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历程和当代挑战——佩里·安德森视域中的西方马克思主义

2013-08-15 00:48隋立双刘博识
胜利油田党校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安德森资本主义马克思

隋立双,刘博识

(1.南京政治学院 研究生管理一大队,江苏 南京210003;2.鞍山广播电视大学 党委工作部,辽宁 鞍山114000)

佩里·安德森(以下称安德森),英国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新左派理论家和政论家,现为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校区的欧洲思想史讲座教授。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一书中,他以其独特的视野,通过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历史的批判反思,从不同的视角展现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历程和当今面临的挑战,对我们理解把握西方马克思主义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始末

1.欧洲马克思主义——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奠基石。安德森认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分析是“严谨而成熟的经济理论”,但因为当时马克思的生活环境,他却没有留下与“资产阶级国家结构的同等的政治理论,或有关工人阶级政党为推翻资产阶级国家而进行革命社会主义斗争的战略、战术的政治理论。”[1]11在安德森看来,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人物谱系中,可以说是两代人的思想发展史。马克思、恩格斯、拉布里奥拉、梅林、考茨基、普列汉诺夫为第一代人;列宁、卢森堡、希法亭、托洛斯基、鲍威尔、普列奥勃拉任斯基、布哈林等为第二代人,虽然他们当中有些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才显露头角,但“可看作同一形态中稍后的产物”[1]15。其中,列宁、卢森堡、托洛斯基、鲍威尔、希法亭、布哈林这一批理论家在各自国家的政党中都占据着领导的地位。在他们所处的时代,由于资本主义的发展产生了垄断和帝国主义,所以他们的理论大都是来源于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经济分析。这些分析几乎都没有跳出《资本论》的范围,只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再论述和总结,而不是创新发展。对于马克思所没有涉及的无产阶级革命的政治战略和策略问题,在中欧工人阶级迅速发展的情况下,这些马克思主义理论继承者结合本国工人运动,阐述了一系列富有创造性和本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例如托洛斯基所著的《结构与前景》是“在马克思主义历史上造就了第一次科学的战略性的政治分析。”[1]19在安德森眼中,列宁在这方面的贡献则更大。列宁考察了狭义的政治领域所没有考察过的实际问题,“将宣传和鼓动相结合、领导罢工和示威、建立阶级联盟、巩固党组织、处理民族自决问题、阐明国内和国际危机、对付各种偏向、利用议会工作、准备起义袭击等特殊方式”[1]20,这些大部分都是现实斗争工作,但却代表了对未知领域的新探索和进展。安德森通过对这些马克思主义继承者的思想分析,论述了欧洲马克思主义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发展历史。由于当时有组织的社会主义政党的蓬勃发展,并且这些马克思主义者都处于领导位置,马克思主义“比前一时期实现了更为紧密的理论和实践的统一”[1]21。

1917年俄国爆发的十月革命,推翻了沙皇的统治。在随后的帝国主义封锁和内战之中,列宁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思想成为革命行动的指南,并最终取得了革命的胜利。但是在欧洲其他地区,资本主义的实力则特别的强大,虽然未能推翻俄国革命政权,但却使俄国只能自保,无暇顾及其他西方有条件发生社会主义革命的国家,没有对这些国家提供组织或者理论的支援。俄国虽然在列宁的领导下取得了革命的胜利,但随后俄国的工人阶级逐步沦为从属位置,官方的沙文主义愈演愈烈,官僚主义已经打破十月革命期间的上下团结和民主的局面。在列宁过世之后,斯大林的执政加剧了这一现象的发展,人民的自由受到国家官僚机构的压制。“在斯大林的统治达到顶点时,马克思主义在俄国差不多已经沦为一种纪念品。”[1]29第三国际已经成为苏联的附属品,服从苏联的外交政策。再看其他欧洲国家,特别是1929年经济危机之后,法西斯主义者逐渐掌握国家的权力,他们对任何无产阶级运动都要进行镇压,即使存在再微小的迹象。这个时期的欧洲马克思主义者由之前无产阶级革命转向了“号召社会民主主义运动和共产主义运动在反对法西斯主义的斗争中重新联合起来。”[1]33同时,前面所提到的第二代马克思主义者几乎都已逝世,俄国被认为是比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更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这个时期的欧洲马克思主义系统除了零星的亮点以外,几乎都是以斯大林为首的苏式马克思主义的天下。

2.二战——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转折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苏联的国际地位和力量得到了增强,成为东欧命运的主人,社会主义阵营几乎占据了欧洲大陆的一半。虽然在斯大林逝世后,苏联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但在本质上却没有大的改变,对内对外的武力手段一直得到贯彻。虽然经济发展比较迅速,但是却无法在政治上对资本主义造成任何威胁。在欧洲的另一半,西欧国家的资本主义发展呈现了新的局面,在充分普选基础上的议会民主制度逐渐完善,资本主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和繁荣。在这种环境中,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与社会运动紧密联系的城堡出现了一丝裂缝。经过两次世界大战的冲击,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世界两极对立形势和西欧资本主义社会的稳定繁荣局面,加快了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衰败的步伐,为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产生提供了理论的土壤。安德森认为这导致了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最根本的特点:“在结构上与政治实践相脱离。”[1]41在安德森看来,虽然卢卡奇、科尔什和葛兰西都是各自政党的主要领导人,是革命斗争的主要参与者,与当时的政治背景有着相当大的联系。但在法西斯主义和斯大林主义合力作用下,他们的理论受到了排斥,“法西斯主义和斯大林主义,就这样联合起来瓦解和破坏了与西方无产阶级群众性实践相结合的土生土长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潜在力量。”[1]44葛兰西在意大利的逝世,科尔什、卢卡奇在美国和苏联过着隔离和流亡的生活,“标志着西方马克思主义在西方群众中活动自如的阶段已告结束。”[1]44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方向与工人阶级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如法兰克福学派,自霍克海姆之后,法兰克福社会研究所就从“二十年代马克思主义内部‘西方’和‘东方’的汇合交流点”[1]45变为“以经验调查作为补充来发展‘社会哲学’”[1]45。

3.三重合力的共同影响——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终结。冷战期间,整个世界的格局形成决定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不同路线。以苏联和美国为首的两个社会阵营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态度虽然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的现象,都是“沿着一条离开革命政治实践的永无止境的曲折道路前进的”[1]57。1920年以后,除西班牙、南斯拉夫和希腊外,欧洲大部分地区都没有发生任何大的革命高潮。各国共产党“在没有产生任何革命动荡的情况下在政治领域内是不可能提供真正的理论著作的,它们对革命动荡反而起了阻碍的作用”[1]58。这个时期,“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隐蔽标志只是一个失败的产物而已”[1]58。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传播的失败,以及后来俄国内部的官僚思想主义泛滥,第三国际的斯大林化,教条主义盛行,任何与苏联不同的马克思主义路线在共产党内都受到了批判。而各国依据俄国的革命经验进行的西方社会主义革命都相继失败。同时,在资本主义世界社会主义的发展受到了堵塞,资本主义文化逐渐占据了优势。革命的失败,资本主义的蓬勃发展,引起了西方共产党理论家的反思——葛兰西在《狱中札记》就西方国家与俄国的社会结构进行了对比分析;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也强调了意识形态的重要性——这些理论家通过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价值性、批判性和战斗性与本国实际相结合,与斯大林化的马克思主义分道扬镳。

欧洲各国共产党的现实发展情况也加剧了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终结。西德工人阶级中的共产主义运动已不复存在,在法国和意大利则出现了强大的执政共产党。“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如何在有关地区与无产阶级政治相联系的问题,得出各种各样的反应,但是没有得到解决。”[1]59安德森认为,当时不论是卢卡奇还是科莱蒂等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都不可能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群众斗争相结合”[1]59。在以苏联为代表的社会主义模式牢牢把握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方向的形势下,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只有三条道路可以选择。第一就是加入共产党组织并遵守其严格的纪律,不准发出不同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同国内的工人运动保持着一丝联系,还可以获得对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著作的研读,但却要对工人阶级斗争的实际情况保持缄默。一个不占据领导阶层的知识分子的独立见解是无法激起大的浪花的。卢卡奇和阿尔都塞就是最好的例证。第二条道路就是作为一个自由的知识分子而游离在党组织之外。虽然可以在表达政治见解上没有任何组织纪律的约束,但他们在“唯有马克思主义理论著作对其有根本好处的社会阶级内部,也没有立足点”[1]60。萨特和马尔库塞就是这种身份的代表人物。第三条道路就如阿尔多诺在二战后西德的态度,既不参加任何党组织,也完全远离政治。这三种困境导致了理论工作要么服从组织,要不就是个人孤立,“故意闭口不谈那些历史唯物主义经典传统最核心的问题:如详尽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经济运动规律,认真分析资产阶级国家的政治机器以及推翻这种国家机器所必须的阶级斗争战略”[1]61,导致“历史唯物主义和社会主义斗争之间丧失了建立有利联系的可能性,并排除了经典马克思主义主题的直接发展”[1]61。战后的西方国家制度的讨论和阶级斗争战略原则思想的制定,都只限于官僚上层组织,保证了对苏联的官方的绝对跟随,但在工人阶级和广大群众中,却没有立足点,更谈不上提出什么简单易懂的革命分析和战略目标了。

安德森认为,虽然经过法西斯主义和斯大林主义的双重夹击,但还不足以造成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终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个时期是“整个先进的工业世界的资本势力客观上空前巩固的时代”[1]62。这个时期资本主义世界性动力比资本主义历史任何期间的动力都大。资本主义的繁荣发展,打破了经典著作上关于资本主义衰退和危机即将到来的预言。二战后普选权的代议制民主形式第一次在资产阶级国家中建立起来,并把这种普选权“当作正常而又固定的国家结构”[1]64。这种议会民主制度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的著作中找不到任何理论来论述和判断。安德森认为:“这类资产阶级民主国家从来都不是马克思或者列宁任何一部重要著作所阐述的对象,马克思生前没有见到这种国家的实现;列宁的敌人则完全是沙皇俄国那样类型的国家。”[1]64这个制度对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稳定和资本主义文化建设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在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各个著作中却没有关于这种制度的论述。这也是加快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终结的另一个现实原因。

二、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视线转移

1.哲学视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热点转移。伴随着经典马克思主义的隐退,西方马克思主义有了广大的市场。经过三重合力的影响,经典马克思主义代表的理论与实践的政治统一形式特征已经衰亡。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开创者“越来越不把经济或政治结构作为其理论上关注的中心问题,它的整个重心从根本上转向了哲学”[1]65。这种转移与这段时间的工人运动形势的低迷是密不可分的,但“要是在马克思主义文化本身之中没有一种有力的内在决定因素同时起作用的话,这种转移就绝不可能发生得如此普遍和如此剧烈”[1]66。1932年,《1844年经济学手稿》在莫斯科第一次发表就是一个标志。卢卡奇、马尔库塞、德拉·沃尔佩、萨特等一大批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者都受到其影响,整体地倒转了马克思本人理论发展的轨道。马克思通过哲学转向政治学和经济学,并作为思想的中心部分,而在1920年以后涌现出的马克思主义继承者,却从经济学和政治学转向了哲学。安德森认为:“马克思思想的理论目标,主要是黑格尔体系。西方马克思主义则恰成对照,尽管突出地恢复了黑格尔研究,其主要目标确是马克思的思想本身。”[1]69这个时期“没有一个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的哲学家,曾经声称历史唯物主义的主要的或最终的目的是认识论。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共同认为,马克思主义中理论研究的初步任务,是要理出马克思所发现的、然而却淹没在他作品题材的特殊性之内的社会调查规范,并在必要时使之完整”[1]69。进而导致“西方马克思主义相当大量的作品成了冗长、繁琐的方法论”[1]69。认识论成为当时马克思主义的代名词。卢卡奇在《什么是正统马克思主义》中强调:“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并不意味着无批判地接受马克思研究的结果。它不是对这个或那个论点的‘信仰’,也不是对某本‘圣’书的注解。恰恰相反,马克思主义问题中的正统仅仅是指方法。”[2]48这些马克思主义者的文章著作的实质是“评论马克思主义而不是运用马克思主义的作品所展开论述”[1]70。这些文章著作的语言越来越专业化和难以理解,与马克思的创作语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这些语言特点足以说明其理论正在慢慢远离政治,同无产阶级读者联系也渐渐疏远。这种形体上遁世出俗直接导致了这些理论家的孤独和他们发表的世人难以理解的作品。

2.复古融合——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源泉的迁移。安德森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共同传统最为突出的一个特性为“其中始终存在着种种类型的欧洲唯心主义及其影响。两者之间的联系范围一直是复杂的,既相吸又相斥,既有借用又有批评”。如卢卡奇在撰写《历史与阶级意识》时,其思想受到韦伯、齐美尔的社会学和狄尔泰哲学的深刻影响。其中“合理化”和“归属意识”来自韦伯;“物化”的论述则来自齐美尔。法兰克福学派的作品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就充满了弗洛伊德的概念和论点。这种同各类唯心主义思想体系的不断融合,是经典马克思主义所没有过的。这种与非马克思主义文化相融合的现代思想家之间的融合关系“构成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学术联系上的水平轴”[1]77,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垂直轴则是“毫不例外地建立一种上溯到马克思以前的哲学渊源”[1]77,依赖马克思以前的哲学思想来阐明马克思的哲学,使之合理化。安德森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之所以认为他们是马克思主义的继承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哲学专业优势。通过对马克思之前的哲学探索和对马克思的遗产进行时代性解读和补充,进而寻求于更早的哲学权威。这也就不难理解西方马克思主义在理论上回复到马克思之前的现象了。安德森强调,这不是简单的哲学上的老调重弹。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马克思本人从来没有直接评价或超越过去的所有伦理学、形而上学和美学,甚至也没有触及古典哲学的许多基本问题”[1]79。这种复古在一定程度上有其合理性的一面。“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任何创造性发展本身,必然要对马克思本人所忽视或绕过的复杂的认识史,作一番重新考虑。”[1]79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把黑格尔提高到在马克思思想以前的历史上占绝对主导地位的高度”[1]80;马尔库塞的《理性与革命》的副标题就为《黑格尔以及社会理论的兴起》;萨特认为,“马克思主义在二十世纪正在变成一种僵化的新黑格尔主义,因此,这就以个人经验的名义使存在主义对无所不包的客观主义体系的抗议重新生效”[1]80;沃尔佩虽然坚决反对黑格尔,但他却是通过亚里士多德、伽利略和休谟这条路线来解释马克思的著作的;结构主义的代表人物阿尔都塞则把马克思主义的祖先阐述为斯宾诺莎。虽然在西方马克思主义内部存在严重的分歧和对立,但无一例外贯穿着这条无形的规律。

3.主题变换——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无奈选择。

20世纪20年代以来,理论上讨论经济和政治问题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著作中已不再出现。讨论阶级斗争问题的理论家,葛兰西成为了终结者。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指向发生了一个整体的转移,“从方法论问题进而涉及实质问题时,就几乎倾全力于研究上层建筑了”[1]96。更具体地说,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群众实践之间政治统一的破裂,致使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市场只有转向了上层建筑,其焦点则是文化。“马克思主义理论同无产阶级实践之间原有的关系,却微妙而持续地被马克思主义理论同资产阶级理论之间的一种新的关系所取代。”[1]72资本主义的昌盛、社会主义的低迷在某些根本方面决定了整个社会内部的文化结构特征。1920年以后,马克思主义在许多文化领域总的来说不如非马克思主义文化发展得迅速。这个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加快了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化转向的步伐。在文化领域内,艺术成为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智力和才华展现的舞台。卢卡奇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研究文学;阿尔多诺除了三卷文学的论文集以外,还有十多本音乐评论的书;马尔库塞则把美学定位为自由社会的中心位置;阿尔都塞放弃方法论的讨论后,转向上层建筑的讨论,重点放在意识形态的教育方面。美学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同历史唯物主义的经典遗产中所有其他著作相比,都要丰富得多,也深刻得多”[1]100。通过整体的形式转换,西方马克思主义与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缝隙越来越大,但也产生了新的理论概念主题。这些概念主题“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经典遗产来说,完全是标新立异的”[1]100。安德森强调:“无论是青年马克思或晚年马克思的著作中,或是马克思在第二国际的继承人的著作中,都根本没有提到或想到过这些主题。”[1]100葛兰西的“领导权”概念,法兰克福学派的“人与自然关系”的看法,马尔库塞关于性欲的分析,萨特的“匮乏”主题无一不符合这一特征。不管理论上有多么创新,有多么与古典西方马克思主义不一致,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一种共 同 的、潜 在的悲观主义。”[1]1121920年后,西方工人阶级经历了长期的挫折,工人运动局面死气沉沉。这时西方马克思主义形式的转移,主题的创新无不显示了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资本主义现实世界的无奈。“谈方法是因为软弱无能,讲艺术是聊以自慰,悲观主义是因为沉寂无为”[1]118,这可以算做对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心态表现的客观写照。

三、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现实融合趋势

1.现实的预兆。安德森认为,1968年法国的五月暴动是“一个深刻的历史转折点。……因此,在西欧,理论和政治发生历史性脱节的两个关键条件,第一次开始不再成立。不受官僚化的党所控制的革命群众之重新出现,使得马克思主义理论同工人阶级的实现再度统一,有了潜在的可能”[1]121。1968年至1974年之间,资产阶级国家工人阶级的反抗可以说是波澜壮阔。1969年意大利爆发了该国历史上最大的工人罢工事件;1972年英国工人阶级的罢工致使英国国民经济几乎瘫痪;1973年日本工人罢工创造了历史性规模。1974年,二战后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同时发生了大衰退。“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和群众实践之间,以工业工人阶级的实际斗争为导线,重新开辟一条革命线路的机会已大大增加。”[1]122二战后欧洲大陆的共产党受到一系列的镇压,在政策上或左或右,但对工人阶级的关注却一直在保持。这个时候第三代马克思主义者或者逝世,或者年事已高,已无精力进行新的创作,或者对新形势下的新工人阶级运动局面无法做出反应,最多只是借用个人以前的观点老生常谈。当时青年一辈学者,已经逐渐从哲学地域转向更为现实的经济和政治问题。托洛斯基主义逐渐被重视,在争论不断的第四国际中赢得了大批的左翼青年知识分子的认同。安德森认为,在第三代马克思主义者活跃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历史舞台中,托洛斯基的理论是“贯穿这整个时期的、性质迥然不同的另一个传统,在‘舞台以外’继续存在着,并得到了发展——而且,在法国暴动时期及以后,第一次得到更广泛的政治关注”[1]122。托洛斯基的不断革命论“坚持了马克思关于社会主义不可能在一国建成的国际主义立场,而他对资本主义不平衡发展规律的强调,则为西欧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长期处于低潮这一现实提供了比斯大林主义的解释更具说服力的一种说明”[3]。不论身处什么逆境,他都“继续写下以西欧为背景的最高水平的政治分析”[1]124。他的理论著作主要集中于政治学和经济学,关心的不仅是单一的文化和国家,而是范围更为宽广的国际主义。虽然他的理论“对工人阶级事业的胜利信心是基于愿望而不是基于理智,对资本主义的分析则一味盼其崩溃。”[1]128不管托洛斯基的立场如何,历史功过怎样,他的理论却给了安德森一剂强心剂。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探讨不仅越来越远离政治斗争,而且也越来越不具有国际性。理论逐渐地退缩到国家范围以内,由于不太关心或不了解而相互隔绝”[1]89。西方马克思主义只有“摆脱了在任何形式的地方狭隘性,它才能发挥其全部威力”[1]120。安德森认为,当今世界马克思主义已经出现了“一个现实的地形上的突破”[4]23。马克思主义理论“地理位置已经从根本上转移了。今天,学术成果的重心似乎落在说英语的地区,而不是象战争时期和战后的情形那样,分别落在说德语或拉丁语民族的欧洲”[4]24。国际马克思主义的再次出现,表明理论和历史的全新交流,跨国界的讨论有了发生的可能。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对资本主义体系、马克思主义基本的理论术语和向资本主义后期过渡等的讨论,逐渐成为二战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讨论焦点。经济学的价值理论讨论突破国界的划分。虽然从世界的整体来看,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实践的再次统一还没有完全实现,资本主义国家的马克思主义者普遍存在“战略的贫困”,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还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安德森还是从种种迹象中看到了马克思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现实潜在可能性。

2.发展的方向。如前所述,安德森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是社会主义理论和工人阶级实践之间愈益分离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这也导致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在经济和政治领域的匮乏。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的相融合虽然已经有所前进,但现实的变化也产生了新的问题。资本主义国家政权的资产阶级民主,其性质和结构是什么?哪一种革命战略能够推翻不同于沙皇俄国的国家历史形式?在革命推翻之后是什么样的社会主义民主的制度形式?以阶级为标准划分的世界里,民族的意义和位置何在?民族主义复杂的机制何在?资本主义的运动规律是什么?是否具有特有的和新的危机形式?帝国主义真正的结构是什么?“从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革命中产生的那些官僚国家,其一致性和区别性的基本特点和动力又是什么?俄国革命后摧毁了无产阶级民主,接着又怎么会在从来没有无产阶级民主的中国等地发生革命呢?”[1]131“资产阶级的基本性质是什么?民族国家的职能和未来是什么?帝国主义作为一种制度,其真正的性质是什么?没有工人民主和工人国家的历史含义是什么?怎样在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里搞社会主义革命?国际主义怎样才能成为一种真正的实践,而不仅仅是一种虔诚的理想?在前殖民地国家中,怎样才能在相似条件下避免以前历次革命的命运?真正的社会主义民主的结构是什么?”[1]150这些问题在马克思主义的原著中没有论述,列宁主义也无法作出回答,这些问题“构成对今天历史唯物主义的主要挑战。”[1]131要回答这些问题,马克思主义理论“只有同工人阶级自己的集体斗争相结合,才能获得正确的和最后的形式”[1]133。马克思主义理论必须保持现实实践作用才能健康发展,“只有直接和群众革命运动相联系,才能取得合适的形式”。脱离了群众基础,理论就“不可避免会变得畸形和破损”[1]135。安德森认为,这个群众基础就是在“工业资本主义的老家兴起一场没有组织束缚的群众革命运动。只有到那时,才有可能出现社会主义理论和工人阶级实践的新的统一,从而赋予马克思主义必要的力量以产生它今天还缺乏的知识”[1]132。未来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不仅是理论家的专利,更是“随着帝国主义世界的工业工人阶级稳步获得文化技巧和自信而由他们自身有机地产生出来的知识分子的职责”[1]133。或者安德森提出的问题过于不现实,或者他的解决方法过于简单理想。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这些问题至少可以给我们今天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提供一缕新的启发。

安德森的理论观点引起了很多学者的关注。有的学者认为,安德森“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机制,把以前所坚持的富有理想主义色彩的理论转向对现实社会问题的关注,开始重新认识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机制,对资本主义社会重新进行客观评价,对于当代资本主义出现的新问题给予新认识、再探讨,这正应该是一个当代马克思主义者的真正使命”[5]。有的学者则认为安德森对“左翼”的概念划分在斗争中已经逐渐转变为“教条”和“幻想”[6],他的理论中结构功能主义过于明显,“对于法律、宗教、思想意识、文化等因素对经济、社会发展演变发挥的相对独立的能动影响估计不足,……对某些历史上重大的能动变数没有给予充分的位置。”[7]笔者认为,不论安德森的理论对错与否,他通过西方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轨迹来论述西方马克思主义,指出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政治实践脱节的共性,阐述了西方资产阶级的文化哲学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强调当今马克思主义所要面对的现实困境和问题,这与国内对西方马克思主义人本主义和科学主义分类有很大的不同,对我们今天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有很大的启发和参考价值。

[1]佩里·安德森.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M].高铦,等,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2]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杜章智,等,译.北京:商务出版社,2009.

[3]张亮.从激进乐观主义到现实主义[J].马克思主义研究,2003(2).

[4]佩里·安德森.当代马克思主义探讨[M].余文烈,译.北京:东方出版社,1989.

[5]王金强.继承与超越[J].北京科技大学学报,2007(2).

[6]吴冠军.“左翼”:“界限”问题与“场域”分析[J].开放时代,2003(1).

[7]鲁绍臣.佩里·安德森对历史主义和结构主义的扬弃及其启示[J].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评论,20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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