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花

2013-11-15 14:34解飞飞
雨花 2013年9期
关键词:白兰花

● 解飞飞

民国某年。

这是一只香粉盒,底部印有“斯林香粉”的字样和商标图案,微黄的印花非常漂亮,打开盖子,里头装的并不是香粉,而是一只玉石雕刻的白兰花。

沈云裳端坐在一张法式梳妆台的面前,细长白皙的手指抚弄着这一朵白兰花,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窗外,是春暮,曾经有多少欢乐的时光,就在春暮,穿着最心爱的旗袍,穿行在路边的法国梧桐树间,清脆的笑声,感染了树叶,随着风跟着颤抖。

鸾镜朱颜,镜中的她已经二十多了,还未曾嫁人,家里头曾经着过一阵子急,可见到没什么成效,又是沾染过新文化气息的家庭,只好把重心放到她妹妹身上,安排了两次茶会,仿佛有了点眉目,现在,已经开始了正式的看电影约会。

小蓝敲门:“有位章先生求见。”

“章先生?”云裳诧异,不常出门,认识人本来就不多,怎么会冒出来一个章先生。

小蓝嘻嘻一笑,用手扒着门框,多嘴道:“说是在德林小姐家的茶会上见过你,还不小心把酒洒到你裙子上的。看见他带着大礼盒来,可能是送东西来道歉的。”

云裳好笑:“这么贪财,来个客人就盯着人家的盒子看。”

她隐约想起章先生的面庞,上个月,父亲在表姐德林家安排了小小的茶舞会,就是为了给妹妹多介绍几位年轻才俊,但章先生只是父亲生意上的朋友,来聊的也是生意上的事情,他仿佛已经四十岁,不在妹妹的选择范围内。四十岁,多么奇妙的年纪,不够年轻也不够老,恰当的成熟,挑不出毛病的谨慎。但再谨慎,也不用这样周全吧?又不是故意的,何况当时已经说了对不起,何须上门那样麻烦?也许是来找父亲的,但父亲出门了,自然要代为款待。

“小蓝,你去泡一壶香片,再到厨房拿一碟牛油饼干出来。”她一边吩咐一边下楼来,缓缓的脚步声一路延续下来,客厅里的章先生本来正背对着她,欣赏墙上一幅油画,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微笑着致意:“沈小姐好!”

云裳看他一身长衫,显得玉树临风。穿西服若穿得不合适,裹在身上仿佛耍猴把戏一般。何止衣服得体,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但蕴含了深沉的气质,妹妹的那位就满脸青涩,根本比不上他。

“章先生,您好,来找父亲?”

章希然有些发愣,那日见她是在舞会上,难免有些珠光宝气,但今日一袭青灰色的旗袍,有着不该这个年纪的素净,反而越加衬托出眉目之间的清雅气质,走起路来,香风习习,比时下淑女们喜欢的法国香水味好闻许多,浓妆淡抹总相宜,淡抹,却总是更相宜吧。

“章某此次是专程拜访沈小姐的,因为上回弄脏了您的裙子,十分过意不去,本来早就该来赔罪,但和令尊有笔买卖要去北平,没有来得及,今天的拜访有些迟了,实在抱歉。”说话间,他捧上礼盒,“一块刚买的衣料,送给沈小姐。”

“太客气了。”云裳收下,觉得不必要谦让,如果一个男人要展示绅士风度,女性加以阻挠,就不识趣了。

小蓝上了茶和点心。

“很浓的牛油香味。”他吸了吸鼻子。

云裳老实地说:“现在去买小笼包似乎来不及,我刚才还在担心你是否喜欢饼干。”

章希然咬了一块,不停夸赞:“是那家犹太人开的饼店吧?我常去光顾。”

云裳有点吃惊:“哪家店你都能品出来?”

章希然有些调侃道:“怎么,以为我是老学究,不喜欢洋玩意?”说这话的时候,却有点儿心虚地搓手,生怕觉得他年长了些,四十多年的风雨琳琅,痕迹都摆在那里,藏也藏不住。

云裳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那日茶会,我本来是想和平常一样穿旗袍的,妹妹非逼我跟她一起着西式长裙,真是觉得不习惯。记得在场男士都穿西服,也许是为了配合德林家的一贯风格,只有你和我父亲穿的长衫,不吃她那套。”

章希然点点头:“我是典型的中西合璧,不是完全传统也不是完全西化,不会将自己归纳在某个类型中。洋服是不喜欢的,但西餐和西式甜点都有偏好,咖啡的香也很喜欢,对了,什么时候沈小姐有空,赏脸一起吃个西餐?”

云裳一下子怔住,怎么,这算邀请吗?不是没有男子邀请过,特别是前几年,小蓝帮着接电话,都抱怨从早到晚地响。她总是懒洋洋的,出去过几次,话不投机,有时候索性以身体欠佳推脱。面对章希然,拒绝的话却很难出口。

他仿佛认为她答应了似的,居然开始约时间:“不如明天傍晚来接你去红房子,那里的牛尾汤很浓,牛尾也酥。哦,还有意大利冰淇淋,小姐们的最爱。”他的笑容浅浅,口吻体贴,眼角稍稍向上,神情中散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她抬起手腕,想说什么,谁料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两只手接触,令她微颤。

想必他早就成家了吧,那这邀请算什么?她纵然再是被耽搁了,也不至于……想到这里,云裳正色地回答:“真是不行,明天下午,要帮父亲去拿修订的几本书,那是祖父留下的,马虎不得。”因为说话说得急,脸色都微微涨红。

章希然正想说什么,父亲回来了,看见他们正坐在客厅,倒显得有几分高兴:“哎,你早来了,我还以为会赶在你前面。”

云裳疑惑,父亲知道他来访?

“沈兄,刚才约令千金明天晚餐,她说要帮你去拿修订的书,婉拒我啦。”说话间,偏头冲云裳眨眼睛。

父亲责备云裳:“取书的事情过几天也无妨,又不会飞了,章先生好心邀请,不要扫兴。”

章希然这才放下心来,叮嘱她道:“那我明天来接,说好了。”他也许担心云裳不愿意,便不给机会拒绝,起身告辞了。

见他走出大门,父亲才对云裳说:“他虽然年纪大些,但之前娶的妻未曾生育,去年去世了,你也不小了,若和他有机会发展感情,是件好事情。到时候,姐妹一起出嫁,可谓双喜临门。”

说完这话,父亲也如章希然的担心一样,怕她说个“不”字,匆匆上楼去了。

云裳心里头不快,原来父亲早就有些嫌弃她不能嫁,赖在家里,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而已。她上楼找了件白色镂花披肩,拿了提包,吩咐小蓝:“我出去逛街,不回来吃饭了。”

谁料走到院子里,章希然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棵榆树下发呆,云裳疑惑,迎上前问:“章先生,是不是有什么物件落在屋子里,我帮你取过来。”

章希然注视了她几秒钟,突然用一种懊恼的语气说道:“我觉得我做错事情,不应该拿你父亲压你,要求和你约会。”他的神情里有些黯淡和沮丧。

云裳呼吸了一口空气里花草的清香,觉得心情好许多,反而宽慰他:“没有的事情,你不必明日约我,今晚我就没有饭吃了。”

他不放心:“你们吵架?为我?”

云裳立刻揶揄:“你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章希然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问:“那么,红房子可以吗?”

“当然。”

“但现在时间还早,愿意不愿意去逛逛街,我有个朋友从法国留学回来,在霞飞路开了家时装店,如果感兴趣可以看看去,他自己设计的,线条简洁流畅,在西式裙装里加了点东方特色,很合适你的气质。”

两人说笑着上了车,这边小蓝瞄见了,立刻奔上楼向老爷报喜去了。

夜色安静,云裳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晚餐是愉快的,可愉快过后的静夜里,她又难免心事重重。窗外,一点风都没有,却似乎有淡淡的叹息声,她倚靠着窗户,忍不住对着夜空问:“是你吗?林儿?”花的香那么飘忽不定,仿佛是一个大有深意的晚上,有多少个这样的晚上,也是这么花香旖旎,林儿在她的闺房,聊天累了,一起相拥着睡到天亮,她的清泪缓缓流淌,再也无法逃避往日旧爱。

和林儿认识是在女子中学的时候,云裳发现常常有那么一个女孩子,用一双可怜兮兮漂亮无比的眸子看着周围的一切,永远是那么小心翼翼,唯恐出错的样子。她叫莫林,总是有些孤僻,也不怎么和别人在一处。

“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诗社呢?”她热心地过去问,大约是那双眼睛太美丽了吧,吸引她搭讪。

“我不会写诗。”她回答,随即又加了一句,“你好,沈云裳。”

(4)实验考试的开放。通过多种形式的开放式教学,使学生在课堂上掌握必要的理论知识;通过开放的实验教学提高学生的动手能力,这是实验教学的目的,考试只是实现这个目的的一种手段。整个教学过程是开放的,考试也应是开放的。可以通过设置一定的实验内容或题目,而不设定实验步骤,不提供实验指导书,让学生在规定的时间独立去完成实验内容,写出实验报告。学生最终这门课的成绩,应由理论成绩和实验成绩两部分组成,不同专业,所占比例可以不同[3]。

“你喜欢家政课,我看你上课的时候很认真。”

林儿羞涩地笑:“你知道吗,我做了布丁给外婆吃,她说很香。”

“哦,上个星期教的香蕉布丁,天哪,我永远学不会。什么时候到我家玩,你教我好不好?”

她点点头,随即又担忧:“你不嫌弃我?”

云裳皱起眉头:“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爸爸妈妈,跟着外婆住,所以同学和老师都笑话我,上次同桌过生日,请了全班也没请我。”

云裳拉起她的手:“不许乱说,今晚就到我家吃饭好了。”

她的眸子闪烁着热烈的光芒:“真的?”

“当然真的!”

那个晚上,是林儿非常快乐的晚上,她们吃了饭后,又做布丁吃,当然,云裳并没有学会,也没有耐心学,林儿默默地带点讨好的意思做布丁给她吃,甚至还帮她梳了一个漂亮的发式。

“你好能干,小蓝笨得厉害,根本不会梳头发。你也不比她大,就梳得那么好。”说了这句,她自知失言,连忙解释:“对不起,我没有把你和小蓝比的意思。”

林儿并不生气,反而说道:“你对我真好,我不会多心的。”

云裳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好一个娇艳欲滴、顾盼流连的美人儿。

红尘霭霭,她们相遇,好似一种缘分,云裳不止一次夸林儿的容貌:“你看你,细细的蛾眉,小小的嘴唇,像极了阮玲玉,你应该去做电影明星,一定会成名。”她忍不住去抚摸那蓬松的乌发、小巧的鼻子、柔稚的肩膀,“为什么只穿蓝色和灰色的旗袍?你应该拥有很多漂亮的旗袍。”

林儿垂下头道:“外婆说上学的钱是舅舅给的,其余的就要省着花了。”

云裳立刻站起身来,拉她到一只偌大的衣柜面前,打开柜子。天,满满一柜子各种颜色的旗袍,珍珠粉、天空蓝、雏菊黄、彩霞紫。

云裳兴奋地计划:“瞧,全是新的,有些是德林表姐送的,还有些是母亲买的,你好瘦,我让裁缝明天过来帮你改窄一点,就可以穿了。”

林儿蹙眉。

“怎么了?”云裳错愕。

“因为你对我太好。”她仰起脸孔,用感激而复杂的目光看着云裳。

等到下一个学期来临之时,按照学校的规定,可以自由选择同桌,云裳和林儿如愿坐在一起,她们更加朝夕相伴了。早上,总是云裳让司机绕道去接林儿,然后一道上学,放学,去吃冰淇淋、看电影,最后,云裳总要送林儿到家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弄堂里的家门口,才放心回去。

生日这天,云裳打算在家里办一个晚会,林儿当然要帮忙张罗,因为擅长家政,甜品一共四道,全是她亲手做,大厅里的插花也是她的杰作。也许是太开心的缘故,云裳喝了点香槟,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喝酒,但父亲却说喝点无妨,就连喝了好几杯,又逼着林儿也喝,林儿腰身一侧,连忙躲开杯子:“如果我也醉了,谁来照顾你。你看,小蓝已经忙得团团转了。”

“我才不要小蓝呢,你送我回房间,我要躺躺。”她开始有些撒娇。

林儿扶住她挪回了房间,外头还热闹着,丝毫没有发觉主角退场。

云裳双颊通红,贴近她的耳朵边:“你好香。”

林儿拿起床头两朵白兰花,别在旗袍的扣子上。

“白兰花就是香,可惜容易凋谢。”云裳用手臂搂住林儿。

林儿忧愁:“最怕的是情意凋谢,我对你,只有比你对我情深,到了分别时,叫我如何舍得?”

云裳对她痴迷:“傻话,我日日厮守着你好了。”

“骗我,以后你总要嫁人的。”她小声嘀咕。

云裳捏捏她的下巴:“我嫁谁你就嫁谁,只要你不觉得委屈。”

林儿这才笑逐颜开:“怎会委屈,欢喜还来不及呢,那样就可以一生一世守着你了。”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样东西给云裳,居然是只玉白兰花:“母亲留给我的,我送给你,这样的白兰花,永远都不会凋谢了。”

云裳见了,如获至宝:“太美了,我要将它放在香粉盒里,就日日常香了。”说完,她斜睨林儿一眼,用撒娇的语气说:“这就算是定情信物了,你要敢爱上别人离开我,我就拿着这个找你评理。”

林儿抿嘴笑:“我的心早就交给你了。”

“何时起?”

“初见时起。”

云裳追问:“你是真的吗?切实存在的吗?有时候,我担心你太美,好像聊斋里的仙,一转身就消失,现在你送我花,我疑心你是花仙。”

林儿羞涩,靠在她肩头:“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就是赶我,我也不走的。”

空气里充满了哽咽的感动,这是友谊还是爱情,她们从来都没有分析过,也没有想过。青春在所有年长人的目光里是珍贵的,可当事人,却充满了青春的迷惘和孤单,就好像特别好看的夜色,在窗格里是一种美景,夜色里走路的人却无心去欣赏星光和月光,一任再美,总归不踏实,青春的路,是走夜路人的路,左顾右盼,有了同伴,心里就宽慰了几许,若又是情意投合的,那简直就是恩赐了。

然而,不久后,林儿开始呕吐、腹痛,云裳请了医生来看,说是她腹中长了大瘤,拖到现在,已无法治了。

永远记得那日在医院,她搂住林儿,亲着那柔嫩的面庞,握着软软的小手,细细地说着将来的计划,如何一起喝下午茶如何散步如何逛街看书如何养育子女,林儿疼得汗水淋湿了刘海,她用手紧紧抓住云裳,用尽全力问:“你是否会一直爱我?”

云裳泪流满面地发誓:“我会永远待在莫林的身边,不离不弃,生生世世。”

林儿虽然离开人间,誓言犹在耳边,而今朝呢,她却和章希然相伴逛街吃饭。在她心里,仿佛男人一直就不是重要的,这世界上有男人懂得女人吗?母亲说没有,表姐说没有,她们都说没有,但林儿,却是属于她的,属于她一个人的。

“我发现你总是有点心不在焉,有什么难事吗?”有一次约会,章希然忍不住问。

云裳语塞,继而解释:“哪里,我疏懒惯了,所以精神差一些。”

章希然不信,用善解人意的目光看着她:“云裳,你有心结,也许心里装了一个人,我不逼你,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在你心里的力量胜过了其他,请告诉我。我会向你求婚。”

“求婚?”她微笑,“你言重了,我们认识多少时日?你就求婚,别告诉我只是因为你是父亲的朋友。”其实,她心里犹豫,自己能够接受这段感情?会不会后悔?

章希然不辩白:“我也支持男女交往不靠媒妁之言,要靠时间和感情做基础。你可知道我对你的情真是从何时起的?”

她纳闷:“何时起?”

“初见时起。”他有些不好意思。

云裳却恍惚起来,这段对白,曾经和林儿也说过。

“你相信幸福吗?”她的声调飘忽,潮湿的心酸在语气里氤氲,可惜,只有她一个人懂。

“幸福,看似微小,实则不易。”他叹。

云裳一听这话,倒忍不住疑惑:“看来,你才是心里有人有故事呢。”

章希然抬眼望她,好聪慧的女孩子,居然能将他看穿,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何对她如此有情了,怕是因为他们心有灵犀吧,可这样聪慧的女孩,却仿佛总在迷雾之中,无法走出现实。

他们去红房子光顾了几次,总结出:蒜蓉面包和牛尾汤都出奇好味道,但最喜欢吃的是冰淇淋。

有一回,他在奶油冰淇淋球上放半块饼干。

她惊讶得差点把勺子扔掉,林儿也爱这般吃,他怎么会?

“你为何要这样吃?”

他耸耸肩,得意地说:“尝试一下伴着饼干吃,哎,觉得很落胃。”

老天,他是林儿的化身吗?

“这里的香煎鱼还没吃过,我们尝尝吧。”她故意建议。

他好绅士风度地点头:“我为你点一份,但我不能吃。”

“为何?”她追问。

他很老实地回答:“我吃鱼反胃,吐得一地。”

“那么你一定不吃虾了?”

“恰恰相反,我最喜欢吃虾了,所以别人常讲鱼虾在一处,但在我的肚子里,却泾渭分明。”

云裳的手发抖,完全一样的习惯。

接下来说的话更是骇人听闻。

“多年前,我肚子里长了瘤,幸亏发现得早,当时在美国做了手术,要不然很危险。”

云裳泪流满面,他一定是林儿了,否则不会这样说。

世界上原来就有鬼魂投胎、附体之说,怪道这样子千方百计来认识她,是为了续缘,可惜,他怕是忘记前世了。

再提议电影,又是常去的那家影院,兰心。

黑色的环境里,和他并排坐着,拉着手,当是林儿约她,心中欢喜。

某天晚上回到家,章希然也跟着进来拜访她父亲:“我常带云裳吃饭、看电影,倒忘记了邀请你们二位。”

父亲连忙笑容可掬:“什么话呀,你们高兴就好,我是个开通的人,难道还学那些个老古董,总在意请安之类的旧规矩不成。”

“明日早上我接云裳去逛衣料店,是麻烦她的事情,因为家母过生日,想买衣料做礼物,所以请云裳帮忙出主意。”

父亲连连点头:“应该的,也代我选份礼物给你母亲。”

两家来往,逐渐密切起来。

新年近了,章希然去了一趟首饰店,挑了红宝石的戒指带来给云裳。

“新年礼物。”他将戒指戴在她手上,“戒指和衣服很配,你难得穿艳色,今天这件夕阳红的棉袄肯穿,是因为我买的,给我极大的面子。我担心你嫌俗气,不过,艳到了你身上,不仅不俗,还有几分神秘的气息。”

云裳好笑:“你真是生意人,那么会说漂亮话。”

“说漂亮话是本事,肯不肯说是心意,生意场上的漂亮话说得那么言不由衷,即使再有本事,也是会被人听出来。不过,大家各自心照不宣而已。我对你说的话,真与假,你那么聪明,当然会识别。”

云裳想了想道:“我不是聪明,而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其余就不必考虑。这个道理就是,你实在没有什么必要说好话来骗我,而且,你说得那么开心,我就理直气壮地相信。骗人,是很辛苦的事情,你日日来,总不会给自己找辛苦吧。”

她难得诙谐,尤显珍贵,章希然欣喜地想。

云裳端起手看宝石,烁烁发亮,和他的语言一样漂亮,却生怕,负担不起这份漂亮。

她除下,打开粉盒,将戒指放入。

章希然无意瞥见玉白兰花,大吃一惊:“这玉佩是你的?”

云裳从没见过他这样失态,连忙问:“你怎么了?”

他情绪异常,拿起来仔细看过后急切询问:“快回答我,它的来历。”

云裳只好说:“是我一个中学同学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原是她母亲送给她的。”

“她叫什么?”

“莫林。”

章希然呆住,直落泪。

原来,章希然的英文名就叫莫林,他在十多岁时爱上比他年龄大几岁的女仆白兰花,两人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莫林做纪念。但章家选中的未来儿媳家世显赫,不能轻易得罪,乘着章希然出国做手术,将白兰花母女赶了出来。章希然回国后辗转了几年才知道她已经嫁给了一位商人,远去外省,但一直没有女儿的下落,而这枚白兰花的玉佩,并非价值贵重,是章希然为了配合寓意特地订做,赠送给白兰花的礼物,没想到兜兜转转,到了云裳的手中。

一年后,云裳已经成为了章希然的妻子,她怀孕了,和章希然一样盼望着,要生个女孩子,一个和林儿一样美丽的女孩,对生活和命运,她觉得神奇又充满了定数,而当日的誓言,也算是得到了圆满。没有人知道她和林儿真正的感情,章希然也不知道,它是永远的秘密,镌刻在那只白兰花里,终日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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