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薇
(潍坊学院,山东 潍坊 261061)
徽州(包括今黄山市及毗邻的绩溪、婺源二县)地处皖浙赣三省交界的万山丛中,地理环境相对封闭,自西晋末年的永嘉之乱起,就是避乱南迁的中原移民的聚居地。唐宋以降,徽州民间渐兴崇文重教之风,“十室之村,不废诵读”,先后涌现了朱熹、罗愿、程大昌、方回、江永、戴震、吴承仕、胡适等名流学者,他们不仅是徽州文化的精英,也是我国传统文化及学术史的杰出人物。这里介绍明代中叶著名的徽州学者程敏政。
程敏政(1445—1499),休宁县陪郭人,字克勤,号篁墩,成化二年(1466)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左春坊左谕德、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等职,累官至礼部右侍郎。事见《明史》卷二八六《文苑传》,以及《弘治徽州府志·人物志》。
程敏政的曾祖于永乐年间因事谪戍河间,遂占籍顺天河间。其父程信是正统七年(1442)进士,曾任南京兵部尚书兼大理寺卿等职,卒谥襄毅,《明史》卷一七二有传。程信于成化十年(1474)致仕后回到原籍休宁故里,自号晴洲钓者,程敏政是他的长子。敏政生而早慧,颖悟异常,读书一目数行,过目不忘,当时有神童的美誉,时人将他比作汉代的孔融。十岁时,敏政随父赴四川参政任所,四川巡抚罗绮以神童向朝廷举荐,明景帝亲自诏试,命当场赋《圣节》及《瑞雪诗》各一首,并经义一篇。敏政援笔立就,文采粲然,君臣大为叹服。诏读书翰林院,官给廪馔,与他一同在翰林院读书的还有另一位神童李东阳。一些明人的笔记中多载有这两位神童的趣事,如焦竑《玉堂丛语》卷七载:
李东阳四岁能作大书,景皇帝召见,抱置膝上,赐上林珍果。六岁、八岁,复两召之,试讲《尚书》。尝与程敏政同召,上试对云“螃蟹浑身甲胄”,敏政对曰:“凤凰遍体文章。”东阳对曰:“蜘蛛满腹经纶。”后程官学士,李大拜,兆于此矣。[1]
程敏政的聪慧赢得了朝中大臣的称誉,内阁大学士李贤、彭时皆为当代硕儒,对这位少年才俊尤其喜爱,视其为国家未来的栋梁,李贤还把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他。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卷八十五,记载了这则才子得佳偶的趣话:
程敏政以神童至京,李贤学士许妻以女,因留饭。李指席间果,出一对曰:“因荷而得藕?”程应声曰:“有杏不须梅。”李大奇之。[2]
程敏政资禀聪颖,加之勤奋过人,在翰林院读书期间,有硕儒耆宿可以请教,有大量的中秘藏书可供阅读,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使他的学业大进,也使他在科第上春风得意,接连折桂。成化二年(1466),22岁的程敏政参加会试、殿试,以一甲第二名及第(即榜眼),被授予翰林院编修。而在考前,许多人都看好这一科的状元非他莫属,凭他的才学,他也完全够格,只是因为他的岳父李贤时任内阁首辅,李贤为了避嫌,有意压抑了自己的爱婿。《玉堂丛语》卷六:
成化丙辰(当为丙戌—作者注)廷试,王冢宰(王一夔)以程敏政卷字精楷,力赞为第一,公(李贤)曰:“论文不论书。”卒取罗伦第一。
金榜题名后,程敏政进入翰林院,开始了他三十多年的京官生涯。《明史》本传称,“翰林中,学问该博称敏政,文章古雅称李东阳,性行真纯称陈音,各为一时冠。”当时京师流传有“天下文章程敏政”的谚语。明代的翰林院素称清贵之地,主要替皇帝起草诏旨敕令,同时负责修史、撰著、管理宫中图书之类的工作。他在翰林院参与编纂的第一部书是《明英宗实录》,该书总裁是陈文、彭时二人,程敏政的具体工作是稽考核对文字。《实录》修成后,敏政被加俸一级。
成化九年(1473),程敏政被擢升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充经筵讲官,成为皇帝身边的侍从顾问。这期间,他参与了《大明一统志》《洪武正韵》《续资治通鉴纲目》等的修纂工作,书成,迁左春坊左谕德,辅导太子朱祐樘(即明孝宗)读书。成化十五年(1479),其父程信去世,敏政解职回家,一边服制,一边潜心读书著述,尤其着力于徽州乡邦文献的搜集整理。服阙还朝,仍领旧职。成化二十二年(1486),与詹事府左庶子汪谐同受诏典应天乡试。
明孝宗即位后,程敏政“以宫僚恩擢少詹事兼侍讲学士,直经筵”,孝宗尤其宠眷这位东宫时的老师,孝宗视察太学及亲耕籍田的仪注,皆由敏政草拟;每侍讲经筵,皆称其为先生,且常颁给赏赐。《玉堂丛语》卷三述之甚详:
孝宗时尤重经筵,多有匪颁之赉。学士程敏政记其事云:弘治元年三月十二日,初开经筵,赐宴及白金、宝镪。十三日,文华后殿早进读《尚书》《孟子》,及午乃进讲《大学衍义》,以为常。读毕赐宴,讲毕赐茶,上皆呼先生而不名。四月二十八日以后,屡赐桃、杏、郁李、莲房,筥上黄封。鲜笋、青梅、枇杷、杨梅、雪梨、鲜藕,五月二十九日以后屡赐。或题“上林苑监进乾清宫”八字,或题“上林苑海子进乾清宫九字”,或题“司马苑局进乾清宫茶房上用”十一字,敏政等具表称谢,且记之以诗,有曰:“黄封进带乾清字,朱实平分上苑香。”七月二十日,文华殿讲后,上顾中官,赐讲官冠、带、靴、袍。敏政预赐织金云雁绯袍一,有副金带一及乌纱帽、皂靴,面谢讫,上顾谓曰:“先生辛苦。”共对曰:“此皆职分当为。”顿首而退。有诗记之曰:“日上罘罳晓色深,湛恩稠叠驾亲临。对衣红濯天机锦,束带黄分内帑金。久幸清班容宦履,渐惭华发点朝簪。经生启沃寻常事,消得君王念苦辛。”
正当程敏政君臣遇合平流进取之际,不期宦海风波突起,他无端受到言官的弹劾而被迫致仕。《明史》本传称:“敏政,名臣子,才高负文学,常俯视侪偶,颇为人所疾。弘治元年冬,御史王嵩等以雨灾劾敏政,因勒致仕。”虽然王嵩弹劾程敏政的罪名属暧昧不实之言,但由于明代监察御史的权力很大,且孝宗即位之初,欲大力整顿吏治,为显示其公正无私,还是诏令敏政致仕。当时有人劝他上书自辩,他认为宋朝大儒欧阳修、朱熹等人都曾受到谗言诽谤,自己作为文学侍从之臣本易受到同僚猜忌,辩解不清,反而会遭到锻炼之狱,将事情弄糟;何况自己上有老母,下有弱子,于是他坦然解职回乡,筑精舍于休宁南山,隐居读书,自号归田学士。途经苏州时,著名书画家沈周赠诗相慰,其中有“人从今日去,雨是几时晴”之句,一时传诵海内。
敏政这次被罢官,在家闲居了五年,直到弘治六年(1493)春,因给事中杨廉、进士夏昶、锦衣千户叶通等人先后上书替他讼冤,于是孝宗诏令他复官,仍供职于翰林院,寻迁太常卿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掌院事,兼修玉牒。弘治八年(1495),其母去世,当时他正参与纂修《大明会典》,任副总裁,只得再次回家丁忧。服阙还朝,寻晋升为礼部右侍郎,专典内阁诰敕,并侍皇太子讲读,似乎又步入了仕途的金光大道,然而好景不长,一场更大的宦海风波正悄悄降临到他身上,这场风波不仅断送了他的仕宦生涯,而且也断送了他的性命,这就是弘治十二年的科场案。
弘治十二年己未(1499)初春,三年一次的会试即将开考,朝廷任命深孚众望的李东阳和程敏政为正、副主考官。无论就文采学识还是人品而言,两人均为一时之选。怀揣着登跃龙门梦想的各省举人云集京师,准备一试身手,跻身庙堂。不料有两位江南举子却掀起了轩然大波,引发了明代历史上著名的科场案,其中一位就是日后自称为“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唐寅唐伯虎,他是此前一年应天乡试的解元,才华横溢,名满江南,此科应试,他自信稳操胜券能登上第,但与他结伴赴京的纨绔子弟徐经,却毁了他的金榜美梦和锦绣前程,而且还连累了主考官程敏政。对于此案的起因及经过,《明史·文苑传》及《选举志》所载略同,但都语焉不详,且有自相抵牾之处。如《文苑·程敏政传》载:
(弘治)十二年与李东阳主会试,举人徐经、唐寅预作文,与试题合。给事中华昶劾敏政鬻题,时榜未发,诏敏政毋阅卷,其所录者令东阳会同考官覆校。二人卷皆不在所中,东阳以闻,言者犹不已。敏政、昶、经、寅俱下狱,坐经尝贽见敏政,寅尝从敏政乞文,黜为吏,敏政勒致仕,而昶以言事不实调南太仆主簿,敏政出狱愤恚,发癰卒。后赠礼部尚书。或言敏政之狱,傅瀚欲夺其位,令昶奏之。事秘,莫能明也。
而《文苑·唐寅传》所载与此有出入:
唐寅,字伯虎,一字子畏。性颖利,与里狂生张灵纵酒,不事诸生业。祝允明规之,乃闭户浃岁。举弘治十一年乡试第一,座主梁储奇其文,还朝示学士程敏政,敏政亦奇之。未几,敏政总裁会试,江阴富人徐经贿其家僮,得试题。事露,言者劾敏政,语连寅,下诏狱,谪为吏。
观此传所载,则似乎敏政真有鬻题与徐经之事,其实这也是莫须有的罪名,有李东阳覆阅后的奏疏为证。《明孝宗实录》卷一四七:
弘治十二年三月,丙寅,下户科给事中华昶及举人徐经、唐寅于狱。会试事毕,大学士李东阳等奏:日者给事中华昶劾学士程敏政私漏于徐经、唐寅,礼部移文臣等,重加翻阅去取,其时考校已定,按弥封号籍,二卷俱不在取中正榜之数,有同考官批语可验。臣复会同五经诸同考连日再阅,定取正榜三百卷,会外廉比号拆名,今事已竣,谨具以闻。[3]
徐经被投入锦衣卫狱后受到拷打,两次受审的供词前后不一,启人疑窦。后来敏政与华昶对证公廷,以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明孝宗实录》卷一五一:
“复拷问徐经,辞亦自异。谓来京之时,慕敏政学问,以币求从学,间讲及三场题可出者。经因与唐寅拟作文字,致扬于外。会敏政主试,所出题有尝所言及者,故人疑其买题,而昶遂指之,实未尝赂敏政,前惧拷治,故自诬服。”
于是真相大白于世:徐经、唐寅于弘治十一年年底来到北京,他们到京后拜访了程敏政,敏政可能顺便对他们谈及考题范围;但当时朝廷还未确定此科的考官人选,敏政也未预料到自己会主试礼闱。直到弘治十二年二月丙申,朝廷才正式任命“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程敏政为会试考试官”(《孝宗实录》卷一四七)。丙申为二月初六日,离首场开考只有三天,因此徐、唐两人拟作的三篇文章与考题巧合,就绝非是敏政有意漏题,乃是事先的无心之言。但两位狂生口无遮拦,将三题宣扬于外,致使士论哗然,给言官提供了口实,连累敏政蒙受不白之冤,断送了当年的神童与后生才子两人的仕进之路,这实在是一个冤案和悲剧。
对于此案的冤情,王世贞在《弇山堂别集》卷八十二《科试考二》中认为是徐经事先窃窥了敏政的策论,“为其同年解元唐寅说,由是各举答无遗。寅,疏人也,见则矜且得上第。为升(当作昶)及廷玉所论,并敏政下狱按问,经自诬服购敏政家人得之。”[4]其实这也是以讹传讹的风闻之词。何良俊在《四友斋丛说》卷十五中已有分辨,今人黄云眉先生在《明史考证》第二册第499页也有考辨,可参看。
经历了这场科场风波,敏政遂绝意仕进,上书要求引退,孝宗诏许他致仕,他出狱四天后便愤恨辞世。《孝宗实录》纂修官在敏政死后对此案下了一盖棺之论:“但言官劾其主考任私之事,实未尝有。盖当时有谋代其位者,嗾给事中华昶言之,遂成大狱,以致愤恨而死,有知者至今冤惜之。”①案《实录》此处的结论与王世贞的看法略同。《弇山堂别集》卷二十六《史乘考误七》披露了此案的内幕原委:“又谓傅瀚欲攘取内阁位,嗾监生江瑢奏大学士刘健、李东阳,既而恐事泄,乃嫁祸于程敏政,谓敏政实代瑢草疏,以触当道之怒,而敏政之祸自此始矣。后瀚果代敏政位,白昼见鬼入室,又数见怪异,因忧悸成疾,逾年死。时刘健当国,既偏溺于恚怒,莫之能辨。适大学士谢迁、谕德王华俱有憾于敏政,堂发其事,而都御史闵珪与迁、华皆同乡,乃嘱珪及科道数辈,内外并力交攻,罗织成狱,而华、昶之甘心鹰犬者,不足道也。顾当时刘健、谢迁徒知杀人灭口以避祸,曾不思亏损国体,沦丧元气云云。”说明这场科场案的实质是朝廷内部的权力斗争,程敏政不幸成为这场斗争的牺牲品。如《康熙休宁县志》卷五称他:“尤好表扬先哲,接诱后进,见人有善,誉之不容口。在朝言论舋舋,无所顾忌,故中遭谗嫉,晚得奇祸。”明季丁元荐曾慨叹:“以孝庙之宽仁也,程篁墩学士之重望也,子畏之高才也,竟以徐经事,不能稍宽文法于耳目形迹之外,国朝之严制科如此。”[5]代表了同时代许多人对此案的看法。
程敏政自小至老,无论是居官还是罢职,未尝一日废书,其读书之勤,学问之博,著述之富,明代学人罕能及之。李东阳在《篁墩文集序》中评道:“历代以来,忽于考据者多失之疏略而不该于用,浅于造诣者多失之支离汗漫而无所归,纷纷籍籍,以就于澌尽泯灭之地,无怪乎其然也。吾友篁墩程先生,资禀灵异,少时一目数行下,英宗朝以奇童被荐入翰林,观中秘书,用经学及第,读诵常至夜分,遂能淹贯群籍,下上其论议,订疑伐舛,厥功惟多。及研究理道,求古人为学之次第,久而益有所见;而于朱子之说,尤深考覈,自以为得我师焉。颐探隐索,注释经传,旁引曲证,而才与力又足以达之,虽皆出于经史之馀,而宏博伟丽,成一家言,质诸今日,殆绝无而仅有者也。”
现据《明史·艺文志》等相关书目,以时间为经,择其存世的主要著作略作介绍:
成化十三年(1477),撰著《宋纪受终考》3卷,有弘治四年戴铣刻本,《四库存目丛书》据以影印。此书搜集了大量史料,经过精密的排比考释,澄清了宋朝初年太祖太宗传位的“斧声烛影”疑案,是一部考史力作。
成化十五年(1479),撰著《宋遗民录》15卷。此书收录入元不仕的的南宋遗民十一人,兼载其诗文碑传资料,是研究南宋遗民事迹的珍贵史料汇编。此书版本甚多,有嘉靖刻本、知不足斋丛书本等,
成化十八年(1482),编著《新安程氏统宗世谱》20卷。当时敏政在家丁父忧,召集新安及附近州郡的程姓同宗四十四支,各以其家谱、族谱来会,“理淆伐舛,将六逾月始克成”,是一部研究徽州移民历史的重要族谱。今上海图书馆存有残本14卷。
成化十八年(1482),编刻成《程氏贻范集》30卷。此书与《程氏统宗谱》同时成书,广收博采新安程氏人士的碑传志表资料可贻范后世者,以表彰先人之馀烈,俾乡邦文献之不失,同为徽学研究的珍贵资料。美国国会图书馆有存。
成化二十三年(1487),校定《唐氏三先生集》30卷,未刻。案,歙县槐塘唐氏为徽州望族,“唐氏三先生”指元末的唐元(号筠轩),明初的唐桂芳(号白云)、唐文凤(号梧岗),三人均由科第入仕,且以文鸣,有集藏于家。其后人请程敏政代为校定,但书未及刊刻而稿毁于火,直到正德十三年,其裔孙唐泽濂得副本于程师鲁处,更为补辑,由徽州知府张芹刊行,《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据以影印。
弘治二年(1489),著《道一编》6卷。此书意在考辨朱熹与陆九渊学说的异同,对宋代学术史研究有参考价值。北大图书馆藏有嘉靖三十一年重刻本。
弘治四年(1491),主持纂修的《休宁县志》38卷成书。此志是敏政两次在家里居期间(1482、1488),协助休宁知县共纂,前后历时十一年,今国图存有残本。
弘治五年(1492),《心经附注》4卷刻成。此书是替南宋真德秀的《心经》作注,从中可见程敏政的理学思想。今湖南省图书馆存有弘治五年刻本残卷。
弘治十年(1497),《新安文献志》100卷编刻成书。案,敏政所有的著作中,以该书用力最勤,费时最久。此书创始于天顺年间,直到弘治三年(1490)才基本编成,弘治十年才刊刻成书,前后费时三十年,是一部著名的地域文献总集,也是徽学研究的资料渊薮。《四库提要》评此书:“于南北朝以后文章事迹,凡有关于新安者,悉采录之。”“征引繁博,条理淹贯,凡徽州一郡之典故,汇萃极为赅备,遗文轶事,咸得藉以考见大凡,故自明以来,推为巨制。”
同年,校刊元汪克宽的《经礼补逸》10成。案,汪克宽为徽州祁门人,是元明之际的儒学者,明初曾预修《元史》。《经礼补逸》是其生前的未定著作,其玄孙汪文椿持稿本请敏政代为校定,并刊布传世。今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有残本。
同年,校刊元代吴澄的《仪礼逸经》2卷。案,《四库全书》本删去原书的序言。据《篁墩文集》卷三十九《书仪礼逸经后》,此书是敏政取杨循吉家藏本为底本校刊而成。
正德二年(1507),即敏政卒后八年,徽州知府何歆、休宁知县张九逵及其门人编刻《篁墩文集》93卷拾遗1卷成书,前有李东阳序。《四库提要》评道:“明之中叶,士大夫侈谈性命,其病日流于空疏。敏政独以雄才博学,挺出一时,集中征引故实,恃其淹博,不加详检,舛误者固多,其考证精当者亦时有可取,要为一时之硕学,未可尽以芜杂废也。”
正德五年(1510),徽州府推官张鹏重刊《皇明文衡》98卷。此书初刻于成化年间,是程敏政编纂的一部洪武至成化年间的诗文总集。《四库提要》评道:“敏政本淹通赅博,以文章名一时,故鉴别持择,较明代他家选本终为有法。又其时在北地(李梦阳)、信阳(何景明)之前,文格未变,虽尚沿平衍之风,而无七子末流摹拟诘屈之伪体,稽明初之文者,固当以是编为正轨矣。”
此外,程敏政还编著有《苏氏梼杌》《咏史诗选》《瀛贤奏对录》《行素稿》等书。另据邵懿辰《增订四库简明目录标注》,敏政在翰林院期间,还从文渊阁藏书中摘抄出宋人汪应辰的《文定集》8卷,范祖禹的《范太史集》18卷。如此繁富精博的著述,是在他55年的生涯中完成的,其读书治学之精勤,由此不难想见。
胡应麟在《诗薮·续编》中曾论道:“古今才人早慧者多寡大成,大成者未必早慧,兼斯二者,独魏陈思,次则唐王子安,明何仲默。二子风华神秀,绝自相当。”[6]其实,有明一代早慧而又大成者,程敏政足以当之,虽然他的文学成就可能不如其后的王世贞、李攀龙等人,但若论早慧及著述之富,则毫不逊色,他编纂的《明文衡》《新安文献志》等书,至今仍沾溉学人,为治学的津筏。
[1](明)焦竑.玉堂丛语[M].北京:中华书局,1981.
[2](明)蒋一葵.尧山堂外纪[M].知不足斋丛书本.
[3](明)孝宗实录[M].中央研究院史语所校印本.
[4](明)王世贞.弇山堂别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5.
[5](明)丁元荐.西山日记卷下[M].涵芬楼秘笈本.
[6](明)胡应麟.诗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