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敬涛
娘前脚刚出门,孬蛋哧溜钻了进来。
“司……令,今天还打……仗不?”孬蛋吸溜着鼻子,还结巴。
“娘让俺看妹妹呢,不……”我想起爹蒲扇大的巴掌,感觉屁股隐隐在疼。
“报告!”狗剩穿了件他姐穿小又用颜色染黑的花上衣,腰里扎了一根他娘绑腿的布条,一把小木枪很神气地斜斜地插着。
在村里,他是本司令的警卫员,而孬蛋则是机枪连连长。
“哥,我也要出去玩!”扎着两个冲天羊角辫的小妹嚷嚷起来。
“好,出发!目标── 一号阵地。”望着警卫员和机枪连连长,我咬咬牙,拍拍兜里的无敌小弹弓,发出号令。
孬蛋、狗剩、小妹排着整齐的队伍出发了。
春暖花开,柳枝吐绿,蜜蜂飞舞,一派大好春光。
我们一行来到村西水塘边,那棵硕大的柳树,吸引了我的目光。
大柳树上细长的柳枝倒垂了下来,柳枝上毛茸茸地挂满了小嫩芽,柳枝清绿清绿的,正是做柳笛的好时候。
“你,上!”我狠狠地推了一把孬蛋。
孬蛋面有难色,围着大树转圈圈。终于,这小子鼓足了勇气,像只瘦小的猴子一样抱住了大树,可怎么也爬不上去,龇着牙,撅着小屁股,很滑稽地停在那里。
我上去就是一脚:“滚蛋!”孬蛋从树上掉下来,摔了个屁股蹲儿。小妹咧着小嘴笑了起来。
紧了紧腰带,往手掌上吐了两口唾沫,我快速向树上爬去。很快到了柳树杈上,伸手折了一根小拇指粗的柳枝,去了梢,轻轻一拧,用小刀划一圈,把杆抽出来,把柳枝皮一头捏瘪了,放在嘴里,咿咿呀呀,清脆的柳笛声在春天里飞出很远。
我又用细柳枝编了个柳条帽戴上(电影里的解放军都是这样的),我很神气地在树上吹起柳笛来。
“给我,给我!”下面孬蛋、狗剩、小妹叫了起来。
“那谁呀!兔崽子,下来,弄断了我家柳树。”村里大龅牙丁会计从远处大叫着凶巴巴地跑过来。
孬蛋、狗剩撒开脚丫子,跑得比兔子都快。
只有小妹在下面惊恐地叫着:“哥哥,快下来。”我唰的一下,从树上滑下来。呀,不好,肚子上蹭了一大道,更可气的是娘新年给做的裤子被树枝挂了一个大口子。
我拉起小妹就跑。
到了远处,收集兵马。孬蛋、狗剩呼哧带喘的,孬蛋的鼻涕都过了河,狗剩穿他哥的大号布鞋跑丢了一只,娘给小妹扎的冲天小辫也散了。
我那个气呀!
想想那次偷四爷的大红枣,丁大龅牙去告诉四爷,四爷又告诉了爹;那次我们骑马(其实是骑的傻子大叔家的羊)比赛,还是他告诉了傻子大叔;还有……每次都让爹的蒲扇大掌在我屁股上留下印记。
比胡汉三都可恨的丁大龅牙!
“司令,打他家鸡去!”孬蛋、狗剩都义愤填膺。
摸出了无敌小弹弓,让孬蛋、狗剩放哨,我慢慢溜到大龅牙的家门口。
一只芦花鸡刚下完蛋,正慢悠悠踱着方步,从鸡窝里得意地“咯嗒、咯嗒”唱着走过来。
手松弹出,嗖,芦花鸡扑腾腾滚在地上,痛苦地叫起来。
“谁呀?”丁大龅牙媳妇惊恐地跑出来。
我飞快地跑,耳边只听风声飕飕。
“好你个小子,看到你了,我找你爹去!”
夜,黑漆漆的。我在村子远处坐着,不敢回家,怕爹打。真孤独啊!不知不觉竟进入了梦乡。
突然,感觉有只小手在摸我的脸,睁开眼,是小妹:“哥哥,娘找你回家呢!”
抬起头,娘正站在小妹身后,柔柔地看着我。
“娘!”刚喊出声,泪水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选自《平顶山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