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燕
(贵州民族大学高等职业技术学院 职教科,贵州 贵阳 550025)
《活着》是余华的代表作,讲述了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是作家从暴力美学到直面人生苦难的转型之作,在作品中虽然依旧延续着对于暴力和死亡的描写,却充满对人生困境的思考和对苦难的悲悯。明明是悲切得令人落泪的悲剧,余华娓娓道来却带着点点的温暖,点染铺陈一个不断有人死去的故事,背后却涌动着温情。
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20世纪七八十年代是文学创作的又一高峰,出现了许多新的流派,当时的作家们勇于探索,敢于创新。作为先锋人物,余华是当时最早举起“先锋”反叛大旗的作家之一,然后他选择急流勇退,当他再次出现在文坛时,其创作风格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一点从其代表作《活着》中可见一斑。从总体上来说,他的创作风格的转变集中体现在冷峻犀利的语言、零度介入的冷漠叙述和循环结构等方面。[1]
余华的语言简洁细腻,行文如流水,一气呵成,人物形象刻画也入木三分。他始终用超乎寻常的冷静的笔调描写死亡与暴力,表现出一种冷漠的零度介入,他以日常生活为基点,利用冷峻幽默的语言真实地描摹生活。[2]
余华从《十八岁出门远行》、《河边的错误》等作品开始,便用简洁的语言描绘人性的冷漠和世界的黑暗,作品中的人物通常带有神经质的癫狂和暴力倾向,这使得作品被暴力和死亡紧紧包围着。[3]在《许三观卖血记》、《在细雨中呼喊》以及《活着》中,虽然始终延续着对生活困境的描写,语言依旧冷峻、简洁,但不同的是,在冰冷中流露出悲悯的情怀,平实的语言带着淡淡的温情,读者看到余华那颗曾经“冰冷的心”正在变得柔软。
小说最重要的形式话语就是结构,小说创新不仅体现在写作手法上,还体现在独特的结构上。余华借鉴西方形式主义小说的特殊结构,创造了结构相似的文本。在余华的小说中,大量运用了循环的叙事结构,使小说呈现一种周而复始的循环情节,形成了《活着》文本中暴力和死亡的循环,厄运接踵而来,象征着人类在现实生活中处境的艰难,充满荒诞的味道。
余华的前期创作更多关注人物的内心和精神层面,突出意识流,造成陌生化效果,但在《活着》中,几乎没有一处心理描写,而是让读者自己走进小说中,读者就像是小说开篇时的那个记者,只是一个听众、旁观者,倾听主人公福贵叙述他的一生。余华认为心理描写是最不可靠的,因为心理描写剖析出的是作家自己的心理,而不是作品中主人公的心理,作品中的人物应该有自己的意识,只有通过侧面描写,让读者自己去揣度、去感受、去想象、去猜测人物心理,才能感同身受,更好地理解文本,激发阅读兴趣。
余华是中国先锋小说的代表人物,是冲在最前方却也是最早“逃亡”的作家之一。[1]在余华的作品中,暴力和死亡是最鲜明的主题。但是,从《在细雨中呼喊》开始,余华的创作风格开始转变,其关注的主题也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他的小说不再有大篇幅的暴力、血腥描写,而是转向对苦难和温情的诉说,并且商业气息浓厚。《活着》是余华从先锋立场回归现实主义的标志,他开始直面苦难。
20世纪80年代,余华意气风发,在他最风光的时候,他却和他的先锋小说一起骤然消失在文坛,20世纪90年代初,他带着三部小说强势回归文坛。他身上的先锋气息已不复存在,在这三部小说中,余华完成了自我艺术上的重大转变,回归现实,回归朴素,回归他最初温馨的文学风格,关注人的苦难,表现人性善的光辉和最质朴的悲悯之心。[4]那么,是什么让余华的创作主题发生嬗变?从《活着》中可以窥豹一斑。
任何事物最终的生命力都在于变化,只有创新才是前进发展的,显然,余华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先锋小说的确曾经红透半边天,是文坛的聚光点,但很快人们就发现了先锋小说的致命弱点:读者的陌生化。没有读者就没有市场,“先锋”是没有出路的。而后沉寂的时间,也是他人生积淀的过程,人生阅历的丰富和愈加成熟的内心使他渐渐明确了今后的创作道路,在那些年间看过的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让他渴望把对现实的看法付诸笔端,回归对生命的思考。
对于余华的“先锋”逃亡,有人说这是信仰不坚定的表现,但余华认为,没有一个笔耕不辍的作家十几年间甚至几十年间的创作风格是一成不变的,作家最重要的不是尖锐的理论,不是坚定的流派立场,而是其作品中流露的真诚,对人民、对生活、对现实关怀的态度,时代在变迁,固步自封是自取灭亡,正是作家创作风格的不稳定性才给文坛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新鲜的血液。[5]
在《活着》中,余华内心深处的悲悯被激活,小说中的人物一次次被命运捉弄,却始终坚韧不拔地生存下来。人们常说:“生,容易;活,容易;偏偏生活是最最不容易的。”小人物在社会历史中沉浮的无奈,与一切外界力量斗争失败的无奈,都在小说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只有关注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才能写出贴近群众、深入民心的传世佳作,《活着》正是这样一部具有民本思想的作品。
余华前期的作品常常漠视家庭亲情,在其先锋代表作《现实一种》中,揭示的主题仿佛是为了印证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死屋手记》中的话:“刽子手的特性存在于每一个现代人的胚胎之中”。每个人的血液里都有黑暗和邪恶,从善中生出恶来,冤冤相报,像是人吃人的社会状况的缩影。[6]在其后期作品中,余华开始重新审视家庭亲情,不再冷酷、淡漠地描绘死亡与暴力,而是转向对家庭成员间的互相扶持、不离不弃的描写。而温情和宽容也不仅仅是小说的气质,更多的是作者的人生态度,显示了他内心世界的情感倾向。
有人说《活着》是余华从先锋主义向现实主义回归的代表作,从与读者的陌生化回归到民间立场。这部作品虽然延续了其描写暴力和死亡的主题,但重点却是直面人生的苦难,感受人间的温情,对死亡的态度也不再是冷冰冰的“冰渣子”,更多的是在对死亡的描写中折射出温暖人心的力量,其写作主题的嬗变展现了作家内心世界的情感倾向。余华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文笔犀利的青年,而是一个历经生活磨砺、感怀悲悯的睿智男子,这些变化与其生活经历不无关系,更是作家不懈追求的结果。没有创新的作家,是没有出路的,余华深谙个中玄妙,所以在一段时间的积淀后选择华丽转身。
[1]余华.活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
[2]韩丽艳.生命的伦理:爱与善的哲学[J].太原大学教育学院学报,2008(2).
[3]昌切,叶李.苦难与救赎:余华90年代小说的两大主题话语[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2).
[4]耿传明.试论余华小说中的后人道主义倾向及其对鲁迅启蒙话语的解构[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7(3).
[5]潘克锋.从《活着》中的温情美看余华创作风格的转变[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2012(6).
[6]李瑞萍.死亡背后的温情——解读余华的《活着》兼论其叙事风格转变[J].咸宁学院学报,20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