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清,陈 舒
(湘潭大学,湖南 湘潭 411105)
注重发挥主观能动性,推崇主体意识或意志力是任何一个革命家都不可缺少的气质。毛泽东不但在实践上重视主体意志的重大作用,在理论上也同样重视对主体意志或主观能动性的张扬。就理论方面而言,毛泽东的诗词作品集中体现了对主体意识的遵从、主观能动性的认可。必须指出的是:毛泽东诗词作品渲染的主体意志特别是唯意志论导致了双重意蕴,即对革命斗争的积极推进,对社会主义建设的消极影响。
就天人关系即客体和主体的关系而言,中国古代的思想家们大多持宿命论立场,认为人们在自然界面前是无能为力的,只能信命、顺命、安命。近代伊始,为解决中国向何处去的时代问题,先进的中国思想家们在天人关系上大多持唯意志论立场;唯意志论,又称“唯意志主义”,是一种片面地夸大意志的作用,把意志当成世界万物的本质和基础的哲学学说,是片面张扬人们的主观能动性的结果。
美国作家魏斐德写过一本题名为《历史与意志——毛泽东思想的哲学透视》的著作,把历史发展的动力归结为人的意志力,而毛泽东作为新时代的开创者,就是一个意志力的符号,一个唯意志论者。毛泽东在指导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过程中不但强调发挥主观能动性,而且在特定阶段将主观能动性张扬为唯意志论。
雍正是清王朝实行闭关锁国政策的始作俑者,而乾隆则变本加厉推行它。一方面是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相互交融激荡促进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快速发展,另一面是满清王朝的实行与世隔绝的闭关锁国政策,拒绝西方资本主义文明,仍然以“天朝上国”自居,骄傲和自满的情绪消磨掉了兴邦强国的意志。西方的坚船利炮打破了腐朽王朝的美梦,一批启蒙思想家打出“经世致用”的旗号,锐意探索中国向何处去,以实现民族解放、国家独立的目标。魏源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口号,成为近代中国人注重主观能动性,推崇主体意志的嚆矢。谭嗣同、章太炎、梁漱溟、张君劢、王国维、鲁迅、郭沫若等,一部分是满腔热血的革命者,一部分是家喻户晓的国学大师,他们从革命实践和学术传播上来唤醒沉睡中国人的主体意志。在经历了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失败之后,俄国“十月革命”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共产党应运而生。大浪淘沙,血与火的斗争最终选择毛泽东作为她的领导人。从一名求知青年到革命领袖,毛泽东的身上始终有一股精神力量、主体意识支撑他去完成解救国家和人民的使命。对这种主体意识的适度发挥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所说的“主观能动性”;而对它的片面张扬就是唯意志论。毛泽东注重主观能动性和崇尚主体意识的理念与近代启蒙思想一脉相承,如果没有尼采、叔本华等人倡导的西方近代唯意志论哲学的传入、没有近代中国唯意志论思潮的彰显,青年毛泽东也不大可能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意气风发;正是有了无数革命先烈在主体意志的驱使下前赴后继,不畏流血牺牲,才激起了毛泽东那股与“牛鬼蛇神”斗争到底的拼搏韧劲。
熟读毛泽东诗词后不难发现,其字里行间不但饱含着民族情怀和革命斗志,而且承载着对主观能动性的张扬乃至唯意志论的渲染。这与他的受教育背景不无关系。
十六岁以前的毛泽东,接受的是私塾教育。这种传统模式的教育不仅为他打下了最初的文化基调和诗作风格,同时让他接受了最初的维新救国和重视主体意识的启蒙教育。塾师推荐的进步刊物如梁启超主办《新民丛报》上刊载的针贬时弊的政论文章,其新潮的思想信念开阔了毛泽东的眼界。
1913年至1918年,毛泽东求学于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一师严谨的学风、开放的氛围使他的思想观念在这一时期不断充实、蜕变、升华,逐步走向成熟。在一师,毛泽东遇到了人生中三位重要的导师:杨昌济先生注重对他的意志的锻炼,认为强烈坚定的意志心性能充分地调动人的主观能动性;徐特立先生在思想政治教育方面对毛泽东的影响颇大,主要体现在引导他追求共产主义远大政治理想,培养良好的道德品质、树立奋斗求是和敬业乐群的奉献精神;古文功底深厚、学养精深、恪尽职守、严格负责、诲人不倦的袁仲谦老夫子使毛泽东的训诂水平快速提高。在这三位导师的栽培下,毛泽东不仅树立了远大的政治抱负,而且强化了自己的主体意识。
求学和参加社会实践期间,毛泽东不但研习陆王心学、曾国藩的理学思想,而且接触西方的进化论、新康德主义、唯意志主义。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近代思想观念的双重陶冶,使毛泽东渐渐养成注重发挥主观能动作用,崇尚意志和心力的精神气质。这种精神气质不但体现在他改造对象世界的革命活动中,而且鲜明地体现在他创作的诗词中。
从求学经历来看,毛泽东既接受了传统的国学教育,受到了诗词歌赋的熏陶;又接触了先进的西方文化,受到了唯意志主义哲学的洗礼。中西文化的灌输,使他的思想达到了同时代人难以企及的深度、广度。他在北京大学担任图书馆管理员期间,不仅博览群书,而且结识了诸多思想观念开放的学者。中国任人宰割的严酷现实坚定了毛泽东救亡图存的意志。青年毛泽东撰写的被恩师杨昌济先生破格打了105分的《心之力》一文第一句便是:宇宙即我心,我心即宇宙。体现了毛泽东对“心”的力量,也就是主体意识重视。他认为“若欲救民治国,虽百废待兴,惟有自强国民心力之道乃首要谋划”。
在诗作方面,青年毛泽东更加含蓄地表达了对主体意识的重视,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寄托在咏物言志诗词的字里行间,看似清新和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诗句,却洋溢出一种昂扬向上的勃发张力。
1910年秋,17岁的毛泽东创作了一首题名《赠父》的七绝: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1]P221
七绝《赠父》中的“孩儿立志出乡关”一句强调“立志”,也就是对主体意识重要性的肯定。“学不成名誓不完”一句更是对主体意志的推崇,故乡是人生的起点,也是归属,绝大部分背井离乡,最终还得回归;毛泽东在这里表达的意思,凭借百折不挠的坚定信念和坚强意志,一定会学有所成。
同年秋,毛泽东还创作了一首题名为《咏蛙》的七绝: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杨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1]P223
原本是大自然中的一幅寻常画面,毛泽东在其中赋予了主体意志,使《咏蛙》一诗富含哲理,引人遐想。蛙,这个意象被诗人拟人化了,它看似“静坐养神”,确是一种“韬光养晦”;看似“缄默不言”,但是却“威严异常”——“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诗的后两句可以看出,毛泽东有着蛙一般的领袖气质,稳坐帷幄、指点江山、气魄威严。尔后创作的《沁园春·长沙》一词中所描绘的“恰同学少年,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精神气质正是这种注重主体意志理念的发展。这些证明毛泽东在青年时期就有不凡的胸襟,崇尚发挥主观能力性。
随着辛亥革命的果实被北洋军阀掠取,中国革命似乎又陷入了泥淖。然而中国共产党的应运而生,使得革命面貌又焕然一新,新民主主义革命在神州大地轰轰烈烈开展。作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参与者、领导者,毛泽东在革命征程中创作了许多不朽诗篇,抒发革命抱负和情怀。
如果将毛泽东早期诗作的特点概括为:把大道理、大情感蕴藉在小事物、小画面当中,那么,他在革命时期的创作的诗词作品则体现出另外一种风格。这种风格直接、热烈,恰如嘹亮的军歌,给人振奋和鼓舞。
1828年秋,毛泽东创作的《西江月·井冈山》一词: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是岿然不动。
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
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1]P27
这首词艺术形象地再现了1928年秋留守井冈山的不足一营红军凭坚定的意志,必胜的信念,同仇敌忾的气度,粉碎了湘赣两省国民党五个多团军队的进犯,取得了黄洋界保卫战的胜利,守住了井冈山这一对红军来说弥足珍贵的战略基地。
1935年10月毛泽东呤成了《长征》这首大气磅礴的七律: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度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1]P71
这首诗还原了长征路上红军战士不畏艰难、奋勇拼搏的革命乐观精神。长征的道路充满崎岖和艰险,毛泽东却用浪漫主义手法刻画了战士攻坚克难的英勇姿态,“只等闲”、“腾细浪”、“走泥丸”,毛泽东把二万五千里长征看成是稀松平常之事,这需要强大革命意志作支撑;而“五岭逶迤”、“乌蒙磅礴”、“金沙水拍”等意象又无不体现出长征之艰辛。毛泽东将革命之艰辛与革命之意志进行了对比,二者并不形成冲突,反而衬托出一种红军独有的精神风貌。毛泽东这一阶段诗词作品普遍具有此种风格,这体现了他作为革命领袖的强大气魄。
还是1935年10月,毛泽东填词一首《念奴娇·昆仑》,词的下阕直抒心意: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1]P71
下阕对主体意志的张扬无以复加,字里行间洋溢着刚强的意志,主宰自然的气慨。
若将《念奴娇·昆仑》与《咏蛙》进行对比:《咏蛙》风格清新明快,取生活意象,突破口较小;而《念奴娇·昆仑》这首词中,家国之情、政治抱负、治世理想成为毛泽东表达的主题,这跟他在政治地位上的转变是不无关系的,此时的毛泽东,已经不是那个“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有志青年了,他已经是党和人民军队核心领导,境界当然会比青年时代深邃和高远。但两个时期的诗词都体现了共同的特点:彰显主体意志。
新中国建立后,毛泽东创作的诗词一如既往地强调发挥主观能动性、张扬主体意志以加快社会主义建设的进程。
1956年6月初毛泽东视察武汉,填成了《水调歌头·游泳》一词,对社会主义建设的顺利推进和美好前景充满自信。词的下阕对未来作了如是展望:
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
神女应无恙,当今世界殊。[1]P133
“一桥飞架南北”,指正在建造的横跨汉口—武昌之间的武汉长江大桥;而“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则是对建设三峡水利工程的期待。无论是“一桥飞架南北”,还是“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都需要发挥建设者的主观能动性,以其坚定意志强力推行。
1958年6月30日,正当大跃进运动在中国大地如火如荼地开展时,毛泽东得悉江西余江县消灭了血吸虫病,欣喜异常、浮想联翩,夜不能寐,于7月1日清晨写下了《七律二首·送瘟神》。第二首以明快的语言、轻松的心境表达了对余江县消灭血吸虫病的感受:
春风扬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山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1]P144
笔者对毛泽东的诗词多有涉猎,还没有发现像“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这样的诗句于浪漫中凸现了主体意志的张扬。这里,人们实践目标的对象化仿佛凭意念的驱使便可实现,唯意志论色调跃然纸上。而“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山河铁臂摇”同样体现了对主体意志的过度渲染。
1959年6月,毛泽东回到了阔别32年的故乡韶山,往事和现实在脑海中交相纷呈,感慨良多,吟成了《七律·到韶山》一诗:
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1]P151
诗中回忆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打倒土豪劣绅、农民翻身做主的峥嵘岁月,是件让人充满快意的事情。“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把对革命烈士的缅怀和对社会改革的憧憬融合在了一起,表达了一种继往开来的决心。“敢教”二字更是毛泽东崇尚主体意志的彰显。在他看来,在新政策的实施下,社会发展的日新月异是必然之趋势。
1962年,国际共产主义阵营出现了分裂局面,在苏共领导人的授意下,保加利亚、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意大利四国共产党的代表大会演变为反华大合唱的舞台,40多个政党发表了决议、声明和文章,攻击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面对如此严峻的国际政治局势,毛泽东带领中国共产党进行了公开的反击。当年12月26日创作的《七律·冬云》就是毛泽东的个人反击武器:
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
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1]P151
这首诗展示了毛泽东的自信、自豪、自强,正视压力,藐视困难,敢于挑战的非凡气慨,诗中的“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给人以震憾和激励。
1965年6月,毛泽东来到井冈山,这是革命火种燃起的地方。观览故地,毛泽东又写下了激扬篇章《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
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千里来寻故地,旧貌变新颜。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
风雷动,旌旗奋,是人寰。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1]P209
来到故地,毛泽东借景抒情,表达对井冈山发生重大变化的惊叹,然后又把这种变化归结于革命的精神和顽强的意志。“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相信人民在党的领导下能鼓足干劲,锐意进取,战胜一切困难,实现民族伟大复兴和国富民强的使命。“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表达了建设国家的信心,更是毛泽东个人意志和主观能动性的体现。
毛泽东诗词之风格和旨趣,虽然经历了几个阶段的变迁,但是贯穿其中的对主体意识的关注始终没有改变。
毛泽东诗词作品对人的主体意识的肯定带来的影响是双重的:革命战争年代无论是主观能动性的适度发挥,还是将主观能动性张扬为唯意志论,产生的影响都积极的;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如果将主观能动性张扬为唯意志论往往带来消极的影响乃至灾难性的后果。
革命战争年代,只有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彰显意志,长期处于弱小一方的人民军队才能造就一股血性精神,不怕流血牺牲,前赴后继,积小胜为大胜,最后战胜敌人。
超群的军事才能,顽强的革命意志是毛泽东领导人民取得革命胜利的重要法宝。在革命战争年代里,毛泽东不但注重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以百折不挠的顽强意志投身革命活动,而且在自己创作的诗词、文章中渲染主观能动性,崇尚主体意志,以感染人民军队的官兵提升自己的意志力。他在《论持久战》中断言:“自觉的能动性是人类的特点。人类在战争中强烈地表现出这样的特点。战争的胜负,固然决定于双方军事、政治、经济、地理、战争性质、国际援助诸条件,然而不仅仅决定于这些;仅有这些,还只是有了胜负的可能性,它本身没有分胜负。要分胜负,还须加上主观的努力,这就是指导战争和实行战争,这就是战争中的自觉的能动性。”[2]P478据此,他要求军队的指挥员必须在客观条件许可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发挥主观能动性,以争取战斗或战役的胜利。
可以这样说,强调发挥主观能动性,抑或对唯意志论的适度认同,对鼓舞人们投身革命、取得革命胜利是必不可少的。这种发挥和适度认同,其意义是积极的,正面的。上文提到的毛泽东在革命战争年代创作的展现主体意志的诗词,不但在当时起到了激励、鼓舞部队官兵的作用,而且对一般民众也有感染力。当代已故著名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冯契先生在《<智慧说三篇>导论》谈到了《论持久战》当年对激励人民抗战带来了何等重大的积极影响。他说:“毛泽东的《论持久战》,我是在山西抗战前线读到的。这本书当时给前线战士带来的兴奋和所起的思想解放作用,没有亲身经历、体验过的人是难以想象出来的。”然后,冯契介绍了“速胜论”和“亡国论”两种错误论调给国人带来的思想上的混乱,而《论持久战》又是如何消除这些消极影响的。“毛泽东的《论持久战》一出来,给大家指明了前途,使我们豁然开朗,解除了困惑,那种兴奋的心情是难于言表的。这本书以其理论力量一下子征服了我们,它分析了中日双方互相矛盾的基本要素,批判了亡国论和速胜论,指出发展的两种可能性中什么是优势的可能性,中国人如何通过持久战来最后获得胜利。记得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完全被吸引入,一口气就读完了,后来又反复地读。”[3]P14《论持久战》给抗战军民带来震憾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重要方面是告诫人们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彰显主体意志。
这里有两点需要指出:其一,冯契先生于1937年下半年、1938年在山西抗战前线参加抗日宣传活动,而撰写《<智慧说三篇>导论》的时间是1995年。差不多60年的时光流逝了,冯先生谈起当年读《论持久战》一书,仍然充满喜悦、崇敬之情。这说明《论持久战》一书在当年的确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二,《论持久战》一书对从事抗战宣传的一介书生冯契产生了如此重大的震撼,对抗战官兵产生的积极影响可想而知。
国内不少军事理论家认为注重发挥主观能性,是毛泽东领导人民军队战胜一个个强敌的重要原因。国防大学防务学院的徐国平教授撰写的《毛泽东军事思想》一文将发挥人的自觉的能动性理解为毛泽东军事想的重要内容,阐述了它作为毛泽东军事思想重要内容的根据,探讨了它的主要表现。在他看来,战争是力量的竞赛,也是双方指挥员主观能力的竞赛。由于主观的努力,使力量在战争过程中变化其原来的形态。胜者必由于主观指导的正确,败者必由于主观指导的错误。主观能动性在战争中的重要作用,表现为人在战争中的顽强战斗意志,高昂的士气和勇敢精神,人对战争规律的认识水平所决定的指导战争的能力,人掌握武器装备的技能等。《军事论坛·军情评论》栏目刊载了一篇题名为《外国人眼中的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文章,认为毛泽东强调人的自觉的能动性是政治上和军事上取胜的首要条件。
新中国建立后,以毛泽东为首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就把推进经济、社会发展作为头等大事来抓。土地改革刚完成,党中央、政务院就制定并实施了国民经济发展的第一个五年计划(1953—1957)。由于对国情的把握比较准确,国民经济发展第一个五年计划制定的经济发展指标、投资规模从总体上看比较谨慎,也注意到了国民经济各部门的协调发展。因而规划的实施比较顺利,成效较为理想。导致这一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以毛泽东为首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对当国的国情诸如资金、物资、技术、人才等有着清醒的认识,没有脱离实际情况片面张扬人的主观能动性。
但从1957年9月党的八届三中全会推进的“大跃进”运动开始,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大跃进”运动是指1957年秋至1960年底,以毛泽东为首党和国家领导人带领全国人民试图凭借充足的劳动力资源和高涨的群众热情,实现工农业生产飞跃式发展,以便早日实现超英赶美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运动。但欲速不达,事与愿违,这场运动不但没有实现“多快好省”的预期目标,反而走向了“少慢差费”,没有实现应有的效益,不少群众陷入缺吃挨饿的饥荒之中,国家综合实力下滑,妨碍了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件的顺利展开。
从哲学层面看,“大跃进”运动开展的主要原因乃是唯意志论泛滥。“大跃进”运动的特点是“高指标”、“高速度”,但国家经济建设的目标、规模、增长速度受国家的财力、物力、技术、管理经验等诸多因素的制约,不是人们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的。也就是说,现实条件决定我国不可能在短期内实现“超英赶美”的目标,也不可能比苏联早日或同时建成共产主义。在这种情况下,上至党和国家领导人,下至普通群众,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发挥主体意志的能动性、创造性方面,即寄托在对主观意志的张扬上。
大跃进时期,不少言论充斥着唯意志论色彩。作为大跃进运动的提倡者、推动者,毛泽东在其文章、诗词作品中就渲染了明显的唯意志论思想;当时地方部分党政领导人如广东省委第一书记陶铸、河南省委第一书记吴芝圃等也热捧唯意志论;作为中共中央的机关报,《人民日报》发表了大量充斥唯意志论色彩的社论,为“大跃进”运动的开展推波助澜。像“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没有万斤的思想,就没有万斤的收获”、“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地的产是由人的胆决定的”等充斥唯意志论色彩的命题就出自于它。难以理解的是,当时除了李达、杨献珍等极少数哲学工作者,其他的大多数哲学工作者都为“大跃进”时期的唯意志论进行辩护和论证。
受这些观点的鼓励,“大跃进”运动不断向前推进,工农业生产领域的“卫星”竞相升空,一颗高过一颗,不断划过我国的天空。在农业生产方面,1958年8月13日,湖北省麻城县麻溪河乡建国第一农业社放出了水稻亩产36956.7斤的高产“卫星”;同年9月17日,麻城县白杲乡放出了中稻亩产突破100000斤大关的特大“卫星”。[4]P120-122
“大跃进”运动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首先,违背了有计划按比例、综合平衡进行经济建设的原则,阻碍了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钢铁行业、机械制造业、农业等少数行业短暂片面的发展后,接着是国民经济各部门持续的下滑、倒退,不少部门从1959年开始出现负增长,一直到1965年才恢复到1957年的水平。可见,这场运动对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了多大么大的危害。其次,助长了弄虚作假的歪风,严重浸蚀了党的实事求是的优良作风。再次,依靠群众运动开展经济建设的方式强化了“左”倾思维方式、工作方式。最后,导致了大饥荒的发生。1959年冬至1961年,全国大部分地区特别是农村地区普遍存在粮食短缺的严峻形势,不少农民群众陷入饥荒之中,导致了因饥饿而大量非正常死亡的灾难性事件。据有关部门统计,1960年全国人口比1959年净减少1000 万,1961年比1960 年又净减348 万。[5]P299
“大跃进”运动带来的惨痛教训召示世人,我们在进行经济建设时,只能在顾及客观条件的前提下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而不能将主体自觉的能动性张扬为唯意志论。
[1]庆振轩,阎军.毛泽东诗词全集辑注[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2.
[2]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3]冯契文集(第1卷)[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4]宋连生.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始末[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5]郭德宏.中国共产党的历程(第2卷)[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