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女诗人汪端生平考略

2013-08-15 00:45张小仲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3年9期

张小仲

清代女诗人汪端生平考略

张小仲

明清时期江南地区的女性文学活动异常活跃,涌现出一大批闺秀诗人。钱塘汪氏家族中的才女汪端才情兼具,成就较高。她的生活道路并不平坦。据方志、墓志所记,结合汪端及时人相关作品,对文献资料分析、考证,可以勾勒出汪端生平之概貌,展现出这个多才而命舛的女性诗人形象。

汪端;生平;创作

张小仲/扬州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江苏扬州225002)。

明清时代的江浙地区经济富庶,城市繁华,人文环境良好。世家望族不仅对男性子弟的培养要求很高,也十分注重对女性后代的教育。明末叶绍袁公然地提出:“丈夫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而妇人亦有三焉,德也,才与色,几昭昭乎鼎千古矣。”清代,更多的女性将文学创作看成是体现自身价值的活动,她们拜师学诗,题诗编集,传世诗篇无数。但这依旧无法扭转男性文学主导文坛的局面,只有一些才华高绝的女诗人真正留名文史,汪端就是其中一位。

汪端(1793—1838),钱塘人,字允庄,号小韫。曾选编《明三十家诗选》;著有《自然好学斋诗钞》传世;撰写小说《元明逸史》,旋悔而焚之。汪氏原籍徽州,因经商致富迁入浙江,逐渐由商转文。真正在江浙地区兴起,始于乾隆年间的汪宪。汪宪即汪端的祖父,字千波,号鱼亭,乾隆乙丑进士,官刑部陕西司员外,创建清代著名藏书楼“振绮堂”,著《振绮堂稿》。从汪宪开始,汪氏后继者延续家族治学藏书传统,经汪氏四代人的努力,振绮堂藏书的名声已“甲于浙右”。《杭郡诗辑》略载振绮堂中的汪氏子弟:“汪汝瑮,字坤伯,号涤原,宪长子。有《北窗吟稿》。”又:“汪瑜,字季怀,号天潜,宪季子。”汪瑜便是汪端的父亲。而孙辈汪璐、汪諴、汪远孙皆苦溺于学,尽发先世藏书读之。叶昌炽在《藏书纪事诗》赞曰:“握手城东问纪群,弟兄父子并能文。勘书难似孙深柳,池馆松声坐水云。”

一、幼显诗才,少年早孤

汪氏在钱塘地区名声较大,汪端一出生就享受大家闺秀的生活,不仅仅衣食无忧,而且在家族文学氛围的熏陶下培养了出色的文学修养。汪端的家庭环境给予她良好的成长平台,这对于明清时代女性文人的成才影响很大。沈善宝《名媛诗话》自序云:“窃思闺秀之学与文士不同,……生于名门巨族,遇父兄师友知诗者,传扬尚易;倘生于蓬筚,嫁于村俗,则湮没无闻者不知凡几。”汪端的母亲梁氏,是大学士文庄公之女。汪端在襁褓便显示出过人的才华。胡敬传略:“宜人聪颖天授七岁赋春雪诗,读者谓不灭柳絮因风之作,因以小韫呼之。”沈善宝《名媛诗话》曰:“小韫博学强记,颖悟非常。九岁工诗吐属,已过老成。”《自然好学斋诗钞》卷首所辑16首诗篇皆十岁之前所作,可圈可点,已成气候。由于汪端在才媛中早早崭露头角,名声在外,自然也得到门户相当的世家望族的青睐。钱塘陈文述一代文儒,在为其子择室的过程中也选择了与其子裴之“年相若,貌相似,才亦和”的汪端。根据陈文述《孝慧汪宜人传中》记载:“先数年,余闻宜人贤而才,乞蹇脩于华秋槎大令,天潜翁亲来吴门相攸。见裴之,赏之,乃缔姻。”汪端十五岁的时候,与陈裴之订婚。

汪端的母亲梁夫人早卒,天潜翁对女儿汪端钟爱有加,教其习经识文,使其“习闻庭训,得温柔敦厚之旨”。幼时跟从秀才高迈庵明经读史。“性好儿嬉,塾课既毕,即惹芸弄蚁以为乐,天潜翁以其幼稚,不忍诃也。”家人的宠爱让其度过幸福快乐的童年。嘉庆十四年(1809),嗣兄初以积劳殁于维西军营。天潜翁以痛子卒,于是失去双亲的汪端交由姨母梁德绳抚养。梁德绳,字楚生,嘉庆已未进士兵部员外许周生妻,以诗名于时,著有《咏春轩诗草》,并主持风雅,有闺秀龙门之誉。汪端熟谙文史,初入姨母家,众人惊其异才。姨父许宗彦与她论史,常为所诎,呼为端老虎,比之禅家西余狮子。楚生夫人视汪端如亲生女儿,悉心照料,传授诗艺,汪端诗学才华的积淀愈加深厚。许宗产序略:“余亚汪君季怀幼女端,幼尖怙恃,尝侙余室人居,每终日坐一室,手唐人诗默诵。遇得意处,嗑然以笑,咸以书痴目之资敏甚,诵庾子山哀江南赋才二徧,倍文,不误一字。”虽然,汪端承受着兄亡父丧的沉痛打击,但姨母家人的关爱使她并没有太多寄人篱下的感伤,反而让她在精神上和学问上得到鼓励。

二、尽孝持斋,病中辑诗

在姨母家住了两三年,嘉庆十五年(1810)归于陈裴之。陈裴之,字孟楷,号小云。陈裴之博学多才,雅好诗歌,夫妇二人情投意合,琴瑟和鸣。据陈文述载,“至是迎归,比肩伉俪,重亲致欢见者方之金童玉女”。特别是汪陈两家同为书香门第,结为姻亲后,近亲远戚相互交流,往来更加频繁,促进了以家族为中心的文化圈的形成。汪端与陈裴之夫唱妇随,常湖上泛舟,花下品茗,诗词唱和,互为商榷。吴藻在赞叹她们的婚姻:“福惠证双休,神仙第一流。”在《自然好学斋诗集》中收录了很多夫妇二人酬唱之语。如《秣陵古迹分赋同小云作》、《早春环花阁即事同小云作》等。汪端常常由景色生发诗情,与丈夫裴之议论诗文之道,阐发自己的文学主张。

汪端和陈裴之夫妻感情甚好,但子嗣绵薄。据龚玉晨言:“初子妇汪端来归,生子孝如,弥月殇。逾年又生孝先,娩后失调,体孱多疾。”所生两子,一个早夭,一个孱弱,为此汪端居常郁郁寡欢。据陈裴之《香畹楼忆语》中记:“丁丑冬朔,家大人自崇疆受代归,筹海积劳,抱恙甚剧。太夫人扶病侍病,自冬徂春,衣不解带,参术无灵,群医束手。……闺人允庄复于慈云大士前,誓愿长斋绣佛,并偕余日持《观音经》若干卷,奉行众善。”在为翁姑守斋祈祷时,夫妻分居,汪端因选辑明诗,竟患上了失眠之症。

汪端幼怀贞敏,性耽文史,心声心画妙绝一时。所著诗旨远,而辞文其格律在钱郎温李间,而不落苏黄豪纵之习,可谓古风人之遗。其所传世之《自然好学斋集》十卷,收诗1143首。汪端除了创作大量的诗外,还是个见解高绝的诗评家。《明三十家诗选》充分体现了汪端杰出的文学才华。女性文学家中会作诗者甚,然而选诗、评诗者则乏。她学古通今,博览群书,对于诗论有独到见解,具知人论世之才。《明三十家诗选序》一经刊印行世,海内诗家莫不折服。女批评家恽珠赞其“深于诗学”,“知人论世,卓尔大家”。

其公公陈文述在当时以广收女弟子,提倡女性教育闻名,在对待女子的问题上十分开明。陈文述对于儿媳汪端也是喜爱有加,汪端《更萧抡序略》:“小韫记诵赅洽,其舅云伯言尝於十七史中举隐僻事问之,辄应,日对及观所作读晋书与诸论古之作信乎,其熟於史也。”汪端对陈文述的学问充满景仰之情。翁媳二人经常一起谈诗弄文。陈文述曾道:“宜人素读余诗,既作羹汤,即启行箧呈所作稿本,乞加评诲,依依若侍慈父,予亦深喜之,若得娇女也。”

汪端在陈家宽松的家庭环境下,与同时期的诸多才女名士交游唱和。其中有姊妹姑嫂,如:姨母梁德绳、小姑丽娵、伯姐纫青、嫂氏湘绿;有闺阁才媛,如;吴县席慧文、钱塘黄蕉卿、仁和吴苹香、长洲高湘筠等,另与众多碧城仙馆女弟子结为诗友,参加各类文学集会,题诗互赠。《自然好学斋诗钞》中保存大量酬唱之作。除此,还与张云傲、陈文述、舒位等男性文人互通诗学,来往答赠。充分体现了嘉道年间男性主流文学与闺秀文学的融合沟通,也体现了女性文学群体相对兴盛的局面。

三、忧亲伤逝,罹寡失子

汪端因自幼体弱不堪,又以子嗣不广,遂请为裴之纳妾。裴之娶秣陵王子兰。子兰,字紫湘,一字畹君,秣陵人。紫湘嫁入后,与裴之恩爱悱恻,帮助汪端照顾公婆,一家人相处融洽。可惜入门两年即病卒,令汪端为之伤恸,作《紫湘词》八律哭之。汪端有异于传统女性,对待丈夫的小妾犹如自己的妹妹一般,显示出大家闺秀的风范与胸怀,丝毫没有怨妒之情,所作《紫湘词》句句真情实感,发自肺腑,她对紫湘的悼念出自她那善良的心性。

在胡敬所撰《汪允庄女史传》中记载:“既小云以通判筮仕江南,大吏异其才,请留江南补用部吏以格于例,改选云南,道远不往,客死汉皋。”道光六年(1826)岁暮,陈裴之继紫湘而亡,卒年三十有三。次子葆庸才十四岁,因闻父亲之死惊悸失常,端饮冰茹蘖,却久治不愈。亲族劝汪端为之娶妇纳婢,以续后嗣,她不忍误人之女,想等葆庸病痊再作计议,终究不果。孙大莉《珠玉生辉——论清代的女性创作》一文谈到清代的女作家,认为她们多是早卒和早寡的。女性成为守寡之人,丈夫过早地离去让她们不能享受正常的家庭生活、夫妻生活。而对汪端来说,她比其他女性更加独立,长期的社会活动也使她的眼界更宽广;她将文学创作看成自己的事业,并不被家庭生活所束缚。而且她早年身体不好,常年的夫妻分居已经使她的婚姻生活变成了一种精神交流,他与陈裴之之间的感情不似平常眷侣一般缠绵悱恻。但是,裴之及其妾室的离去以及儿子的病入膏肓,仍旧使她对于人生产生了绝望,最终只得在宗教中寻求寄托。

四、学道修行,久病而卒

裴之逝世之后,她仍旧跟随陈文述参与文士的诗词交往,也常随陈文述一起听道士讲道,逐渐执迷于道法之中。陈文述本是个笃诚的道教信徒,师从金盖山道士闵小艮,汪端从妹也是在家修行的道姑,为长春真人龙门派第十二代弟子。汪端后皈依陈羲为龙门派第十三代弟子,法名来涵。案头常置《神仙通鉴》、《金华宗旨》等道教典籍十余种,于西王母《女修正宗》、李泥丸《女宗双修宝筏》参究不辍。因巫言小云身后有孽,又遵从闵真人言,日对小云遗像诵《玉章经》,至临终不废。据说她“不参语录,不事元功,礼诵七年”,或闭关数月不出。礼玉皇忏及朝真斗以千计,诵《玉章经》以数十万卷计。小韫自赋柏舟,即奉道教,讽经礼斗修炼甚虔。沈善宝《名媛诗話》记载:“常语人曰:‘名士牢愁,美人幽怨,都非究竟不如学道。’《自然好学斋》末卷有飘飘出尘之致。”有诗句可证:“聚雪搏沙感百端,天风吹我羽衣寒。一生惟有修行好,万事无如忏悔难。”

晚年她还一直忙于整理刊刻他集。为怀念裴之,汪端承担了重刊《澄怀堂遗诗》的重任,并且对于云伯《颐道堂诗》,亦多做删订规正,又为云伯戚邵梦余刻《镜西阁遗诗》。

汪端奉道后,悔所为书,取稿本而焚,仅存元遗臣诗及张吴诸臣诗于集中,以为诗史。晚年所作《寒夜读书感兴》道:“愤激何须成谤史,孤危容易著谗书。从今悟彻浮生累,扫地焚香意有馀。”才女经受着丈夫早逝或身体多病的重重痛苦,她们将自己的才华视为一种罪过,于是通过远离文学、长斋礼佛的苦修方式来忏悔自己的罪业,让身心得到解脱。在亲手烧毁小说《元明逸史》后,她从此再不进行任何创作。道光十八年(1838)冬,汪端因脾脏疾病所导致的腹泻辞别人世,享年仅四十六岁。

[1]叶绍袁.午梦堂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8

[2]沈善宝.名媛诗话[M].《续修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汪端.自然好学斋诗钞[A].林下雅音集[C].光绪甲申秋如不及斋藏版

[4]徐雁平.花萼与芸香——钱塘汪氏振绮堂诗人群[J].文学遗产,2012,(4)

[5]艾兮兮.清嘉道年间的女性声音——论才女汪端的文学创作和文学处境[D].上海:复旦大学,2009

I207

A

1671-6531(2013)09-0013-02

郭一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