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铃
(云南大学民族研究院,云南昆明650091)
玉溪市通海县兴蒙乡是云南省唯一的蒙古族聚居乡,位于云南中南部盆地的通海县杞麓湖西面,隶属玉溪市通海县[1]。至2010年,全乡共有5 514人,其中蒙古族5 316人,占总人口的96.4%。当地主要收入来源于蔬菜种植等农业生产活动。卡卓(khê55tso31)是兴蒙蒙古族的自称(故下文称兴蒙蒙古族为卡卓人)[2]。卡卓语 (khê55tso31hi31),是卡卓人独有的语言,是一种无文字语言。
高凌鹏(2010)在兴蒙乡语言田野调查收获到19个有效语言通解度测试(Recording Test Testing以下简称RTT)样本,通过测试结果分析认为“受教育程度越高,卡卓语的掌握情况越好”[3]。为了深入了解卡卓人掌握卡卓语的情况,我们调查小组来到兴蒙乡进行了深入调查。
在田野调查时笔者了解到卡卓语在传承过程中受汉族强势语言的影响而出现学生、在外务工青年男女卡卓语掌握程度低于他们的父辈、祖辈现象,所以文章进一步探讨卡卓语的濒危程度。希望能为卡卓语及少数民族语言的保护带来抛砖引玉之用。
以卡卓语为标准选取两位正宗的卡卓人,他们的母语是卡卓语且天天使用。口述录音的内容是用卡卓语讲述一段自己难忘的经历、见闻。录制的题材分别是“一件难忘的事”,“杞麓湖历险记”,“通海大地震纪事”共计三段音频。
根据录音人讲述的情景内容设计10个问题,其答案取自依据录音内容。测试前先记录测试人的年龄、职业、受教育程度、地域分布、家庭背景,这为测试成绩的分析提供重要的依据。并请每一位测试者听完三段录音、回答每份录音后面所设问题。
测试者回答问题时,根据复述的情况给出得分。采用的是采用十分制(10个题目10分,每题1分),1分表示测试者回答问题时很流利,而且回答的内容与标准答案非常吻合;0.5分表示答案与标准答案相近,但是不够熟练,未达到问题提出后,马上复述出来的效果,或者测试者回答流利,但是只是答对了标准答案中一部分内容;0分表示离标准答案很远,或者听不明白录音内容。
测试者的选取是沿街串乡1随机访谈的形式,最后采集到60个样本,其中有效样本为55个,这55个样本中,包含了兴蒙乡五个自然村 (白阁、中村、下村、陶家嘴、交椅湾)的人员。
为了从得分问卷中更清晰明了的知晓卡卓人掌握卡卓语的程度,将有效的55个样本,用SPSS软件从以下三个角度进行数据分析,分别是:(1)按年龄分阶段;(2)按受教育程度;(3)按职业。下面是统计的结果。
(1)按年龄阶段统计平均得分(表1)
表1
观察统计表1发现:12岁以下儿童的平均得分是7.23分,12-17岁的平均得分是7.63分,18-28岁成年人平均分为8.09,而29-40岁的壮年平均得分为8.85分,41-55岁的中年人平均分为8.71,55岁以上平均得分为10分。
从年龄分布来看,年龄越大,得分越高,对卡卓语的掌握程度越好,年龄越小,对卡卓语的掌握程度也越差。蒋颖(2008)就已经发现儿童的卡卓语水平明显低于上辈人,而通过样本的数据分析,更加印证这个现象的切实存在。
(2)按教育程度统计平均得分(表2)
根据样本中测试者的教育程度划分1.文盲;2.小学毕业;3.初中毕业;4.高中(包括高中毕业、高中在读、中专、职高);5.大专以上(包括大学,大专)。考虑到小学毕业和初中毕业范围太广,故将小学在读和初中在读这两个年龄学生小于18岁的单列,得到表2:
表2
分析表2发现:受教育程度会影响蒙古族人掌握卡卓语。随着受教育程度提升,RTT测试结果逐渐减低。最高是文盲(9.6),最低的是大专及以上 (7.8)。高凌鹏从19个有效样本中分析认为“受教育程度越高,卡卓语的掌握情况越好”。但是从上面数据统计发现:卡卓语的掌握情况与教育程度并不是正相关关系。但在访谈中我们发现受教育高的人,有文凭的人比起受教育在小学和初中的人更具有民族语言保护与延续的意识。
文盲的测试得分最高,与样本中文盲多为55岁的老人有关。样本中老年人受教育程度低,而有些是直接在老家干活,没有去外面挣钱,因为与外面接触少,所以他们的卡卓语掌握得很好。
大学生,大专生则不同。田调中我们了解到,兴蒙乡培养了不少大专以上人才,他们常年在玉溪、昆明工作,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多是外地的人。其中一名报告人告诉我们:离开家乡,离开了母语的使用环境他们掌握汉语的程度很高,而卡卓语是初中掌握的水平。我们了解到兴蒙乡的初中生要上学是需要离开兴蒙乡到河西镇的通海二中,这也是在读小学生的得分比在读初中生得分更高的重要原因。
(3)职业分析 (表3)
表3
统计表明,务农的平均得分最高,学生的最低。学生在外出求学中与外界接触多,使用汉语频率更高,说母语卡卓语的时间就更少,一般只限于在小时候玩伴中说卡卓语。而在乡里务农与外界接触少,一般与来兴蒙乡做蔬菜买卖的商贩接触。在日常的生活中,与周边的邻里朋友说的都是卡卓语,所以在兴蒙乡务农的人卡卓语的掌握情况较高。
经过反复的田野调查及沿街串乡的走访,我们发现卡卓语目前使用情况比较稳定,而在家庭内部,我们看到这里的家长着重教小孩子使用汉话;卡卓语的使用是成为爸爸妈妈的人在频繁使用;家长们以自己小孩能说良好的汉话为骄傲,足见卡卓语的代际传承状况不佳。卡卓语的掌握情况在某一程度上也反映了卡卓语的活力,为了更全面地了解卡卓语的现状及未来发展,有必要从卡卓语的濒危活力角度进行分析。
联合教科文组织濒危语言问题特别专家认为:“语言多样性是人类最重要的遗产。每一种语言都蕴藏着一个民族独特的文化智慧,每一种语言的消亡都将是整个人类的损失。语言濒危可能是因外部力量所致,如经济、宗教和文化教育等。每一种语言的濒危必将导致其独特的文化、历史与生态的濒危,这对人类财富无疑是重大的损失。”卡卓语是兴蒙蒙古族在历经750年不断发展沿袭而来,卡卓语体现着兴蒙蒙古族的价值观念、生活经验及等文化智慧,是他们民族文化的载体。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法》[4]提出语言活力的6项评估指标将一种语言划分为安全、不安全、显露濒危特征、走向濒危、已经濒危和消亡6个濒危程度等级。6项指标分别是:1.代际语言传承;2.语言使用者的绝对人数;3.语言使用者占总人口比例;4.现存语言使用域的走向;5.对新语域和媒体的反应;6.语言教育材料与读写材料。
综合田野调查所获取的语料及资料,我们将卡卓语的使用现状与联合国提出的指标通过列表 (表4)的形式进行比对,得出卡卓语的濒危程度。
在田调访谈中,发现卡卓语使用在父母辈上的居多。年轻的一代在问到1-10这些数字时都要重头来数才能弄清,年轻的卡卓人更喜欢使用汉语,方便他们与外界的沟通。笔者认为卡卓语在代际语言传承指标中显露濒危特征,属于第三个等级。具体见表4:
表4
卡卓语是兴蒙蒙古族的独有语言,全乡5 316人,并与周边汉族、彝族、白族共居。在使用者绝对数量指标上,卡卓语属于小群体。小群体比较容易被附近较强势的族群同化,而失去自己的语言文化,属比较脆弱的层次。
通过走访及查阅文献,笔者发现卡卓语的使用者得绝对人数没有全民使用,戴庆夏 (2008)提出卡卓语使用者占总人口的比例接近99%[5]。故认为卡卓语在语言使用者的绝对数量这一指标属第4个等级,不安全。
根据访谈以及上述数据分析,核对卡卓语的使用走向,发现卡卓语的使用域处于正在收缩,父母与子女的日常交流开始使用强势语言汉语,子女成为母语卡卓语的半使用者,所以卡卓语在现存语言使用域这一指标中划入处于开始式微状态,划入等级3。
卡卓语使用在新语域和媒体的活力不足,村里的小学、广播及因特网,这些都是用汉语,而没有使用卡卓语。所以卡卓语在应对“新领域和媒体的反应”这一指标中是处于活力很差,归入等级1。
卡卓语是一种无文字语言,通过查找文献,我们发现至今没有用卡卓语书写的材料[6]。所以在语言教育与读写材料这一指标中属“没有任何读写材料”,对照联合国指标,等级为0。
根据上述卡卓语的6个指标分析,可以看出卡卓语呈现濒危特征,见表5。
表5
RTT测试的结果看出卡卓语使用现状不容乐观,卡卓语的代际传承存在问题;从田野调查走访所获取的深入访谈信息也透入出卡卓语的使用活力不足。民族语言是本民族文化的载体,现今语言学家、语言积极知识分子及政策制定者都在努力找寻可行的机制来延续和复兴卡卓语,以更利于保存云南蒙古族文化。笔者发现在这次田野调查中,当地居民的语言认同感提升很大,很多村民都很诧异地说:“你们研究生还来研究我们的语言?!”而在调查过程中,访谈对象及测试者都很配合,也因我们去调查卡卓语心里欢喜。深化语言认同可以成为稍缓卡卓语活力不足和濒危的一种方法。
[1]高发元主编,何斯强分册主编.云南民族村寨调查·蒙古族:通海兴蒙乡 [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97-99.
[2]杜玉亭.云南蒙古族简史 [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79:39.
[3]高凌鹏.云南蒙古族卡卓语RTT分析报告[J].怀化学院学报,2011,30(7):3-7.
[4]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语言活力与语言濒危 [J].民族语文,2006,6(3):51-61.
[5]戴庆夏主编.云南蒙古族喀卓人语言使用现状及其演变 [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
[6]蒋颖,赵燕珍,邱月,等.喀卓青少年母语习得的新问题 [J].民族教育研究,2008,19(2):91-95.
注释:
①沿街串乡:即在大街上寻找商铺、饭店,以及逛街的人员,此外,去各村落里随机寻找配合测试的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