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外二篇)

2013-10-24 03:27周晓东
青年文学 2013年10期
关键词:湿润祖父雨水

文/周晓东

我,一个十岁的少年,静静地躺在一张古旧的木板床上,在昏暗的灯光中呆望着那些壁上的蚀刻纹路时,正是梅雨季节。此时,百年老屋,雨滴如豆。早先雪白的粉墙,在一阵阵雨气的熏染下逐渐变得黯淡,结实的三合土虽则打造了粉墙内在的强健筋骨,可是,脆弱的屋瓦却怎么也抵挡不住雨水的沁入,长长短短的屋漏痕渐渐地垂了下来,不知不觉地慢慢地游弋着,纯乎天性。

这种宛若游丝的痕迹,如蚓之行,如箸划沙,委婉曲折,成为一道道人们难以运用的笔法,记录着那不断向前延伸的流程。而有些墙面,则在刹那间悄悄地布满了大块的乌云、山峦、林莽以及海藻,颜色深浓轻淡,混沌含糊。光线移动的时候,烟云飘忽,氤氲蒸腾,若隐若现。微微敛起的光线,纷纷扬扬的雨。在南方潮湿的雨气里,时间就在这斑驳的墙面上轻轻地滑过,一种愈来愈重的安顿的气息正悄悄地向我逼近,让人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的从容不迫。

感性的少年总是沿着那些雨水的痕迹,在找寻那湿润的雨水的源头。那些痕迹在漫长的降落过程中,总是以一种最俗常的姿势出现。在那个特殊的空间里,我时常静默着,我喜欢一个人独自看着那些虚无缥缈的痕迹。那被雨水浸润过的墙壁,时光之手轻轻抚摸过去,一张硕大的宣纸(此刻请允许我称之为宣纸)开始变灰、变淡,变得水墨交融,只有水才有这种本领。水到之处,色泽丰富起来。是的,这样的南方花笺静谧安详的墨痕里,安坐着我那年过六旬的祖父。在黄昏过后的细雨声里,祖父面对一张宽大的然而又显得有些苍老的书案正襟危坐,长长的衣袖轻轻撩起,轻捷的毫颖或轻或重地在纸上点染。书案的桌面,细小的“沟壑”逶迤曲折,明明灭灭,一如那曲曲折折的屋漏痕。我不知道它的源头,也不知道它的归处。它们仿佛永远被一块厚实的歙砚所滋润。那块方方的歙砚里,仿佛有着无尽的水的源泉。而那些浓了又淡、淡了又浓的茶水,则也分明在祖父心中悄悄地流淌。常年茶汁的养护,使得我的祖父和这年代久远的茶杯一样,显出雍容平和的气度,还有一些稚拙。我发现,年老的祖父,他的心绪和身体都在不断地舒展,不断地扩张。他,坐在色泽灰旧的藤凳上,双脚收起,两掌则护在双膝上,横里摊开。字帖,有时同样仰天摊开着,轻轻地翻过一页,长长的毛笔的锋毫轻轻地收束。有时,平坦光洁的纸上不经意地落下了些许星星点点的墨,我看得出,祖父的目光肯定在某一页上停留了许久。那些留下痕迹的宣纸常常被迅速地揉成一团,又被渐渐地铺展开来。我始终不知道祖父的宣纸为何在一揉一展之间舒卷得那么有心计,也始终不明白那些洋溢的墨汁为何忽而如潮涨又忽而如潮退。然而,在那大海退潮般的墨在收束起它最后一笔的时候,我却分明清楚地看到祖父的心,此刻也正像那湿润的歙砚,中间余下的那黏稠的一汪,正在清澈而又透明地翻滚。这种古旧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慢慢地变得慵懒起来。

梅雨时节的夏夜是如此的短暂,仿佛总是一个梦还没有做透,天就亮了。朝阳升起的时候,老屋那古色古香的质地渐渐地露了出来。我睡眼惺忪地走到门外,撩一把清水,以掌抚面,顿时觉得满屋子晶莹起来,墙上的那几幅色泽泛黄的字画,在聆听了一夜的雨声之后,也宛若重新揭裱了一般。世界在瞬间变得滋润起来。

即使是在越来越热的盛夏季节,我依然看到祖父手执一把蒲扇,端坐在书案前,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某一书页上。阵雨过后的黄昏,墙面上的湿气在迅速蒸腾,祖父轻摇着蒲扇,扑打着飞动的蚊虫,话语随风传动,轻松融洽。偌大的一面墙便在顷刻之间成了一幅巨大的写意画,让人觉得仿佛雨还没走远。

看似漫长的、无边无际的夏季,很快就结束了在时光纬度上的蔓延。秋风吹起的时候,古老的墙上斑驳的石灰渐次脱落,生活中本真的一面开始说话。半隐在不明轮廓中的老屋,时常借助着油灯火舌发出的光亮。在祖母洗刷完碗碟之后,我和祖父、祖母三个人围坐在书案前,一边轻轻地说话,一边听着窗外树叶掉落的声音——黄昏又一次来临,是不是每个人的屋内,都升腾起这样简陋的温馨?此时,风却在老宅制造着不安的声响,火苗忽左忽右摇摆不定,风在火苗尖上行走的速度,就这样清晰地印在了我这个十岁少年的心里。每一天,我心惊肉跳的时间都在夜晚。那些繁重的作业正在紧张地过目、过手,我手中的笔,常常停滞在那些刁钻的题目之上,完全失去了在雨天凝视墙上那些印痕时的欢快与流畅。一些题实在解不出来,想得久了,却一直下不了手,即便在后来下手了,也是在往歧路上走。时间在一秒钟一秒钟地过去,煤油灯的消耗在一点一点地加速进行,心中的慌乱往往与煤油灯的消耗成正比,渐渐的,我看见了煤油灯几乎燃到了尽头。陪伴在我身旁的祖父,此时显得异常的淡定与从容,他一次又一次地旋动着油灯的火舌,似乎要把每一分钟都要尽可能地拉长,有时,奇迹突然出现了,一个难解的题,就在刹那间豁然开朗。我试图在油灯燃烧的轨迹中探求到一点点细微的启示。可是,当我回过头去寻找油灯刚刚行走的线路时,它却无影无踪地消失在风中了。

对着墙上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印痕,我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又一阵风吹来,让我在这种慢条斯理的速度中,静静地欣赏祖父在这样的风中、在这些深深浅浅的印痕里从容行走的姿态。

我现在可以毫不掩饰地把我十岁那年的冬日夜晚放到今天的阳光下来晾晒了。往昔那些飘浮的尘埃和游移的光线,随着时光的推移也变得愈发从容起来。我甚至丝毫看不出那年冬天里我生过一场大病时的点点痕迹。我只是记得,我睡在那张铺满了厚厚棉絮的、温暖的木板床上,依旧对着那墙上的印痕和空气中飘浮的尘埃痴痴地发呆,在长篇小说连播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黄昏与夜晚。

在生活变得安逸的日子里,许多次,我回转头去,重温那些布满尘埃的黑白叙事片。我一直想让自己流动的笔触在这样一些字帖画册、印痕裂缝以及光线尘埃里停留一下,它们是南方老宅湿润、清澈与从容的见证,静谧无声。四季像风一样在自己身上轻轻地拂过。对着老宅凝视久了,我的心中也会有一些天然的洇痕在轻轻地濡染,变得细腻润泽。然后,我也会像风一样,潇洒从容地行走。

清澈

南方小镇的湿润与清澈,通常在我觉得时光正逐渐远去时变得愈发清晰起来。那些渐行渐远的时光,仿佛是刚刚下过的一场场清透的雨,把记忆里的每一片树叶,都洗濯得清澈无比。在那些静寂的日子里,整个世界都似乎躺在深深的湿润之中,纤毫无尘。那些湿润而清澈的泉水,就这样渐渐地流淌了二十多年,里边盛满的秘密也愈发丰润起来。

清澈,这是我所喜欢的一种意象,它无比清晰而闪亮,它像泉水,洗去了蒙翳的尘土,使昏暗成为明亮。借助着这样明亮的光,人的视力无比锐利,嗅觉马上变得不安起来。

我心中的第一泓清澈的泉水,就那么静静地安卧在我九岁那年的秋日时光里。秋日里的阳光,此刻正逐渐收起了夏日里的暴戾,日甚一日地温和起来,风也变得一天比一天凉爽,校园山坡上那些不知名的古树的叶子悄悄地离开了枝头而随着秋风欢快地打着旋儿,然后静静地飘落在泥土之上。山坡上的风身前身后地回旋,吹在身上异常的爽朗,还微微地带着些湿润,这让平日里贪蹦恋跳的少年更加充满了冲动。

这是我进入校园读书以来所感受到的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前不久刚接任我们这个班的年轻女班主任老师也温和得像那秋日里的微阳,她甩动长发时的模样总是让人觉得她的心中有着无比的湿润。课余和放学的时光里,我总是追随风跑动的方向奔跑,我清晰地听见了风在自己心中行走的声音。

终于有那么一天,稍不留神,我攀爬上了教室后面山坡上那高高的番石榴树,脚下的落叶窸窸窣窣作响,声音无比清晰。俯视那黛瓦粉墙里空阔的教室,我第一次感觉到了那日久的灰尘正渐渐地落定,悄悄地伏在窗棂上安静地休息;黑板上班主任语文老师那娟秀而饱含深情的笔迹也宛如一双双睁大了的眼睛,在静默中注视着那一张张空空的座位。时光在顷刻间停止,让人一阵目眩神摇。这样纤细无比的场景,让我忽然觉得老师在板书的时候,也定然有汩汩清泉在她心间流过。一个段落或是一篇课文结束,板书完毕,轻轻擦去,那无数的尘埃在秋阳里舞踏,渐次落定,复又书写……我们倾听到的,是老师她那一次又一次不倦的无声歌唱,那种清澈的泉水常常悄无声息地直落到我心底。

我从此开始悄悄地迷恋起老师板书时的那种姿态。我常常双手托腮,凝视她在风中一手持书本然后背转身另一手在黑板上用力落笔的那一刻。面对这样一张色泽古雅苍老的宣纸(此刻请允许我称之为宣纸),那宛若浓酽茶汁一般的笔迹,正徐徐地、徐徐地铺开,一滴清水,或是一滴清泪落入,晕化的轮廓透露着落墨瞬间所有的果敢、简洁与朴素。秋阳的光线斜斜地照射在黑板上,反射出一种无遮拦的色调。用这种色调来释放自己,我顿时觉得来到一个开阔的地带,心灵无从躲避地敞开着。

一种莫名其妙的忧郁,在深秋里开始悄悄地生长起来,即使在晴明的光线下,我也能感觉到阳光的韧性在日复一日地减弱,还有那随风而来的一种萧疏——伤感的气息正一步一步地逼近。我,一个刚刚才九岁的少年,双手抚摸着课桌上那线条分明的木头纹理,窗外树叶的影子在秋阳下的木桌上摇曳闪烁。这时,我的内心隐隐地感到不安起来。常常是在午后第三节课开始,我就隐隐地感觉到一种阴凉。到了薄暮时分,校园里那种荫翳的气息逐渐敷衍开来,弥散四合,就连那常青的树木,也总是留不住那轻轻的叶片。放学以后,我和其他同学总是轮流着一起清扫那扫也扫不完的飘飞的落叶,看着那幽深的走廊,昏暗的教室还有那通向主席台的高高的台阶,我和其他同学总是心乱如麻,往昔轻快的脚步此刻无论如何也轻快不起来。正当我独自蹲坐在树影里痴痴发呆的时候,我忽然感到一道深深的发影在我身旁移动,我那蛰居在校园幽深处的老师走来了,她低着头,陪着我,默默地扫,两个身影在悄悄地来回游移,仿佛在来回擦去那教室里旧日的板书。铺满落叶的小道又渐渐地清晰明亮起来了……我这个善感忧郁的少年,当我和我的老师、其他同学在扫完这些落叶以后,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出这片荫翳之地的时候,我清晰地记得,我和我的老师,是用一颗怎样的清澈的心,去怀想着即将到来的明天。

老师习惯性地甩动的长发,她的慢条斯理的板书,她的镇定自若的神情,常常让人长长地松出一口气,同时也让人慢条斯理地欣赏她的宣纸上新晕开的湿润的笔墨。即使是在干裂和枯涩的冬天,她脖颈上抖动的围巾和她依然甩动的长发,仍然让我们这些年幼的学生感觉到她心中涌动的清泉。春天不远了。

我终究还是在那个雨水连绵的夏日里离开了那所学校。我临走的时候,老师告诉我,如果我想她,就看看风、听听风,看到风动的影子就仿佛老师还在我身边。

又是一座旧式的学校。我在那幢青砖楼房的某一间里度过了两年的学书时光。那间终日拉实窗帘的房间其实同样有着一个明亮的背景,它的背景同样宛如一张宣纸,我的饱蘸浓墨的笔落下时,清明的纹路便在朴素简洁里晕化出一个澄明的世界。世界宁静起来!

这些年来,我总是与尘埃做着一次又一次的争斗。我总是渴望着那充沛的雨水,好让尘埃一次次地被雨水涤净,只为回复那清澈洁净的本来。昔日的旧文本里积淀了太多太多的智慧,它总是提供给我们想象、憧憬与飞翔的充足空间。我也时常停歇在一些纸本里,倾听另一个世界发出的声音,它让我的心灵坚守在清澈里,在清澈的空间里自由地飞翔!

湿润

那些曾经像雨水一般晕染过,曾经和我一起走过无数岁月的笔墨、洇痕,此时都如那细密的软沙,在我狭长的指缝间悄然落下。那是我漫长的岁月之路上一条孤独的、深深的铺垫。恍惚间,我仿佛看见自己被夕阳的余晖拉开了长长的身影,岁月的光斑在这道阴影里翩然起舞。满地的晶莹与鲜活。

环顾四周,其余似乎已无所依凭。

南方小镇的那座百年老屋复又渐行渐近了。微微敛起的光线里,我——那个素衣白衫、动作斯文的十岁少年,正静静地呆坐在午后的雨声里。我默默地凝视着窗外,空间这般广大,雨的飞舞全面而充分。那雨在漫长的降落过程中,由一条线而化为落地的一滴,一滴晶莹。晶莹的雨水悄悄地晕化,时光之痕悄然地延伸。通常,一个下午的时光,我在雨声弥漫中沉默着。我对雨水敏感,有时在午后的梦中为雨声所惊醒,那种打在屋檐上、滴在瓦盆里的声音,那些游走在墙壁上的蚀刻纹路,衡量着当日的短长,让人想到漫长、神秘和诡异。雨水清澈,空气潮润并且清凉,一层一层地漫上枕席,新鲜的草木气息,包裹了整个院子。一个少年对于雨季的情绪,大概就是这样大量地集中在盛夏的午后和黄昏吧!

我常常无遮无拦地走出屋门,让同样无遮无拦的雨水将我一点一点地淋透。我一次又一次地品味到雨中之美,一个特殊的空间是怎样让一个人淋漓尽致地感受到了上苍所倾泻的脾性。——世界上没有哪一场雨是一模一样的,世界的神秘也正是在于有了无数的差异,它不仅发展了我的敏感,也深深地影响了日后我对于晶莹之物的念想。许多次,我在雨中散步,许多次,我默默地凝视屋外墙上那逶迤曲折的屋漏痕,它们长长短短,明明灭灭,仿佛一方厚实的、湿润的歙砚,此刻正吸足了所有的水墨,等待它的主人悄悄归来。

黄昏来临,屋内的灯光如期亮起,我那年过六旬的祖父,此时正安坐在南方花笺静谧安详的墨痕里。面对那张苍老的书案,祖父轻轻地撩起长袖,轻捷的毫颖或轻或重,在纸上悄悄地点染,他的身体和心情都在不断地扩张,而时断时续的屋漏痕却无语地闪现。一部承载了那个年代所有岁月的长卷,点点滴滴地收拢起了所有的碎片,它启发了我对书写的最初理解:生命之线的流畅、停滞和无奈……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点染、这样的刻痕更值得珍视。

对于雨的观察和书写的滞畅,我期待用另一种角度来解释它。

我终于第一次走向了书房,那是一幢青砖二层楼房里的某一间。静悄悄的阴湿,在周遭高大的泡桐树的掩映下,越发冰凉起来。那种阴凉,似乎储存着那些似落未落的尘埃。雨过之处,那一大堆的阴影越发地变得湿润起来。室内的采光比晴明时黯淡了许多,停留在一种灰蒙蒙的色调上。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愈发喜欢这种古旧的气息,我时常会在一个雨天的下午坐在画室里看那些古人的笔墨,这些至今仍然湿漉漉、黑沉沉的墨迹,仿佛一场清透的雨,悄悄地洒落进我的心房。那些不断晕化开去的墨迹,濡润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而此时的我,也因为那些水墨,被湿润得再也没有一点外出的锐气了。

艾略特写道:“阴影降落在/概念与创造/情感与反应/之间/人生十分漫长。”在那拉实了窗帘的室内,那些古旧的线装书画册日复一日地接受时光之手的轻轻抚摩,日复一日地与我们的目光相视相抚。《兰亭序》《玄秘塔碑》《颜勤礼碑》《自书告身帖》《东坡题跋》《松风阁诗》……纤细的双手悄悄掀开书册的页卷,目光停留之处,时光之手便在那里留下深深的刻痕,那是一泓存储了历史上那些书家所有呼吸、呐喊和长叹的清泉。我的目光轻轻移动过去,那一泓清泉也随之像风一样轻轻地流动起来。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地听见当时自己时而局促、时而舒缓的呼吸声。

看了一阵子帖,开始动手,把笔挥毫。我痴迷于历史上所有善用水墨的书家画家,他们不是倚仗墨来传情达意,而是倚仗水,譬如王羲之之于《兰亭序》,譬如颜真卿之于《自书告身》,譬如黄庭坚之于《松风阁诗》。那些书家似乎都有着强健的筋骨,他们的笔下有着浓墨一般的黏稠。然而,他们胸中有着更多的像风一样流动的水。水到之处,墨色开始消解,化为不同的层次,色泽丰富起来。我在午后的时光里病态一样地沉默着,水一般流动的心绪,却沿着时光的轨迹,墨迹一般地自然晕化。这种流淌在心底的轻盈的乐声,清晰地辨认着我习书的线条和笔画,哪些更为空灵、圆润和流畅……

雨水,鉴定着生命中一个人行走的流畅、舒展与从容。这些年来,南方愈来愈热,渐渐超出了人的生理限度。在那些艳阳高照的日子里,我时常回转头去,凝望那些充满雨声和墨痕的往昔岁月。时光之交、岁月之迭像水一样,是如此密合、毫无缝隙,就是用一柄锋利的鱼肠,划过水面,也丝毫没有一点裂纹。我不得不承认,会不会游刃自如地运用一杆毛笔,已经是这个城市中人群划分的一个主要标志。水墨、毫羽,当它们相融相合的时候,总是让人想起饱满、清澈和淡远。常常想起那些穿着飘逸长衫的人,他们轻快地行走在南方湿润的花笺上,那点点滴滴、或轻或重的墨痕,是南方长久湿润的见证。四季像风一样轻轻地拂过,现在想要轻轻地触摸它们,却是像云一样地遥远。

我执意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一度的深秋了。秋声铿锵,秋雨萧瑟,每一场的秋风秋雨都给了这座南方城市一层一层的凉意。季节在雨水中嬗递着。秋夜的蛙鸣声此伏彼起,雨水沿着我的双指渐渐滴下,触摸到了这个城市深处的脉络,我的眼前又一次浮起祖父那展袖轻撩、正襟危坐的身影。

于是,我的皮肤在微寒的秋雨中逐渐滋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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