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义
(青海师范大学 外语系,青海 西宁 810008)
历史之文学维度*
赵志义
(青海师范大学 外语系,青海 西宁 810008)
历史经过“文学化”操作后,在虚构和真实两个维度上运行。前者主要是以历史为创作题材进行无限的艺术加工,完全成为历史文学作品,其代表类型主要是历史剧或历史小说等;后者主要是以历史真实为目的进行文学描述,被称为“非虚构”类历史文学作品,其代表类型主要是报告文学、纪实文学、传记文学等。同时,历史自身也存在着文学之维度,证明了历史在本质上等同于文学。历史与文学出现了多维的关系。
历史;文学化;历史虚构作品;历史非虚构类作品
无论是“历史”的真实存在,即多数历史学者所研究的那个对象,还是史书等记载史实的历史文献,还是通过多种史料重新构建起来的那个“历史”,一旦进入到文学视域后,就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文学化”操作的影响。文学等同于虚构,但文学也存在着真实的层面。于是,我们所说的“历史”经过“文学化”的不同处理后,会走向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即历史的虚构维度和历史的真实维度。前者则意味着“历史”,作为文学创作的主要素材与内容,经过文学的虚构,即艺术的加工处理,最终成为了历史文学作品,完全归类于文学艺术,其代表类型是历史剧、历史小说等。后者运行在文学的“真实化”层面之上,历史真实依然是文学家追求的目标,不折不扣地成为文学的描述对象,其代表类型主要包括报告文学、传记文学、纪实文学等所谓的“非虚构”性文学作品。“文学化”操作的不同导致同一个历史主题表现出十分不同的文学类型。
此外,历史自身也存在着“文学化”维度,这是历史的内在维度,发生在自身之内。这主要是在后现代语境下,历史经过“写作化”,具有“文学性”的历史话语。海登·怀特在《元史学——十九世纪欧洲的历史想象》的导论中,首先将历史视为语言的建构物,具有诗性结构,阐释模式以及话语转义机制,这些是用来阐释历史叙述的重要概念,但又被文学学者视为“文学性”衍生的重要依据,于是怀特的历史阐释与文学性的衍生就紧密地联系了起来。这说明了文学与历史具有某种相似的同质性。
“过去”的历史是真实的历史,是过去真正发生、真实存在的事件与活动,是多数历史学家所研究的那个对象。它们是历史学家终生追求的一个目标,是完全真实的,容不得半点的虚构。如果我们用“+”号表示真实,“-”表示虚构,“○”表示真实或虚构的缺乏,那么,真实历史的表示符号就是“+,○”。但是,历史事件或活动发生后,真正地存在着,遥距我们数年、甚至数百、数千年,我们怎么才能认识它们?我们通过何种途径来接触到它们?这就靠历史的记载和人类的记忆。历史学竭尽一生精力试图获得对历史的正确和忠实的理解,来恢复历史的真实面目。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历史学家首先要求消灭自我,竭力排除诸如想象、虚构等干扰真实叙述的因素,具体来说,就是采用辨析、鉴别、史料考证等方法收集和整理资料,真正地做到“如实叙说”。但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不能完全地排除错误的理解,也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准确把握。在此意义上,虚构依然存在,哪怕它仅仅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历史的认识与理解如果用上面的符号表示就是“+,-”。
文学的核心是虚构,缺乏可靠的真实,因而,用符号表示则是“○,-”。新批评派的领袖韦勒克、沃伦在谈到文学的本质时,曾经说到:“如果我们承认‘虚构性’、‘创造性’或‘想象性’是文学的突出特征,那么我们就以荷马、但丁、莎士比亚、巴尔扎克、济慈等人的作品为文学。……这一概念可以将所有虚构性的作品,甚至是最差的小说、最差的诗和戏剧都包含在文学范围之内。”[1](P15-16)历史学家李·本森(Lee Benson) 就认为,历史可以作为文学或消遣,作为自我认识,也可作为哲学。历史题材进入到文学的虚构维度,完全接受艺术的活动与创造,从而服务于文学创作的目的与意义。此时,它们的事实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们由事实变成了生动、曲折的故事。
但这并不是说文学与真实没有任何的关系,其实文学也具有真实地描述与模仿现实生活的功能,只不过与其虚构的作用相比,略显得微不足道罢了。但是,一部分文学作品,因尊重具体历史的事实,重视写实性,仍然成了文学类别内不可缺少的部分。我们熟悉的真实性的文学题材,诸如记实文学、传记文学以及报告文学,尽管属于文学范畴,但读起来依然真实可信,所含的真实性元素依然能够作为真实的历史资料来印证历史。我们可以用“+,-”符号来表示它们。过去的事实不仅成为历史(编纂学)的研究对象,而且还可以与人类关于过去所建构起来的诸多“历史”一同成为了文学关注的对象。它们经过文学的主观虚构处理与真实模仿,历史与文学就建立起了多维、交叉的关系,形成了以真实历史和非真实(虚构)历史为主的文学作品。如图所示:
历史的“过去”经过历史学之手,借助于文学作品创作的技巧与手段,成为以历史为题材的小说,或者电视剧。历史题材作品要参照历史事实,尊重过去生活的积累,但是,这些事实一旦进入到艺术的范畴,更多的是要尊重艺术规律,要经过加工、虚构、改造、以及情节编织等“文学化”或“小说化”的过程,最初的历史文本的“一鳞半爪”刹那间成为了一个依靠虚构所建立起来的“历史世界”。此时,它完全就是经历艺术加工的历史事实形成了一个比较完善的故事情节以及听起来比较“真实”的历史故事。但此时的“真实”可谓与实际上的真实相差甚远,难以为人们所接受:“小说中的陈述,即使是一本历史小说,或者一本巴尔扎克的似乎记录真实的小说,与历史书或社会学所记载的同一事实之间仍有重大差别”。[1](P15)我们可以从真实与艺术结合比较完善的现实主义小说中找到当时社会的与历史的背景,却不能以小说中所发生的事件作为历史的明证与史实。
为了能够引起读者的兴趣,文学家们可以脱离历史真相,不惜大量的笔墨渲染毫无根据的历史传说、历史轶事、甚至野史等等。如今,清朝的皇帝以消遣、娱乐为目的的历史叙事,大多出自戏剧家和具有生动再现力的叙事的名家之手。“叙事也是一种历史学家和创作性作家——尤其是小说家和史诗创作者——共用的写作形式,它说明了历史著作在历史上被公众广泛阅读的主要吸引力所在。像其他形式的讲故事一样,历史叙事能够通过制造悬念和煽动情感来愉悦读者。”[2](P127)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接受郁达夫对历史小说的定义:“是指由我们一般所承认的历史中取出题材来,以历史上著名的事件和人物为骨子,而配以历史的背景的一类小说。”[3](P238)我们也可以认同余秋雨对历史剧的理解:“是以历史事实为基础进行艺术创造的一种戏剧样式。”[4](P47)历史小说或历史剧都取材于历史,以真实的历史事件、人物为题材,经过剧作者的艺术加工而成的戏剧作品,凸显出其艺术性成为该创作的最明显特征。
从上一世纪的90年代起,中国文艺界出现了形形色色的“戏说”潮,涉及各种类型的历史题材的创作与改变:从中国古代历史到近代的革命历史,从传统的经典名著到远古时期的神话传说等,构成了一种相当重要的文学与文化现象。这也充分说明了历史在新时期被赋予了新的意义,那就是历史要走出狭隘的圈子,与时代、与艺术结合起来。这不仅在形式上接受艺术创作的标准,使历史以通俗易懂的形式为众多的读者所接受,而且还要成为大众宣泄情感的途径,充分发挥娱乐的作用。近几年来,皇帝家族系列的小说、电影及电视剧,诸如《戏说乾隆》、《康熙微服私访记》等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读者与观众的眼球,逐渐成为一个个新的“看点”,与火暴的“卖点”,说明了历史题材作品被赋予了新时代的含义与功能。当我们劳累一天坐在电视机面前时,我们希望看到戏剧性的、充满悬念的“戏说”的历史剧,因为它们能使我们忘掉一天的劳累,带来轻松愉快的感觉。此时,我想,大部分的电视观众不再想去考证故事是否真实,是否合乎历史的要求。历史题材作品只有摆脱身上的“真实”的责任感与镣铐,才能跳出最生动形象的舞蹈。
由历史事实的最大虚构化而出现的历史题材的文学作品,诸如历史剧、历史小说在历史性与艺术性的天平上通常最大限度地取后者而置历史事实于不顾,完全被视为一种艺术的创造。既然是一种艺术的加工与创作,我们不如去掉束缚在作家身上“真实”的枷锁,还他们创作的自由与空间。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就历史、文学与科学之间关系作出过精辟的评论:“可以采取三种不同的方法来观察和表现我们的研究对象,其中也包括人类生命的现象。第一种方法是考核和记录‘事实’,第二种方法是通过已经确立了的事实的比较研究来阐明一些一般的‘法则’,第三种方法是通过‘虚构’的形式把那些事实来一次艺术的再创造。”[5](P54)汤因比谈到了处理历史事实的不同方法,其中有虚构的方式,也有真实描述的方式。虚构就是艺术的再创作,对历史事实进行艺术的创作与加工,形成“历史文学”。这里所说的“历史文学”,是借用的白寿彝先生在其主编的《史学概论》中的提法。从史学理论的角度来说,是白寿彝先生首先提出了“历史文学”一词,并给予两种意义的区分。他说:“历史文学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指用历史题材写成的文学作品。另一个意思是指真实的历史记载所具有的艺术性的文字表述”。[6] (P189)在这里,历史文学的两个意思恰恰对应了历史文学的两个维度走向。
在文学的维度内,历史事实经过“文学化”的虚构操作后,成为历史小说或历史剧的主题,不再具有真实性的特征。同样的史实还会出现在文学真实的维度之内,接受文学“真实化”的操作,进入历史‘非虚构’性文学作品的行列。事实上,文学也具有“真实性”的层面,也能履行真实的功能,它真实的一个前提就是它必须基于客观现象,以生活真实作为依据。作家可以按照主观表意的需要,择取生活现象作为构成真实的基本材料,但他不可能离开生活真实进行随意创造。“客观性是诗的条件,没有客观性就没有诗;没有客观性,一切作品无论怎样美,都会有死亡的萌芽。”[7](P531)描述的对象与内容是真实的,但需要的是主观认识的真实,实现主观认识与客观存在相一致。凡是依照事实进行的文学创作,都含有真实性的因素,因而,都被自然地化为完全非虚构性:“我们可以按照其所体现的作家的写真意识、文本再现的似真程度以及读者接受时的真实感效果等三个方面因素,将非虚构文学划分成完全非虚构(包含报告文学;传记;口述实录体;新新闻报道;纪实性散文等)和不完全非虚构(包含非虚构小说、纪实小说、新闻小说;历史小说;纪实性电影/电视剧剧本等)两种主要类型。另外,还有一种基本属于虚构文体的类型,如新写实小说之类,它在某些方面和某种程度上具有“非虚构”的一些元素,我们将之视为仿非虚构类型”。[8](P207)在此,包括我们熟悉的报告文学、传记文学、口述实录体以及纪实性散文等都属于历史的非虚构类型。它们的核心就是突出“人物与事物描述的实证性,即在文本中描述与现实可以对应的确指的地域性事物、人物和其它人文景观。”[9](P25)“非虚构”文学中的“完全非虚构型”必须以现实性、史实等作为叙述和描写的依据,既不能杜撰任何人名、地名,也不能随意改变人物关系、主人公的人生经历。所以,历史事实或真实跨入文学的真实维度后所形成的历史真实的文学作品与此类所谓的非虚构文学作品是一致的。
历史真实是传记文学的基石,可以说这是传记文学研究者们的共识。传记立足于历史,但同文学有着必然的联系,因为传记以人为中心,叙述传主的生平,这是传记的最基本要求。文学的写作必须以历史史实作为叙述和描写的依据,既不能杜撰任何人名、地名,不能随意改变人物关系、传主的人生经历,离开了历史真实就谈不上传记文学。这里所说的真实,是指过去却是发生的客观事实,既不能歪曲,也不能杜撰。只有符合这些要求的作品才能归入传记文学。“作品中的主要人物即传主是真实存在的;传主生活的历史背景、他同外部世界的关系、他的主要活动及其原因和结果都是真实的;传主的个性特征、思想意识、情感活动以及人格发展的过程是真实的;同传主有关的重要人物的生平活动、思想、感情和性格,特别是他们同传主的关系是真实的。”[10](P 27)可以看出,传记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历史事实在文学真实的维度上所形成的类别之一。
纪实文学常以人们普遍关心的社会现象、社会事件、社会问题、新闻人物、政要名人等作为记叙的对象,即作者择取社会性的题材或社会知名度高的人物进行文学创作,忠实记录曾经发生过、存在着的历史和正在发生发展变化着的现实,反映出时代的足迹和真实风貌。基于“真实性“原则,纪实文学特别强调作品的口述笔录式的客观公正的报道方式。无论是新闻报道的小说化倾向,还是小说创作的新闻报道化倾向,都以客观报道方式,竭力标榜作品的原汁原味。一篇纪实文学作品,往往是作者的专题研究报告,或者说是专题信息汇编。许多纪实文学作品,都是经过作者长期、广泛而周密的调查采访写出来的,有些是亲历亲闻,所记述的人和事,发生存在的时间和地点,均源于实际,尽管纪实文学的作者不能,也不可能完全摒弃写作过程的虚构元素,但是,真实的事实,以及客观写作的主调仍然成了该文类的主要特征。
报告文学,文学体裁的一种,是一种以文学手法及时反映和评论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的新闻文体,具有及时性、纪实性、文学性的特征。报告文学的及时性就是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把生活中刚发生的激动人心的事件及时地传达给读者,强调真实迅速。报告文学的纪实性不能像小说那样虚构人物、情节,它必须以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为描写对象,写真纪实是它的重要特征。“报告文学为人们提供和文学地表现了一种真实的可信,就对读者有了一种特殊的诱惑和感染力量。”[11](P49)
“报告文学的根本特征则是‘非虚构性’和理性,它杜绝一切‘虚构’与‘想象’。”[12](P3)由于报告文学的纪实性凸显的特征,它也已被看作非虚构文学的重要分支,报告文学的写实内蕴表现为富含新闻价值的生活原态和自然真实的写实,是其非虚构的文体本性之所在,它形成写实态,再现了不能被艺术家们所想象出来的事实。
历史“非虚构性”文学的叙述符合历史真实,既是历史学的基本要求,也是文学真实描写的一个层面。但是,与史学不同,“非虚构”性文学在把握宏观历史的基础上,更重视对微观历史的挖掘。它们所叙述的重点不在于凸显主人公人生的一般成就,而在于最能反映主人公性格特点的细节的挖掘和描写。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即使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人物,他那漫长的人生过程中许多重要的细节总是非常模糊或者鲜为人知,虽然有关回忆录、书信和日记等可以给予一定的补充,但这种补充毕竟是非常有限的。再说,文学作家可以搜集到的这方面的史实材料实在是少而又少,非常有限,甚至还存在着许多空白点。这些空白点就应由想象而不是虚构来填补。
历史“非虚构性”文学的层面需要的不是那种天马行空的虚构,它要求真实,要求描写必须符合读者的审美兴趣,必须出自作家的自律水准与道德素养。因而,它需要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因为想象必须建立在相关的史料基础之上,并且应该与那个特定情境中传主的性格、情感等心理特征相吻合。也就是说,在不违背基本史实的前提下,非虚构性文学可以展开想象对所描写和叙述的对象作补充性的想象和推测。
通过多种史料重新构建起来的那个“历史”,尤其在后现代的语境内,被视为具有“文学性”的话语结构。这是在历史的写作或重构过程中“文学化”的一个层面。它有自己的起始、高潮和结局等明显的叙述结构,更多地被视为具有文学性的历史叙述。这一点得到美国当代历史学家海登·怀特的认同。怀特不止一次将自己的代表性著作《元史学》视为“结构时代”的作品,一种要表现过去的言辞结构:“它最为明显地要表现的东西,即以叙事性散文话语为形式的一种言辞结构,为了说明过去的结构和过程到底是什么,它声称是这些结构和过程的一种模型或象征。”[13](P2-3)怀特所提出的语言建构物、诗性结构、阐释模式以及话语转义等概念都是立足于语言形式主义的基础上,是用来阐释历史叙述的重要概念,但又被文学学者视为“文学性”衍生的重要依据,于是怀特的历史阐释与文学性的衍生就紧密地联系了起来。我们可以说,诗性结构、情节编排与转义学作为文学创作的成分,构成了历史话语的主要内容。诗性结构对抗逻辑语言的使用,历史故事的情节编排以及转义的联结经验内容与词语时的模糊性不仅抵制了历史话语的客观内容,还把历史话语视为一种虚构、一种文学性话语。这三个方面正是怀特所谓的历史话语的“文学性”的具体表现。在《元史学》中,他主要探讨了历史意识、历史表述的深层结构,即历史文本背后的那个先于批评的“潜在的深层结构”、“诗性的”(历史根本不能脱离想象)的结构。这个结构被视为整个历史著作的基础,存在于历史学家的思维与意识模式,属于统辖所有历史著作和历史哲学著作的“元”结构。为了说明过去“实际发生的事情”,历史学家“必须先将文献中记载的整组事件,预构成一个可能的知识客体。这种预构行为是诗性的,因为在史学家自己的意识系统中,它是前认知的和未经批判的。就其结构的构成性而言,它也是诗性的。”[13](P40)预构发生在语言阐释之前,属于一种思维模式。“预构”行为普遍具有“前认知的”和“未经批判的”特性,它自然隶属诗性的范畴。这种潜在的诗性语言结构,决定了历史著作与历史哲学著作特有的“阐释模式”是“文学性”的,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历史叙述的“情节编织模式(emplotment)”。历史学家只能在历史叙述的四种模式——浪漫剧、喜剧、悲剧与讽刺剧——中遴选出自己撰写历史的类型。无论是历史哲学或是历史著作,都无法超出这些文学叙述模式,都不可能在它们之外获得叙述的形式。因而,历史话语与文学话语就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不再具有本质性的区别。当然,诗性的语言结构并不会自动转化为某种历史叙事,中间还要借助“转义”这一环节。经过转义,历史著作背后所隐匿的诗性结构才能转换为我们熟悉的、可阅读的历史叙事形式,包括浪漫剧、喜剧、悲剧与讽刺剧:“按照怀特的观点,它们不是一味模仿文学流派,而是直接来源于各种隐喻、转喻、提喻和反语的语言转义,从而产生了可选择的历史想象力的结果。”[14](P30)
正是立足于历史编纂形式的美学基础之上,怀特在《元史学:十九世纪欧洲的历史想象》中才提出了“历史诗学”这一著名论断。这样编织起来的历史无疑成了一种虚构的、想象的文学文本。在过去,人们最多只是将历史话语的“文学性”成份看作某种可有可无的装饰,用赫克斯特(Hexter)的话来说,历史学的修辞只是蛋糕的糖衣,它的存在并不影响蛋糕本身的质量。但是,在怀特这里,“文学性”被理解为历史话语的根本性要素,离开了这些要素,历史话语就无法构成。换句话说,“文学性”不是历史话语的非本质性品质,而是其最根本的规定性。在此意义上,“历史话语”作为一种语言的阐释,它不可避免地带有一切语言构成物所共有的虚构性,“所以诗歌都含有历史的因素,每一个事件历史叙事中也含有诗歌的因素”。[15](P177)因此,我们完全可以理解并接美国历史学家海登·怀特所提出的一个颇受争议的等式:情节编排=文学操作=虚构杜撰。海登·怀特指出,历史和文学同属于一个符号系统,历史的虚构成分和叙事方式同文学所使用的方法十分类似,也就是说,历史文本和文学文本一样不可避免地也是想象的、虚构的产物。
同一历史事实进入到文学维度内,经过“文学化”的操作,就与文学发生了多维的关系。历史服务文学,可以作为文学创作的题材与内容,但是,在文学不同的维度内,因处理方式的不同,形成了不同类型的文学历史作品。既有虚构性的文学历史作品,又有真实性的文学历史作品,尽管同属文学类型,但其各自的特点却十分迥异。前者以历史事实为题材,采用虚构、夸张等艺术创作手法,最终走向了虚构的历史文学作品,成为现代社会中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后者也以历史事实为题材,但采用了真实性、写实性的手法,形成了“非虚构”的历史文学作品,常常扮演着激励和教育读者奋发向上的功能。就连历史自身,也包含了众多文学性的因子,不时地被不同时代的历史学家视为艺术。古今中外,历史一直是文学的一个不可缺少的主题,成为文学创作不竭的源泉,而文学引导着历史的最终走向与功能。就连历史本身上也与文学、与艺术同源于同一个母体。历史与文学之间最密切的关系既丰富了文学创作的内容,拓展了文学的界限,又赋予了历史新的含义,新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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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eraryDimensionsofHistory
Zhao Zhiyi
(Foreign Languages Department, Qinghai Normal University, Xining 810008, China)
History, after literary operation, works in two different dimensions——fiction and reality. The former, though based on the historical facts, has a more artistic freedom to its rewriting and becomes a totally literary work, with historical plays or novels as its main literary genre. The latter emphases the literary portrait of historical facts or reality and is classified as non-fictional historical literary works, with reportage, documentary literature and biographical literature as its main types. History and literature enjoy a multi-dimensional relationship. And history in itself has a literary dimension and proves that history is literature in essence.
history; literarization; historical fictional works; historical non-fictional works
2012-10-16
赵志义(1966- ),男,河南开封人,青海师范大学教授,主要从事西方文艺理论和英美文学研究。
I0-05
A
1672-335X(2013)04-0114-05
责任编辑:高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