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升值对中国技术创新能力的影响——基于国际技术扩散的视角

李 平，臧 乐

(山东理工大学 商学院，山东 淄博 255000)

一、引 言

自2005年中国实行汇率制度改革以来，人民币对美元一直处于升值趋势，截至2011年末已累计升值超过20%。学术界就人民币升值问题展开了激烈争论。部分学者认为由于我国出口导向型的发展战略，人民币升值会降低中国出口企业的竞争力，不利于中国经济的发展(卢向前和戴国强，2005)［1］。也有部分学者认为中国应该实施自由浮动的汇率制度，人民币低估为中国经济发展带来了不利影响(张斌和何帆，2005)［2］。技术创新是一国持续发展的重要依赖，开放经济条件下诸如贸易、FDI等跨国经济活动均会影响到一国的技术创新，而本文则主要关注上述跨国经济活动中汇率升值对于技术创新的影响，进而探究人民币升值对中国经济发展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近年来，美国频繁对人民币升值施压，设置贸易壁垒等，这与20世纪80年代日美之间贸易摩擦的国内外背景具有高度相似性。“广场协议”后，面对美国的贸易壁垒以及日元持续升值的压力，日本国内主要发生了两点变化：一是对外直接投资力度加大，这样既可以绕开贸易壁垒把生产力和出口能力转移到国外，缓解美日贸易摩擦，又可以吸收当地先进技术、人才以促进技术提升；二是国内产业结构发生了重要变化，企业越来越强调质量、技术、创新等非价格竞争力因素的作用，开始致力于高新技术和高附加值的产业以应对日元升值带来的成本上升。由此可见，日元的持续升值对于日本国内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是有一定积极作用的。当前人民币在国内外各种压力下不断升值，与当时日元升值的国内外背景相似，那么研究人民币持续升值对中国技术创新的影响，进而提供应对人民币升值的可能性策略意义重大。

开放经济条件下，国际技术扩散对发展中国家自身创新能力的提升具有积极影响，贸易及FDI尤其是发展中国家获取外部技术知识重要渠道，而汇率的变动势必对贸易及FDI产生不容忽视的影响。在人民币持续升值的大背景下，2011年中国对外贸易增幅较上年明显回落，全年进出口、出口及进口增速分别较2010年下降16.7、15.3及18.5个百分点；2011年中国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1150亿美元，较2010年增长9%，增速比去年同期下降8个百分点；而2011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OFDI)净额为746.5亿美元，较上年增长8.5%，占全球当年流量的4.4%，位居全球第六位。那么，进一步地人民币升值通过上述渠道会对国内技术创新能力产生怎样的影响呢？围绕这一核心问题，本文在总结汇率影响技术创新机理的基础上，运用中国2003-2011年的地区面板数据就人民币升值对技术创新的影响进行实证检验。

二、本币升值影响技术创新的作用机制

开放经济条件下，汇率波动会直接影响两国要素和商品的相对价格，使资源在全球自由流动，优化配置，因此作为国际经济的核心变量，汇率对国际贸易、国际投资等跨国活动具有决定性作用。而国际贸易、国际投资(FDI)作为国际技术扩散的主要渠道对于提升一国技术创新水平的重要作用已经得到国内外学者的认可，其代表性的研究有Grossman and Helpman (1991)［3］、 李平 (2006)［4］；Lichtenberg and Potterie(1996)［5］等，那么一国货币的升值怎样影响该国的技术创新呢？

(一)国际贸易溢出效应

汇率波动可以通过价格传递效应对一国国际贸易商品的价格产生影响(Dornbusch，1987)［6］，而长期以来国际贸易一直被视为经济体间技术转移和扩散的重要渠道，对发展中国家而言尤其如此。目前国内外学者主要从进口贸易(Eaton and Kortum，1999)［7］、出口贸易 (Evenson and Westphal，1995)［8］两个角度就贸易对技术创新的影响进行研究。

1.进口贸易

本币升值对进口的影响体现在数量和质量两个层面，一方面本币升值使得本币的购买力增强，国外商品相对价格降低，国内对国外商品的需求增加，进而进口数量增加(曹阳和李剑武，2006)［9］；另一方面国内企业势必会借助本币升值契机增加对国内急需的先进技术、机器设备以及新工艺的进口，导致高端产品进口额的增加，优化进口结构。而无论是进口数量的增加还是进口质量的提高无疑都会对一国技术创新水平产生重要影响。Coe and Helpman(1995)通过考察22个OECD国家发现，进口可以促进本国公司获取外国技术，他们通过研究全要素生产率与国内外研发的关系发现一国从高水平技术研发国进口产品会促进本国生产力的提高［10］。

2.出口贸易

同进口贸易机制部分一样，本币升值一方面通过影响要素价格会提高本国产品的生产成本，降低出口产品的国际竞争力，进而减少出口的数量；但是另一方面本币升值使得出口“门槛”提高，根据“新新贸易理论”的企业自我选择效应(Melitz，2003)［11］，只有生产率更高的企业才有能力出口，出口产品的质量才能得以提升。进一步地，出口贸易将通过以下机制对技术创新产生影响：其一，出口贸易可以通过技术溢出对一国技术创新产生积极影响(李平和田朔，2010)［12］。企业进入出口市场之后能够学习和改进企业的生产工艺流程与组织管理方式，引进新的生产技术和设备等，通过这种“边出口边学习”效应促进自身技术水平的提高。其二，出口的减少会对企业产生创新激励效应。本币升值使出口企业产品成本上升，企业迫于生存压力，会加大研发投入力度、生产高附加值的产品来应对竞争，即本币升值在一定程度上会对出口企业产生创新激励效应(刘吉双，2012)［13］，这与企业的自我选择效应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三，本币升值会限制劳动力和资源密集型部门的生产规模，致使生产要素从这些低生产率行业流出以支持高端产业的发展，促使生产要素在行业间进行合理优化配置(刘宇和姜波克，2008)［14］，带动整体创新水平的提升。

(二)国际直接投资溢出效应

作为国际资本流动的主要方式，外商直接投资对于东道国经济的影响一直被国内外学者所关注，大量国际经验表明外商直接投资除了给发展中国家带来大量的可利用资金，还是发展中国家获得技术进步的主要来源(Blomstrom and Kokko，1998)［15］。随着经济实力的逐步增强，发展中国家也会在全球范围内寻求合适的机会进行对外直接投资，这种外向型的直接投资无疑也会对本国经济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汇率作为国家间货币的兑换比率必定会影响一国引进或流出资金的规模，进而会对国内技术进步产生溢出效应。

本币的升值会左右国际资金的流向和规模。一方面，本国货币升值导致国内劳动成本及其他生产投入品价格相对上升，使得外商直接投资成本增加，会抑制直接投资的流入(Dewenter，1995)［16］，但是对于市场导向型的直接投资①而言，本币升值不会抑制外资的流入，而且还会促进直接投资的增加(孙霄翀等，2006)［17］。而大规模的外商直接投资流入可以通过竞争效应、示范模仿效应等对本国企业产生明显的技术外溢效应(Kokko，1994)［18］，称之为流入型投资溢出效应。另一方面，本国货币升值会提升本国投资者的财富地位，使得国外资源、技术、厂房、机器设备等资产的本币价格相对下降，对企业跨境并购的吸引力上升(Froot and Stein,1991)［19］，导致对外投资的需求上升，进而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可以获取技术创新所需要的中间投入品、信息和先进技术，提高创新效率，称之为流出型投资溢出效应。

三、模型设定及指标说明

(一)模型设定

开放经济条件下，中国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不仅与研发投入有关，各种对外经济活动也发挥着重要作用。本部分将基于知识生产函数分析框架(Griliches，1979)［20］运用中国省际数据实证检验人民币升值对于技术创新的影响，基本模型如下：

其中，i表示地区；t表示时间；Innoit为中国各地区以专利申请受理数表示的创新产出；为国内创新投入；为来自国外的技术知识溢出；εit为随机扰动项。国内创新投入主要包括研发人员投入()和研发资本投入()，外国技术溢出主要考虑进口溢出、出口溢出和FDI溢出等技术扩散的几大渠道，因为本文主要考虑汇率波动(eit)对技术创新的作用，所以在此将贸易(、)、FDI()等渠道以控制变量的形式()纳入模型，因此模型变为：

本文第二部分将汇率影响技术创新的作用机制总结为国际贸易溢出机制和国际投资溢出机制，并具体阐述了汇率是如何通过进口、出口、外商直接投资以及对外直接投资影响技术创新的。为了让作用机制在模型中得到体现，引入交互项分别衡量进口贸易机制和出口贸易机制，另借助交互项和分别衡量流入型投资引致机制和流出型投资引致效应，由此得到最终模型分别如下：

(二)指标及数据说明

(3)eit为中国历年人民币对美元的双边汇率波动，本文采用直接标价法下人民币与美元的双边名义汇率来衡量汇率的波动情况。

其中，IMjt表示中国第t年从 j国的进口额；GDPjt表示 j国第t年的GDP；为各国的研发资本存量，计算方法与国内研发资本存量相同，折旧率仍然选取10%；JKit为历年各地区进口额占该年全国的比重。

其中，FDIjt表示 j国③在t年对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总额；Wit为各地区实际利用FDI额占该年全国总额的比重；OFDIjt表示中国t年对 j国④的对外直接投资总额；ωit为各地对外直接投资额占该年全国的比重。

(三)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的样本是中国30个省、直辖市2003-2011年的年度数据。中国各地区专利申请受理数、研发经费内部支出、研发人员全时当量均来自历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各地区进口额、出口额、FDI、OFDI以及固定资产价格指数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其中固定资产价格指数以2003年为基期；研发溢出国的GDP、PPP汇率来自世界银行网站数据库，研发支出来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数据库。其中，由于2011年中国各地区FDI和国外研发存量数据暂不可得，文中此两种数据是根据近10年数据的算术平均增长率推算得出。

四、实证结果分析

基于前文的理论分析和数据描述，本部分对汇率波动影响技术创新的理论模型进行实证检验。为了全面考虑各地区的个体效应和时间效应，本文采用Stata10.0软件对面板数据进行计量检验，并依据Hausman检验确定模型使用固定效应还是随机效应，表1给出了各模型的回归结果。

模型(2)检验结果显示汇率波动对技术创新的影响整体为负，且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因为本文使用的是直接标价法下的名义汇率，这就表明人民币升值(即汇率下降)总体上会促进中国的技术创新。人民币升值虽然会抑制出口增长，却可以迫使企业提高生产效率，加快产品更新换代，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因此人民币升值可以促进技术创新提示我们可以借助人民币升值契机加速产业结构调整，提高劳动生产率，转变经济发展方式。

本文进一步就人民币升值影响技术创新的作用机制进行了尝试性检验，鉴于本文借助交互项来衡量汇率波动对技术创新影响的贸易机制与投资引致机制，在此借助“对中”方法(汉密尔顿，2008)［25］去除多重共线性。

首先，模型(3)结果显示汇率波动通过进口贸易机制对技术创新的影响为负向的，且通过了5%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这表明人民币升值会通过增加进口对技术创新产生积极影响，人民币升值1%会对技术创新产生大约0.2%的促进作用。人民币升值使得一定数量的人民币能够从国际市场上购买到更多的产品，这就使得企业更有动力用外币购买技术和设备以提高生产技术水平(刘沁清，2007)［26］。

表1 模型检验结果

其次，模型(4)的回归结果显示人民币升值通过出口贸易机制对技术创新的影响也是负向的，而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即人民币升值通过出口渠道显著促进了技术创新水平的提升。而且对比本文所选取的4个交互项结果可以发现，出口贸易机制是汇率影响技术创新的主要机制，其影响系数为0.43，明显高于其他机制。可见，人民币升值对出口企业的创新激励效应在其中起了主要作用。人民币升值使得一部分生产效率较低的劳动密集型和资源密集型企业由于成本上升而倒闭，由这部分企业流出的人员、资源等要素将进入生产率更高的高端产业，进而促进整体的技术创新水平。同时，人民币升值使得企业生产成本提高，利润空间缩小，为了避免倒闭，企业必须加大科技研发投入，进行技术创新，增加产品的技术含量和附加值，通过生产率的提高弥补成本上升带来的压力。

再次，模型(5)的结果显示汇率波动通过外商直接投资对技术创新的影响是负的，且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即人民币升值通过影响FDI对技术创新产生了显著的积极作用。本文认为可能的原因是中国房地产价格持续上涨与人民币持续的升值预期。自1998年中国取消福利分房制度以来，房地产行业成为中国的支柱产业，持续上涨的房地产价格为外资进入中国提供了良好的机遇。据商务部数据显示，2010年1-9月份房地产业实际利用外资同比增长56%，而同期全行业的增幅是16.6%，制造业只有1.6%。同时，自2005年汇改以来人民币已经累计升值超过20%，而且升值预期一直存在，因此在这种大背景下外资进入中国以后除了可以获取投资本身所得利润外，还可以得到人民币升值带来的巨额利差。

最后，模型(6)的回归结果显示汇率波动通过OFDI对技术创新的影响总体为负，但是没有通过10%的显著性水平检验。也就是说，人民币升值通过鼓励增加对外直接投资可以促进技术创新，但是效果并不显著。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在于中国目前的对外直接投资规模小，投资结构不完善。截至2011年中国累计对外直接投资额为4247.8亿美元，较上年增长33.9%，但是同年美国为45000亿美元，英国为17311美元，分别是中国的10倍和4倍；就投资行业来说，2011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行业前三位分别是租赁和商务服务业、采矿业、批发和零售业，分别占投资总额的34.3%、19.4%和13.8%，可见对外投资中大部分流向了服务业，而对技术溢出比较显著的制造业、技术服务等投资较少。因此，应借助人民币升值契机鼓励企业走出去，扩大对外直接投资规模和完善投资结构，促进国内企业技术创新。

五、结 论

在人民币升值愈演愈烈的背景下，本文以中国2003—2011年地区面板数据为样本，研究了人民币升值对中国技术创新的影响。结果显示，总体上人民币升值可以显著促进企业技术创新；就具体作用渠道而言，进口贸易、出口贸易、FDI均显示人民币升值可以显著促进技术创新，OFDI显示人民币升值可以促进技术创新但并不显著；就各个作用渠道的作用大小而言，人民币升值通过对出口贸易的影响对技术创新的贡献度最大，通过OFDI对技术创新的影响最小。

本文的结论给予一些重要启示：第一，借助人民币升值的契机，加快产业结构升级。人民币升值会对出口企业产生创新激励效应，为了避免倒闭企业必须进行创新，开始致力于高新技术和高附加值产品的研发，提高劳动生产率，政府应该抓住机遇，深化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加快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第二，在提升对外直接投资规模的同时优化投资结构。在对外直接投资中应该增加对制造业、科学研究、技术服务等行业的投资，最大化对外直接投资对国内的技术溢出。第三，进行对外直接投资的同时培育国内新的支柱产业，防止“产业空洞化”。20世纪80年代日元的持续升值导致日本国内生产成本过高，传统产业开始大量进行海外投资，但以信息技术等为代表的高新技术产业还未成为主导产业，由此导致国内产业衔接出现空白，出现了所谓的“产业结构空洞化”，中国应引以为戒，注重培养产业竞争力，提升产品的技术含量和附加值，向更高层次的新兴技术产业升级做好准备。

注释：

①市场导向型投资企业的产品在被投资国销售，利润则通过外汇市场转化为投资国货币。

②这10个国家分别是：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韩国、新加坡、英国和美国。

③本文选取了中国外商直接投资来源国中占主要地位的10个国家，分别是：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韩国、新加坡、英国和美国。

④综合考虑对外投资的主要领域，最终选取了10个对象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德国、日本、韩国、俄罗斯、新加坡、英国和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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