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洁花
(厦门大学 在职研究生,福建 厦门 361000)
高考独木桥的残酷性令当代许多学子望而却步,但仍有千千万万个有志之士废寝忘食迎头直上。其壮观性令人感叹之余不禁想起科举制度时多少书生才子倾其一生攀爬在功名路上,有些还一无所获。实际上,文人寒窗苦读十几载为的是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古代文人无论平民或才子最大的夙愿就是金榜题名,封官加爵。这对于先唐文人来说也不例外。
先唐时期文人热衷政治的传统已是根深蒂固。《论语·先进》早有“德行、言语、政事、文学”这一“孔门四科”的记载,子夏在一千多年前就说出“仕而优则学,学而优而仕”[1]这一读书人奉为亘古不变的真理的名言。叔孙豹在《左传》中提出了“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2]这一人生格言。古人参与政治的热情与执著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行动上的践行有时已达到痴狂的地步,唐朝诗人黄滔就是狂人中较为突出的一个。黄滔十年苦读后花了十四年的时间才及第。十四个春夏秋冬的苦苦煎熬换来了四年的等待,而四年苦等的官职竟是四门博士这一闲职,完全无法施展其抱负与才能。最终黄滔毅然归闽辅佐王审治,官至威武军节度使,实现了自己的政治抱负,造福一方。古代文人对政治的重视不仅体现在自己的身体力行上,从对子女的教育上也可见一斑。北宋汪洙就有《劝学诗》:“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同样,政治在先唐文人的生活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影响在先唐文人的文学作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先唐文人满怀热情的参与意识可以先从贾谊及其不朽名作上看出来。汉高帝七年(前200年)正是西汉政权刚刚建立的年代,它既给贾谊带来了施展才华的机遇,又给他的人生带来了坎坷和痛苦。其散文代表作有《过秦论》、《陈政事疏》、《论积贮疏》等。《过秦论》在总结秦王朝兴亡的历史原因的基础上,提出减轻剥削、施行仁义的主张。此文多用铺排及对照,气势奔放,比喻众多,具有富丽气象。《陈政事疏》(又名《治安策》),长篇政论文,被称为“万言书之祖”。陈述社会种种弊端,提出一系列政治主张。贾谊是汉初最重要的思想家和最杰出的文人。其政论散文具有深刻的政治思想和高瞻远瞩的治国方略,鲜明地体现了汉初知识分子在大一统封建帝国创始时期积极用世的人生态度和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标志着中国散文发展的一个新阶段,代表汉初政论散文的最高成就。
政治上的浮浮沉沉在另一个文人左思的文学作品 《咏史》上也有不可磨灭的痕迹。为什么在功名利禄到来之时,左思毅然却步了呢?这在《咏史》诗中可以寻找到线索。左思居住在洛阳,面对着“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其八)的情景,愧恨交加,认识到自己来洛阳是一次失足。因此自责自惭地说:“自非攀龙客,何为忽来游?”他想步许由的后尘:“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其五)虽然想做段干木、鲁仲连式的人物,“当世贵不羁,遭难能解纷。”(其三)但是,晋司马氏统治集团内部的相互残杀,愈演愈烈;这里又没有像魏文侯、平原君那种礼贤下士的人物。况且腐败的政治,残酷的杀夺,使荣枯盛辱瞬息万变。“俯仰生荣华,咄嗟复凋枯”。在这样的时代,“饮河期满腹”的偃鼠,“巢林栖一枝”的鹪鹩,“可为达士模”。(其八)弃却富贵,退居乡里,以求洁身自好,成了左思的必然道路。田园生活,远离杀夺中心,使左思怡然自得,乐陶其中(见《招隐》之二)。但是左思心情并不平静:“高志局四海,块然守空堂。壮齿不恒居,岁暮常慨慷。”(《杂诗》)又可见左思选择退居乡里的道路,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是有着无限的悲凉与凄怆的。
先唐文学中具有满怀热情的参与政治意识的作品数不胜数,如陆贾的《新语》,贾山的《至言》,晁错的《论贵粟疏》,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和《上林赋》,以及刘桢的《遂志赋》,翻开这一篇篇经典著作,都能看到作者们一颗颗忧国忧民的赤诚之心。
并不是每一颗忧国忧民的赤诚之心都能够一展才华,报效祖国,太多的悲剧人物在历史长河中摇头叹息,甚至抱憾终生。这种怀才不遇与愤懑在先唐文学作品中更是占了很大的分量。首先要说的是屈原的《离骚》。《离骚》是战国时期著名诗人屈原的代表作,是中国古代诗歌史上最长的一首浪漫主义的政治抒情诗。诗人从自叙身世、品德、理想写起,抒发了自己遭谗被害的苦闷与矛盾,斥责了楚王昏庸、群小猖獗与朝政日非,表现了诗人坚持“美政”理想,抨击黑暗现实,不与邪恶势力同流合污的斗争精神和至死不渝的爱国热情。
另一位值得一提的不遇先唐文人是董仲舒。《士不遇赋》是董仲舒写于后期的一篇抒情赋,此赋真实地表现了他个人的不遇悲慨,也典型地体现了一代士人在大一统一人专制政治下普遍化的不遇境况。对于积极入世的中国传统士人来说,盛世不遇,始终是他们最为尴尬的事情。每逢至此,他们或退而自省,或愤世嫉俗。在汉赋作者中,董仲舒和司马迁堪称这方面的代表。鲁迅《汉文学史纲要》说董仲舒《士不遇赋》“虽为粹然儒者之言,而牢愁狷狭之意尽矣”。[3]一语道破了这位西汉鸿儒的内心隐痛。
文人士大夫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直抒胸臆,将实现抱负的喜悦和怀才不遇的压抑喷薄在字里行间。先唐时期的平民百姓在历史大漩涡里唱出了独特的心声。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所谓:“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人民将自己生活中的感受诉诸诗歌当中。在纷乱的西周末年,东周之际,由于国家政治因素,社会环境的动荡之下,人民对于社会现实的愤懑,诸如统治者的暴虐贪残,对人民造成生活上的压迫;对内外的战争让人民产生经济方面的影响,精神上的痛苦等,抒发其内心郁结的感受,于是有了“讽刺诗”的出现。《诗经》当中受到政治影响的诗篇归纳如下:
表1 政治讽刺诗
表2 民歌
《诗经》里的反兵役诗篇反映了劳动人民热爱和平生活的愿望。但我国人民又是富于爱国主义传统的,当敌人侵犯的时候,他们就奋起战斗,为保卫祖国、保卫家园,而甘心牺牲自己的一切。
先唐时期政治上的浮浮沉沉给当时的文人百姓的生活及文学作品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但东晋南朝文人政治上的归隐在其文学作品上有浓重的烙印。
魏晋南北朝时期朝代更迭频繁,儒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纲五常思想受到极大挑战,玄学老庄思想逐步占主导地位。时局动荡下的很多文人选择归隐山林。其中最典型的要数东晋诗人陶渊明和竹林七贤。
陶渊明的《饮酒》二十首以“醉人”的语态或指责是非颠倒、毁誉雷同的上流社会;或揭露世俗的腐朽黑暗;或反映仕途的险恶;或表现诗人退出官场后怡然陶醉的心情;或表现诗人在困顿中的牢骚不平。从诗的情趣和笔调看,可能不是同一时期的作品。东晋元熙二年(420年),刘裕废晋恭帝为零陵王,次年杀之自立,建刘宋王朝。《述酒》即以比喻手法隐晦曲折地记录了这一篡权易代的过程,对晋恭帝及晋王朝的覆灭流露了无限的哀婉之情。此时陶渊明已躬耕隐居多年,乱世看惯了,篡权也看惯了,但这首诗仍透露出他对世事不能忘怀的精神。陶渊明的田园诗数量最多,成就最高。这类诗充分表现了诗人鄙夷功名利禄的高远志趣和守志不阿的高尚节操;充分表现了诗人对黑暗官场的极端憎恶和彻底决裂。陶渊明十三年的仕宦生活,自辞彭泽县令结束。这十三年,是他为实现“大济苍生”的理想抱负而不断尝试、不断失望、终至绝望的十三年。最后赋《归去来兮辞》,表明与上层统治阶级决裂,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决心。
魏晋社会处于动荡时期,司马氏和曹氏争夺政权的斗争异常激烈,民不聊生。文士们不仅无法施展才华,而且时时担忧性命安全,因此崇尚老庄哲学,从虚无缥缈的神仙境界中寻找精神寄托,用清谈、饮酒、佯狂等形式排遣苦闷的心情,“竹林七贤”成了这个时期文人的代表。竹林七贤的作品基本上继承了建安文学的精神,但由于当时的血腥统治,作家不能直抒胸臆,因此不得不采用比兴、象征、神话等手法,隐晦曲折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在文章创作上,以阮籍、嵇康为代表。阮籍的《咏怀》诗82首,多以比兴、寄托、象征等手法,隐晦曲折地揭露最高统治集团的罪恶,讽刺虚伪的礼法之士,表现了诗人在政治恐怖下的苦闷情绪。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以老庄崇尚自然的论点,说明自己的本性不堪出仕,公开表明了自己不与司马氏合作的政治态度,文章颇负盛名。
历朝历代以来,重大政治事件对文学都具有大面积的影响。
先唐文人参与政治,如果有所作为则能造福一方,惠及当时百姓,甚至名留千史,如贾谊和山涛。反之,政治对文人的反噬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党锢之祸和焚书坑儒就是文人谈之色变的典型事件。
建安时期像孔融、祢衡、杨修等若干文人被杀在历史上是令人可歌可泣的悲剧。其中曹植最具代表性。曹植的一生以曹丕称帝为界,明显分为前后两期。曹植的早期文学作品以《白马篇》为代表,它塑造了一个武艺高强、渴望卫国立功甚至不惜壮烈牺牲的爱国壮士的形象,充满豪壮的乐观的精神:“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曹植后期的作品以《杂诗》为代表,更多地表现了壮志不得施展的愤激不平之情。他的《吁嗟篇》以转蓬为喻形象地描写了他“十一年中而三徒都”的生活处境和痛苦心情,《野田黄雀行》则表现了他对迫害的愤怒和反抗。
先唐文学中的政治痕迹是无法磨灭的,重大政治事件对文学的大面积影响是无法忽视的。如东汉中叶大一统政治衰颓令当时的创作题材和格局倾向于小型化,大赋与巨史趋向消失。官场浮沉不仅影响了当时文人百姓的生活,而且让先唐文学作品带上了时代特色。
[1]论语.“子夏篇”.人民文学出版社.
[2]左传·襄公二十四年.
[3]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第9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