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破[中篇小说]

2013-10-24 03:27尚攀
青年文学 2013年10期
关键词:欧文

文/尚攀

芦苇

今天天气很好,就如同昨夜满天的繁星所预示的那样,是个晴天。

我的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并开始叫我起床,我在睡梦中听见我母亲叫我起床的声音,便竭尽全力地大声喊道:“马上起来了。”我只是竭尽全力地大声,为的是让我母亲觉得我已经开始起床,但仍在睡梦中的我却不知那声音的威力究竟如何。

我想,不管那声音威力如何,我的母亲一定是听见了,因为她已经不再喊我起床吃早餐,否则,她会一直不停地叫我的。

我今天没有外出的计划。于是,在起床以后我只是简单地刷牙洗脸。吃早餐的时候,我甚至还用手发现了我眼角处已经干了的分泌物,我把它们清理掉,没有再次洗手便开始吃早餐了。

我一边吃我母亲从菜市场买来的胡辣汤,一边随手翻看着今天的报纸,我不关心国家大事,也不关注民情民生,只是对招聘的广告页格外认真,因为我两天前刚辞去我做了两个月的工作,我看招聘广告页上并没有适合我和我喜欢的工作,便把报纸丢在了一边。

随后,我的母亲拿起那份报纸坐在了我旁边的沙发上,她一边翻看着一边像往常一样对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广告抱怨起来。

吃过早餐以后,我把碗拿到了厨房,并顺便把那个装胡辣汤的塑料袋扔到了厨房的垃圾桶里。

当我正要返回我的房间去上网的时候,放在我短裤左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来电显示,甚是惊讶,因为那是我这三年来,准确地说应该是三年零两个月以来烂熟于心却又未曾拨通过的号码,我怀着既惊又喜甚至是激动的心情接通了电话。

“喂?”

我想着三年多之久没有联系,对方至少在第一句话会先确定一下我的身份,可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并没有如我预期的那样充满怀疑,而是如同我们昨天打过电话一样说了句:“我们能见个面吗?”

“好。你在A城吗?”

“嗯,那就中午十二点,学校门口见。”

“好。”

挂了电话之后,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是说,有那么一瞬间,我激动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手机在我的手里,但我却不知道该把手放到何处。我看见洗手间的水龙头,才突然清醒到自己该做什么了。

我问依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母亲说:“太阳能里的水热不热?”

母亲说:“应该热吧,你试试。”

我一边听着母亲的回答一边走到我的房间去拿浴巾,一向了解我的母亲又问道:“你要出去吗?”

我“嗯”了一句便拿着浴巾去洗手间了。正如我母亲所说的那样,太阳能热水器里的水是热的,而且还有些烫,正常人的皮肤根本无法承受。于是,我往热水器里加了些水,又把水温调了调,这才可以洗澡。

洗完澡以后,我裹着浴巾找出了衣柜里的换洗衣裤,我又对着镜子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在镜子里我才发现,我很有必要刮一下两天没有理会的胡子,我拿起刮胡刀,却发现没电了,我只好从父母房间里拿出了父亲的来救急。

清理好自己,我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纸巾放在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我心里默念着,钥匙、手机、公交卡、钱包、纸巾,直至我确认一个不差的时候,我才对我的母亲说:“我出去了。”

母亲说:“好。”

我刚打开门,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我马上折回去,从客厅电视机旁边架子上的小瓶子里取出两粒口香糖塞到嘴里,这才下楼去。

青春破

在公交车上,想着此刻我正要前往的约会,三年来都不曾联系过,今天到底是所为何事呢?思绪带着我回忆起往事,那画面清晰可见,仿佛又回到了昨日……

麦知

尽管所有的疼痛都是实实在在的,它们严重地影响了我的食欲和睡眠,但我也知道疼痛是与我的脑子和灵魂有关的一样东西,我又无法去给脑子做必要的清理,然而为了摆脱它们我尝试各种努力,我甚至制订出了一个忘记她的计划,其中看电影就在我的计划之内。

电影可以让我融入其中,分散我的注意力,但每当我看到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的时候,疼痛便会以一种毁灭的态势吞噬我的全身。

我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对着正在播放电影的电脑屏幕,放有冰块的水杯触手可及,我会时不时地喝上一小口,以便让我疼痛的内心稍稍镇静。

电影里的一位老者正在对主人公讲述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国王为他的公主举办宴会,有一个年轻的卫兵看见漂亮的公主,她实在是太美了,于是他立刻坠入了情网,但是卑微的士兵哪里配得上尊贵的公主,后来,他终于有机会向公主表达爱意,说他‘不能没有她’,公主深深受到感动,她告诉士兵,‘如果你能连续一百个昼夜守在我的阳台下,我就以身相许’,于是,士兵去等了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公主每晚都可以看到他,就算是刮风下雨,小鸟歇脚,蜜蜂刺蜇,他也依然守在公主的阳台下,然而到了第九十天,他变得苍白虚弱,双眼不听使唤、泪流不止,他甚至睡不着……一切都看在公主眼里,到了第九十九天,士兵起立,搬起椅子走了。”

老者只把故事讲到这里便起身要走,于是主人公立刻追上老者问道:“就这样?”

老者说:“对,这就是结局,别问我含意,我也不知道,你想通了要告诉我。”

我不知道主人公有没有领悟到老者故事的含意,主人公只是照着故事中士兵的方法做了,他就像那个士兵日复一日地守在公主的阳台下一样守在他心爱之人的阳台下。

正当我努力领会电影中老者所讲述故事是何含意的时候,疼痛又如潮水般地将我淹没了。我马上关掉正在播放的电影,并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水。

我从椅子上起身,到书架旁打开抽屉取出一张粉红色的A4打印纸,我拿着它坐在写字桌前并把它叠成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心”,这是我在初中时候就已经学会的一个技巧。

现在,这颗纸叠的“心”已经在我手中了,我看来看去总是觉得少了一些东西,没错,那就是我们用于表达的文字,但要写些什么好呢?

我是不善言辞的,写不出漂亮感人的文字来,但我还是想起一首我不久之前刚读过的让我感动至深的诗,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用蓝色的钢笔水将它写在了我手中的这颗“心”上: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虽然在我想起这首诗的时候也想到了另外的几首,之所以选择这首诗,是因为我觉得这首诗可以让对方知道我的爱可以穿越时间的界限,只是我不知道,即使对方知道以后,又会如何?

芦苇

二〇〇八年的六月十九日,也就是三年前,这一天在我的印象里特别清晰,我每天都可以看到那张在我房间放着的上面写有年月日的照片。

那一天,是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也是所有大四同学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我们毕业了,这是学校让我们逗留的最后一天。

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明天我就将踏上回家乡的路途。我家就在这座城市,坐公交车一个半小时左右就到了,我这样说只是为了体现离别之伤感以及与大多数人保持一致。

生活就如同天平一样,当你压下一边时,另一边就势必会翘起来。在昨天夜里,我们寝室所有的人为了珍惜这最后的过一秒少一秒的时光而彻夜欢聚,可是今天却又要把昨天晚上失去的睡眠给补上,这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可惜,可事情就是如此。

其实,今天我们起得一点儿也不晚,若是在平日不上课的时候,我们一般会在中午十二点左右起床,但我们今天十点就起床了,虽然不早,但也晚得不过分。只是今天是特别的一天,让我们早起了两个小时。

我是那个起得稍晚几分钟的,因为在我穿上裤子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其他人大部分已经洗漱完毕了。

我带着蒙眬的睡眼光着背走进洗手间,从那个看似挤不出任何东西的管子里还是挤出了最后一丁点的牙膏,我没有刷牙的杯子,我一向直接就着水龙头解决刷牙时的用水问题,然后把牙刷放进别人的杯子里,那个杯子里曾经有四支牙刷,如今只剩我手中的这一支了。

虽然我只挤出了一丁点的牙膏,但在我的努力下还是刷出了很多泡沫,就好像我旁边放着一盒新买来的牙膏一样。与平时一样,在刷牙的过程中会伴随着恶心,与我有同感的同学说,那是因为患有咽炎的缘故,在我吐进水池的泡沫里,依然可见血迹斑斑,我已习以为常,只是今日不同。

在洗过脸刷过牙以后,我决定洗一下头,我上大学以来养成的唯一一个好的习惯,那就是每天洗一次头,我们寝室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这不仅仅是个人的卫生问题,而且还是个人的形象问题,我们所有人几乎都这样认为,不洗头就无法见人。我寻遍了所有的洗发露的瓶子,始终都没找到一滴的洗发露,于是我向我的其他同学求援,无论我问谁,总是得到同样的回答:“我今天也没找到,老办法,用洗衣粉掺点香皂用吧,效果差不多。”

于是,我在洗手间里找到了最后残存的一点洗衣粉并把它们倒进了一个本来是盛装香脂的小瓶子里,接下来需要的是香皂,虽然我翻遍了所有的角落,还是未能发现香皂的影子。

我在小瓶子里加了适量的水,然后用它们在学校里最后一次洗了头,那天,见我的每个人都说,我的头上有一股洗衣粉的清香味道,挺好闻的。

昨天晚上我们就已经商量好今天一定要吃早饭,千万不能在大学时代留下一个遗憾。

其实,在大一刚开学时,我们是吃早饭的,而且还起得特别早,只是坚持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无人再起早吃早饭了,即便是之后偶尔有人早起一次两次,也是不会被人察觉的,就如同一滴墨水滴入大海一样,所以,在我们所有人的印象里,我们整个大学时代是无早饭的时代。

我们一行人走过那我们已经走过无数次的熟悉的校园,并穿过学校面前那条画有斑马线的拥挤的马路,我们在马路中间稍作停留,以等待往北行驶的车辆驶过。

我的一个同学说:“你们先走着,我去取点钱。”但当他看见自动取款机前的队伍已经排到了旁边的旁边的一家小商店门口时,他就立刻放弃了取钱的念头,他说:“算了,估计里面的钱取完也轮不到我。”

吃过早饭以后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虽然我们如同往常一样无事可做,但我们觉得此刻的时光却是格外的珍贵,我们曾经为这样无聊的生活而烦恼无比,此刻才明白这样的无聊竟是如此的奢侈,今后我们将再也无聊不起,社会不允许,现实不允许,父母不允许,我们自己也不允许。

我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不是因为无事可做,也不是因为离别之伤感,而是另有心事。

最为了解我的住在我下铺的露哥看穿了我的心事,他说:“心里有事吧?”

我说:“没有。”

露哥说:“还装,都写脸上了,说吧,以后想说也没机会了。”

我说:“还心事呢,哪儿有空有心事啊,马上就失业了。”

露哥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咳……可惜啊!”

我说:“你知道什么啊你,别管我了,想想以后干什么吧。”

露哥说:“以后干什么先不急,现在先去楼下。”

我说:“去楼下干吗啊?”

露哥说:“楼下有你想见的人啊,走吧赶快,拿上相机。”

于是,我拿上相机随露哥下了楼。我确实想下楼去,这个时候,相互认识的人应该都在合影留念,然后告别。

麦知

现在马上就七点一刻了,我已经在这个地方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我徘徊于一辆北京现代越野车与一辆奥迪A6轿车之间。

在我刚到的时候,停在北京现代越野车与奥迪A6轿车之间的那辆大众轿车刚好离去,我填补了它的位置。

我只知道她住在这个小区,并不知道具体的是几单元几号楼,我只需拿着那颗写有美丽诗句的“心”在此等待,这是她去上班的必经之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七点半左右她就会经过这里并遇见我。

虽然昨天晚上由于我的比较复杂的心情而难以早些入眠,而且今天早上同样因为那复杂的心情而起得很早,但我没有丝毫的倦意。我想,这一定也是因为那复杂的心情,即便是我只睡了三至四个小时。

为了防止我手心的汗弄湿了那颗写有美丽诗句的“心”,我早已把它放在了一个没有密封的信封里,而且这样也不会由于某些意外的原因把它弄皱,在递交到她手中的时候也不至于出现不必要的尴尬。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七点半的时候她骑着一辆女款的小巧的电动车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虽然有些日子没见了,但她还是那么漂亮,甚至是比以前更加漂亮了,只是看起来更成熟了一些,可能是因为衣着的关系,现在已经不比学生时代了,那些充满青春活力的衣服虽然漂亮,但在工作的时候却有些不合时宜。等她再走近些的时候,她也看见了我,于是她在我面前停下了车,只是人还在电动车上坐着。在她的电动车前的篮子里,我看见了简单的早餐,一个面包,一盒牛奶,那个面包的外面的透明包装袋上还贴有一个二点五元的标签,从那个标签的年月日以及具体时间上可以看出,这一定是昨天晚上在超市买的。

她先开了口说:“怎么是你啊?”

我说:“我知道你家在这个小区,只是不知道具体在哪儿。”

她说:“就在那儿,五单元二号楼二十三号。”她一边说一边指给我看。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见了她说的五单元二号楼,但是我没看见她说的二十三号,我说:“下次就知道了。”

我又说道:“你这是要上班去吗?”

她说:“是啊。”

我指了指她电动车篮子里的早餐说:“你这早餐也太简单了吧。”

她说:“没办法啊,吃早餐的人太多了,太早了又起不来。”

她说话的时候拿出了手机看了看又放进了她的手提包里,我知道她是在看时间,想必是,若要再多说几句话,她一定就迟到了。

于是,我说:“你上班时间快到了吧,赶快走吧,这个给你。”我一边说着一边从我的挎包里掏出那个装有一颗写着美丽诗句的“心”的信封交给她。

她说:“这是什么啊?”

我说:“有时间了再看,赶快上班去吧,快迟到了。”

我说完就与她挥手告别了,她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说了声“再见”便匆匆骑车走了,看来她是真的快要迟到了。

我以为在我把信封交给她以后,我的复杂的心情就会变得简单一点,但在我与她挥手告别以后,我突然发现我大错特错了,我那复杂的心情不仅没有变得简单,反而变得更加复杂了,也更加纠结起来。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心想着她看见那颗写有美丽诗句的“心”以后会有怎样的感想。会高兴地捧在胸口,还是会讨厌地撕成碎片?或者是视而不见?她看见以后会给我回复吗?如果回复的话,她会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

芦苇

楼下确实已经站了很多人了,而且密度要比平日里大很多,一眼望去,就知道校园里是有事发生。当然,这不是什么学生们组织的活动,也不是学校的活动,而是我们即将离校的已经毕业的同学们在此回忆往事,探讨人生,合影留念,然后相互告别。

虽然人很多,而且乱得没有规律,但我还是一眼就发现了我的同班同学们,他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拍照,还有的甚至要离开了。

露哥一直走在我的前面,而且他的视力一向比我好,想必他也一定发现了他们。

果然如此,露哥边加快脚步边说:“他们在那儿呢,走,过去。”我一边答应着一边用相机对着露哥的背影按下了快门。

这个区域是我们班的,因为这里全部都是我们班的同学,当然,也会有几个相对比较亲近的隔壁班的同学走过来打招呼聊天。

虽然这里几乎都是我们班的同学,但大家还是三五成群的又分成了几个小的区域,就像世界地图上分布着不同的国家,而每个国家又分布着不同的地区一样。

我和露哥平日一向与班长关系不错,于是,我们走向了有班长在的那个小的范围,并在三米之外就开始用笑脸打招呼了。

班长见我们走了过来,也是笑脸相迎,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露哥代表我和他自己说:“收拾好了,大的东西昨天就送物流了,剩下的小的东西自己拎着就行了。”我在旁边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用眼神和表情以及点头在示意,以证明我在认真听他们说话。偶尔我也会把目光转向别处,看看有没有其他同学走过来。

班长说:“想好出路了没,准备做什么呢?”

露哥说:“没出路啊,回家先歇着吧,你呢?准备干吗?”我听了班长的问话以及露哥的回答之后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他们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就好像我也很失落地说了句“没出路啊”一样。

班长说:“我准备去北京一家报社呢,先实习三个月,然后看能不能进去。”

露哥说:“北京的报社?怎么进去的啊?”

班长说:“我姐在那儿呢,她说先让我过去实习一段时间。”

我一直在旁边听着露哥和班长聊天,当然,我偶尔也会搭几句话,但最多的还是“示意”。在工作和前途的问题上他们聊了很久,刚开始时他们还信心十足,就好像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一样,但慢慢地经过他们对现实的认真分析之后,终于把我们聊得没了出路,他们发现,生存已属不易,何谈事业。

经过长时间的谈论,关于工作和前途这个问题就像他们讨论的结果一样“没了出路”。于是,露哥马上话锋一转说道:“你们寝室的人就你自己吗,没看见其他人啊?”

班长说:“一会儿当当就下来了。”班长一边说着一边要从我脖子上取下相机,我便顺势给了她,然后我们一块儿翻看起相机里的照片。

露哥说:“合张影吧。”他边说边从旁边叫了一个我们班的同学过来帮我们拍照。

就在这时,当当来了,就好像从天而降一样,自从我看见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眼前了。于是,露哥又说道:“刚刚好,刚刚好,一块儿吧。”

平日里我和露哥只跟班长关系好些,在合影时我们并没有邀请其他人,而其他人也没有说要参与。

虽然我和班长关系很好,当当又是班长最好的朋友,但我却很少和当当说话,我不敢与当当说话,也害怕遇上她的目光,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喜欢她。

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发现了这个秘密,每当被人问及时,我总是矢口否认,然后开玩笑道:“绯闻,纯粹是绯闻。”

在我们合完影之后,露哥突然说道:“我要和班长照一张。”于是,我就给露哥和班长照了一张。正当我想看看照片效果如何时,露哥又突然对我说:“把相机给我,你跟当当照一张。”

听见露哥的话,我有些尴尬,也有些害羞,但我又马上让自己表现得随意一些,我看着站在一边微笑的当当,说道:“好。”

虽然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些随意些,但露哥和班长还是很开心地略带阴险地意味深长地对我和当当笑了笑。

我和当当走到刚才拍照时站的地方,并肩站在那里,然后看着镜头等待露哥赶快按下快门,但露哥就是迟迟不肯按下,露哥故意讽刺道:“你们之间距离也太小了点吧,要不再站开些。”于是我表现出很无奈的样子往当当那边挪了一些。露哥又说道:“你就不能再近点儿?镜头还装不下呢。”然后我就又挪了一些,当当也往我这边站了站。

这次距离是够近了,因为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心跳在加速,我的手还不小心触碰到了当当的手,于是我不敢再乱动,只是把手背在身后。

露哥从相机里看着我们说:“笑笑。”这显然是在说我,因为当当一直在微笑着,于是,我也强迫自己露出了微笑,此刻我最想知道,我露出的那微笑有多难看,有多不自然。

随着一声快门响,便完成了那张我一直以来都放在床头的照片,也预示着我们从此将天各一方。

再见了,露哥、班长,还有当当。再见了,所有人!

麦知

我一直等到中午,也没等来她的任何回复。

在这之间,我的手机曾经响过一次,当我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打开那条信息的时候,才发现是10086发来的提醒我话费余额不足的短信。于是,我又把手机放回到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果有信息或是电话,我能在第一时间接收到。

在这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我痛不欲生,我打开电脑想要找一部电影看,但我在网上找了一个小时也没能发现一部我想看的影片,千千静听里虽然一直播放着音乐,但我一句歌词也没有听见,我知道,此时此刻,再好看的电影也不能把我的注意力转移走,于是,我就不再在电影上徒劳了。

我的母亲已经开始喊我吃午饭,我关了电脑便向餐厅走去,母亲做了羊肉面,她问我:“要放醋吗?”

我说:“稍放一点吧。”

父亲由于中午需要应酬一些事情,所以没有回家吃饭。

在吃饭的过程中,母亲与我谈到了我的终身大事,毕竟我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母亲说:“我一个同学家的女儿特别漂亮,人也不错,你见见吧。”

我说:“见什么见啊,我还小着呢,以后再说吧。”

母亲说:“每次都是这,你也不能老是漂着啊,成家—立业。”

我笑着说:“再等等,再等等,我一结婚显得您多老啊,是吧。”

母亲也笑了,她说:“没事,我不嫌老。”

我说:“您不嫌老我嫌老啊,您就再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母亲知道我现在还不想谈及我的终身大事,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我知道电影已经不能让我复杂的心情和内心的痛苦有所好转了,于是,在吃完饭以后我马上给我最好的朋友村田打了个电话,我说:“一会儿出来踢球吧。”

村田说:“好,用给你带鞋吗?”

我回答说:“带上吧,我的鞋没法穿了。”

我又打电话给我的另外一个最好的朋友南方,我问:“小伙儿,干吗呢?”

南方懒散地说:“没事啊,在家看电视呢。”

我说:“一会儿出来踢球吧。”

南方说:“好啊,我去换装备。”

我说:“你快点,别又迟到了。”

南方说:“不会不会。”

村田家在去足球场的路上,所以我顺便去了趟村田家里,我在他家楼下给他打了电话,他在一分钟之内便下楼了。他手里拎着三个袋子,一个装了两双足球鞋,一个装了足球,还有一个装满了垃圾,他把装有足球的那个袋子扔给我,我接住并把它放在了我的电动车的篮子里,他把那个装有两双足球鞋的袋子扔在他的电动车脚踏板处,又将垃圾袋子扔进了垃圾箱,然后他推起电动车边说:“走吧。”

我听见他说话的鼻音有些重,便问道:“你感冒了?”

他说:“是的。”

几分钟后,我们便到了足球场。我们来得比较早,足球场上并没有几个人,于是我跟村田开始练习颠球、传球,为一会儿的比赛做准备。我们也会站成很远的距离,然后把球踢得又高又远,看着球在高空中画出一条美丽的弧线,那感觉非常好。

南方并没有像他说的“不会不会”那样,他还是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会儿。南方加入以后就变得有意思多了,虽然三个人能玩出的花样不比两个人多,但我们说的话却变得多了,人多了自然会热闹一些。

我们三个站成一个三角形,后来我才发现,我们三个只能站成一个三角形,一向都是村田把球传给我,我把球传给南方,然后南方再把球传给村田,这个顺序几乎没有被打乱过。

村田突然传过来一个力度和高度都恰到好处的球,不容我多想,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全身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右脚上,然后踢向那个来得正好的球,于是,我凌空一脚便把球踢飞了出去。

那个被我凌空一脚踢飞的球与我的预算有了些误差,只见高不见远,它没有飞向我瞄准的更为广阔的足球场中心地带,而是飞向了旁边跑道上的一棵高大的杨树上。球在碰到杨树之后并没有立刻落地,而是在树的枝干上来回弹了几次才落下,伴随着球落下的还有几片杨树的叶子,那视觉效果好极了,就像一个武功出神入化的剑客一招出手杀死敌人,剑入鞘后敌人才应声倒下。

南方看着那几片飘落的叶子说:“我靠,落叶球。”

我和村田听了之后都哈哈大笑道:“对对对,落叶球。”

南方把球捡回来,在脚上颠了几下传给了村田,然后村田又传给我,我边停下村田的传球边说:“其实,我不是想往那儿踢的,怎么偏了那么多啊,快一百八十度了。”

村田说:“看出来了,要不能踢出落叶球?”

南方打趣说:“你是国家队的吧!”

我说:“你才是国家队的呢,你全家都是国家队的。”

足球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正当我们摆场地准备开始踢比赛的时候,突然一片阴云袭来,顷刻间便下起了大雨,伴随大雨而至的还有闪电和雷鸣,于是,我们马上拎着包跑向主席台,几乎同时所有的人都跑到主席台上去了。

虽然我们的速度已经够快,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淋湿了。

村田说:“走吧?”

我说:“等等吧,这雨下不长,一会儿就停了。”

村田说:“反正都淋湿了,走吧。”

我问南方:“怎么办?”

南方说:“随便。”

我说:“那就走吧。”

于是,我们三个人挤出人群,离开主席台朝雨中走去。雨大得已经让我们睁不开眼睛,我们骑在车上必须不停地用手擦去打向眼睛的雨水,就像汽车上的雨刷一样。

我对村田说:“你的感冒遇上一场大雨,虽然不幸,但很诗意。”

村田说:“天意。”

到前面一个路口,南方向左转回家了,村田也向右转抄近路回家了,而我仍需要继续前行。

我一个人在雨中,又想起了她——那个今天我不愿想起的人。

我该怎么办?

芦苇

虽然我的家和学校在同一座城市,但由于我的父母工作比较繁忙,我也不愿意挤那如北京地铁般的公交车,所以,我和大多数的外地学生是一样的,只有在寒假暑假的时候才会回家。

我清楚地记得我回家那天的情景,我两只手里各提着一个不算太重体积却不小的手提包,里面装着我的衣服、照相机和笔记本电脑,挤上了那辆可以带我回家的公交车,经过两个小时的路程,在晚上十点多一刻的时候,我终于在时隔四个月以后再次回到了我温暖的家。我吃力地从兜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刚好父母在客厅看电视,他们赶忙接过我的手提包,我顿时倍感轻松,随即瘫坐在沙发上。

母亲脸上显示出见到儿子的喜悦,说:“变胖了。”

我说:“天天晚上吃泡面,不胖才怪呢!”

母亲说:“怎么天天吃泡面啊,不吃点正经东西。”

我说:“那是正经东西吃过了,泡面是夜宵,天天加餐啊,忍不住。”

母亲听了又笑了,开玩笑道:“那一会儿还给你泡面吃。”

我也开玩笑说:“好的,反正我也没吃晚饭,您要是忍心的话,我就吃泡面。”

说着话,母亲已经进厨房给我做饭去了。

这时父亲突然好奇地问:“毕业证呢?来让我瞅瞅你的毕业证长什么样。”

我马上从电脑包里拿出了这四年来我为之奋斗的一纸证书,并以双手奉献的姿势把它交给了父亲,父亲笑着也用双手接过去看了看说:“不错不错,纸的质量很好。”

我开玩笑道:“那是,四年就为了这张纸,质量能不好吗。”

没过多久,母亲便端着一个碗从厨房出来了。

母亲没有像她说的那样给我吃泡面,而是做了一碗有营养的适合在晚上吃的鸡蛋面。做之前,我告诉母亲说:“放一个鸡蛋就好了。”母亲说:“好。”

但母亲还是像她说的要给我吃泡面一样没有说话算话,在面中放了两个鸡蛋,有所区别的是,多放进去的那个是荷包蛋。

母亲说:“这样好吃。”我笑道:“罪过啊,又多吃了一个鸡蛋,迟早要胖起来的。”

由于从午饭过后我粒米未进,那碗面我很快就吃完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马上就十一点了,于是我说:“赶快睡吧,马上十一点了,你们明天还得上班吧。”母亲说:“你也早点睡吧,累一天了。”

我确实是累了一天,但我此时却是毫无睡意,我走进那久违的属于我的房间,顿时倍感孤独,思念之情涌上心头。露哥、班长,还有当当,我的好朋友们,我的爱人,我是如此地想念你们,你们应该也到家了吧。

我打开了电脑,在空间的好友动态里我看到了很多朋友更新的心情,那心情既简单又复杂,简洁的字句却让人一言难尽,有的怀念以往,有的对生活感到迷茫,有的对未来充满信心。

我也看到了当当更新的心情:“虽然只是刚刚离别,但此时,我却是如此地想念你们,还有你。”

我很容易就可以理解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只是最后的三个字“还有你”却让我的心突然为之沉重起来,难道当当已经心有所属?我想这是一定的,不然她也不会在最后加上“还有你”这三个字,但那个“你”到底是谁,我不得而知。我想我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既然当当已经心有归属,我又何必再徒增心伤呢,在此,祝她一切安好,一生幸福吧。

也许有人会奇怪,在大学四年的时间里,即便是到了毕业前的那段时间,为何不向当当表明心迹?现在,我可以解释。

如果说在大学四年里,是由于我的胆小害羞自卑和自尊心的缘故而没有向当当表明心迹的话,那么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之所以没有抓住最后的机会,就是因为别的更为重要的原因了。

知道那是最后的日子,等那段幸福而短暂的时光过去以后,我们就要各奔东西,然后就天各一方了。我还要为我那没有出路的人生以及没有保障的生活继续努力,当当也会有她自己的生活,她会找到工作,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嫁一个可以给她一生幸福的人,可惜我不是那个人。

正是因为我明白这些,所以才没有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做出自私的决定。

像当当那样既聪明漂亮又善解人意、家庭条件也很好的人,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人呢?我既没有车没有房子,也没有存款,更没有一个权高势贵的爹,甚至连一份稳定的工作都没有,人家凭什么会看上我呢,我又凭什么去喜欢人家!当然,我是十分害怕被拒绝的,作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剩下的也只有自尊心了。

我知道,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更知道,就算是不要面子,还是要活受罪的,索性就要着面子把罪受了。我只想有一天,让我忘记当当,并希望这一天尽早到来。

虽然我很想忘记当当,也努力地迫使自己忘记当当,但我还是不止一次地在梦中遇见她,并向她告白。我手捧着一束玫瑰花(我总是数不清那束玫瑰花到底有几朵),然后跪在地上乞求她嫁给我,有时候她会很开心地说“我愿意”;有时候则会一把把花抓了去,用力地摔在我的身上,然后生气地转身离开。也有时候,我总是拿着那束玫瑰花满世界地找当当,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正当我着急的时候,就会突然掉进一个无底地深渊里,于是我就会颤抖一下,突然惊醒,然后一夜无眠。

麦知

回到家中,母亲见我被雨淋透了,于是忙催促我洗澡换衣服。

我记得有这样一个说法,在洗澡的时候,若是在满是水蒸气的镜子上写上心爱之人的名字,那么,那个人便会爱上你。我知道这是一个迷信的说法,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那样做了,我在镜子上写上了她的名字。当我洗完澡的时候,她的名字已经变成一个个的小水珠顺着镜子流走了。

一直到晚上,我始终没有等来她的回复,我想她是不会回复我了。虽然我完全明白这代表着拒绝,但我还是安慰自己,她一定是由于碰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而没有时间回复我,或者是由于工作太忙而忘记了这件事。在自我安慰的过程中,我已经又叠好了一颗“心”,它与第一颗一模一样。

只是,我要在上面写些什么呢?我觉得,在上面写些字,会增加它的意义。这时,电脑里随机播放的千千静听传来了王菲的声音,是那首极为深情的《我愿意》,于是,我在我叠好的那颗“心”上写道: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地告诉你/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当我把歌词写完的时候,那首《我愿意》早已经播放完了,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这首歌此时是格外的好听,于是,我在千千静听的模式里选择了单曲循环,它播放了一夜,我也听了一夜,即便是在睡梦中。

早上六点十分的时候,我的闹铃还没有叫我(我定的六点半的闹铃),但我却被王菲的歌声吵醒了。虽然我睡眼蒙眬,但我确实是已经毫无睡意了,因为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仅要去送给她我的写有《我愿意》的第二颗“心”,而且还要去一家高档的影楼给自己谋个差事,这事已经和我的好朋友村田约好了。

在出家门之前,我依然把那颗“心”放进信封装进了挎包里,我要像昨天那样,亲手把这颗“心”送给她。

七点二十三分的时候,我在她家小区的五单元二号楼楼下等到了她,她穿着与昨天一样的衣服和鞋子,带着的早餐也与昨天的一样,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不同的是,我是在她的手里看见它们的,而不是在她的电动车的篮子里,因为她刚从楼洞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去骑电动车。

她看见我以后略微尴尬地笑了笑,显然是因为昨天早上的事。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于是,我从挎包里掏出了信封向她递了过去,她有些犹豫,因为她的手并没有伸出来接我的信封,可以看得出,她显得更为尴尬了。不过,我的手始终坚决地一动不动,她有些不知所措,也许是她看我如此的坚决,就如同她若是不收下我就会一直站在那里一样,于是,她收下了我的第二颗“心”。

我对着她笑了笑说:“赶快上班去吧,我走了。”

然后我就转身大步地离开了。

吃过早餐已经是八点半了,我和村田准备九点的时候到那家高档的影楼去。说实话,我感到非常的紧张,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真实的面试。虽然我以前在学校的就业指导课上有过不止一次的模拟面试,而且表现尚可,但这却丝毫也不能缓解我的紧张。

我对村田说:“我有点紧张。”

村田说:“我也紧张啊。”

我说:“我这可是第一次面试。”

村田说:“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不比你强。”

我说:“那我放心了。”

村田说:“什么人呀!”说完在我胸口上打了一拳。

我说:“你说,面试的人多不多,咱们能行吗?也没有工作经验。”

村田说:“人多是一定的,现在工作太难找啊,至于行不行,就听天由命吧。”

当我和村田来到那家高档影楼的时候,刚好九点整。我们推门进去后才发现面试的人一个也没有,就我和村田两个。正当我们诧异之时,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过来与我们搭话,他十分客气地问:“要拍照吗?”

我说:“我们看见了外面贴的招聘广告,是来面试的。”

中年男子大喊一声:“老马,来面试的。”

随后我们就被他称之为“老马”的另一个中年男子带到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那间办公室没有名字,里面有一套黑色的老板桌椅,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材质,一定价格不菲。办公室内的墙壁上还挂满了各种风格的艺术照片,让人看了就有想拍照的欲望。

那人坐在了老板椅上,并示意让我们坐在老板桌前边的两张圆凳子上面,我想,他一定会像我们在学校的时候那样先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这个我已经烂熟于心了,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他问:“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赶忙回答:“艺术学院摄影专业毕业的。”

他又追问了一句:“你们两个都是?”

我和村田同时“嗯”了一声。

那人又问道:“以前有工作经验没,摄影方面的工作经验?”

我和村田齐说:“没有。”

正当我们内心忐忑不安的时候,那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站起来走到了离我们四五米远背对着我们的地方接电话,听不见他说什么,但我们听到了他的笑声,我想,他一定是有了什么好事。没出两分钟他便回来了。

他又坐回到了老板椅上,说:“我们这里需要两个摄影助理,工作时间视情况而定,前三个月一个月八百,以后每个月一千二,不管吃不管住,行的话下午就可以来上班。”

我和村田忙说:“行行行,那我们从明天开始上班吧。”

那人说:“可以可以。”

正当我沉浸在找到第一份工作的喜悦中,却收到了她发来的一条令人伤心的短信:“以后不要再送给我心了,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对不起。”于是,我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村田似乎看出了什么,说:“怎么了?找到了工作还不开心。”

我说:“没事没事,下午踢球去吧,明天就该上班了。”

村田说:“我看可以,以后再想踢估计就难了。”

芦苇

在我看见当当发表的那条“虽然只是刚刚离别,但此时,我却是如此地想念你们,还有你”的心情的夜晚,我更加确定忘记当当是一件多么必要的事情。第二天醒来时却发现晚上陪我入睡的“还有你”这三个字,它们就像我一样,立刻变得清醒了,并且一整个上午都闪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突然发现,当我想尽快忘记当当的时候,我却把她记得更牢了。

“还有你”这三个字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你”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占据着当当的心。我想,此人应该和我一样,也是当当刚分别不久的大学同学,当当所发表的心情里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为了弄清楚这个占据当当的心的神秘人物,我开始努力地回忆在整个大学时代里所有的与当当有关联的男生,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是徒劳的,因为我没有分析出任何蛛丝马迹。

有一个时刻,我分析出了那个人就是我的结论,这种错觉也让我感受到了真切的前所未有的幸福,但在一闪而过的幸福之后,我立刻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我知道那个人不可能是我,即便是我又能怎么样呢?作为一个刚从三流大学走出来的大学生,没车、没房、没工作、没存款,更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后半生无忧的爹,我什么都没有。那我有什么?若是我说,我有一颗爱你永远不变的心,我想,全天下的姑娘估计连鄙视我的时间都没有,真心是不能当饭吃的。

于是,我觉得尽快找到一份工作已经成为当务之急,这也是我想要成为一个有车、有房、有存款的人的第一步。在我迈出这第一步之前我得先去和我高中时期的两个好朋友欧文和项雨叙叙旧。四年前我们一同参加高考,之后我们便去了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学校,认识了新的朋友,如今毕业我们要走的道路也是不尽相同,但在我们之间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那便是友谊,一种不入世俗的单纯的校园友谊。

同大学四年期间的每个假期一样,我们三人相约去台球厅打台球,然后在一家拉面馆一起吃拉面。欧文还是骑着那辆小巧的电动车去我家大门口接我,我仍会在欧文到来之前的五分钟在那里等着。欧文骑着车到我家大门口的时候又会在高速的行驶中来一个急刹车,然后电动车的前轮和后轮同时停止转动并在石灰地面划出两道一尺多长的黑色的痕迹。

我伸出并没有戴手表的左手装作看时间的样子,说:“这么准时。”欧文说:“那是,上车。”

若是欧文骑电动车带我的话,那么我家离台球厅只有三分钟的路程,在这三分钟里,欧文会问我项雨什么时间过来,我总是会按照项雨向我说明的意思将情况转述给他,说:“现在不好打车,估计还得二十分钟左右,他让咱俩先玩着。”

台球厅在一个大的地下室里,一共摆了整整十张台球桌,迫于地下室的结构,十张台球桌被分布在了三个区域,最大的区域有七张,中间大的有两张,最小的有一张。

其实在这附近一共有四家台球厅,离我们来的这家最近的一家就在隔壁,也是在地下室,中间只有一墙之隔,在打球的时候可以清楚地听见墙的另一边台球碰撞的声音。

我们来的这家,也是这四家里环境条件最差的一个。我们和大多数人一样,来这里就是因为价钱公道,每个小时六元,其他三家,最便宜的也要每个小时十二元。

说这家台球厅的环境条件差,其实也还好,只是不如另外三家装修得那么精致。但这是我进过的最有人气也是最为神秘的一家台球厅。之所以说这里神秘,是因为这里有一间房门永远紧闭的小屋子,而且里面是绝对有人的,因为我经常见到有人进进出出,只是我从来没见过里面是什么样,更不知道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在里面做些什么,偶尔去厕所经过那间小屋子的时候,会听见里面有呼呼啦啦的声音,根据我并不丰富的人生经验判断,那大概是麻将牌的声音。

我们来得比较早,台球厅里的人还不多。与往日一样,我们的首选是最小区域的那张单独的台球桌,刚好那里并没有被人占去。

我和欧文分别为自己挑选了顺手的球杆,然后我宣布:“我开了啊。”

欧文说:“开吧。”说完,又从别的台球桌上拿过来两块巧粉。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开了一杆球,球被撞得满球台都是,只是运气稍微差了些,没有一个球落入袋中,不过还好,也没有给欧文留下什么好的进攻机会。

欧文随便打了一杆想要碰碰运气,正在滚动的球还没有完全静止的时候,欧文问:“你要喝什么?”

我说:“绿茶冰红茶都行。”

欧文拿了两瓶绿茶,虽然没有告诉老板,但细心的老板已经开始在那个小本子上写着什么了,不用问,记的肯定是这两瓶绿茶的账。

在我和欧文打到第三局还没有结束的时候,项雨姗姗来迟了,他坐在旁边破旧不堪但却干净的沙发上抱怨道:“现在打车人真多啊,刚拦住一辆,到跟前才发现人家司机看的不是我,就因为那人在我左边站着,比我近了一米,车就被她抢了,好在是个女的,长得还挺漂亮。”项雨喝了一口手中的可乐又继续说:“那司机也是的,本来是我先招的手,看见人家长得漂亮,就停人家身边了,真是见色忘义啊。”

大概五分钟以后,项雨见我和欧文这一局即将结束的时候,便起身去不远处的放球杆的架子上挑了一根球杆,当他拿起巧粉擦杆头的时候,我和欧文已经在争那个黑色的八号球了。

我的运气糟糕透顶,给欧文留下一个极其简单的进攻机会,这个球真的很简单,就算是丁俊晖在绝佳状态下的那精确的走位也不一定能走出这么好的位置,欧文也没有辜负我的好意,一个中等力度的中低杆把白球定在了被击中的黑色八号球的位置,黑球顺利地落入了底袋。

这一局以我的失败而告终。

我们采用的是优胜劣汰的游戏规则,所以,我被淘汰了。

接下来项雨上场,我坐在旁边的破旧但干净的沙发上等待着下一个被淘汰的人,那时我会起身,微笑着把沙发让给他,就像一个称职的服务生那样说:“请坐。”

其实,我们三人的台球水平不相上下,所以,运气在我们之间就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运气只是运气,不代表实力,有时站在这边,有时站在那边,我们谁也无法预测。

我们在台球厅待了五个小时四十分钟,最后结账的时候一共是四十三元钱,包括我和欧文的两瓶绿茶以及后来项雨的一瓶冰红茶的费用。我们按照以往的规矩实行AA制,但是四十三除以三是除不尽的,我和欧文每人拿出了十四元,而项雨拿出了十五元。

我们经常会遇见这种情况,但谁也不会在意多拿出一两元钱,我们也从来不会让一个人单独拿出所有的费用,因为这笔钱对于学生或者是刚走出大学校园的人来说是非常残忍的。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说某个人过生日要请客或是某个人得到一笔意外之财要与大家分享,这个我们是不会拒绝的。

经过将近六个小时的大战,我们已经饥肠辘辘,出了台球厅我们就直接奔向了附近的拉面馆。每个人二十元,我们可以得到三大碗拉面、两个小菜、十串羊肉串以及三瓶啤酒,这足够我们饱餐一顿。

欧文和项羽一直在议论那个为我们端拉面的漂亮女服务员,说她像Hebe,他们还征求我的意见,我说有一点像。他们边吃羊肉串边回忆起了高中时候的事情,说得最多的就是项雨和一些女生的绯闻,若在往常,我也一定会和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但由于想起当当,我开始沉默。

按照以往的习惯,我们都默契地留下了最后一杯啤酒,在离开拉面馆之前一饮而尽。

麦知

她有多残忍呀,居然不再让我送“心”给她了!可是我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地属于她了,不送给她又让我如何是好呢。

在今天,我得到了工作,之后却马上失去了爱情,虽然二者完全没有关联,但我还是不得不感慨上天是如此的公平。

希望之后是失望的痛苦,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我始终无法做到像她的短信说的那样,不要再送“心”给她,和她做朋友。我不能因为她的一句话、一条短信,就放弃喜欢她,就算是她不喜欢我,若天下人都是如此不坚持的话,恐怕毅力这个词在词典里、人生里就不会那么重要了,当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看似不可能的奇迹发生了。

我知道,这话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安慰自己事情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只要她不结婚,没有经过法律的认证,我就是有希望的。我也知道,无论后果怎样我都必须坚持,若此时放弃,必将后悔终生。

我知道坚持下去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但我也知道自己要有自知之明,若是我继续坚持之前的做法,久而久之必然会让她反感。我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既能把“心”送给她,又不让她觉得为难。

其实这很简单,我只需要每天早上早起一些,然后把装有“心”的信封放进她家的报箱就可以了,五单元二号楼二十三号,我只从她嘴里听到过一次,却记得很清楚。当然,信封可不能像之前的那样随意,必须把它密封起来,并在上面写上她的名字以及一个用小括号括起来的“收”字,否则,被她的父母发现就麻烦了。

第一天工作,我显得十分兴奋,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体力,对所有的事情也都是极度认真。我努力让自己忙起来,这样可以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在工作的人,一个依靠自己劳动吃饭的人,一个正在奋斗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人。可事实并不像我预期的那样,帮顾客拍出漂亮的艺术照片,然后看着顾客满意地付钱离开还是奢望。像我和村田这样刚进入影楼的摄影助理是不能碰照相机的,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端茶倒水和打扫卫生,偶尔也会去路对面的饭馆帮老板买午餐,我做的距离我的专业最接近的工作就是帮助顾客摆几个拍照时的姿势以及稍微移动一下顾客旁边的灯光……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影楼里的摄影助理就是要做这些的,想要拿照相机的话,那就是一年或是两年以后的事了。

当然,这些事情也不是毫无意义的,时间久了才能体会这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就在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的时候,在给老板买午餐的时候,在帮助顾客摆姿势的时候,会学到很多在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和道理,对于一个像我这样初入社会的人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影楼的考勤比较宽松,在不忙的时候是不用待在影楼里的,那时我会和村田一起去球场上踢球或是去网吧玩游戏,有时也会多叫上几个朋友出来聚聚。当然,工作再忙或是再闲,我也不会忘记最为重要的事情,我依然坚持每天叠一颗“心”放在她家的报箱里。

自从那一条短信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但我知道,她一定收到了我的“心”,并相信她也一定能感受到我心之永恒。

芦苇

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爸妈也都关灯睡觉了,我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回到房中,生怕弄出声响来影响他们的睡眠。

虽然时间已晚,之前又在球桌上大战五个多小时,但此刻我却毫无睡意,于是便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脑。大半天没有上网了,我需要知道朋友们的动态,看看他们更新了什么,当然,我更关心当当。

在下午打台球的时候,我的发挥一直不尽如人意,这与当当的那条心情有着莫大的联系,它一直困扰着我,但我却没有勇气给当当打个电话问清楚,我知道,若是我此时打个电话或是发条信息的话,当当一定会觉得非常突然,因为在大学期间我们就不曾如此,虽然我一直存着她的手机号码。

虽然我们不会打电话或是发信息,但我们还是会有机会聊上一个小时,甚至是两个小时,当然,这种机会并不是每天都有的,只有在我们两个同时在网上才可以遇到,只要当当一上线,我就会马上察觉,那个时候,我才有勇气与她主动说上几句话,并在与她的交谈中感受到强烈的幸福。

与当当聊天感受到幸福,让我喜欢了上网,我开始每天在网上等待着当当,期待着她的可爱的QQ头像突然闪现,但这并没有增加我们聊天的频率,也许有时她也与我一样处于隐身状态,我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我。

有时候由于疏忽,我会很晚才察觉到当当在线,我便会带着一种“我怎么才发现”的开心的懊恼给当当发一个打招呼的QQ表情,然后她也会回复我一个同样的QQ表情,一次聊天就这样开始了。

我们的聊天内容永远都只限于书籍、音乐、电影,以及身边的琐碎小事,不会再有比这些更加深入的话题了。虽然与当当聊天能让我感受到强烈的幸福,但我清醒地知道,如果抛开我内心对当当的爱慕之情,我们对于彼此而言只是一个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的朋友,也许用“同班同学”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更为恰当。

回到家的这两天——准确地说只能算一天,但由于在家住了一个晚上,所以感觉上像是两天,我没有在网上遇见当当,我想她一定是利用这两天做一些更为重要的事情,或许是她想好好休息一下,又或许是她只是隐身并不想与外界接触也不想与任何人说话。

不只是当当,这两天里我也没有在网上看见过大学里的其他好朋友,话说回来,我也是一样,若不是心系当当,我怎么会在这两天里上网呢。

电脑终于开了,360软件显示的开机时间是一分十六秒,并说我击败了全国的百分之十的用户,原来还有比我的电脑开机更慢的,即便如此,我想我的电脑也与我一样需要清理了。

虽然在这两天里我没有在网上看见任何大学里的好朋友,但当我打开QQ空间以后却发现很多人都更新了内容,无论是心情、日志,还是相册。看来,离开校园以后,每个人还是感慨颇多的。

在众多的更新里,我发现了当当更新的心情。如果说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困扰我的那条心情只是让我妄自猜测的话,那么这条心情却给予了我沉重的打击,也让我确定了当当确实是已经心有所属。

当当说:“只要爱人的面容牢记于心,世界就还是你的家。”我还看见了她的一个好友的好奇评论:“什么情况啊?”当当回复道:“没什么,一切随缘吧。”

即便是我已经决定迫使自己要努力忘记当当,但在彻底忘记她之前,我那自私的心还是接受不了当当的心有所属,只是现在,我除了接受现实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不过,从当当的心情以及她的好友的评论来看,似乎她还在等待着这段感情。

谁知道呢?

麦知

在每个去送装有我“心”的信封的早上六点半到七点这段时间,有些时候会遇上与我一样早起的邮递员,他们熟练地把报纸塞到报箱里以后就骑上车匆匆而去了。

我一向都是先等报纸塞进报箱之后再把我的信封放进去,因为这样可以把信封刚好插到折叠的报纸中间,以便确保她能收到我的“心”。

在那么多的日子里,最让我感到烦恼的是雨天以及冬天的早上闹铃响起的时刻。

在下雨的早晨里骑着电动车,虽然我身上披着雨衣,但是那个雨衣的帽子实在是大了点,若是我减速慢行,帽子的前檐就会像宽大的树叶一样遮住我的眼睛,让我看不见前方的路,若是我稍稍加速,速度带来的风便会吹开我头上的雨帽,雨水就会毫不客气地打在我的头上和脖子上,特别是在多雨而凄凉的秋季,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进入深秋,冬季的前夕,每天早上六点闹铃响起的时候,真的是可以要人命的,但是我还是会在响铃以后的三分钟之内离开温暖的被窝,支撑我这么做的可不是说今天还有工作、今天还要上班,而是摆在写字桌上的那个信封里的“心”,就好像它用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一样,我根本无法抗拒它。

有些早上,我就不用承受被闹铃吵醒的痛苦,比如说第二天不用上班,我就会和村田去网吧度过一个晚上,这种时候很多,最少每个月都会有一次。

在七点下机之前,一般都是六点左右,我就会独自一人先离开网吧,花十五分钟去把之前已经准备好的“心”放进那个熟悉的报箱,然后再花十五分钟返回网吧。差不多六点半左右的时候,我和村田就会离开网吧去对面的早餐店,从吃早餐开始到各回各家,我们会一直讨论一整夜都在玩的游戏,乐在其中。

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我也不用承受被闹铃吵醒的痛苦,因为在除夕夜,在家和父母一起看完春节联欢晚会之后,我就会和村田、南方以及一些其他好朋友玩个通宵。

我们会在一所大学的校园里用各种恶作剧的方法放烟花,比如把一只小的炮放进被剥空的香烟里,再把烟丝装进去,然后送给一个不知情的人吸。我就上过一次当,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在除夕夜抽烟了。

放完烟花以后,我们就会去村田的家里打麻将,他家有一台自动麻将桌,以我的观察,好像也就是在过年期间会让它工作一下。我们从来不赌钱,而是赌吃辣椒,一块钱一包的泡椒,通常是南方输得最多,可他又是我们之中最不能吃辣的一个。

打麻将一般都是在凌晨三点以后开始,早上七点之前结束,在这段时间,我会抽空去完成我的私事,也就是把装有“心”的信封放进那个报箱里。

我清楚地记得,从我送出第十一颗“心”开始,之后的所有的“心”,我都没有在上面写文字。倒不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可写,更不是因为我没有想对她说的话,我只是想让她知道、也让自己知道,能这样默默地付出,每天送她一颗“心”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那些文字很有可能会让她徒增烦恼。

后来,对于我每天早上都送“心”的这件事,村田问我:“你这样做值得吗?”

我说:“值得啊,怎么不值得?”

村田说:“我也不知道,你自己觉得值得就行。”

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觉得值得。”

村田说:“是啊,谁也不懂爱情,无论是旁观者,还是当局者,时间会说明一切的。”

我说:“至少,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村田说:“那就好,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村田的话让我想到了一个在奥尔罕·帕慕克《纯真博物馆》中的关于时间和时刻关系的问题,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上对那些被他叫作“现在”的一个个的时刻和时间做了区分,一个接一个的时刻,就像亚里士多德的原子一样是一些不可分割的东西,而时间,则是将这些不可分割的时刻连接在一起的直线。

即便村田有时候会说:“忘了时间会让我们更安逸一些。”但除了那些傻瓜和失意的人,谁都不能完全忘记时间,那将许许多多的现在连在一起的直线。就像我们所有人做的那样,人们只能努力去争取幸福,努力去忘记时间。

生活让我懂得,想起时间,也就是亚里士多德说的那条把一个接一个的时刻连在一起的直线,对于我们多数人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还会痛苦地认识到那条直线的本身,很多时候就像我们感觉到的那样,并没有太多的意义。然而被我们称之为“现在”的那些时刻,就像在我往那个熟悉的报箱里放进我的“心”的日子里一样,因为她在之后不久就可以收到我的“心”并看到我写在上面的文字,这会让我觉得很幸福。

如果我们学会把我们的人生看成这样的一个个时刻,而不是像亚里士多德的时间那样的一条直线,那么,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去把自己的“心”送给心爱之人,就会是一件比任何事情都值得做的事情。

芦苇

我记得在一部电影里听见过这样一句话,至于是什么电影我就记不清楚了,是说,我们毕业以后,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

电影里的那个人的意思是,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可以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可以是亲密的恋人,但毕业以后,我们都将会另做选择,也会离开彼此。其实,我是很不愿意接受电影里那个人的悲观观点的,可事实常常如此。自从离开校园以后,就很少再与之前的好朋友们联系了,一向隐身的我也没有再见过在线状态的当当。就算是我看见她在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和她打声招呼,毕竟她已是心有所属的人了。

虽然我没有再见过当当在线,但我却可以每天看见她更新的心情、日志以及相册,我基本上每天都会在她的空间里留下足迹,不知道她是否发现了这一点。我想,她应该不会去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的。

有一次,当当居然在空间的名字叫“大学同学”的相册里上传了我们毕业时拍的那张合影,也就是一直以来放在我床头的那张照片。当然,除了我们的合影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同学的照片以及她和他们的合影。

在当当更新的那些心情和日志里,有很多是关于生活里的琐碎小事的。比如说:在某一天,她特别想吃什么东西;看见了一只可爱的小狗,然后自己也想拥有一只;逛街买了新衣服;单位发了薪水;上班迟到……

当然,当当并不是每天都是这么开心的,虽然关于这些方面的心情有很多,但更多的还是一些看了让人伤感的心情,而每一条让人伤感的心情都会和一个人有关系,就是那个占据着当当的心的人,也就是当当心里的爱人。

从我离开校园回到家里的那天晚上看到当当的那条心情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的存在,每次当当在更新的心情里提到他时,都会让我更加真实地感觉到他的存在。一直以来,当当始终都没有忘记他,每次我看见当当更新的心情时,我就会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于是,我开始寻求摆脱痛苦的各种途径,我约了欧文和项雨,有时候也会叫上其他朋友,然后在一起打台球,玩桌游,或是努力让自己沉迷于网络游戏,但这些都无济于事。

在一次晚上和朋友的聚餐中,我惊奇地发现酒精可以让我暂时忘记当当,我以为我找到了摆脱痛苦的途径,但在第二天早上伴随着头痛开始新的一天的时候,我慌乱地意识到,痛苦并没有减少,而绝望却在与日俱增。

每当我努力用尽各种方式打发时间时,我不得不承认,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非但没有忘记当当,反而在以一种更加偏执的形式想念她。

虽然我一直生活在想念当当的痛苦之中,但我自身的理性告诉自己,我只能承受着这份痛苦并要尽快摆脱它。我是多么想给当当打个电话或是发条信息和她聊上几句,但是我又怕自己深陷其中,我什么都没有,给不了当当幸福,当当也有自己的心爱之人,所以,我不能这么做。

麦知

从二○○八年六月二十六日,我送出的第一颗“心”的那天算起,至今已经是三年一个月零二十三天了,这样算起来其间一共是一千一百四十九天,也就是说,我一共送出了一千一百四十九颗“心”。

在这期间,也有不少的漂亮女孩(这是很客观的说法)向我传达过爱意,村田也奉劝过我可以尝试着去谈恋爱,但我并没有遵循他的好意,还是把她们都拒绝了。我知道这样做的最后结果很有可能是鸡飞蛋打,但是对于内心已经被一个人占得满满的人来说,接受另外一个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

今天是二○一一年八月十九日,在我送出第一千一百四十九颗“心”之后的一个特别的日子,我将永远铭记这一天,因为今天我接到了这一千一百四十九天以来的她的第一个电话。继那条短信之后,我再一次被她拒之门外了。

那是下午四点整,我正在影楼里跟一个前辈学习Photoshop的技术,然后她就突然地打来了电话。当我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我的心都要激动得跳出来了,我按捺不住喜悦,便笑着对那个前辈说:“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去。”前辈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意思像是在说:“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我一边接通手机一边往洗手间跑去,我对着话筒“喂”了一声。

手机里说:“是我。”

我说:“听出来了,来电显示也说是你,不容易啊,有事吗?”

她说:“你送我的‘心’我都收到了。”说完以后顿了顿,显然是在等待我的回应。

我问:“然后呢?”

她回答说:“一共一千一百四十九颗。”

我又问:“然后呢?”

她说:“然后我看见一个收废品的,就全卖了。”

听到她告诉我当她把我送给她的一千一百四十九颗“心”卖掉的消息以后,我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世界末日前夕的恐怖。

我知道这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但我还是镇静地继续问道:“所以呢?”

她说:“所以,你以后不要再送给我‘心’了。”

当她残忍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终于体会到了那种叫作“晴天霹雳”的感觉。我还以为她是被我的一千一百四十九颗“心”感动了才给我打电话的,原来却是这么一回事,我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塌陷了,天地一片灰暗。

芦苇

糟糕的交通状况让我从回忆中再次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公交车已经在这个十字路口堵了将近二十分钟了,连公交车司机也开始抱怨。

本来我是不着急的,因为离约会时间还早得很,但是公交车在同一个地方滞留了二十分钟一动未动,再有耐心的人也会忍无可忍。在此前,我以为我是很有耐心的,但当我发现自己此时是如此烦躁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迫切想要马上飞到学校门口,一秒钟都等不了了。因为,这次与我约会的人正是当当,也就是这三年多来我一直朝思暮想但却没有联系过一次的当当。

幸好公交车司机沉着镇定,公交车在他的精确驾驭下与多辆车擦身而过,那距离近得简直就是艺术,虽然危险,但也总算是过了这个十字路口。

虽然城市的交通状况很差,但我还是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学校门口。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三年了,一点没变:那个我们去过无数次的网吧没变,坏了半边的招牌依旧没有维修;学校对面的银行没变,自动取款机旁的队伍依旧很长;学校门口的卖炒凉粉的老大爷没变,依旧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变老……

我只在学校门口等了二十分钟当当就来了。三年多来,我和当当没见过一次面,没说过一句话,没打过一个电话,也没发过一条信息,所以气氛比起三年多前显得更为尴尬。

我们相视一笑,然后我先开口:“还没吃饭吧?”

当当说:“吃过了。”接着她又说道:“我们去学校走走吧。”

我说:“好。”

现在暑假还没有结束,学校里的人寥寥无几,除了门卫和几个路人以外,就再难见其他人了。我和当当本能地走到了足球场和篮球场的交会处,那里有一排石凳子,在我床头的那张我和当当合影的背景里就可以看到它们,我和当当选择了最中间的一个坐了下来。

这次当当先开了口,她说:“我这次来是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要结婚了。”

我强颜欢笑,然后说:“那恭喜你了。”

当当说:“都三年了,这三年来你为什么不联系我?我知道你喜欢我,上学的时候就知道,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你在我空间留下的足迹,我每天都更新心情,那些都是为你写的,我一直在等你。可是现在,我不再等你了,我要嫁人了。”

当当继续说道:“在我的一生中有两件最幸运的事,一是时间终于让我对你的爱消耗殆尽,一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我遇见你。”

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想对当当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但是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我转过头去,泪流满面。

麦知

挂了电话之后,我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像失去了灵魂一样,现在我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了,我急需一个独自一人的环境。

村田和前辈似乎都看出了我的灵魂出窍,便先后问道:“怎么了?”

我说:“没事,有点不舒服,我先下班了。”

村田又问:“没事吧你?用去医院不?”

我说:“没事没事,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村田说:“那你先下班吧,我一会儿再走。”

我失落地走出影楼,心里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正当我把电动车的钥匙插到钥匙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我的右边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下意识地转头往右边看了看,没人,然后我又转左边,真的是吓了我一大跳,当当居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没等我开口当当就说:“这么早下班啊?”

我惊奇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当当说:“等你。”

我说:“等我干吗?”

当当说:“我把你的‘心’卖了,你也不问问卖了多少钱?”

我张口结舌。

当当说:“一千一百四十九颗心,加上一千一百四十九个信封,一共九块钱,刚好去民政局领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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