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德明,刘伦钊
(湖北文理学院 教育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大学教师角色冲突指大学教师在扮演教育者、研究者、服务者和社会批评者等角色行为时产生的角色行为与角色认知或角色期待不协调状态的内心体验。角色冲突从本质上说是社会冲突的一种表现形式,较之惯性运作的常态社会,转型社会中各种矛盾更加突出,新旧观念交锋更加剧烈,多元价值碰撞更加频繁,这一切将会增加大学教师产生角色冲突的情境。据笔者完成的一项调查显示,有70.38%的大学教师存在比较显著的角色冲突。[1]教师是角色冲突的最直接承受者,要调适“角色冲突”,教师自我调适起着决定性的作用。[2]
角色意识的核心就是对角色责任的清楚了解并内化为自己的角色观念。大学教师要成功扮演角色,有效缓解角色冲突,应增强育人意识、求真意识、批判意识和服务意识。
教书育人是大学教师的天职,是教师最重要最基本的角色。教书育人要求教师培养的人才必须是全面和谐发展的人才。爱因斯坦主张,“学生离开学校时是一个和谐的人,而不是一个专家”。大学及大学教师所培养的人,不单单是某一领域的技术匠人,更应该具有以专业知识为根基的人性化理念、价值取向及精神追求。教师应通过调动学生的内在精神层面的力量,引导他们去思考“人生的目的”和“生活的意义”等根本性的问题,进而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境界,最终成为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高素质人才,也就是爱因斯坦所说的“和谐”的人。[3]加强“育人”意识,并不是要求教师每堂课脱离专业知识进行专门政治说教。德育与智育的统一应体现为教师在教学过程培养学生科学、严谨、踏实的学风,在科学研究和教学活动中以教师自身的强烈社会责任感感染学生,使莘莘学子认定报国有门,献身有路。
大学教师应当培养起一种亲近真理、探索真理和诠释真理的“真理意识”。古希腊学者亚里土多德曾说“吾爱吾师,吾犹爱真理”。美国的哈佛大学将“与真理为伍”作为自己的校训。波兰学者弗·兹纳涅茨基在《知识人的社会角色》一书中认为大学教师是“真理的发现者”。“真理发现者具有超常的洞察力和罕见的发现能力。它完全依靠理性能力,不求助超自然的力量,发现了至今人们未知的真理,并从此为人和能理解他的人提供了直接的证据。”同时他还认为大学教师是新知识的发现者。这一角色需要完成两个任务:发现至今未知和未曾预料的经验事实,作为现存知识系统之修正的基础;发现新的未曾预见的理论问题,建构新的理论框架。[4]作为学者的大学教师应该是“真理的献身者”,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历史使命。在一定程度上,学者们的工作中将产生出未来各代人的道路,产生出各民族的世界史。承担着如此重任的学者们要有为真理遭受不解、压制甚至迫害的心理准备,要有为真理而献身的历史担当。
大学教师作为知识分子中的一个特殊群体,是社会的眼睛,是社会良知的守望者,是一方社会风气的营造者。但是,随着学科高度分化综合,管理主义、学术资本主义和评价主义等在大学盛行,一些大学教师生活在狭小的学术圈内,热衷于专业研究,淡漠社会,明哲保身,失却了往日批判社会的勇气和胆识,人格依附,与知识分子精神渐行渐远。大学教师履行社会批判者角色需要社会为教师提供宽松的政治环境,学校为教师营造自由的学术氛围,更需要唤醒教师的社会良知。作为学问渊博的大学教师,不应只关注个人私利,满足个人欲望,“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中国历代知识分子优良传统,身为知识分子的大学教师只有摆脱知识生产和传播的专业主义思想和“工具主义”意识的羁绊,坚持教育者的专家伦理和对普遍道德法则的信守,同时进一步弥合教育世界和社会生活的疏离,发展公众教师般的对社会“布道”的勇气,才能脱掉穿在教育者身上的莫须有的名为“知识分子”的“皇帝的新衣”,而真正地以知识分子的身份闪亮登场[5],大学教师作为社会人,应该具有社会良知,利用自身的优势,关注民生,关注社会,为大众谋利。当然,批判和引导的前提还要了解社会。大学教师只有走向社会,把握社会脉搏,了解社会动向,才能更好地针砭时弊。因此,大学教师不应偏执一隅,固守象牙塔,必须摆脱狭窄的学术领域,既身处社会中心思考现实人生,关注百姓的生活状态,又以边缘人的勇气形而上地把握人类的命运及其发展问题。
随着大学的发展,现代大学的三大社会职能愈来愈广泛地被高等教育界所接受,并不断地向深层次发展。当前我国大学处在经济全球化和改革开放的知识经济社会大背景下,大学如何发挥社会经济发展的人才库、知识库、思想库和产业孵化器的作用,直接关系到新形势下大学的生存与发展。开展社会服务成为大学以及大学教师义不容辞的责任。同时,教师通过社会服务,可以从社会上获得信息,可以在实践中检验和发展书本知识,提高教师理论联系实际的能力;通过社会服务,可以开阔教师的视野,使他们从实践中充实知识资源,从社会实践中发现自己的短处和不足,从而激发学习、研究的热情和动力。服务社会不仅要求教师在课堂教学中把本土知识融入到教学之中,在科研中立足地方经济发展需要,而且还要求教师主动走向社会,利用科研成果服务社会,敢于行动,敢于冒风险,不怕失误,善于在挫折和失败中前进。
教师角色情感是在角色扮演过程中不断培养和修炼的,通过树立职业理想,强化职业荣誉感,深化成就感,克服过分功利思想,心情愉悦地投身到教学和科研之中。
职业理想是一个人在事业上的远大目标,选择了大学教师这一职业为自己理想的人,从决定之时就把自己需要的满足乃至于自己的一切都与学术事业联系在一起。只有决心把自己一切都奉献给学术事业的人,才会真正表现出热爱教育事业、热爱科研工作、热爱学生的积极情操,表现出对学术事业的责任感。余秋雨在回忆其大学教师生涯时曾感叹:“学术是一场一旦进入就很难停步的苦役。”[6]马克思早就指出:“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无论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还是人文科学的研究和治学,都是艰苦的精神劳作过程,都需要求真务实的科学精神,都必须付出辛勤的劳动。爱岗敬业、业精于勤、勤勉踏实的治学精神,既是大学教师的职业伦理要求,也是科学活动自身的客观要求。
大学教师肩负着为国家培养高级专门人才的历史重任,党和国家也采取了多项措施提高教师的社会声望,作为教师,也应该在接受种种溢美之词时不断提高自己的职业荣誉感,按照社会的期望树立高大的职业形象,以自己忠诚于人民教育事业的真爱回报给社会。普通劳动者的社会角色也是大学教师不可避免的自我认知。但是,平凡、普通的大学教师仍然有可能做出不平凡的业绩,有可能成就给人以心灵震撼的高尚品德。作为大学教师,对自己的职业如果只是为稻粮谋,那还停留在“知之”的阶段,不如真正爱好者,而一般爱好者又不如那种以学为乐的人。大学教师要想取得杰出的成就,就应努力追求以学问为乐趣的境界,以学术为志业,以做学问为生存方式。“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本身就是教师的一大乐事。正如朱利安·本达(Julien Benda)所言,“学者全是这样一种人,他们的活动本质上不追求实用目标,他们是在艺术、科学或形而上学的思考中,简言之,是在获取非物质的优势中寻求乐趣的人,也就是以某种方式说‘我的国度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7]1
对大学教师来说,最大的喜悦莫过于看到他的学生在各个方面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和科研成果不断地造福人类。做学问的过程,就是通过刻苦的努力来达到快乐境界的过程,或者说是经过艰苦奋斗来获得快乐的过程。当你看到自己的一篇精品论文发表或一本厚实的著作出版时,看到一项实验获得成功时,其快乐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农夫收获时的喜悦。为学的乐趣不仅存在于结果的收获之中,还往往体现在研究和写作的过程中。人工合成胰岛素的主要参与者、科学家邹承鲁说过:“做科学工作的乐趣已经存在于工作之中,最大的快乐在于发现自然界的奥秘那一刹那,得到外界的承认是第二位的事情。”[8]人生不一定都要在娱乐和休闲中才能享受,对有的学者而言,在读书和写作中也可以享受人生。对有理想的大学教师而言,做学问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痛苦着且快乐着。
角色技能是进行角色活动的前提,艺高人胆大,只有高超的角色技能,才能减少角色扮演中的冲突。大学教师是个“双专业”职业,既要精通某一专业知识和技能,又要娴熟地掌握教育教学专业知识与技能;既要有教学技能,又要有研究技能和社会服务技能。因此,要提高这些角色技能,需要有精深的专业知识、广博的文化知识和扎实的教育科学知识。
S·布鲁贝克认为,高等学校所关注的是深奥的学问,“这些学问或者还处于已知与未知之间的交界处,或者是虽然已知,但由于它们过于深奥神秘,常人的才智难以把握。”[9]高深学问是高等教育区别于中小学教育的本质特征之一,高深学问使得大学教师的专业特征十分显见,这要求教师应对自己所授的学科有充分深入的了解,并能从整体上加以把握。既熟悉学科的历史发展,又注意结合科研收集本专业本学科的最新研究成果,能够比较准确地预测本学科未来发展趋势和方向。只有具备了精深的专业知识,才能出色地驾驭本学科的知识体系,才能更加深入地理解各个知识点在整个学科中的地位和作用,才能在教学实践中高屋建瓴地进行谋篇布局,做到所讲授的内容层次分明,突出重点,突破难点。
当今大学的专业设置逐渐淡化,正在朝着理工结合、文理渗透的趋势发展。要培养“厚基础、宽口径、高素质、强能力”的高级专门人才,要求教师自身必须具有广博的文理基础知识。工科知识是理科知识的应用和拓展,而文科知识是科学技术、经济和社会协调发展的重要保证。因此,教师具备广博的文理基础知识是培养学生全面、协调和可持续发展的需要。今天,青年学生的求知欲很强,经常会提出许多专业边缘,甚至专业以外的问题,如果教师相关学科知识贫乏,就不能满足学生强烈的求知欲,同时也使课堂教学内容单一,气氛沉闷。因此,只有具备丰富的学科相关知识,才能使自己在教学中旁征博引,左右逢源;才能使学生视野开阔,思维活跃。
教师光有“深入”还不够,必须能做到“浅出”。因为我们培养的对象是人,要以学生最终能学到多少、学生的培养质量来作为衡量教育教学工作的指标,而不是以教师本身具有多少知识、能讲出多么高深的内容来衡量。这就要求教师注重提高教学效率,讲究教学方法,按照教学规律去从事教学活动。教学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高深学问的复杂性、艰深性更使精湛的教学艺术成为大学教师的立身之本。作为大学教师,需要高深的学问,才能传道授业,需要示范的道德,才能为人师表,但如何传道授业与如何为人师表,还必须借助精湛的教学艺术。高超的教学艺术首先表现在讲授要情理交融,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有的放矢,一语中的。其次表现在分析生动具体、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结构严谨、详略得当。最后表现在语言生动幽默。生动幽默的语言可缩短教师与学生的距离,使学生把教师当作知心朋友,在不知不觉中接受教育。教师在讲授过程中无论是多深奥的道理都应化作朴素、自然的语言,并力求幽默诙谐,使学生在轻松的气氛中既长知识,又受陶冶。
一个人角色定位不准和取舍不当也是造成角色冲突的一个重要原因。现代大学是一个庞大的、四方延伸的、多面孔的机构,既从事教学,也从事研究,既包括学术科系,又包括专业学院。有些科系遵从传统的学术目标——超越利益的真理追求,还有些科系则不过是乔装打扮的职业学校。[7]303现代大学如此众多的面貌迫使教师角色定位异常复杂,现实中许多教师往往因为角色错位、越位、缺位而加剧角色冲突,合理进行角色定位是缓解教师角色冲突的重要举措。
大学功能多样性决定大学教师角色的多样性,每个教师都担负着多种不同的角色,而这些不同角色之间彼此有冲突,但更多是相互促进、相互联系。大学教师应当努力寻找各种角色相互影响的结合点。这是因为,各种角色相互影响的过程就是角色融合的过程,角色融合可以减少角色间的冲突。以大学教师扮演的教育者、研究者和社会服务者三个主要角色为例,这三个角色之间就可以相互融合,其实今天很多教师都正在自觉或不自觉地践行着各种角色的融合。作为教育者的大学教师在教学中同时扮演着研究者和服务者的角色,而作为研究者和社会服务者的大学教师也同样具有教育者的气质。因此,在大学教师角色定位中应以行动者个体为出发点而不是以单一角色为出发点。以单一具体角色的角色定位不但难以缓和角色冲突,还会加剧角色冲突,因为这种角色定位,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对其他角色的抛弃。比如说,将一位教师定位于研究型教师,这种定位某种程度上会使得她或他抛弃其他角色,如教育者的角色或社会服务者的角色,而这些角色无疑是社会赋予的、构成这一群体特点的重要角色。相反,以行动者个体为出发点,根据个体自身的特点将不同的角色容纳到角色空间中,不但不会造成以上忽略其他重要角色的问题,而且与自身特点相结合的角色安排也同样可以突出重点。
一个教师专业发展不同阶段角色定位也应有所侧重。根据博耶提出的“创造性契约”(creative contract)策略,对于刚上班不久的初级教师可将自己定位“教学型”教师。教书育人是大学教师本质工作,对于一个新手而言,能把书教好,就需要花费许多精力。“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准备一节新课,需要查阅大量相关资料,加上年轻教师课程负担本来都很重,如果再腾出时间进行课题研究或社会服务,势必会冲击教学工作。当然,教学型教师定位并不否认其他角色扮演,而是强调其他角色必须服务于教学工作或在完成教学任务的基础上进行的角色扮演。对于讲师或副教授这些中青年教师,最好定位为“研究教学型”教师。中青年教师有了一定教学经验积累,教学更加得心应手,可以抽出一些时间进行课题研究或参与社会服务工作,同时这些研究工作和社会服务工作还能不断为教学工作增添新的内容,不断提高教学技能,使自己的教学与社会实际更能紧密相连。对于教授而言,最好定位为“研究型”教师。教授一般都是学科带头人,除了教好书,更要带领中青年教师搞好学科建设,学科的发展需要学术大师的支撑,学术大师是在持续不断的科学研究中孕育成长的。因此,教授应在授课的基础上,拿出更多时间进行科学研究活动,研究者角色应该是教授的主要角色定位。总之,动态权变都是相对的,只是在角色扮演过程中的不同倾斜,而不是突出一种角色,完全放弃其他应该扮演的角色,因此,我们反对教授不上讲台,教学型教师不搞科研等极端现象。
尽管鱼与熊掌皆我所欲也,但一个人精力与能力总是有限,承担过多角色,尤其是有些角色与本职角色相去甚远,容易导致角色冲突,因此,要化解角色冲突,就要学会取舍。米德(Mead,G.)认为应该从三个方面去考虑角色的取舍:一是该角色对个体的意义;二是放弃某种角色的后果;三是拒绝某种角色后周围人的反映。格罗斯(Geluos,N.)提出对不同角色进行选择的依据:一是这些期待的合法性;二是如果不遵从这些期待将受到的社会舆论压力和内心谴责;三是向舆论让步,还是承认舆论的合法性,或是在两者之间进行妥协。[10]总之,大学教师主要扮演教育者、研究者和社会服务者角色,教学应该是教师最基本的角色。对于承担过多角色而引起的角色冲突,可以采取以下方法加于调适:一是排序法。教师把同时需要扮演的角色,通过系统考虑,排列出轻重缓急的先后顺序。通过排列,明确首先应当扮演哪个角色,其次应当扮演哪个角色,按先后顺序与不同的互动对象进行互动。二是取消法。教师可以对某种意义不大的角色行为或暂时没有条件付诸实施的角色行为,加于取消,不再扮演某种角色,以消除角色冲突。比如受功利思想驱使,有些教师担任了过多的社会职务,如果兼职冲击了自己的教学,甚至有些教师把教学当副业,反而把兼职当主业,整天忙于各种社会兼职,这时就应取消某些兼职或放弃全部社会兼职。布鲁贝克也认为教师在兼职为获取更多报酬时,应奉行的原则是“在学者教授的个人利益与学生或学校的利益发生冲突时,学生和大学的利益高于个人利益”。[11]在“学而优则官”的官本位影响下,有些教学名师禁不住诱惑兼任了一定的行政职务。名师之所以能成为名师,是因为他们立足于教书的本行,在与学生的相处之中闪现出了智慧的火花,在钻研教育教学艺术的过程中展现了才华。但是,当他们站在领导岗位上时,却并不一定能够像站在讲台上一样“生辉”。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尽管教学与管理有一定的相通之处,但它们毕竟不是同一范畴的工作领域,如果某位教学成绩优秀的教师在管理上确实有可取之处,可以高屋建瓴地指导教学,那么,安排其在领导岗位上工作对学校和教师个人都是一件好事。但是倘若某位教师仅仅长于教学研究而短于管理工作,那么因为教学成绩优秀被放到管理岗位上,则是用非所长,贻误人才了。[12]因此,双肩挑教师如果不能保持两肩平衡就应作出明确选择,要么弃教专门从事行政工作,要么辞去行政职务全身心投入学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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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布鲁贝克.高等教育哲学[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2:129.
[12]孟祥杰.“当官”不是优秀教师的唯一出路[N].中国教育报,2007-11-1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