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黑商”是我的摇篮,“海商”是我的一生
黑龙江商学院为我开启了一扇求知的大门,让我选择了商业这一少人问津,且又令人震撼的行业。
上海商业是我终生奋斗的舞台。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海商”成为引领我国流通革命,使传统商业走向现代化,实现国际化接轨的旗手。我有幸参与并见证了上海商业为这座城市创造繁华,增添活力的历史过程。
《海商》是对上海商业发展的历史回顾,其中涉及诸多值得记忆的人和事,还有些鲜为人知的决策过程,当然也参杂着我个人的体会和感悟。
《海商》共分三卷。第一卷“告别短缺”,第二卷“流通革命”,第三卷“海纳百川”。
1960年8月,当我接到《黑龙江商学院》的录取通知时,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被莫名其妙地投胎到人世间,眼前一片迷茫,竟抱头大哭了一场。
那个年代,社会上“重工轻商”的思想根深蒂固。我在佳木斯第一中学“理工速成班”读高中时,自认为“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高考数学、物理几乎都得满分,竟然被分配到名不见经传的黑龙江商学院。
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还是我母亲劝我说:“行行出状元,商学院也不错。”
好在我被商学院工业商品系录取,总算专业跟“工”搭上了一点边,得到了一丝慰藉。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其实我清楚,当时是没有权利选择的),走进了黑龙江商学院。
黑龙江商学院是1952年建校,其前身是哈尔滨商业会计学校,1960年第一次在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招录本科生。工业商品系又分为日用工业品专业、电工专业、机械专业。商学院的教师大多是来自哈工大、哈军工,不少老师是从苏联留学回来的,也有历史上被错划成“右派”的,由于学习背景、社会关系复杂等原因,不适合在原来的院校任教,被安排到商学院。我们的基础课和专业基础课与工科院校机械专业没有什么区别,高等数学、普通物理、普通化学、电工学、机械制图、机械原理、机械零件、技术与测量、金属学与热处理、机械零件课程设计等。直到大三才接触到商业经济学、商业会计与核算、商业企业管理、仓储管理与运输等专业课。面对着对商业不甚了了的教师们边学边教,“摸着石头过河”;我们当学生的也只能跟着“瞎子摸象”,探索前行。好在当时大家都没当这个专业是商科,只当它是商学院里的工科专业来学。
黑龙江商学院坐落在哈尔滨市道里通达街50号,三孔桥附近。校园虽不大,但在校学生不多,可分配资源却不少,为我们提供了较好的学习环境和生活条件。上课和自修大多在北楼,每个班级都有固定教室和公共教室。实验室在南楼,图书馆和体育场全天候开放,每逢周末,食堂总有跳舞晚会,我们也经常被赶去参加。一个大礼堂就能容纳全校师生,周末常常放映免费电影。每年纪念“一二.九”,举办文艺汇演,也是全校师生瞩目的焦点。这里不仅有“校花”、“校星”出现,更是各个班级展现实力的舞台。
我们读书期间,学校对学生的要求是比较严格的。“学习雷锋,反修防修”,政治教育抓得很紧。学生严禁谈恋爱,不少已经谈恋爱的同学也被迫转为“地下”,有的女同学还因不慎怀孕而被开除学籍。在校期间,每年都有半个月左右的下乡劳动,同学们对农村生活并不陌生。结合教学实践,我们还到哈尔滨汽轮机厂、哈尔滨工具厂、哈尔滨量具刃具厂实习,亲眼看到了“苏联老大哥”的援建设备和管理。在工厂,我还参加了钳工、车工、翻砂、热处理等工种的实习,对工业生产流程有了一些肤浅的认识。大学期间我有幸参加了各种社会劳动,接触了社会,为毕业后能适应长时间的基层劳动环境打下了些许基础。
说实话,大学的学习并不紧张,要不要学都得靠自己。教师布置的作业也是靠自觉,同学间“互相帮助”、“抄来抄去”的情况很普遍。跟中学完全不同的是,同学之间从来不排名次,没有太大的竞争压力。不过,大学期间学习34门课程,除掉考核科目,要想考试成绩拿到“全优”还是很难的。我在商学院获得了“优秀学生”的称号。
商学院的四年训练,使我养成了自觉学习、吸收新知的习惯,掌握了资料收集、逻辑推理、对比研究等方法。商学院给了我学习的能力,使我终生受益。虽然商学院并没有满足我的求知欲,但是它为我开启了一扇求知的大门,展现了一片未知的天空,留下了美好青春的记忆。
我的大学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度过的。当时的生活确实很艰苦,人人都得勒紧裤带过日子,有些同学饭量大,常常吃不饱,同学间虽然有互相帮助,但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商学院沾了“商”的光,办法相对比较多,主副食品供应比其他院校明显好。学院食品系还开发出“小球藻”等替代食品,供给食堂补充师生的营养。在最困难的时期,学生中并没有人发生浮肿、昏厥等营养不良症。但是,社会上的“善、恶、美、丑”现象在学院里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困难,其实并不是坏事,艰苦的环境既能考验人,又能锻炼人,面对困难,选择积极的生活态度,还会成为人生的宝贵财富。四年的大学生活,我一直担当班级的生活委员,在为同学服务的过程中,使我养成了节俭、朴实、客观、自律的生活习惯。虽然这时还是十分地天真、幼稚,对国际、国内环境并不了解,政治上也不成熟,但是,这为我后来选择积极的人生,奠定了基石。
别看商学院不起眼,1964年我们毕业时,恰逢国民经济恢复好转,作为国家唯一的商学院应届毕业生,我们很快就被分配到全国各大城市商业主管部门和中央、省市公司工作,真是令工科院校的同学跌破眼镜、羡慕不已。我也十分幸运地被分配到上海五金机械采购供应站(属国家一级站)。
说心里话,当时我对上海并不熟悉,也不是很感兴趣。觉得上海虽说是个经济中心城市,但离我的家乡太遥远;上海的城市很大,但居民住房和单位办公条件太狭小;上海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我熟悉的人;上海人很聪明,但待人、处事过于精细、谨慎,令人难以琢磨,煞费心思。
无论如何,是当时计划经济的大学生分配制度,使我的命运注定要与上海这个城市紧密地联系起来。好在后来我才知道,上海人大多是来自江苏、浙江,来自全国各地,上海是个地道的移民城市。由于来自各地的人不间断地融入这座城市,才使这个城市青春常驻,充满了活力。
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选错行”,今天当我享受退休生活,回顾往事的时候,真心地感谢我的母校——黑龙江商学院。是她让我选择了“商业”这一少人问津,且又令人关切的行业;是她把我送到了“上海”,这个引领中国现代化、举世瞩目的商业贸易城市;是她使我在艰苦的环境、平淡的日子里,始终没有迷失,没有忘记当初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人生的路是漫长的,但关键的路只有几步。
学校毕业到上海后,恰逢全国开展“四清”运动,接着又是“文化大革命”,作为一个知识青年,理所当然地投入到这些运动中去。但是,参加运动仅凭热情是不够的,在运动中接受教育,经受洗礼和冲击也在所难免,这些经历也使我也日渐走向成熟。
从1964年到1976年,“四清”和“文化大革命”的12年间,我在国家一级采购供应站、二级采购供应站的基层仓库、车队参加劳动。干过仓库保管员、汽车驾驶员、搬运工、商品质量检验员,当过储运组副组长。这期间,最令我骄傲的事是,1975年为了解决搬运装卸电动机、电焊机、变压器等沉重的机电产品,我自行设计、制造了一台“液压传动车载300公斤随车吊”。当我开着“交通牌”卡车,用自己制造的“液压随车吊”帮助工人把笨重的商品装上卡车的时候,感受到“知识就是力量”的滋味,商学院的基础课没白学。1976年,这辆“汽车随车吊”还参加了“上海市工人技术革新成果展”。可以说,这是我学习工科背景的唯一成果。
粉碎“四人帮”后,我和全国正直的知识分子一样,受到了组织上的重视。先后担任上海市五金交电公司紧固件批发部计统组副组长,日用五金批发部质量检验组副组长,公司计划业务科副科长,上海市第一百货商店副经理、代经理,上海市第一商业局副局长,上海市人民政府财政贸易办公室副主任、主任,上海市商业委员会主任,上海浦东发展银行董事长等职务。
上海这座城市给了我从事商业工作的舞台。粉碎“四人帮”后,中共上海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又不断地给我在这个舞台上表演的机会。
记得,1978年刚刚改革开放初期,我为自己这个商学院毕业生竟然对市场经济一窍不通感到可悲。后来,有机会到深圳出差,亲眼目睹了深圳、番禺、佛山的市场丰富多彩,但又对市场运行的机理不甚了解。好在,八十年代初,海外的信息、书籍铺天盖地地向我们涌来。我阅读了《短缺经济学》、《西方经济学》、《市场学》、《统计学原理》等新书,并结合上海交家电市场调研的工作实际,于1982年在商业部计划司的支持下,出版了《市场预测实用方法》一书。1984年,我有机会参加上海交通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联合举办的“上海高级企业管理人员培训班”,脱产四个半月集中学习西方管理学有关知识,实际上就是“EMBA”课程。通过学习,使我转变了思想观念、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大大提高。1986年,我又为商业部中专教育系列教材丛书编写、出版了《现代商品学基础》一书。完成了对我所学专业的认识和批判。
我是1988年被评为高级经济师,1993年被评为研究员。曾经在上海财经大学、上海大学商学院、上海第二工业大学、上海商学院等院校当过兼职教授,在复旦大学任过校董。
2003年9月至2005年6月,在我已经60岁时,参加了上海国家会计学院和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凯瑞商学院联合举办的“金融EMBA课程”学习,并获得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授予的MBA学位。
正如《商业周刊》封面所说的一句话:“惟有不断学习,不断创新,才能迎接未来的挑战。”多年来,我养成一个习惯,就是结合工作实践,尽量把我周边的工作环境,营造出一点学术氛围。鼓励身边的人去读书,强迫自己不断学习,不断总结,尽量上升到市场学、经济学、商品学、管理学理论的基础上思考问题。工作报告尽量亲自动手,讲演稿一律自己写,一旦成熟,就形成论文。我先后主编了《商业企业经营管理实务大全》、《上海商业风貌》、《上海商业》、《商品质量管理法实务》、《第三产业实物手册》、《上海改革开放20年》(商业卷)、《今日海商》、《外滩12号》等十部著作。公开发表的论文180余篇,其中主要代表作有:《现代商业发展战略》、《大力发展商业品牌、加速商业现代化建设》、《商品学的起源、流派及发展趋势》、《全面推进上海连锁商业的发展》、《上海市民未来十年的消费意识变化及对策建议》、《撩开假日经济面纱》、《知识经济的挑战与现代商业的发展》、《WTO与提升上海商业核心竞争力》、《把中国银行业做强》、《加强法人治理 严格风险控制》、《创新 银行改革发展的必由之路》、《现代商业服务业的五大特征》、《现代流通业是推动农业产业化的助力》、《现代流通产业在促进国内需求中的路径》、《市场开放环境下商业和谐发展的路径》、《商业地产与城市未来》、《改革开放是上海商业繁荣发展的主要动力》等。
我这一生非常幸运,亲身参加了上海商业改革、开放、发展的全过程。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过程中,体会过“告别短缺”经济引起社会的阵痛;在“流通革命”的实践中,感受到中国商业从传统走向现代引起社会生产、生活变革的脉动;在建设上海国际贸易中心的过程中,我也和每一位上海市民一样,分享着这座国际大都市“海纳百川”的繁华和美丽。
中国今天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正在经历现代化、国际化和城市化的变革,人民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正在摆脱千百年的贫穷、落后状况。中国人开始享受自有住房、私人汽车、超市购物、出国旅游等时尚生活。如果没有邓小平,没有改革、开放,我们这一代人必将继承我们父辈的痛苦,继续在贫困中挣扎一生。我们的子孙也将无法摆脱贫穷、落后的面貌,继续着先辈的窘困,无休止地轮回着。
在人生即将走向终点,回首往事的时刻,我常常开着车去逛新开的购物中心、休闲广场、超市、大卖场、专卖店、专业店。空闲的时候,也喜欢在商业街散步,以保持身心健康,延缓衰老。
我爱这里的每一个橱窗和店铺,我爱这里的每一条商业街和购物中心,我爱这个城市的喧嚣和繁华。我曾为“上海的早晨”而激动,我曾为“上海的夜晚”而无眠,我为上海的商业倾注过心血,上海的商业造就了我的人生。
今天奉献给读者的《海商》一书是我对上海商业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历史回顾,是我对上海商业从传统走向现代,实现国际化接轨过程的见证。其中,涉及诸多值得记忆的人和事,还有些鲜为人知的决策过程,都以我个人亲历的角度来叙述,当然也掺杂着我的体会和感悟。
《海商》共分三卷。第一卷“告别短缺”,主要写上海的粮、油、肉、禽、蛋、菜、鱼、糖、水果等主副食品;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彩电、冰箱、洗衣机、针棉织品、草纸、肥皂、蚊香、铁锅等日用工业品和汽油、柴油、煤炭等物资市场,如何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逐渐取消计划,告别凭票、凭证的历史全过程。第二卷“流通革命”,主要写上海商业管理体制改革,简政放权、精简机构、实行两级政府两级管理;企业经营机制转换,小企业实行“改、转、租、包、卖、联”,大中型企业实行“六自主”改革;引进外资,推进上海传统商业向现代商业转换,大力发展超市、便利店、大卖场、购物中心、专卖店、专业店等连锁商业,开创我国商业新业态,引领零售商业实现流通革命的情况。第三卷“海纳百川”,主要写上海商业随着城市的发展,由“三街一场”发展成“四街四城”,再演变成“十大商圈”的过程,以及上海商业为建设国际化大都市,创造繁荣繁华的国际贸易中心所作的贡献。同时,我也对上海商业在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反思与探索。
《海商》写作的内容,时间跨度较长,从建国初期一直写到2010年。其中,重点写作的时间段是改革开放后的30年,这一阶段恰恰是汪道涵、江泽民、朱镕基、黄菊、徐匡迪、韩正等历任市长主政上海市政府期间。笔者在这期间曾直接或间接地为分管商业的裴先白、叶公琦、庄晓天、孟建柱、冯国勤等副市长服务。他们的睿智和胆识,对我的教诲和帮助,使我终生难忘。我也要感谢商业部刘毅部长、胡平部长、张皓若部长、陈邦柱部长以及姜习、张世尧、何济海、白美清、杨树德等各位商业部领导对上海商业的关心、指导和帮助。我还要感谢上海市政府财政贸易办公室和上海市商业委员会的各位领导和各处室的同事们,以及各区、县分管商业的领导、区商委的同事们。感谢上海商业各集团公司、外资企业和全市的商业职工。因为《海商》诠释的是我们共同走过的足迹。
我在这里还要感谢浦发银行吉晓晖董事长和行长室的同志们,给我创造的工作环境和条件。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不可能集中精力完成这本著作。
由于个人的水平有限,再加上我离开商委后,管理机构和人员发生多次变化,有些资料已经散失或收集不全,仅凭个人的“亲历”并不能涵盖“海商”的全貌。其中遗漏、谬误、差错在所难免,还望读者鉴谅,并给与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