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在拨乱反正的岁月里

徐忠友

（浙江省委统战部，浙江 杭州 310007）

一、为几个重大“叛党案”复查平反

在十年“文革”期间，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以打倒“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之名，把一大批老干部“拉下了马”，有的受到了无休止的批斗、有的被送到干校劳动改造、有的被投进监牢服刑、有的甚至被迫害致死，并让有些干部的家属也受到株连。

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被粉碎后，党内外越来越多的同志就不断向中央提出，希望为一批受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迫害的干部平反昭雪，但当时中央主要领导曾提出“两个凡是”作为中央开展工作的基本调子，当时中组部的负责人对此态度也较为消极，使这项重要工作一度难以展开。针对这种情况，邓小平、叶剑英等同志向中央多次建议，将时任中组部部长的郭玉峰调离了工作岗位。

1977 年12 月，胡耀邦由中央党校副校长，调到中共中央组织部任部长。上任之初，胡耀邦就看到档案室里堆积了好几间屋子的卷宗材料。从这些材料中所反映的几十年来，冤假错案积累的数量之多，时间之长，实为罕见。他心急如焚，便让人把那一袋袋、一包包要求平反冤假错案的申诉书被搬了出来，先进行分类处理。根据中央组织部的统计：当时中央、国家机关副部长以上和地方副省长以上的高级干部被立案审查的约占75%，有一些干部虽未立案审查，但受到了错误的批判。加之被审查的基层干部、工人和他们受到牵连的亲属，需要平反的冤假错案，以求在政治上、精神上获得解放的，有将近1亿人。

在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的支持下，胡耀邦以惊人的气魄和坚忍不拔的精神，带领中组部的干部们投入了拨乱反正的工作。他首先复查的就是许多人都知道所谓“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案。那是1936年4月，在全国抗日救亡运动高涨的形势下，中共中央北方局为了开展工作，保护一批被国民党逮捕的中共干部以解决当时干部缺乏问题，便报请中共中央批准，指示被国民党关押在北平草岚子胡同反省院的61 位中共被捕干部，按国民党规定的手续出狱。对这一件事本来党内许多人是了解真相的，但在1967 年3 月，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还有康生等诬陷“61位中共被捕干部自首叛变出狱，是刘少奇策划和决定，张闻天同意，背着毛主席干的”，将这61人定为“叛徒集团”，制造了这起冤案。当时，61人中仍然健在的有40人，其中有22人担任副省部级以上的领导职务，13 人为司局级干部。这些同志遭受迫害后，家人子女均受到株连。

据胡耀邦的女儿满妹撰文回忆：胡耀邦接到此案中蒙冤者之一，曾任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的王其梅的遗孀王先梅的申诉信后，当天下午就派中组部的两位同志去看望王先梅，并决定选择“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案作为平反冤假错案的突破口，从而全面展开清理大案要案的工作。与此同时，胡耀邦还根据有关老干部的请求，派秘书去当事人家听了他的申诉。随后他看完中组部干部与相关人员谈话记录后，当即就挥笔写了好几页的批示。然后胡耀邦将中组部干部审查局和政策研究室的几位同志找来，向他们部署工作，他坚定地表示：“我们要靠实事求是吃饭，不要靠摸精神吃饭。还是那句话，凡是不实之词，凡是不正确的结论和处理，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样情况下搞的，不管是哪一级组织，什么人定的、批的，都要实事求是地纠正过来。”

因此案关系重大，胡耀邦特地向邓小平作了汇报。邓小平听完后问道：“哦，这样的案子你也敢翻？”胡耀邦坚定地点了点头。1978年6月25日，邓小平做了批示：“这个问题总得处理才行。这也是一个实事求是的问题。”几天之后，华国锋也打电话对胡耀邦说：“六十一人案件的问题要解决，由中组部进行复查，向中央写个报告。”

1978 年7 月，胡耀邦决定中组部干审局副局长贾素萍等4 位同志，全力投入“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案的复查工作，并叮嘱他们：“此案事关重大，为了减少阻力，先不宜声张。要认真负责，审慎细致，踏踏实实地进行调查研究，珍惜每一份资料，抓紧时间，争分夺秒，争取三个月复查完毕，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时拿出复查报告。”贾素萍等不辱使命，冒着盛夏酷暑，连续奔波数月，找遍了61 个人中的幸存者，调查了几十个与此案有关的证人，查阅了大量的敌伪档案……每次他们外调回来，胡耀邦都要亲自听汇报，批阅调查报告，酌情呈送政治局常委阅示。

1978年10月，贾素萍等终于完成了全部的内查外调。胡耀邦看了材料后说：“根据这些充分的复查材料，我看可以给中央起草报告了。”不久，中央批准为所谓“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新疆叛徒集团”、“东北叛党集团”等在全国影响很大的几个冤案、假案平反，为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迫害的贺龙、乌兰夫、彭真、谭震林、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萧劲光、萧华、杨成武、余立金、傅崇碧等人平反，还为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错误批评的谭政、习仲勋、黄克诚、邓子恢等恢复了名誉。一些受到迫害的民主人士、知识分子也陆续得到平反和恢复了名誉，一下子打开了平反冤假错案工作的局面。

二、为“党内头号走资派”刘少奇昭雪

在十年“文革”中，被打倒级别最高的中央领导就是被称为“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国家主席刘少奇。

刘少奇1921 年到苏联莫斯科东方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学习，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2年从莫斯科回国，在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工作。不久到江西省西北部的安源煤矿同李立三等领导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随后任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代主任，主任。1925年在第二次全国劳动大会上当选为全国总工会副委员长，此后一段时间主要是做工运工作。1937 年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坚持中共中央的深入敌后、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争的方针，领导了开创华北敌后抗日根据地的工作。1943年回到延安，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和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刘少奇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他在制定国家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外交等方针政策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1950 年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第二次会议上作了《关于土地改革问题的报告》。1954 年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作了《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草案的报告》，并当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长。1956 年9 月，在中共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代表中共中央作政治报告，为新时期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和党的建设规定了方向。在八届一中全会上当选为中共中央副主席。1959 年4 月，在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当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国防委员会主席。上世纪60 年代初期，中国的经济发生了严重的困难，刘少奇进行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参与制定了一系列重要的政策措施，使国民经济得到了恢复和发展。

“文革”开始之初，刘少奇还和毛泽东、林彪、周恩来、朱德等登上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卫兵，后来自那张《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发表后，刘少奇就被作为“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受到了红卫兵的批判。不久，刘少奇又被诬为“大叛徒、大内奸、大工贼”，而失去了人身自由，并受到全国上下的声讨。党的八届十二中全会还作出了把刘少奇“永远开除出党，撤销其党内一切职务”的决议。刘少奇最初在中南海福禄居住处被单独监禁，后来迫害致病的他于1969 年10 月17日晚被转往河南开封。同年11月12日凌晨1时许，刘少奇病情出现异常症状，于6 时45 分去世，终年71岁。11月13日午夜，刘少奇的遗体被谎称为烈性传染病患者的尸体，运往开封火葬场秘密火化。专案组人员在登记“火葬申请单”时，“死者姓名”填了“刘卫黄”。刘少奇的骨灰被装在一个普通木质骨灰盒里，寄存在开封火葬场骨灰存放室。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1980 年9 月的统计，因刘少奇一案受株连而造成的冤假错案达22000 多起，有28000 多人被判刑。这是“文革”中制造的最大冤案。

据胡耀邦的女儿满妹撰文回忆：1978 年12 月，刘少奇的子女联名写信给中央，要求释放王光美。1979年1 月上旬，关押了11 年的王光美从秦城监狱被放出。1月下旬的一天，王光美在儿子刘源、女儿刘婷的陪同下，来到富强胡同6号，看望时任中共中央秘书长的胡耀邦，要求对刘少奇一案重新复查，作出结论。谈完话后胡耀邦说：“少奇同志的案子是党的历史上最大的冤案，这个案子是一定要平反的。”听了胡耀邦的话，王光美和子女都激动得流泪了。

于是，在“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案调查进入收尾阶段时，胡耀邦就布置中组部有关部门着手复查刘少奇的案子。1980年1月，在邓小平正式宣布“不久就要为刘少奇同志恢复名誉”之后不久，胡耀邦也在一次会议的讲话中说：“少奇同志不是什么叛徒、内奸、工贼，而是我们党和国家最优秀的领导人之一。”邓小平和胡耀邦的公开表态，都为后来给刘少奇平反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1980年2月23日至29日，中共十一届五中全会在北京举行。全会经过认真严肃的讨论，一致通过了《关于为刘少奇平反的决议》，使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内最大的冤案得以平反。1980年5月17日，中共中央为刘少奇举行了万人追悼大会。在此之前的1978 年12 月24 日，中共中央为彭德怀、陶铸举行了追悼会。1979 年8 月25 日，中共中央为张闻天举行了追悼会。1979 年3 月，中共中央决定结束对王光美的审查。这个“文革”期间制造的最大冤案，终于有了一个公正的结果。

在此后的日子里，胡耀邦继续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指示中组部对“文革”前历史遗留的冤假错案进行了全面的清理和纠正。之后，又集中力量复查了三四十年代的沉冤遗案，其中包括为蒙冤多年的中共早期领导人瞿秋白等恢复了名誉……

据不完全统计，从1979 年到1982 年，经中共中央批准平反的影响较大的冤假错案有30多件，全国共平反纠正了约300 万名干部的冤假错案，47 万多名共产党员恢复了党籍，数以千万计受牵连的干部和群众得到解脱。这么大规模地平反冤假错案，是古今中外所没有的。通过这一举措，进一步清算了林彪、“四人帮”的罪行，分清了路线是非和干部的功过，使“文化大革命”期间以至以前的各种冤假案，普遍地得到平反和改正，恢复了我们党实事求是的优良传统，对今后党的兴旺发达，对实现社会主义的四个现代化，对子孙后代的健康成长，都发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为55万“右派分子”落实政策

众所周知，在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受极左的思想路线影响，曾发动了“反右”运动，在初期的“大鸣大放”中，有一大批敢于直言的知识分子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或提出了具体的建议，结果就被戴上了“右派”的帽子。有的人甚至也没讲什么话，而是被当时分配的所谓“右派”指标给“拔白旗”拔上去的。特别是由于1957年反右派斗争的严重扩大化，全国上上下下被戴上右派分子帽子的竟达55 万人之多，有的被关进监牢、有的被送去劳教、有的被经常批斗、有的被开除公职、有的夫妻离异。从1959 年到1964 年，虽然分五批陆续给右派摘了帽子，但全国仍有10 多万“右派分子”。而摘了帽子的人，工作、生活虽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改善，但在政治上仍备受歧视，问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落实这部分人的政策，工作量之大，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胡耀邦一生从未破害过人，并对所有被冤屈被迫害的人满怀同情。1932 年，他才16 岁，在中央苏区湘赣省委负责儿童工作时，被称为“AB 团分子”，如不是少共中央局书记冯文彬及时而巧妙地解救，他险乎英才早丧。1942年在延安，他已是中央军委总政治部组织部长，他的夫人李昭也一度被康生捺下“抢救运动”的漩涡，他自己也受到了株连。在事隔多年的1960年，耀邦向他身边的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回忆“AB团”往事时说：“我那时还小，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实在受不了，我哭了。那时我比较胖，人们都叫我‘小胖子’，但从那之后我就成了‘小瘦子’，直到现在也没再胖起来。”因此，了解整个“反右”运动的他不仅知道事实的真相，更是对那些无端被划为“右派”的人充满了同情。

据胡耀邦的女儿满妹撰文回忆：为了改正错划“右派”的失误，胡耀邦到中组部后不久，就指定专人负责“右派”的改正工作，接着组织了由中央统战部、国家公安部牵头，中央组织部、中央宣传部和国家民政部参加的五部门“摘帽办公室”，有些地方也成立了“落实政策办公室”，积极开展清查工作。但是，当时中央和地方有些人在思想认识上转不过来，他们对此有不同意见，他们认为，“只给右派摘帽就行了，没有必要一一清查”；有人更错误地强调，“当时就是有人向党进攻，不能都给他们平反”；还有人所谓担忧：认“如果把几十万右派都改正过来，工作就会乱了套”……工作阻力不小。

为了排除干扰，达到统一思想、统一认识、统一行动，胡耀邦先后指示中央统战部等五部门两次联合召开会议，研究错划“右派”改正的问题。五部门首先在山东烟台第一次联合召开了会议，胡耀邦委托中组部副部长杨士杰主持会议，并嘱咐要坚持实事求是、有错必纠的原则，错多少改正多少。然而在会上还是产生了三个方面的分歧：一是右派分子改正的范围有多大，如何划定？二是对改正后的右派怎样安置？三是如果几十万右派都改正过来了，会不会出问题？对于这些问题，也有一部分会议代表提出了解决方案，认为只对个别确实搞错了的、改造表现确实好的人才可以改正；对改正的人只能就地安置，单纯解决生活问题。杨士杰等大多数人则主张，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错多少改正多少；对改正的人量才使用，全面妥善安置，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发挥他们被压制多年的聪明才智，为国家四化建设作贡献。

胡耀邦在听取会议情况汇报后就作出了表态，他完全赞成杨士杰等同志的意见。最后联合会议以中央统战部和国家公安部的名义，向中央呈报了一个《关于全部摘掉右派分子帽子的请示报告》，中央将此报告作为1978年11号文件转发全国。随后胡耀邦认为，烟台会议只解决了“右派”摘帽的问题，没能真正解决摘帽后落实政策的问题。他让中组部政策研究室以中组部的名义，又起草了一个报告给中央。经中央批准，同年9月五部门在北京再次开会，拟定了《贯彻中央关于全部摘掉右派分子帽子决定的实施方案》。中央于1978年9月17日批转下发了这个方案。文件规定：“凡不应划右派而被错划了的，应实事求是地予以改正”；“经批准改正的人，恢复政治名誉，由改正单位负责分配适当工作，恢复原来的工资待遇”；“原是共产党员，没有发现新的重大问题的人，应予恢复党籍；原是共青团员的，应予撤销开除团籍的处分”。

在中央的明文规定下，全国分五批给全部“右派分子”摘了帽子，与以前已被摘了帽的人一起，都给恢复工作、职务和名誉。许多人热泪盈眶，有的甚至高呼“共产党万岁！”，并积极投入到“四化”建设中。在胡耀邦的关心和推动下，1980 年8 月16 日，被错划为“右派”的6 位著名教授曾昭伦、费孝通、黄药眠、陶大镛、钱伟长、吴景超都得到了改正，充满希望地走进了1979年的春天。

胡耀邦同志坚持原则，排除阻力，实事求是平反冤假错案的举动，受到了全党、全国人民的衷心拥护和爱戴，人们称赞他是：“一身正气深得人民敬爱,两袖清风堪称为人楷模”；“说真话人民知音,办实事一代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