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南大学深圳旅游学院 于海峰 章牧
反贫困是发展研究中最重要的议题之一。20世纪以来,伴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大众旅游的兴起发展,旅游作为一种“无烟工业”和“朝阳产业”对地方的社会经济产生了重大的积极影响。基于此,人们逐渐开始把寻求解决贫困问题的目光投向旅游业,期望借助旅游业的带动作用找到解决贫困问题的方法,旅游扶贫便在此基础上形成和发展[1]。尤其是近年来,国际社会提出“面向贫困人口的旅游”(Pro-Poor Tourism,简称PPT)和“消除贫困的可持续旅游”(Sustainable Tourism-Eliminating Poverty , 简称STEP)以后,世界各国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旅游发展如何促进社区参与、从而实现旅游为消除贫困做出贡献方面的研究和实践,受到广泛关注。
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和旅游发展最快的发展中国家,20世纪80年代开始提出旅游扶贫,并把旅游扶贫作为贫困地区产业结构调整和脱贫致富的重要途径来对待。短短的三十年,旅游扶贫加快了产业结构的调整,促进了贫困地区经济的发展。同时在学术界,关于旅游扶贫特别是在旅游扶贫的意义,政府的作用,社区参与的核心作用以及乡村资源的基础地位已经得到广泛的确认。但是对近些年出现的反贫困率高、依赖性强、文化变迁频繁、游客多重影响造成的旅游扶贫难以可持续发展的研究尚属于初级阶段,学者对此的态度也莫衷一是。因此,本文从一个全新的视角——旅游人类学,结合20世纪90年代提出的“游客凝视”理论,对我国的旅游扶贫进行系统地分析,并提出我国旅游扶贫发展的新思路。
在西方文化中,人类的“观看”实践总是与政治及意识形态或隐或现地纠结在一起,其间包含着一系列有关文化、种族、性别与政治的话题。即“看”制造了意义,暗含有凝视主体的强势与被凝视客体的无力和被动性[2]。例如:警察对犯人的凝视,医生对病人的凝视等。
1990年,英国社会学家厄里出版的《the Tourist Gaze》( 《游客凝视》)一书,提出了“游客凝视”这一理论。厄里所关注的并不是传统的凝视,而是愉悦,是假日、旅游和旅行;厄里的“游客凝视”其实是一种隐喻的说法,它不仅仅指“观看”这一动作,而是将旅游需求、旅游动机和旅游行为融合并抽象化的结果,代表了游客对“地方”的一种作用力。在这种作用力下,旅游接待地会尽量迎合外来游客的欣赏口味,以获得经济效益[3]。
旅游扶贫指的是通过开发贫困地区丰富的旅游资源,兴办旅游经济实体,使旅游业形成区域支柱产业,实现贫困地区居民和地方财政双脱贫致富[4]。旅游开发扶贫的理论依据在于旅游资源比较丰富的贫困地区充分利用旅游资源,大力发展旅游业, 吸引发达地区的人们前来旅游和消费,使旅游资源产生效益,使旅游商品的生产、交换、消费在贫困地区同时发生,逐步实现部分财富、经验、技术和产业向贫困地区的转移,增加贫困地区的“造血功能”,从而使其脱贫致富。
旅游扶贫的基础是选择能够吸引游客的旅游资源,包括自然资源、人文资源和社会旅游资源。核心是脱贫致富、推动地方经济发展和贫困地区经济的发展。依据此,可以看出旅游凝视理论对旅游扶贫的影响力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对旅游地区旅游资源特别是人文资源和社会旅游资源的文化影响力;另一个则是通过吸引游客消费而引发的经济作用力。
游客的凝视是被社会性地构建起来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游客的凝视都存在差异。其中,在某一特定历史时期内,某一地方之所以能够成为游客凝视的对象(旅游地),是因为能够满足游客的某种需求。这种需求一方面通过游客的有形化展示——摄影或其他图像表征得到满足,并有意、无意地推广凝视的对象;另一方面游客的凝视本身具有不平等性,社会具有明显的层级性,其中包含着权利/知识的关系。这种不平等性在旅游扶贫中表现的更为突出,引发凝视对象不自主地变迁[5]。 因此,游客凝视理论对旅游扶贫的文化作用力的本质是:游客施加于凝视对象的某种需求,这种需求通过凝视的有形化展示会导致发生文化变迁的结果:一方面可以保存、推广、创新凝视对象的文化,可称之为正面作用;另一方面这种需求也会导致凝视对象发生文化遗失的现象,可称之为负面作用。
2.1.1 游客凝视理论对旅游扶贫正面的文化作用力
旅游扶贫的景区景点大都在相对贫困地区。这些地区交通不便,基础设施薄弱,经济落后,旅游各要素都处于初级的阶段,尽管拥有较为有特色的自然景观和地区文化底蕴,但是市场经济的作用非常有限,往往更多依靠的是政府的主导作用。政府并不能替代市场,想要吸引更多的游客,就必须依靠市场的作用。
根据巴特勒的景区生命周期理论,在景区初始期和成长期,景区的知名度有限,游客量非常的少。少量游客的凝视可以用其有形化的产物——摄影,对凝视对象(旅游地)进行“编码”、“传播”、“解码”、“反馈”。以达到劝服其他游客的目的。游客依据自己对凝视对象的理解,通过摄影等其他表征,对凝视对象进行“编码”,然后通过专业的摄影杂志、旅游杂志或者网络社区、旅游论坛的形式惊醒“传播”,这些传播会引起一些游客的旅游需求,并对表征进行自己的理解。即“解码”。为了满足自己的旅游需求,这些游客会通过实际旅游来完成对凝视对象的消费,并进一步的“反馈”,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从这个角度讲,游客的凝视一方面保存了旅游扶贫地区的文化,另一方面,通过摄影等表征,向外界推广和发展了凝视对象的文化。云南元阳梯田就是通过摄影被大众所熟知,在传播的过程中,元阳梯田被冠以“人间仙境”和“精神乐园”的符号,吸引了大批的游客,不但促进了地方经济的发展,而且还保存了哈尼族特有的文化传统。
2.1.2 游客凝视理论对旅游扶贫负面的文化作用力
游客的凝视不是普通的“观看”,其隐藏着一种权利的心理学关系,这种关系中,作为凝视主体的外来游客是优越于被凝视的旅游扶贫地区的当地人。这种优越感使旅游地被消费,可能引起旅游地文化发生“舞台化”,表演化倾向。比如为了迎合游客的旅游需求,一些“非常事项”被日常化、表演化。如云南、贵州、海南等一些旅游扶贫地区几乎每天都向游客表演结婚仪式、神圣的祭祀舞蹈等。这些做法致使凝视对象在时间上和空间上被重构,成为一个完全被游客消费的地方。
这种社会性的重构中,一方面驯服了旅游扶贫地区,而旅游扶贫地区在游客凝视的强势之下,使其自觉、不自觉地将游客的行为方式、价值观念融入到自身的行为、思想中。相伴而来,自身的文化特色也随之削减。随着游客大量涌入旅游扶贫地区,那些异族、异地文化也必将大量随之侵入,再加上不同游客的凝视对象对旅游扶贫地区的文化和居民有着一定的规约作用,从而导致了旅游扶贫地区的文化特色也逐渐淡化甚至消亡;另一方面,这种“遗失”具有很强的复制性,会很多地移植到旅游活动的各个方面,变成凝视对象在生产、流通、交换和消费等基本环节被社会性重构,完全丧失了自身的特点。最终结果是自身旅游发展的停滞。因此,从更广泛而完整的意义上讲,游客凝视不仅仅表现为一种精神上的侵入,更表现为一种物质技术性的制作过程侵入。
游客的凝视是一种消费,更是一种生产,这是游客凝视的经济作用得以存在的基点。同时,游客的经济作用力可以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发生在客源地与目的地之间,是由于游客的空间移动而引起的经济活动。其中包括交通物流、旅游咨询、餐饮住宿等;第二部分主要发生在目的地,指由在旅游目的地进行的吃、住、行、游、购、娱等方面的消费而构建的旅游经济活动。对凝视对象而言,这期间,凝视对象从时间上和空间上被游客的凝视所规定,形成旅游季节和专门为游客活动的区域[6]。
旅游扶贫的经济作用力是一种社会力,是由于游客的消费行为而使旅游经济逐步渗透到当地的经济产业结构当中。在凝视对象演进的不同阶段,该作用力的方向、范围和程度都是不同的。以广东丹霞山为例,旅游扶贫的经济作用体现在:韶关仁化地区贫困人口的减少,增加地区的经济实力,加快仁化地区产业结构的调整;增加丹霞山旅游人数,提升丹霞山旅游经济效益和形象;仁化地区乃至整个韶关地区经济实力的增强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对外形象的建设。
旅游扶贫发展思路是促进资源丰富的贫困地区发展经济的有力手段。目前对旅游扶贫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发展中国家,研究的理论基础大都局限在旅游中。游客凝视理论从旅游人类学的角度出发,从一个新的视角下探讨旅游扶贫发展的道路,提出新的思考。
在厄里的游客凝视中,游客一直是处于主动和强势地位,这在旅游扶贫地区尤为明显。不可否认游客为旅游扶贫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是在做出贡献的同时也对旅游扶贫的发展带来了消极的影响。越来越多的社会机构呼吁游客负责任的旅游,控制在旅游过程中的道德松弛现象。游客负责任的旅游不仅体现在保护当地的自然环境和传统文化;而且还表现在为贫困地方的发展提供自己的一份力量。这并不是增加游客在旅游中的负担,而是在倡导在无碍游客旅游的同时,把原有单一的经济贡献变成一种社会力量,促进贫困地区协调健康地发展。目前,国内已有一些这样的做法,以“多背一公斤”网站为例,网站的负责人倡导为贫困地区带去知识的力量,游客可以在不影响自己旅游计划的同时,背负一公斤的书籍,送给当地的学校,或者可以申请去当地学校义务当一名一节课的老师,向学生传达外面世界的变化和知识的力量,为贫困地区的发展提供一份特殊的贡献。
在厄里的论述中,职业摄影师属于“职业性专家”,正是他们制造了不同于日常生活信息的“白日梦”,并帮助人们如何正确凝视。他们是真正的“符号精英”,对时尚有着非常强烈的追求和认同,本质上是“文化媒介人”,是现代消费社会的产物,更制造了时尚和消费的偶像。职业摄影师在追求艺术造诣的同时,他们也深谙市场操作的规则,善于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大众媒体力量,并依托强大的社会网络,将凝视对象的表征偏好向潜在的游客市场推销、引导,从而达到市场营销的目的。
旅游扶贫地区一般都由政府主导,市场发挥的作用有限。这种情况下,市场营销就显得至关重要了。游客凝视理论提出重视摄影,重视职业摄影师的角色定位。旅游扶贫地区优美的自然风光和独特的文化传统需要被认知和传播。职业的摄影师可以用专业的摄影图片为表征,通过大众媒介和网络广泛而迅速地传播给潜在的游客,影响潜在游客对旅游扶贫地区的认知。具体而言,旅游扶贫地区可以通过摄影比赛、摄影画册、网络的方式,充分利用摄影师自身的优势和背后的力量营销旅游扶贫地区。
厄里认为,游客凝视具有明显的不平等性,即游客的凝视与被凝视者之间存在着权利的运作。外来游客是出于相对主动、相对强势的地位。直到厄里《游客凝视》第二版的出现,厄里在对全球化凝视的研究中,开始提出东道主凝视,即在现实旅游活动中,并不是仅仅存在游客凝视,而且还存在另外一种凝视——东道主凝视。形成双向凝视。但是对于旅游扶贫地区而言,短期内东道主凝视对游客产生的作用非常有限,不能依靠东道主凝视而对游客凝视产生制衡。在强调游客凝视和东道主凝视外,越来越多的研究证明,还存在另外两种凝视——规划者凝视、政府凝视[7]。事实证明,这两种凝视对游客凝视消极作用的制衡更加明显。
图1 旅游扶贫地区话语权的重新定位
目前,我国旅游扶贫的主要问题有:一是规划者粗制滥造;二是政府玩忽职守;三是社区参与薄弱。话语权的重新定位就是要确定规划者和政府在旅游扶贫发展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旅游资源的脆弱性、不可再生性决定贫困地区的旅游一定要进行系统调查,科学规划,合理设计,选择良好的发展模式,依靠资源、依靠市场进行旅游开发,真正使贫困地区经济发展走上良性循环的发展轨道;政府要在整个旅游扶贫的过程中充分发挥监督、引导的作用。同时,必须要提升当地居民的社区参与能力,当地居民既是旅游扶贫的对象,又是参与旅游业的生力军。当地居民参与,既可增强地方特有的文化气氛,提高资源的吸引力,更重要的是让当地居民真正从旅游中受益,实现旅游扶贫的功能,又能使自觉保护具有强大的动力。
厄里强调的游客凝视在空间和时间上对凝视对象进行重构时,会造成旅游季节(旺、淡季),加之任何景区的生命周期都有限。旅游扶贫必须要强化自身的“造血”的可持续发展。游客的旅游经济带动能力有限且受外部环境波动影响大,盲目地把旅游业作为主导产业来扶植而忽视其他产业的发展会导致贫困地区过分依赖“输血”,自身不能“造血”,只能导致贫困地区经济发展昙花一现,返贫率高。因此,要使旅游扶贫取得最佳的经济效益,重要的一点是培育自身的产业链,注意与其他产业的共同发展结合起来,开发出富有特点的旅游产品。走旅游业农、林、牧、副、渔及乡镇企业协作共同发展之路。
贫困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旅游扶贫是针对具有丰富旅游资源的贫困地区的发展之路,具有非常强的可行性。同时旅游扶贫也是一个新生事物,关于旅游扶贫的发展一直是理论与实践讨论的焦点。同样作为新生事物的游客凝视,从旅游人类学的角度,以游客为研究对象,对旅游扶贫的发生发展提出了新的思考。一方面重新认识了游客对贫困地区的作用,另一方面为当地政府、规划者、居民更好的发展旅游扶贫提供了一个新的着手点。
[1] 曾本祥.中国旅游扶贫研究综述[J].旅游学刊,2006(2).
[2] J.Urry.游客凝视[M].杨慧等译.广西:广西大学出版社,2009.
[3] 刘丹萍.旅游凝视——中国本土研究[M].天津:南开大学,2008.
[4] 丁焕峰.国内旅游扶贫研究述评[J].旅游学刊,2004,19(3).
[5] 黄淑娉,龚佩华.文化人类学理论方法研究[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6] 刘丹萍.旅游凝视:从福柯到厄里[J].旅游学刊,2007,22(6).
[7] 成海.“旅游凝视”理论的多向度解读[J].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