直喘粗气。科林斯的粗心和忠实记录,使本来对诺西没感觉异样的读者渐渐意识到这个诺西就是库珀走失的妹妹﹑阿尔夫抛弃的恋人莫莉。读者察觉出他的真实身份,而科林斯却一无所知,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叙述者的权威。科林斯的自负﹑主观臆测紧随粗心而来,使他错过真相,事实与其臆断形成巨大反差,从而彻底解构其权威性。

从话语层次上看,其实我们不能一味地责备科林斯作为叙述者的个人缺陷,因为这些都是作者的策略。弗菲设置了这样一个叙述者站在前台,自己隐退到文本后,通过科林斯忠实的叙述和不可靠的判断,如实展现19世纪的澳洲大陆场景;同时,通过调节和叙述者的距离来刻画人物,表达自己的观点:距离近时,科林斯就成了弗菲的思想和道德的传声筒;距离远时,就塑造出一个粗心﹑自负的人物形象。弗菲先是赋予他应有的权威,然后又一一自我解构,这种解构的过程就是事件重建的过程,也是主题展现的过程。

二、叙事结构

《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结构散乱,故事信息千头万绪,却没有传统小说中统一的中心故事和完整的情节。小说的焦点人物很少。科林斯虽是主人公,实际上只是个叙述者,在他聚焦的世界里,人物是不固定的,叙述缺乏权威。小说以时间切分章节,但叙事并非传统小说中按事件的自然时序进行,叙事时序被打破,叙事线条出现断裂。这些都让人对弗菲的谋篇布局产生怀疑,随着阅读的深入,读者会渐渐发现叙事在结构安排上的精心和严谨。“《人》实际上结构精巧,独具匠心。”

全书共七章,除第一章和第七章外,其他章节讲述的基本上是每月9日一天所发生的事,篇章的安排按照悲剧﹑喜剧交相出现这一模式。一般来说,日记体小说的固有特征使其结构不像其他体裁小说那样紧凑严密,但在《人》中,这只是表相。明暗两条线索,将小说各章内容连接起来。明线是科林斯在里弗里那平原一带的游历,依据叙事规范,它的连接具有强制性;暗线是阿尔夫的爱情故事,贯穿小说的始末。除此之外,还有常见的人物﹑几个固定的牧场场景及各章之间的互文性进一步加强了章节的联系。小说第一章讲述的是以汤普森和库珀为首的赶牛人侥幸逃脱牛群被扣押的故事,暗线在这里就已经埋设下来。以汤普森为首的赶牛人正是听信了阿尔夫的话才在牧场停留,多亏莫里阿提帮助才逃脱。在这章中,阿尔夫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是阴险狡诈﹑人人厌恶的。同时,弗菲又给出了阿尔夫爱情故事的另一个关键人物莫莉,不过这时两个名字之间还没有明显的联系;第二章和第三章两章分别讲述了两个相对独立的故事,即罗里的故事和纵火案。暗线在这里暂时中断,与其他章节的联系依靠的是明线和几个常见人物,如牧场经理斯班克、流浪汉安迪、牧场骑手托米等;暗线在第四章又续上,科林斯不计前嫌救了阿尔夫,也帮他找回了失散的牛群,阿尔夫的人物形象进一步丰满,虽恶贯满盈,也开始了良心的忏悔。从阿尔夫的角度,我们知道了他对抛弃莫莉一事的真实感受。第五章讲述的是罗里之女玛丽不幸迷失在丛林而死的故事,与第三章相连,暗线在这里又一次中断,但与第三章的互文性及常见人物如汤普森、斯班克等弥补了与其他章节的断裂。暗线在第六章和第七章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和结局,前者讲述了音乐艺人诺西•阿尔夫实际上就是女扮男装的莫莉,莫莉的出现使暗线的进展产生了飞跃,读者期待着故事的结局。在最后一章,读者得到了较为满意的答案:莫莉到昆士兰追寻阿尔夫去了,暗线随着小说的结束而终止。前文中许多隐含的信息,在最后一章给予了交代:纵火案中安迪的代人受过、科林斯的“逃婚”等,这些总结性的交代再一次夯实了章节之间的联系。

明暗两条线索,不仅使小说的篇章结构紧凑,还使得叙事在两个平面上进行:一个是直观的、“凌乱的”,传统叙事的一致性在此消失,科林斯讲述了其在里弗里那平原一带的生活经历;另一个是隐含的,“凌乱”的记录中隐藏着事件的真相。前者是个人眼中的澳洲大陆,是较为忠实的客观记录,充当着后者的载体;后者蕴含着一个个曲折动人的故事,有悲剧也有喜剧,有浪漫的也有写实的,不再是个人记录,而是故事之外的读者在个人记录的基础上根据文本中的“破绽”和疑点所建构的事件真相,读者既领略到丛林汉们的伙伴友情,又看到了澳洲大陆下层社会生活的艰辛贫困、尖锐的社会基本矛盾和森严的社会等级秩序。

《人》的叙事打破了常规的线性叙事时序,呈现非线性特点。这一方面是由于小说的体裁模式,另一方面是因为忠实展现生活这个原则,“这种随意的、插曲式的结构安排,比较适宜于表现飘忽不定的游牧生活的节奏,与小说所反映的内容相吻合”。日记式体裁使各章内容人为分开,所记载的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零零碎碎的所见所闻,出现的几个故事也是片段性的,散落在各个章节中,为了忠实展现生活,作者不是按照事件开始、发展、结局的自然时序,而是根据叙述者对事件的体验过程采取倒叙、插叙、追叙等手段来叙事。一个故事常常没有开头就突然出现在叙述中,然后通过倒叙回溯到故事的开头,再追叙结局。这些倒叙和追叙,往往是由其他人物在无意的交谈中完成的。有的故事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局,只截取生活的一面,给人留下一个模糊的悬念,让人去猜测。例如,在第三章中,文本反复暗示威林比和狄森长得相似,同伴们也取笑他们是兄弟俩,且根据小说,狄森的确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不知下落,他俩究竟是否为兄弟,文本没揭示,以后的章节中也再没有提及。还有的故事虽有了结局,却非传统封闭式的,而是开放的,如阿尔夫的爱情故事,莫莉去昆士兰寻找阿尔夫,是否找到,文本没给答案,读者只能去想象。此外,弗菲还采用了延迟揭示身份、延宕信息等进一步突破传统的叙事规范。第一章出现的陌生人,在最后一章才告知其姓名;第二章中科林斯一个小小的抉择带来的另一个严重后果——玛丽之死直到第五章才出现。这些叙事手段的运用,使事件的发展中断,读者要读完小说后才能将事件正常地时序化。

从故事和话语的角度看,《人》的结构也很复杂,分别有两个故事层和话语层,从而产生双重对话:叙述者和集体型受述者“你”以及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对话。叙述者科林斯在里弗里那一带的所见所闻及其中包含的几个片段性故事,是核心故事层;科林斯的非叙事性离题及与受述者的交流,兼属于故事层与话语层。针对核心故事层而言,科林斯讨论自己的写作安排、对个人行为的辩解评述,是处于核心故事层之外的,是话语层;而对于整个文本而言,这些内容被科林斯讲述出之后又变成了文本的故事层,“任何叙述行为或过程,一旦成为上一层叙述的对象,就自然变成了上一层叙述中的故事”;第二个话语层是宏观的,针对整个文本,是作者在该小说的创作上所采取的具体叙事和修辞手段。在第一个交流层次中,叙述者“我”把受述者“你”看作朋友,像聊天似的不断和“你”就某一件事或行为交流意见或为自己行为辩护,既在说服受述者,又在说服自己,“你”是个被动的聆听者,相信叙述者的话,是叙述者的理想读者。在这层对话中,作者生动地刻画出科林斯的人物形象,同时又利用他间接地表达出自己的一些观点。第二个交流层次隐含在文本中,发生在故事之外的作者和读者之间,作者不断通过叙述者的不可靠性提醒读者去发掘真相,这个读者是冷静、清醒的,和叙述者保持着距离,能敏锐地察觉叙述者的“漏洞”和自我辩解后的自欺欺人。在这层对话中,读者明白了科林斯的所谓一些写作原则只不过是作者的幌子,从而弄清了事件的真相,领会了作者在结构上的煞费苦心和作品的主题意义。

三、叙事模式

《人》每章的标题就是时间、地点和主要事件或人物,是典型的日记体裁。弗菲将其日记扩大并加入了编年史小说的一些特征,如以时间来分割各个章节的内容,情节淡化,缺乏戏剧性。但《人》没有编年史小说特有的宏观性,也没有人物命运的发展进程,其展现的只是生活片段,有很大的随意性,且时间跨度小,从1883年9月到1884年3月共7个月的时间。这种日记体裁,决定了小说的叙事模式——第一人称有限视角叙述。小说中的“我”是叙述者科林斯,同时也是主人公,充当了视点人物来体验感知故事。弗菲通过“我”来叙述,又利用他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和心得。“我”具备了两个视角:回顾性视角和经验性视角。前者站在故事之外对日记所记载的内容、个人行为等进行评价或辩护;后者则站在故事之内,不可能知道自己观察范围之外的事,这种局限性是第一人称叙述中常见的。有趣的是,在《人》中,回顾往事的“我”站在故事之外评论和辩护时,也不是通常的无所不知,也是蒙在鼓里。比如诺西•阿尔夫,在小说的结尾,回顾性的“我”仍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仅如此,这种有限性还使小说产生悬念。在该书中,由于科林斯个人性格缺陷,伏笔和悬念成了这部小说的一大特色。在科林斯忠实的“不经意”的叙述中,细心的读者常常能发现许多疑点,让人费解,直至看完小说甚至相关评论后才恍然大悟。也正是这些伏笔和悬念吸引了读者,激发起他们阐释的积极性。小说读完后,读者既享受到剥茧抽丝似的愉悦,又看到了弗菲展现给读者的时代画面。

两个视角并存,是这部小说一个很独特的方面。一般来说,日记体的小说大都采用经验性视角,记载当时的所见所闻,只有在回忆录小说中才会出现两个视角。《人》的特殊性,在于站在现在的角度将日记的内容扩大。叙述以经验性视角为主,回顾性视角常常出现在各章首和章尾,章节中出现的多以括号隔开。两个视角之间以时间和括号作为区分标志,泾渭分明,在叙事上形成张力。运用现在时文本采用了回顾性视角,过去时则采用了经验性视角,时态的变化意味着两个视角之间的切换。但也有例外,比如第三章中描写烟斗和第四章章首描写风景,前者采用人格化方法假借烟斗发表人生感悟,类似一个人的心理活动,为了达到戏剧效果,采用了现在时;后者是叙述者描述克伦河两岸的风景以及特有的沙漠海市蜃楼,根据上下文来看显然是过去的场景,却用了现在时。这是作者的叙述技巧,站在时空的另一端,用历史性现在时去直接描述往事,而非过去时转述,生动,出其不意,仿佛历历在目。

四、非叙事性离题

非叙事性离题,是18世纪作家惯用的技巧,尤其是菲尔丁和斯泰恩,但两者之间的离题又大不相同。菲尔丁的离题,常常出现在各卷序章中,“侃侃而谈”,或是讨论小说的写作艺术,或是评价人物的性格特征,虽说这些离题打破了小说的“现实”环节,但离题没有干扰正常的叙事,所占的篇幅也有限,对主题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斯泰恩的离题,在小说中随时出现,是一种非理性的“观念联想”,由一个小事件或生活用品联想到重大的人生问题,“离题成了正题”,小说的线性叙事规范被打破,叙事节奏缓慢不前。

《人》中的离题兼有二者的特点,但没有模仿照搬,而是超越了18世纪的传统,其离题大体可分为三类:一是关于自己的创作原则和写作安排;二是解释事件或为个人不光彩的行为进行辩护;三是有关人类、社会、人生的一些感悟和心得。第一类离题常常出现在各章首或章末;第二类离题呈散漫性,夹叙夹议,一般是在叙事的同时插入自己的评论或解释,常以括号隔开,也有的和叙事段落混杂在一起,占据整段的篇幅,区分的标志是时态和上下文;第三类离题在小说中占的篇幅很大,常常连续好几页引经据典,用的多是古词、大词、多音节的词,这种离题随意性很大。在前两类离题中,作者和叙述者的距离很远;在后一种离题中,他们之间的距离时远时近,有时合二为一。

评论家们对这些离题不以为然,A·D·霍普认为,离题阐明了弗菲想通过小说表达却没能表达出的哲理,这是小说的瑕疵所在;也有的人认为,有些离题纯粹是为了炫耀其博学,比如第六章中对音乐的评价,过于专业化、科学化的术语有卖弄之嫌。其实,《人》中的离题有多层含义,有的离题基调是严肃的,尤其是关于抉择、新澳洲人等感慨心得,是弗菲借科林斯之口表达自己的观点;有的离题则轻松幽默,调节了气氛,消解了游记小说的平淡、单调,生动地刻画出科林斯这个喜剧人物形象。用离题来阐明主题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弗菲在写作上的不自信,但弗菲的高明之处在于他设置了一个很独特的叙述者,既忠实又不可靠,从而使得他的离题真实意图变得很模糊,到底谁在感慨、卖弄?弗菲,还是科林斯?让人难以界定,给读者的阐释留下无限的空间。

弗菲竭力想挣脱当时殖民地小说的束缚和现实主义小说的桎梏,他厌倦了小说中绅士与淑女一波三折的爱情故事和淘金梦,这些人物和落入俗套的故事情节在小说一开始就能让人隐约猜到结局。弗菲不仅从内容上突破了传统,更是决意从形式上摒弃维多利亚时代现实主义小说传统创作方法。也正是这种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使其不为同时代的人所接纳,其作品在他死后多年才得到人们的关注和认可,自此在澳大利亚文学史上的地位日趋显著。在我国,有关弗菲的译介和评论还很少,随着国内学者研究中心不断扩大,不再局限于欧美文坛,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学者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Green,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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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ch Is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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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erman, Brian.

Image of Society and Nature:Seven Essays in Australian Novels.

Melbourne: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1, pp.9,10.

Such Is Life

is the masterpiece of Joseph Furphy, the famous Australian writer in the 1890s. Furphy is a unique national writer in the Australian literature. His work

Such Is Life

overthrows the paradigms of the then popular colonial novels and realistic novels both in the content and the form. In the narrator's unreliability, structure, its narrative pattern, and non-narrative digression, the novel surpasses the tradition of the 18-century British novels, which makes the novel possess some character of modern novels.

narrator's unreliability structure narrative pattern non-narrative digression

刘俊梅,安徽大学英语教学部讲师,主要研究英美文学。

作品【Works Cited】

Title:

The deconstruction of the traditional narration—on the narrative features of

Such Is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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