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琴
伊莉萨白·哈罗尔于1928年生于澳大利亚的悉尼。但很快她和家人又搬到了纽卡尔斯市,在那里一直呆到她11岁。1951年,她来到了伦敦,游历广泛,开始了小说创作。第一部小说《沉于城中》[1]于1957年出版,一年后又出版了非常成功的《遥远的展望》。1959年回到了悉尼,供职于澳大利亚广播公司,并担任悉尼先锋报的书评。1960年,她出版了《凯瑟琳大转轮》[2],关于一位在伦敦学习法律的澳大利亚留学生的故事。这是唯一一部将故事背景设在悉尼以外的作品。1966年,她的巅峰之作《瞭望塔》问世。自那以后,她不再进行小说创作,虽然也在继续写作。不是因为她缺乏创作力,也不是因为她的作品不受欢迎。实际上,她的《瞭望塔》出版后,影响力仅次于诺贝尔奖获得者帕特里克怀特的《沃思》[3]。直到现在,对其停止小说创作的原因也不得而知。就是在最近,2012年5月的对她个人的采访中,她也不愿意分析自己的作品,并且在问及为何停止写作时出现了长久的暂停,她只是说“我很高兴我写了这些书,它们是证明我存在的主要事物”[4]。虽然只创作了四部小说,她仍在澳大利亚文坛拥有毋庸置疑的一席之地。因为她思想的深刻严肃,因为她对社会的严肃而又敏锐的观察,因为她对女性(尤其是少女)处境的深切关注以及对她们内心世界的敏锐洞察,因为她的高超的具有澳大利亚特色的心理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因为她,如同帕特里克怀特,是一位将视角和笔触从外部现实世界转向人物内心世界或精神世界的细腻而伟大的作家,还因为她是一位在澳大利亚文学之路从民族主义转向世界主义的道路上的优秀作家。太多的“因为”,让我意识到我有责任把这位伟大的,然而在中国的澳大利亚文学研究中为学者们所忽略的澳大利亚女作家,推荐给中国的读者和学者。在当今经济快速发展的中国,在物质文明繁荣而精神文明相对滞后,在男女平等,然而女性还面对诸多困难困惑的大背景下,来重新发现并研究这位在当时物质主义和男权统治占主导的澳大利亚社会里对社会进行深刻思考和对处于不利处境中的女性深切关注的澳大利亚女作家及其作品,显得非常有意义、有价值。
她的作品思考社会,关注女性的存在、女性的内心和女性的命运。她的作品充满着正能量。在这样一个很现实的世界里,能读到这样深刻的、有思想的作品,犹如沙漠之绿洲。
她的四部作品的创作集中在她从29岁到38岁 (1957-1966)的大概10年的时间里。这十年是一个人人生由不太成熟到成熟睿智的重要阶段。这四部作品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折射了作者对人生、对女性和对自己的思考,还有对当时物质主义和男权统治占主导地位的澳大利亚社会的洞察与批判。“她的作品展示了强者与弱者(一般是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心理斗争,往往是内心的自私、嫉妒、高傲、刻毒、无知推动着这些斗争,其结果给无助的弱者带来了不幸。在深层次上她的作品探索了责任与自由、幼稚与老练、天真与罪恶等令人困惑的问题”(黄源深、白静远,2006:192)。
哈罗尔的作品反映了上世纪50年代澳大利亚社会的社会性质和不愿接受其价值观念的人们的艰辛生活(Elizabeth Webby,2003:121)。
通过研究哈罗尔的作品,我们发现作者通过对女主人公的生动形象的塑造,尤其是对她们内心世界独到的把握和塑造,表现出了对处于不利处境中青年女性的生存状况、内心情感状况和未来出路的深切关注。
《遥远的展望》详细地揭示了当时社会总体上的物质状况和住房分布如何使得个人自由和隐私几乎成为不可能。人们生活中物质状况的受限与思想的受压制有着相似之处(Elizabeth Webby,2003:121)。故事讲述的是处于童年至少女阶段的艾米莉·劳伦斯的成长中的痛苦和最终的醒悟。感情不和的父母离开艾米丽,各自去外地谋生,并将年幼的她寄宿在霸道庸俗、有出租屋出租的比较富裕的外婆那里。这样一个缺乏父母之爱的幽闭庸俗的物质的世界与艾米丽内心对温暖、对爱、对美、对知识的渴求形成了严重的冲突。她努力接近、亲近她的老师和曾今寄宿于她外婆那里的独立知识女性西亚,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是在潜意识地寻找母爱,或者说真善美。而将故事推向高潮的是马克思的到来并寄宿于她们的出租屋。马克思是一位来自英国的三十来岁的科研工作者,很巧的是,他竟是西亚昔日的恋人,但却阴差阳错地分开了,更巧的是他住的那间房间竟是西亚曾经住过的。第一次见到马克思,在帮他整理书籍时,艾米莉就被那一堆一堆的书深深地吸引了。后来,艾米莉经常和马克思一起玩,马克思把她引向了知识的世界、科学的世界,希望她将来能考上大学,并相信她有长远的未来(the long prospect)。马克思是她的朋友、导师,也像父亲。她对他充满着依恋,确实也充满着朦胧的情愫。然而,一天到晚喜欢八卦打探别人隐私的、对派对聚会感兴趣的外婆和她那群如此这般的朋友,开始怀疑、打探他们,并中伤他们的友谊。无可奈何之下,马克思离开了,在外婆的精心设计下,艾米莉也离开了,并和父母三人重新团聚在了悉尼沉闷的家。痛苦之后,艾米莉意识到了她必须要依靠自己独立起来。童年青春岁月给她留下了难忘的记忆,有痛苦,有喜悦,有感激,更有认识。也许,这就是成长。
《瞭望塔》是关于一个可怕的婚姻的故事,再次揭示了在那个时期,处于不堪忍受处境中的女性是多么容易落入陷阱之中(Elizabeth Webby,2003:121)。故事扣人心弦,为紧张可怕的氛围所笼罩。姐妹俩的处境和未来深深地牵引着读者的心。懒散的、不负责任的母亲,在丈夫去世后,让大女儿劳拉过早地面对了残酷的现实。因为年轻不谙世事,又考虑到她和妹妹克莱尔的现实生存问题,劳拉嫁给了表面和善,年龄和她父亲相当的小商人菲利克斯。嫁后不久,母亲就离开了澳大利亚去了故乡英国。其实菲利克斯并不爱劳拉,与其说把她当成妻子,不如说把她当成了免费的佣人、不给工资的工人和助手。为了省钱,他甚至把他的业务直接搬进了他们的住所。家不再是温暖的地方,冰冷、畸形,充满着冷暴力。菲利克斯自私冷漠,酗酒,喜怒无常。他无视女性的存在,但却小心谨慎地讨好男性。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冲突而扭曲的灵魂。本来很有艺术才华的劳拉隐忍着、退让着、在吃饭时都不敢大声呼吸,到了后来,开始要求妹妹不要搬走、不要反抗,要理解他、哄他、取悦他。劳拉不仅彻底丧失了自我,还违背了自我,站到了菲利克斯的那边。妹妹克莱尔在这痛苦的过程中,虽然有妥协,但却始终在独立思考,因而她守住了自我,并最终找到了一条通往自由的道路。故事里人物间的冲突、人物内心的冲突,在紧张的气氛中扣人心弦地呈现出来。姐妹俩迥然不同的命运让人叹息思考。
《遥远的展望》和《瞭望塔》都是以二战后澳大利亚工业社会和商业社会背景下的郊区和城市生活为背景。作者深刻地观察思考当时的澳大利亚的社会问题,如物质与精神的冲突,人与人价值观念的冲突,权利与义务的冲突,尤其是关注当时社会环境中处于不利地位的年青女性的生存、内心和未来。作者成功地将故事背景置于真实的社会现实中,真实,严肃,扣人心弦。
《遥远的展望》出版于1958年。故事以有着冒浓烟的厂房、灰暗的天空和街道、成排的低平房屋的巴罗拉工业小镇为背景。《瞭望塔》于1966年出版。故事以具有浓烈商业气息的悉尼为背景。两个故事背景给我们呈现了当时很“物质”的澳大利亚社会。作为作家,哈罗尔属于怀特派小说。“该派小说强调把笔触伸向人的内心,探索人的精神世界,通过刻画现代人的内心生活来反映纷繁复杂的客观世界”(黄源深、彭青龙,2006:115)。在其作品中,哈罗尔将人物之间的冲突和人物自身的内心冲突完美地地结合了起来。《遥远的展望》便在一个幽闭的环境中充分地展示出了各种冲突:有强势俗气的祖母与弱小纯真的艾米莉的冲突,以及以祖母和其庸俗朋友为成员的,代表物质、无知和庸俗的阵营与以艾米莉、马克思为核心的,代表精神、知识和高尚的阵营间的对抗交锋,还有艾米莉本人的痛苦、挣扎、向往、探寻、失望、面对和觉醒过程中激烈的内心冲突。而艾米莉的父母却代表着软弱苍白、不负责任的一方。
《瞭望塔》中人物间的冲突和人物内心的冲突更为激烈。两位女主人公的处境较之 《遥远的展望》中的艾米莉更为不利。父亲的去世,不负责任的母亲的离开,将年幼脆弱的她们无情地过早暴露于残酷的现实,她们不得不面对复杂的现实社会和复杂的人性,生存问题而不是精神层次的追求无情地被提到了首位。艾米莉渴望母爱、友爱和知识。在物质生活方面和对年幼者的看护方面,艾米莉比她们幸运得多。而劳拉和克莱尔姐妹俩,却在无情的现实生活中不得不依附于菲利克斯,一位看上去友善,但自私冷漠、金钱至上的性情怪异的小商人。劳拉一直隐忍着、退让着,有着艺术才华的她在不断地一点一点失去自我,甚至后来还站到了菲利克斯一边。劳拉承受着承担责任和失去自我的双重煎熬,她的内心压抑、撕裂、无望。然而,妹妹克莱尔却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即使处境不利、艰难,她也始终保持着独立的思想。当然,姐姐给予的物质上的帮助、姐姐的自我牺牲,也在某种程度上使克莱尔保持独立的思想和独立的自我成为可能。其实,克莱尔的内心是很痛苦的,她想摆脱,但又要照顾姐姐的感受,她心里讨厌菲利克斯,但又要帮助姐姐一同讨好他。这样的反反复复折腾着她的内心。然而,重要的是她拥有信念,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自由、自主。随着岁月的逝去和岁月的磨练,她终于找到了通往独立自由的道路。
伊莉萨白·哈罗尔——一位严肃、深刻而又细腻的作家。她关注社会,尤其是关注不利处境中的年轻女性的生存、内心和未来。然而,她和她的作品在中国的澳大利亚文学研究中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关注女性,关注年轻女性,体现了哈罗尔这位澳大利亚女作家身上所具有的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本文旨在抛砖引玉,希望能对哈罗尔及其作品有更多更深入的研究。
[1]黄源深,白静远.澳大利亚文学名著便览[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192
[2]Elizabeth Webby.Australian Literature[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121
[3]黄源深,彭青龙.澳大利亚文学简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