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曼
(喀什师范学院 人文系,新疆 喀什 844008)
叙事的研讨在西方文论中有久远的渊源。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提到文学的六个要素,情节居于首位,情节就是叙事之事。叙事学在文学体裁中的出现是在神话、史诗、民间故事乃至叙事诗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20世纪的叙事学理论诞生于法国,是随着俄国形式主义和法国结构主义文学理论迅速发展起来的。法文“叙事学”由拉丁文词根narrato(叙述、叙事)加上希腊文词尾logie(科学)构成。顾名思义,叙事学就是研究叙事作品的科学。“叙事学”一词最早是由托多罗夫提出的。他在1969年发表的《<十日谈>语法》中写到“……这部著作属于一门尚未存在的科学,我们暂且将这门科学取名为叙事学,即关于叙事作品的科学”。[1]
叙事学理论讨论的重点不是叙事作品的内容和目的,即“作品说了什么”,而是叙事作品的组织形式和表现形式,即“作品是如何说的”。[2]最早是从“故事”和“情节”之间的差异开始研究的。“故事”指的是作品叙述的按实际时间顺序排列的所有事件,“情节”侧重指事件在作品中出现的实际情况。80年代中期,叙事学理论开始逐步介绍到中国。1986-1992年是对叙事学译介最活跃的时期,西方最有代表性的叙事理论作品基本上都是这期间翻译过来的。
散文是指与诗歌、小说、戏剧并列的一种文学体裁,要求写真人真事、抒真情实感,不求情节完整,也不必如小说似的着力刻画人物形象,但注意反映作者本人的生活感受及深远立意。叙事散文或侧重于叙事,把叙述事情作为重点,文章着眼点放在叙述的过程上,通过对某些生活片段的描述,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或侧重于写人,通过一件或几件事或者几个片断来写人,重在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或精神品质,是以叙述、描写为主要表达方式的散文。
结合叙事散文的特点,在初中叙事散文教学中,引入叙事学理论是必要的。由于叙事学作为一门专业的理论有许多复杂费解的地方,而这些难解之处,初中生是没有必要也无能力知道的,所以可以有选择地引入部分概念,有助于我们加深对课文本质的了解,提高散文教学水平。
叙事学的基本理论在初中散文教学中的运用,是为了拓展学生的视野,使其充分领略丰富的散文艺术世界,并不是让学生读懂这些理论。因此,我们主要探讨散文的视角、叙述者、叙事时间等简单叙事技巧在教学中的运用。
视角,也称为聚焦,即作品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叙事视角即叙事人是站在何种角度,以什么方式来叙事的着眼点,关注的是“谁在看”和“谁在讲”的问题,是叙述人看待和叙事的角度,对应于读者的注意点。独特视角的叙事能够提高读者阅读的兴趣,产生悬念,甚至影响到读者对文中人物的情感反应及道德判断[2]。
一般而言,常见的叙述视角有全知全能视角、内视角、外视角等几种。托多罗夫认为主要有三种不同的叙事视角:其一,叙述者>人物,通过“我”或“他”来叙述作品中的事,可采用站在人物后面的方式,能看到人物眼前所见,也能见到他的所感所思,还能知晓事件的各个细节和因果关系,即全知全能视角;其二,叙述者=人物,叙述者站在人物的位置,只见到人物的所见所思,叙述者和人物知道得同样多,即内视角,叙述可以使用第一或第三人称,但总是根据同一人物对事件的观察;其三,叙述者<人物,叙述者站在人物前面,只写出人物所见的客观状况,但对人物所思则不能见出,小于人物的视野,即外视角,这一叙述类型较少[3]。散文中一般是采用内视角进行叙述的。
内视角,指作品的叙述服从于作品中一个或几个人物的视角,只写他(们)耳目所及、身心所感范围内的事。从作品中人物的角度描写其所见所闻,所知道的和人物一样多。叙述者一般都是主人公,是所谓的人物叙述者,带着“我”的情感与言行参与其事,以“我”的眼睛观察并反映生活,因而显得生动、亲切,无形中增加了作品的真实感和生活气息。《背影》一文以“背影”为线索,追忆了和父亲浦口车站分别的情景,生动地刻画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慈父形象。作者善于捕捉瞬间的生活感受,表现新颖独特的视角,以白描的手法记叙事实,如叙家常般朴素平实,如“我那时真是太聪明了”,写出了“我”的悔恨自责;写“我”的动情落泪,“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了……”这样,采用内视角叙述,就使得作者的真挚情感得以很好地展示,文章语言简单朴素,却能产生极大的感染力。
而鲁迅小说《孔乙己》,是由童稚的“我”来叙述孔乙己的故事,揭示了孔乙己既迂腐又善良的品质,给人非常真实的感觉。然而,对孔乙己的心理就无法描写,而且孔乙己没有到店的时候的事情,只能推测了,比如孔乙己好久没有到店喝酒,“我”——小伙计最后说:“大约他的确死了。”这里的“大约”、“的确”就是一种推测、判断,这样就不易于展示作者的真挚情感了。
通过以上简析可以发现,散文中采用内视角叙述,人物叙述自己,自然而然地带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和真实感。同时,借此方法,还可让读者直接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触摸到人物心灵的震颤和悸动,与人物产生情感的共鸣,收到独特的艺术效果。
叙述者指叙述行为的承担者。叙述者在叙述活动中所依据的观察主体即叙述人称。叙述者在进行叙述活动时,总是不可避免地要立足于一定的观察点,即作品中人物与叙事者的关系。一般而言,叙述人称常见的模式有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第三人称几种,散文中通常是以第一人称进行叙述的。
所谓第一人称,是以“我”的口吻和角度来展开对自身以及事件叙述的方法。杨绛在《老王》一文中,围绕老王写了一系列的材料:老王给我们送冰不多收钱;为主顾坐稳点儿而改造三轮;送我们不收钱;给“我”送鸡蛋和香油,其中重点写了老王在临死前给“我”送鸡蛋和香油的事情,或简略,或详细,将一位善良老人的形象呈现在读者面前。
《藤野先生》这篇回忆性散文是鲁迅对20世纪初自己在日本留学时的一段经历的回顾,重点叙述了和藤野先生的交往。文中采用第一人称写法,具体写了四件事:藤野先生主动关心“我”的学习,认真为“我”改讲义;为“我”改正解剖图;关心“我”解剖实习;向“我”了解中国女人裹脚。文章从不同的侧面表现了藤野先生的高贵品质。
可见,采用第一人称叙述,一方面增进了与读者心灵交流的真切感,另一方面增强了读者对所呈现事件的信任度。
正如巴尔扎克所说:“叙述者和人物主要是‘纸上的生命’。一部叙事作品的作者绝对不可能与这部叙事作品的叙述者混为一谈……”[1]真实作者是创作或写作叙事作品的人,是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而叙述者则是作品中故事的讲述者。
例如,小说《祝福》的作者是鲁迅,叙述者却是“我”——一个知识分子。小说中的“我”是鲁迅塑造的一个人物,又是小说中叙述“祥林嫂”故事的人,是鲁迅选择的一个代言人。在小说中,作者充分地利用“我”在小说开头、结尾处的内视角来抒情、议论、评价,启发读者对作品思想内容的更深层次的理解。小说《高老头》中的叙述者是巴尔扎克虚构出来的对“伏盖公寓”和高老头的家世十分了解的人,绝不等于巴尔扎克。
而散文所写的是抒情主体“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是作者有感而发的文体,所写的景、事、理,亦是作者经历的,是作者真挚的情感、独到的体悟。如在《阿长与<山海经>》这篇回忆性散文里,鲁迅以饱满深情的笔触集中记叙了阿长给他留下的儿时印象,把阿长这个人物写得栩栩如生。“我”对阿长的感情是感激、怀念的,而在文章的前半部分,作者却以大量的笔墨写“我”如何讨厌阿长,“生得黄胖而矮”,喜欢切切察察和告状,睡觉摆着“大”字等等。然而,与长妈妈相处久了,“我”对她渐渐有了新的认识,把福橘塞到“我”的嘴里,绘声绘色地给“我”讲“长毛”的故事,尤其是给“我”买回心爱的《山海经》时,更让“我”对她彻底改变了看法,别人不肯做或不愿做的事情,她却做到了,字里行间流露出“我”的震惊、欣喜与感激,也将“我”的情感推向了高潮。所叙的这些事情都是鲁迅曾经亲见、亲闻、亲历过的,具有十分亲切自然的情致。可见,散文中叙述者与真实作者是相统一的。因而,人们更能接受这种真挚的情感。
叙述文属于时间艺术,它须臾离不开时间,取消时间就意味着取消叙述。叙事时间涉及文本时间与故事时间的关系。在叙事话语中,时间是一个基本因素,如何处理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因此成为一种叙事技巧,直接影响着文本意义的构成。但许多作家往往有意扩大叙述时间与实际时间的差异,戏剧性地安排叙述时间,来表现叙述的某种特殊的含义,或取得某种特殊的叙述效果。因此,叙述性散文教学非常重视时间问题,应指导学生注意有关叙述时间的两个方面:逆时序和叙述节奏。
1.逆时序
指作者打乱故事发生的时间顺序,将故事安排在一个新的、人为的时间次序中来讲述。分为三类,可采用电影中的术语:闪回、闪前、交错来表达。
闪回:回头叙述先前发生的事情,即倒叙。《风筝》一文,作者采用倒叙手法,先描写北京放风筝的情形,然后引出对故乡春天放风筝的描写,比较北京和故乡放风筝的时令,并由此引出对往事的回忆。通过回忆毁坏小兄弟风筝一事,表明自己的悔过,但长大后向小兄弟道歉时发现他已忘却,这使“我”的心情更加沉重。文章的结尾,作者的视角再次投向空中,风筝依旧在空中飘荡,这也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思维空间。
闪前:预先叙述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预先对其故事进行描述,也就是说叙述的时间早于事件发生的时间。这种手法在散文教学中很少见,散文多描写生活中的所见所闻,依事传情。因此,在教学中简单提及即可。
交错:指过去、现在、未来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的现象,即闪前和闪回混合使用。《羚羊木雕》一文的线索是“羚羊木雕”,在情节的叙述上,作者没有按事情发展的原始顺序记叙,而是从中截取了一段情节,即从妈妈发现羚羊木雕不见了开始,妈妈追问“那只羚羊哪里去啦”写起,文章开始气氛就很紧张,紧紧抓住了读者的注意力。争辩结束,穿插上星期体育课发生的事情和昨天送“羚羊木雕”的事情,这样就使故事情节更加紧凑了。
叙述时间也包括作品讲述的时间对事件时间的压缩和延伸,如“一年过去了”用很短的时间概括了一年,这就是压缩;而“说时迟,那时快”,将瞬间动作细细道来,则是叙事时对事件、时间的延伸等。
2.叙述节奏
艺术地处理作品中时间的长、短、快、慢,会使作品产生一种起伏参差、错落有致的美感。主要体现为快叙、慢叙、平叙等。
快叙:叙事再现生活,生活的容量远远大于叙事的容量,叙事作品要在有限的篇幅内,表现广阔的社会场景、丰富的生活内容,需要大跨度地对生活素材进行取舍,反映在叙事速度上,就形成了快叙。“信客信客就在一个信字。”《信客》一文的灵魂,就在这一句朴素而深刻的话语上,新老两代信客时间跨度大,所经历的事情多。本文作者选取了戏剧性的事件来进行叙述,用新老两代信客的不同结局来对比,凸显了全文的主题。
慢叙:即文本篇幅过去了很大一部分,而故事只过去了很短一部分,此种叙述方法注重细节叙述,多运用于小说故事情节叙述中。
平叙:也叫分叙,指叙述同一时间内不同地点所发生的两件或两件以上的事。通常是先叙一件,再叙一件,犹如电影的平行蒙太奇手法。平叙能把头绪纷繁、错综复杂的事情写得眉目清楚、有条不紊。如《云南的歌会》一文,作者用精妙的文笔描绘了三种不同场合的民歌演唱。三个场合在内容上各有侧重,在手法上也各不相同。文章字里行间洋溢着对自然、对人生、对艺术的品味与赞赏。教学中,以小组为单位,引导学生“说说你最喜欢的一个歌会场景”,对三种场合下的歌唱方式、内容、特点有清楚的认识后,选择其中之一进行多角度、有个性的品读,使学生加深了解这三种歌会及作者运用的表现手法,从而深入理解云南歌会所蕴涵的美。
散文教学中,向学生讲述有关叙事学的理论,一方面使学生明白运用多种叙述是造成文章情节跌荡起伏的原因;另一方面对于学生在写作中运用不同的叙述形式把握节奏,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教师应该引导学生把这些叙事学理论运用于阅读之中,对于叙述上富有特色的作品,能够结合散文丰富的内涵,作出多角度、多层面的欣赏分析。
[1]张寅德.叙述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1-2,29-30.
[2]王先霈,孙文宪.文学理论导引[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86,89.
[3]汪正龙,等.文学理论研究导引[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