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超武,刘长华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白吟浪》以“诗一般的文字,火一般的感情,冰晶一般的思考,”书写了一段南洞庭湖区耕耘垦殖的历史。作者曹旦昇更是将自己对于历史、人生、生命的体验以及领悟融为一炉。小说一如浩大的洞庭湖,不仅赋予了作者生生不息的灵感源泉,也同时为他提供了一个驰骋才情的广阔疆场。然而无论是小说的主题、人物、情节、语言、技法,都不曾绕开一个作者似曾明了却又乐意更进一步探寻的领域。这个领域,正如小说封面上展示的那样:“激情文字里的生命情色,奇幻情节中的人性真味”。“生命情色”无疑是这部小说叙事当中一个摆在显赫位置的文化图景,一个经作者充分思考,不倦探讨,而寻求合理阐释的人生命题。
在“生命情色”这方面,古今中外的学者多有论述。古希腊人认为“饮、食、色是人的三大欲望,三种快感”;中国人则有“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的说法。马克思指出:“人和人之间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关系是男女之间的关系。”[1]郁达夫也提出:“种种的情欲中间,最强而有力、直接摇动我们的内部生命的,是爱欲之情。诸本能之中对我们的生命最危险而同时又最重要的,是性的本能。”[2]上述论断,可以归结为一句话,便是:“性爱是人类生命活动的基本形式之一,性爱也因此成为艺术创作的永恒母题。”所以中外多有涉及“性”的典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人们用来形容“性”的词汇也是相当多的,以汉语为例,有诸如“情欲、情爱、爱欲、性爱、性欲、色欲、情色、色情”等。显而易见的是,《白吟浪》打上了这种文化印记,而且烙上了洞庭湖独有的生命印痕。
《白吟浪》标注的是“情色生命”。“情色”不同于“色情”,两者虽然看似相差无几,但它们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情色”是创作者假借“性”的表象,披了“性”的外衣,实质上是去“探索和寻求人性中欲望的本质”,并且创造者只是冷静地旁观而不沉迷于其中,带给受众的是一种相对理性的思考;而“色情”则是以性展览作为其创作的本源,创作者本身沉迷于这种所谓的展览带来的心理刺激当中,带给受众的纯粹是一种欲望的宣泄、低俗的快感。《白吟浪》中的“情色”书写是普遍性的。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作者想藉此通过对性爱的书写来展示他对人类生命隐秘领域中性爱活动意义的理解,另一方面还受到作者生活的时代影响。
曹旦昇从1990 年代初构思《白吟浪》,到这部小说真正意义上的面世时,已跨越了20 多个年头。这期间,正是中国经济发展、社会转型的重要时期。而每当历史转型、秩序变更之际,性爱价值观的革命常常成为思想启蒙和文化变革的催化剂并被转述在文学创作中。因此伴随着社会价值观念的空前转变,文学创作也相应的起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1980 年代末以来,以性、性欲、性行为和性文化为研究对象的性科学迅速普及并渗透于当代中国思想文化领域,而且很快就导致了一种空前活跃的、众声喧哗的性爱话语的言说语境。一大批作家,比如贾平凹、张贤亮、韩东、朱文、叶弥、张欣、王小波、九丹等都理所当然的、堂而皇之的进行着谈情说“性”。在这种普遍言“性”的潮流中,《白吟浪》也自然而然的受到那个时代的文学语境的熏染。再有则是小说中设置的清末民国这一时代背景。书中朝代更替的环境,也给了小说中人物有了合理的言“性”空间。所以,不论书里还是书外,都极其适合作者去进行“生命情色”的书写。然而,现实中的作者大部分时间还在泥土里爬摸滚打,因此《白吟浪》终究错过了那个时代的潮头,直到近年才逐渐显山露水。
作者作为土生土长的洞庭人,对洞庭湖山水风物有着由衷的敬爱与敬畏。在他激情洋溢的文字里,处处体现出对“白吟浪”生命的认知。他是“在思考着一个深邃的哲学课题。”这个“哲学课题”之一便是“生命”与“情色”两者之间的关系:“生命”来源于“情色”而“情色”又是“生命”组成的一部分,并且“生命”中又随处可见的创造着各种“情色”。有了“情色”生命才可以不断的延续。所以“白吟浪”的生命才如杨柳般“倒插倒生根,顺插顺生根,倒下也生根。”“在这里生根发叶,成树成林,繁衍生息得黑森森的无边无际,发子发孙。”[3]31就如小说中的人物一样,作者对的“情色”认知也深深渗进了洞庭湖的山水之中,洞庭湖的“生命”也同样影响着作者的“情色”意识。因而《白吟浪》不仅具有当时社会语境下的文学意味,而且散发着洞庭独特的“情色”魅力。
《太平经》云:“天地之性,阳好阴,阴好阳。”[4]“阴”与“阳”是对立的事物,但两者相互吸引。《易传·系辞下》也云:“天地絪緼,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5]意为:只有当包括男女在内的阴阳结合,万物的生命才得以各司其职的生存发展。《白吟浪》的情色抒写,不仅暗合上古以来的“情色”思想,作者对于“生命情色”也同样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他认为万物都有着自己的“性灵”。这种“性灵”便是万物与生俱来的“情色”养成,以及“情色”需求。作者亦如蒲松龄一般,对一个“木雕美人”都寄托了“深沉的仁爱”,“更何况那些花、草、树、木、鬼、狐、妖、魅有生命的东西。”[6]所以作者笔下,不论是人还是牲畜,不论是植物还是石头,都有着“情色”的表演、“情色”的抒发以及“情色”的完成。这既是作者对白吟浪“生命情色”的一种认知,也是对白吟浪“生命情色”的一种态度。作者不仅仅是大自然“生命情色”的发现者,也是大自然中“生命情色”的赋予者。因此,作者毫不忌讳的抒写“白吟浪”生命中无尽的“情色”。
1.写人的“情色”。这涉及到“白吟浪”芸芸众生的方方面面。诸如小说主人公许青山的父母,许青山、边姑娘夫妇,乔朗秋、雁鹅菌夫妇,孙三、银碗姐夫妇,黄仁贵、桃子夫妇,许乐沙、石女夫妇,翠柳、郑昌民夫妇,庞元春与三姨太,吴桂桃与盖碗姐,陈西山与盖碗姐,陈菊庵与苏姑,黑痣与芋香,元满与福堂子,凤山与银碗姐,夏菊秋与三姨太。这其中既有合法夫妻的正常人伦爱欲,也同样有偷情、通奸、迷奸、乱伦的行为描写。作者既不同色情小说家对性爱环节的津津乐道、乐此不疲,也不是冷眼旁观、蜻蜓点水,而是带着自己对性的理解而饱含深情的抒写;既不露骨、也不肤浅,既不沉迷、也不浮躁,而是细致的、深刻的描写着男人女人之间的必然的本真的事情。“两性的结合是健康、纯洁、而且美好的”,[7]作者对此深有同感,所以在写上述人众的“情色”时并没有过多的附带道德礼法层面的规约,当然作者在渲染情爱的过程中也是有所取舍的。比如在写许青山夫妇、许乐沙夫妇、陈菊庵与苏姑、凤山与银碗姐等人的“情色”时,篇幅相对较长,其余则相对的要简约些,有的甚至一笔带过。其中之因在于小说中的“情色”多少是倾注了作者情感认知的。
2.写动物的“情色”。作者笔下的动物大多是洞庭湖域,“白吟浪”地方所常见的普通动物,比如:猪、牛、狗、蛇、野鸬鹚、青蛙、蜘蛛、昆虫等,这些动物身上随处可见的体现着人的某些情感、某些欲望特质。作者描述动物们的“情色“时,采取拟人化的手法,用略带诙谐的笔触来书写。如写边姑娘喂养的公猪母猪“他们在这毫无拘束的极乐世界自由自在地恋爱成亲了。”[3]24写陈菊庵的猪配种时“黑花草猪见来了郎猪,便不再外出了,很温柔很矜持地望着肥头大耳嘴巴不停地像在嚼槟榔的郎猪……等待它的情郎哥前来作乐,一幅温顺的样子;[3]300写野鸬鹚“两只野鸬鹚在水里搅成一团,毫无顾忌地叫着唤着呻吟着。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场景,给宁静的河面带来了喧嚣骚动。[3]197写蛇“两条金黄的水蛇,头挽着头,尾交着尾,一阵紧似一阵……这两个小东西在纵情恣意地做爱。[3]260写牛“牯牛追上去用嘴筒子去亲吻母牛的生殖器……吻过之后就高高昂起头,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痴痴的笑。”[3]336写狗“两条剽悍的公狗正在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那条黑狗趁机而入,顺利地和白狗交媾在一起了,白母狗如醉如痴。”[3]337有趣的是,作者在写动物的“情色”时,大多数都安排了人在旁边进行观摩。而观摩的效果也非同一般,不仅稀释了古城闲汉的无聊,挽救了沉水赴死的少年,而且撮合了守寡多年的妇人。
3.写植物的“情色”。作者同样采用了拟人化的手法,将“情色”赋予了洞庭湖看似无情无欲的事物,从而也更好的诠释了“生命情色”的深刻含义。如写稻谷,“有谁知道,这五月的早稻田里竟然是情天欲海”。“细如粉尘般的禾花竟有万种柔情脉脉含情地斜睇着她们胸前的米囊。一头扎进那悄然翕开的米囊里面后,便倏地关闭了,禾穗上少了一朵禾花,天地间多了一粒灌了浆的稻籽。”“这一圣景,是禾的婚典”。[3]42稻谷对于人类的重要性,那是毋庸置言的。此处关键在于,作者认为稻谷也应和人一样,应当有情有爱,并且他们的“情色”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需要“有福”之人,才能耳闻目睹。所以作者盛赞禾稻的“情色”为庄严神圣的“婚典”,并安排了“白吟浪”两大有“情色”代表性的人物许青山、夏菊秋去进行观看。此外小说中还有关花草的“情色”叙写:“阳光下的蓝花草开得好旺,每一个细细的花瓣都被充沛的阳光挑逗得情欲膨胀……”[3]259花草含情,阳光、春风时常热心做媒,这也是作者常用的手法,所要表现的意旨大致与禾稻近似。
4.写石牛的“情色”。小说中一个奇特的现象是石女与石牛的交合。石女作为嫁做人妻的少女,却天生的生殖封闭,被称为“怪物”,然而并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冷淡者。石牛一出土,不仅外形奇特,而且长着“锋利”的生殖器,被认为是异石。两者原本毫无关系,但在偶然也是必然的情况下石女“和石牛干了那事!”石牛的生殖器刺破了石女坚固的“城池”,还原了石女本应具有的性爱能力以及生养功能,石女的处女血也浸染了石牛的生殖器,使其成为完全意义上的具有“白吟浪”神奇能力的异物。小说中之所以出现这种景象,一方面与人类祖先早期有过的生殖崇拜,传下的心理意识相关。如阴山岩画中就包含有疑似人与动物的交配图,而小说中作者对洞庭湖生命的生殖繁衍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另一方面与小说中洞庭湖地方上大为流行的神秘宗教氛围有关。因为《白吟浪》有好几处涉及到了僧人预知、救赎的情节。作者笔下的石牛,本身就具有宗教的神秘色彩;再一方面,这样书写,也是为了契合小说叙事的需要。
色情的需要是人类区别于动物性欲的一个表现,也只有人能够把性爱行为变为崇高的精神性的生活。因而《白吟浪》写动物、植物、石头等的“情色”,终归到底还是为了写人。“白吟浪”生活着形形色色的人物,这些人物同样经历了形形色色的“情色”生活。一方面这是人类繁殖的必要途径,另一方面是谋求获得肉体和精神的享受。此外,还有一些是没有自主选择的人,他们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进行了“情色”生活,这大多是一些弱势群体。
1.从女性方面来谈。“白吟浪”生活的女性涉及到各种角色。有商人的二房、财主的老婆、被卖到妓院的少女、被掳掠去的渔家女、妓院出身的姑娘、局长养的外宠、赌局赢来的财主小妾、小店老板的童养媳、财主买来养大的儿媳、明媒正娶的媳妇、守寡的妇女、打渔的女子、渔船上的妓女等。作者认为情色的需求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不可缺少的事,尤其是在女性身上。她们“不再驯服于贞节观念的束缚”,其中有的为了获取“婚恋的自由和情爱的自主,甘冒‘淫乱’、‘私奔’的罪名。”[8]因此,作者笔下这些女性的“情色”如同江河一般、到了一定年龄阶段,如不予疏导,便容易导致决堤。这又分为女性年龄的两个时段:一是青春年少的青涩时期,一是人届中年的成熟时期。
小说中女子长到十四五岁,便到了应该具有“情色”生活的阶段。同为相似年龄阶段的有“元满”“芋香”“桃子”,其中代表性人物有芋香。她自小被边姑娘买来做儿媳妇,长成后,受到了长工黑痣的性诱惑。黑痣先是以语言挑逗、然后仗义埋死人引起她好感、接着给她破裂的手送蚌壳油、唱带有性暗示的田歌、故意露生殖器、唆使小孩去掀她衣襟、送月饼趁势摸手、给甘蔗吃、做猥亵动作。终于,芋香在黑痣的攻势下没有把持住,两人做出了偷情通奸的事。在私奔过程中事情败露,不仅使得黑痣性起杀人被活捉活蒸,芋香也差点沉潭而死。作者借厨娘之口饱含深意的说出“贞节的女子,只怕缠魂的鬼。”[3]225其中的道理不言自明:若是生命中正当的“情色”需要得不到纾解,人就难免失去理智的判断,不小心做出偏差之事。
此外,是女性人到中年阶段的狂热的性需求。有的甚至超越了年龄、长相,物质、身份。这涉及到四个女性“三姨太”“银碗姐”“盖碗姐”“苏姑”。“我是个少不得这种男人的女人,我的床上没有男人,床铺就形同棺木。”三姨太不是看中了庞元春身无长物的清闲,而是看中了他可以趁局长大人不在的时候,能够去小楼上给春闺寂寞的她“送鱼”的本领。但当她看到夏菊秋后,便毅然离开庞元春,和夏菊秋发生了情爱关系。“我既恨那些仗势欺人的恶棍,又嫌那硬不起来的奴才,我要的是你这样的真男人。”[3]258一席话直接道出了她这一类女人赤裸裸的“情色”需要。
“白吟浪”这些女性的“情色”,一个最明显的特征是:受到个性——情色——命运,三者的交互影响。有的是在命运的支配下无法依照自己的个性来选择自己所向往的情色,有的是依照个性选择了情色最终导致了某种不好的命运,当然也有的是能够很好的依照个性选择情色而有一种看似不错的命运。个性决定情色、情色体现个性,然而他们总体而言都绕不开命运的规约。这些女性身上都带着某种程度的悲剧色彩。
2.从男性方面来谈。《白吟浪》的男性深深打上了洞庭湖的“情色”烙印,他们中有商人、东家、长工、庄稼人、打渔人、闲汉、木匠、裁缝、赌徒、恶霸等,其中以许青山、夏菊秋为代表。他们垦殖与繁殖并举,事业与“情色”共存。其余的大多是到洞庭湖谋求生存的人,这些男性有一种“女人”与“酒”的理论。他们认为女人是酒,“有了多余的粮食农夫才想到要煮酒”。所以渔人孙三说“宁愿饿晕那条卵,也不能饿肚子”。而一旦有了富余的“粮食”,有的男性便会迫不及待的去找“酒”。例如掌作刑天喜、长工黑痣,一经发工钱,立马跑去花船上选姑娘。
许青山作为“白吟浪”的第一代开拓者,他的个人“情色”具有传奇色彩。他所选择的自我“情色”代表着生命本能。他不以貌取人,不嫌弃边姑娘的出身,而是顺应着“荒洲野梦”完成他的“情色”使命。所喜者是“大屁股高乳房”“最会养儿子”的女人。他的繁殖能力超强,和“边姑娘”一起“生养了十八个儿女”。[3]23许青山身上没有一般男人的好色,一直把他那在常人眼中丑陋不堪的妻子当作稀世珍宝。即便后来讨了厨娘生了小孩,也是在“边姑娘”疯癫后,作为“白吟浪”一方大财主的装点门面的举动。
同样身为开拓者的夏菊秋,他的“情色”却有很大不同。在夏菊秋身上体现出两种“情色”的表征:一种是人类原始的本能欲望,生理繁殖的天性生成。他即便白日在田间累得吐血,夜晚也要不休止地往她的女人身上爬,并且一爬,他的女人就怀上;还有一种是“饱暖思淫欲”型,在由长工熬成东家后,物质有了富余,原始的本能欲望,更进一步的释放出来,其“病态怏怏”的老婆,已不足以满足他的需求。于是便往外扩张,开始对有沾点亲戚关系的元满动手动脚,乃至占有她。并且随后乘机娶了“三姨太”。他的“情色”意识具有好色倾向,认为“漂亮的女人就是漂亮的女人,只有漂亮的女人才能征服男人。”[3]259
“男女情色”从肉到肉,只能是一种粗鄙、低俗。从肉到灵,并能揭出这一升华过程的底蕴,才能震撼心灵。[9]据此,除以上两人之外,“白吟浪”男性还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代表着黑恶势力,如黑痣、陈西山、朱贵,对看上眼的女性进行引诱、迷奸、霸占;另一类是中规中矩的好男人,有体贴老婆年纪幼小而不忍强行伤害的黄仁贵,爱妻如命的郑昌民,情意深重的孙三,忠厚本分的陈菊庵,等等。
3.乱伦叙事。乱伦作为人类“情色”文明中组成的一部分,其在“情色”中也占有不容小窥的一席之地。因为它是古今中外文学的一个“重要叙事母题”,“世界上绝大多数民族的神话传说中几乎都有关于“乱伦”的叙述”[10]。如《圣经—创世纪》《俄狄甫斯王》《哈姆雷特》《榆树下的欲望》等西方作品,其中都有乱伦的显著例子。而在东方作品中如《红楼梦》《雷雨》《源氏物语》也同样涉及了乱伦方面的叙事。尤其是在本世纪80 年代以来的中国文坛,有关乱伦的叙事文学作品也是层出不穷。其中代表有刘恒的《伏羲伏羲》、竹林的《女巫》、陈忠实的《白鹿原》、苏童的《南方的堕落》、张炜的《古船》、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等。乱伦的叙事在人类文明中如此蔚为大观,然而乱伦的行为却是至今连科学界也无法完全解释的一种人类现象。很明显的是,《白吟浪》也涉及到了乱伦的叙事。
乱伦的类型可以分为四种,依次为“天契型乱伦、虐取型乱伦、性爱型乱伦与情爱型乱伦”。[11]《白银浪》中的乱伦人物有以下这些:夏菊秋—元满、福堂子—元满、夏凤山—银碗姐。前者属于“虐取型乱伦”,做为东家兼长辈的夏菊秋,为满足一己私欲,利用专权对表侄媳妇进行的强行占有;中间的属于“性爱型乱伦”,是“嫂子和小叔子”之间因为性的需要而产生的关系,并且由性至情,但碍于社会理法的规约,两人的情爱不能公开化、合法化;后者属于“情爱型乱伦”,双方是在情感投合、爱意萌生的情况下,情不自禁地鼓涌着乱伦欲望,做出乱伦之举,并且既无后怕,也不后悔。需要指出的是,夏凤山与银碗姐两人是继母与继子之间的乱伦。“母子乱伦是一种特别严重的通奸。不仅妻子对丈夫-不忠,而且儿子对父亲也-不忠,因此母子之间乱伦是一种最不常见的然而在主体文化上又是极其可怕和令人憎恶的通奸。”[11]所以最终银碗姐被人杀死沉潭,且浮尸中依然有鳗鲡啃食其胎儿,夏凤山也在革命中被抓砍头。与之相反的是,这两个相对传统秩序来说是害群之马的人,虽最终落得身死异处,但即便这是被社会、被命运合理报复的结果,也会引得人们些许同情。
“情色”无好坏,人人需求之。作者没有将性作为男女的大妨,许多地方还饱含深情的书写。尽管于“情色”方面没有“非礼勿”的观念束缚,然而作者还是在无意中表露出了某些思想倾向。一些违背常理的“情色”,作者虽没有进行直接的批判,并且给予了宽容与理解,但是他们的最终命运,却逃不出无形的惩罚。如银碗姐与继子乱伦,最终死于刀下;盖碗姐乱性图安逸,被骗投水而死;陈西山欺男霸女,被击毙开瓢;黑痣通奸杀人,被活蒸;吴桂桃夺人妻子,也被人夺妻杀身;福堂子与嫂生情,嫂子又被人霸占;庞元春贪得一时欢快,也最后被女人抛弃……这既与作者、作品整体上的传统观念及传统创作方法有关,又关联到一个人类面对的现实问题,即“生命的欲望促使着人们去追求性爱自由的满足;社会又必须对人的行为制定一定的约束,以维持其存在的秩序性。”[12]“生命情色”要力求达到这两者之间的平衡,恐怕便是《白吟浪》情色书写的最终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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