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维良治疗高血压病的三因制宜学术思想探讨

张 东 李 睿

(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心血管科十三病区，北京，100091)

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翁维良教授是中国中医科学院首席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指导老师，享受国家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翁老行医五十余年，治疗高血压病有独到的临床经验，尤其是将三因制宜的思想应用于高血压病的治疗当中，体现了翁老的独特的学术见解。笔者作为翁维良老师的第四批学术经验继承人，有幸侍诊左右，对翁老的治疗高血压病的三因制宜学术思想多有体会，现将翁老的这一学术思想介绍如下。

三因制宜即因时、因地、因人制宜，是指中医治疗疾病要根据季节、地区以及人体的体质、性别、年龄等不同而制定适宜的治疗方法。翁维良教授将这一思想融会贯通，并变化应用于高血压病的治疗当中。

1 治疗高血压病的年龄观

翁老治疗高血压会从多角度着眼，例如患者的年龄因素。翁老非常重视高血压患者年龄对病机的影响。例如患者如果是青年，翁老认为患者多为在肝阳上亢的基础上有肝火上炎的因素，青年人阳气盛，肝火容易偏盛，常常是引起高血压的病因之一，同时也是病机之一，患者常常舌红、舌苔黄腻，性格急躁，情绪容易激动，易怒，脉弦有力常伴有洪大之象。对于这样的患者，翁老常用珍珠母重镇平肝，用夏枯草、黄芩、菊花清泄肝火;年轻人常常饮食不节制，尤其油炸食品会多吃，油炸食品亦助火生热，所以翁老常常会根据患者的饮食习惯，以及舌脉，或黄连清心胃之火，或大便干者常加大黄。青年人无论是因为工作加班还是娱乐，经常熬夜，日久会阴虚。

对于中年人，翁老认为中年人肝肾始衰，同时由于中年人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家庭里都有较大的压力，多是劳心过度，耗伤心神、心血。因此，对于中年的高血压患者，翁老在平肝潜阳、补肝肾的基础上尤其注重养心阴、养肝血，安神养心，常用五味子、当归、酸枣仁。五味子，酸温。《本草汇言》［1］云:“五味子，敛气生津之药也。故《唐本草》主收敛肺虚久嗽耗散之气。”《长沙药解》［2］亦云:“五味酸收涩固，善敛金气……金收则水藏，水藏则阳秘，阳秘则上清而下温，精固而神宁，是亦虚劳之要药也。”酸枣仁，味酸，平。《药品化义》［3］云:“枣仁，仁主补，皮益心血，其气炒香，化为微温，藉香以透心气，得温以助心神。凡志苦伤血，用智损神，致心虚不足，精神失守，惊悸怔忡，恍惚多忘，虚汗烦渴，所当必用。”当归，《注解伤寒论》曰“脉者血之府，诸血皆属心，凡通脉者必先补心益血”，故张仲景治手足厥寒，脉细欲绝者，用当归之苦温以助心血。同时，中年人一般工作稳定，收入稳定，饮食多进肥甘厚味，所以中年多有开始肥胖的，中医认为胖人多痰湿，所以翁老常在高血压的治疗中加用化痰之品，多用半夏、茯苓、陈皮，湿重用白术、苍术。半夏辛散温燥，主入脾胃，能行水湿，降逆气，而善祛脾胃湿痰，燥湿化痰，水湿去则脾健而痰涎自消。

老年人肝肾已衰，所以必然在这部分高血压的患者的治疗中会应用补肝肾的药物，但翁老认为，虽然高血压的患者多肝肾阴虚，但实际上多是阴阳两虚，只是相对阳来讲，阴分更虚一些，因此，补阴不要过度，要注意阴阳平衡，有时常常应用阴阳平补的方法，如多用杜仲、桑寄生。老年人身体衰老，也正因此开始注意养生保健，尤其在饮食上开始注意不过食肥甘厚味，同时由于老年人阳明气衰，脾胃运化能力减弱，因此，在补肝肾的时候要注意关注脾胃，不要用过度滋腻的补肾之品，如熟地黄、生地黄等等，翁老也用这两味药，但剂量都不会超过15g，一般为10～12g，更常用的是二至丸，即女贞子、墨旱莲，滋阴而不滋腻。

2 治疗高血压病的因情治宜观

翁老在高血压病的治疗中非常重视情志在疾病中的作用，如《内经》所言，《素问·举痛论》指出的“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高血压病患者的情绪波动对血压的影响非常大，因此，条畅情志对于高血压患者非常重要，翁老对于高血压病尤其注重情志的条畅。

翁老对于高血压病情志治疗主要有以下几法:

2.1 疏肝理气法 肝主情志，主条达，因此肝得疏泄，肝气条达，情志才能得以条畅，翁老临床遇到肝气郁结，经常生气的患者，常用香附、柴胡、郁金，疏肝理气，条畅情志。《本草述》载:“香附，主治诸证，当审为血中之气病，乃中肯窾，不漫同于诸治气之味也……故上焦心包络所生病，如七情抑郁者能开之，以心包络主血也。”柴胡，苦，微寒。归肝、胆经，《滇南本草》［4］云其“行肝经逆结之气，止左胁肝气疼痛，治妇人血热烧经，能调月经”。郁金，辛、苦，寒。归肝、心、肺经，《本草备要》［5］称其“行气，解郁;泄血，破瘀”。

2.2 安神定志法 心藏神，翁老常用安神定志之品，如酸枣仁、五味子、夜交藤等等。心藏神则心才能主血脉，血脉条畅，瘀阻得行，心脉则通。朱震亨云:“血不归脾而睡卧不宁者，宜用此(酸枣仁)大补心脾，则血归脾而五藏安和，睡卧自宁。”《本草汇言》［6］:“酸枣仁，均补五藏，如心气不足，惊悸怔忡，神明失守。”

2.3 重镇安神法 翁老常用珍珠母、生石决明。珍珠母，咸寒，归肝、心经，《饮片新参》载其“平肝潜阳，安神魂，定惊痫”。生石决明咸平，《医学衷中参西录》［7］认为“石决明，味微咸，性微凉，为凉肝镇肝之要药”。二药共用或单用，平肝安神定志。

3 治疗高血压病的因时制宜观

因时制宜是指根据时令气候节律特点，来制订适宜的治疗原则。因时之“时”主要指自然界的时令气候特点。《灵枢·岁露论》说:“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年月季节既可影响自然界不同的气候特点和物候特点，同时对人体的生理活动与病理变化也带来一定影响。因此，翁老在治疗高血压病时非常注重根据季节变化来调整用药。

春天至初夏，体内亦阳热随之，故易出现烦躁、汗出、怕热等等，因此夏季翁老会用清热之品如薄荷、黄芩等。《药品化义》曰:“薄荷，味辛能散，性凉而清，通利六阳之会首，祛除诸热之风邪。”《医学启源》［8］云:“黄芩，洽肺中湿热，疗上热目中肿赤，瘀血垄盛，必用之药。泄肺中火邪上逆于隔上，补膀恍之寒永不足，乃滋其化源。”《主治秘诀》云“其用有九:泻肺经热，一也;夏月须用，二也;上焦及皮肤风热，三也;去诸热，四也;妇人产后，养阴退阳，五也;利胸中气，六也;消隔上痰，七也;除上焦热及脾湿，八也;安胎，九也”，明确提出“夏月须用”。但翁老用量较小，如薄荷仅用3g、黄芩10g，尤其黄芩不过量，以防其苦性伤阴。

到了入伏季节，天气湿热，翁老则会以藿香、佩兰、荷叶、薄荷同用。《本草正义》曰:“藿香，清分微温，善理中州湿浊痰涎，为醒脾快胃，振动消阳妙品。”《别录》亦载其“治风水毒肿者，祛除湿浊，自能清理水道也。去恶气者，湿漫中宫之浊气也、霍乱心腹痛者，湿浊阻滞，伤及脾土清阳之气，则猝然撩乱，而吐泻绞痛，芳香能助中州清气，胜湿辟秽，故为暑湿时令要药”。《要药分剂》［9］曰:“兰草，为消痰除恶、散郁解结之品，《内经》消渴治之以兰，除陈气也。盖消渴由邪热郁结于胃，兰能除陈气。可知兰草固以荡涤为功，肃清肠胃者也。”

到了秋季时节，天气干燥易伤阴，因此翁老在治疗高血压病的处方中亦常常加用北沙参、麦冬等养阴之品。《本草从新》认为北沙参“专补肺阴，清肺火，治久咳肺痿”，《饮片新参》载其“养肺胃阴，治劳咳痰血”。《本草汇言》［10］曰其“清心润肺之药。主心气不足，惊悸怔忡……或虚劳客热，津液干少;或脾胃燥涸，虚秘便难”。

冬天，天气寒冷，人体亦阴盛，阳气不足，因此，翁老常用高良姜、桂枝。高良姜，辛，归脾、胃经，《珍珠囊》谓其“温通脾胃”，《药性论》载其“治腹内久冷，胃气逆、呕吐。治风，破气，腹冷气痛;去风冷痹弱，疗下气冷逆冲心，腹痛、吐泻”。曹家达认为:“寒湿凝于肌肉，阳气不达于外，仲师因立桂枝汤方，以扶脾阳而达营分之郁。盖孙络满布腠理，寒郁于肌，孙络为之不通，非得阳气以通之，营分中余液必不能蒸化而成汗，桂枝之开发脾阳其本能也。”

翁老在高血压病的治疗当中贯彻了中医三因制宜的学术思想，根据患者的年龄、情志，以及治病的季节等因素灵活辨证处方，对于降低血压尤其是平稳血压方面都取得了较好的临床疗效。

［1］(明)倪朱漠编著.本草汇言［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5:235.

［2］(清)黄元御原著.孙洽熙主编.黄元御药解［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2:105－106.

［3］(明)贾所学撰.药品化义［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1:59.

［4］(明)兰茂著.滇南本草第一卷［M］.2 版.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75:503.

［5］(清)汪昂著.本草备要［M］.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2007:63.

［6］(明)倪朱漠编著.本草汇言［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5:397.

［7］(金)张元素著.医学启源［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85:202.

［8］张锡纯著.医学衷中参西录［M］.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9:225.

［9］(清)沈金鳌著.沈氏尊生书［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11:965.

［10］(明)倪朱漠编著.本草汇言［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5: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