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地区社会称谓语使用情况个案研究——以哈尔滨市阿城区新华镇新华村于排屯为例

2013-08-15 00:50吕金月靳开宇
长春大学学报 2013年11期
关键词:模糊化女主人亲属

吕金月,靳开宇

(1.吉林大学 文学院,长春 130012;2.绥化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黑龙江 绥化 152061)

农村地区社会称谓语使用情况个案研究
——以哈尔滨市阿城区新华镇新华村于排屯为例

吕金月1,靳开宇2

(1.吉林大学 文学院,长春 130012;2.绥化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黑龙江 绥化 152061)

称谓语是社会交际中必不可少的部分。称谓语分为亲属称谓语和社会称谓语,在我国北方农村地区,有些并不是亲属关系的人往往不用社会称谓语,而用亲属称谓语。以对哈尔滨市阿城区新华镇新华乡于排屯当地人进行访谈以及隐蔽观察搜集到的现实语料为基础,分析研究了称谓语在农村地区使用的情况,并对社会称谓语的模糊化现象进行了社会语言学的理论解释。

农村;社会称谓;亲属称谓;模糊化;性别差异

1 农村地区的称谓语与亲属称谓

索绪尔曾说过,“语言是一种社会事实,是一种一个语言社团内共同拥有的语码”[1]277。结构语言学之父索绪尔的话以一种简单的方式阐释出语言的社会性,社会语言学研究的就是语言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它维系的是社会中人们日常交流不可或缺的东西,使语言与社会在平衡发展中不断融合。所以说,社会语言学是社会学和语言学之间的一门新兴学科。人们要在社会中生存,不能不交际,在日常交流中最不可避免的就是打招呼,这就不得不谈论一下社会语言学当中的称谓语。

“称谓是人类社会中体现的特定的人在特定的人际关系中的身份角色的称呼,它反映着一定社会文化或特定语言环境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2]138称谓也有不同的种类,家属亲人之间的称谓,如爸爸、妈妈、叔叔、婶婶、舅舅、舅妈等,都是亲属称谓;非亲属之间的称谓,如同志、女士、先生、大爷、大妈等,就是社会称谓。在东北农村存在着这样一种状况,由于上一辈的人交流密切,彼此之间相处得非常融洽,所以使他或她的下一辈也延续他们这一辈人的称呼习惯,无论是不是亲属关系的人都用亲属辈分来称呼对方。这就使得我们平时所区分的亲属称谓与社会称谓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两者的称呼变得没有明显的区别,让外人听来,双方是有亲属关系的。这不禁引出称谓语的一些细节问题。

为了能够更好地解释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本文通过隐蔽观察以及对不同年龄段的人进行简短访谈的方式来作更进一步的调查研究。笔者家住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郊的农村地区,祖父母辈都生活在这个地方,最能代表一家三代人的生活状况。以下是笔者在家期间通过访谈得出的一些调查数据,由于条件不允许,没办法用录音的形式记录下来,其中有一些是回忆记录,还有一些是由笔者的父母提供的语言素材。

2 社会称谓语转化为亲属称谓语的调查情况分析

2.1 基本的调查情况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祖父母辈;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父母辈;

20世纪80年代——子女辈。

这是该地社会称谓转化为亲属称谓所能获得的最初的数据。从20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始,以“屯”为单位的各个小村子形成固定的居住环境,一开始这个地区主要有来自山东、河北、辽宁等地的外来户,但经过二三十年的人口迁移,大部分人已经定居在这里,所以在曾祖辈时就已经形成完整固定的户籍系统。笔者选取20世纪二三十年代作为起始时间一直延续到今天,此次调查仅限于以“屯”为单位的小群落作为调查范围。在这一范围内约有一百户居民,我们从中选取几个有代表性的家庭来进行分析,下面是笔者在一个典型的三世同堂的家庭中所获取的资料。

背景资料:卢氏家庭,男主人从山东迁居此地40年,与当时中国的社会背景相关。据了解,当年卢姓男主人“闯关东”来到了东北农村这个地方,以种粮食为生,逐渐定居下来。此后,与当地人结婚,组成现在的祖孙三代同堂的家庭,完全符合我们上面所要求的条件。当时,笔者祖父母是当地的老户,但与卢姓家庭也不熟悉,两家经历了一定时期的磨合。一开始,完全陌生的两家人很客气地打招呼,即用社会称谓来进行彼此之间的社会交际,用当时比较通俗的叫法“同志”来称呼对方;后来,慢慢变成“老吕太太”或是“老卢家媳妇”来互相称呼,虽然也是社会称谓,但有了一点亲密感。在这里,我们有必要提及一下社会称谓的定义以及它所包含的小类。

社会称谓是社会结构、人际关系的文化符号[2]143。简单来说,社会称谓就是彼此之间的代号,为了方便交流而产生的符号系统。上面提到的“同志”就是那个时代人们最普遍的社会称谓。也有用姓氏加上一个身份词来称呼的,例如:老王头、王老师、王教授、王医生以及上文提到的“老吕太太”等等。像这样的“姓名类称谓语是主要的社会称谓之一”[2]143。

经过很多年的相处,两家走得非常近,有个大事小情就互相帮忙。为了显示两家关系非比寻常,逐渐就用亲属称谓来代替社会称谓。以吕姓女主人为中心,吕姓家庭与卢姓家庭开始使用亲属称谓。

祖父母辈:卢姓女主人称吕姓女主人为“二婶”(娘家排行老二)。

以上是根据卢姓女主人回忆来完成的。当吕姓女主人不在世以后,这种称谓习惯一直延续到下一辈,到现在两家人都还维持亲属称呼的方式。于是有了下面笔者所观察记录到的一组语言资料。

父母辈:吕姓家儿媳妇称卢姓女主人为“大嫂”;卢姓女主人的儿媳称吕姓女主人的儿媳为“大婶儿”。

子女辈:吕姓孙女称卢姓女主人的儿子为“哥”;吕姓孙女称卢姓女主人为“卢娘”(大娘)。

总之,随着相处时间的不断增加,彼此之间的称呼也随之发生变化,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后来的熟悉,是人际交往的一个过程。

2.2 非亲属称谓亲化的模糊情况分析

社会语言学所涉及到的语言变体的影响因素,也是影响称谓语使用模糊化的因素,因为在不同时期对同一个人会有不同的称呼,其决定性的因素有社会阶层、性别、年龄、时间以及文化等[1]279。在上述获取的语言资料中不难发现这样一个语言事实,参与对话的人处于同一社会阶层,随着时间上的变化,称谓语也在发生着变化,这与当时人们所处的社会环境有关,环境的变化导致人们说话时心理上的变化,他们希望从自己的称呼地位中发现不同,不仅使原来的关系更进一步,也可以使说话者双方进行交流时方便称呼,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场面。下面是祖父母辈时期的一些语言片段:

(1)奶奶:老头子,你帮我把衣服挂上。

爷爷:你怎么那么多事,自己不会挂?

(2)奶奶:老卢婆子,你这是干啥去呀?

邻居(比奶奶小,嫁给卢姓人):给你大兄弟送饭去。

(3)爷爷:咱孩子自个儿愿意当兵,咱不能拦着。

卢姓大爷: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操那份心啦。

第一个片段是配偶之间的对话,所用的称谓只是简单的“老头子”,从这一个称谓中就明显感觉出时间的长久性,以及农村地区老人之间的称谓习惯。

第二、三个片段是非亲属之间的对话,所用称谓习惯有“老+姓+婆子/头子”,从这样一个称谓习惯可以看出,彼此之间认识很长时间,没有称谓上的疏离感。当彼此谈论孩子时,也把对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一句“咱孩子”就看出称谓语在使用时已经超出亲属与非亲属的界限了。

上述语言片段,反映出当地的风土民情,东北农村人之间朴实真诚的感情。从中还可以发现,由于经济发展水平有限,社会封闭性的原因,人与人之间需要更密切的称呼来维系双方的关系,使彼此都有所依靠,在社会生存中多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这样就使得本是陌生的两代人,逐步发展成可以互相信赖的亲人关系。在当时看来,不同于现在的礼貌原则,当地人反映的是人与人之间最真诚的交往,可以说是非亲属称谓的突变,使得后辈人继续沿用上辈人的称呼,但是在使用时也有明显的不同,社会称谓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

下面是一段聊天记录,反映父母辈以及子女辈在称谓使用上发生的变化。

前提:卢姓女主人有两个儿子,其中二儿子称吕姓女主人的儿子为“爸”,因为吕姓女主人的儿子和儿媳妇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

卢姓二儿媳:大婶儿,你儿子多烦人,你大孙子都生病了,他都不知道回来看看。

吕姓儿媳妇:小玲儿,别说当婶儿的说你,小二在外面多累呀,他能不惦记孩子吗,这来回跑一趟得多少钱,你当媳妇的能担待就多担待点。

吕姓儿子:我这儿子可比别人好多了,人实诚。

卢姓二儿媳:大叔(二声),我也不是埋怨他,就是孩子一生病闹心。

(卢姓儿媳电话响,卢姓二儿子打来的)

卢姓二儿媳(开玩笑说):卢岳峰我闹心呢,给我打什么电话?

吕姓儿媳的女儿(大喊着说):二哥,我嫂子生气了,好好哄哄人家啊!

上面是一段生活对话,话题一致,有发话人也有说话人,而且角色不停转换,同时也出现不同的话轮,可以说是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语言材料。

上面出现了“大婶”、“大叔”、“你儿子”、“小玲儿”、“小二”、“卢岳峰”、“二哥”、“二嫂”等称谓语,明显看出,这两家人已经把表示亲属称谓的词语完全用在非亲属称谓之中,尤其是“儿子”这个称呼,这看出两家人称谓语使用的一种特殊现象,使亲属称谓与社会称谓完全模糊化。

其实,在当今的社会发展中,不仅限于局部地区或者是个别家庭,大概很多地方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亲属称谓和社会称谓出现这种模糊不清的状况也说明了当时的社会状况,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的维系状况,更重要的是反映了当地的风土民情。

3 农村地区男女性别差异对称谓语使用模糊化的影响

1985年,陈松岑教授曾调查过“北京市城区居民使用亲属称谓称呼非亲属的情况,发现中老年和青年称呼上一辈非亲属时是有差别的”[3]。差别在于中老年习惯用“大爷”、“大妈”,青年人习惯用“叔叔”、“阿姨”。不同于城市地区,农村地区更多地是按亲属辈分来称呼非亲属关系的人,在年龄上也没有明显的称呼上的区别。但是,通过本次调查分析发现,农村地区居民在性别上对称谓语的使用有着很明显的差别,男性之间不习惯用亲属称谓来称呼非亲属关系的人,并且在年龄上也有一些差异。

笔者多次外出观察人们在称谓语使用上的不同,通过观察,有以下几个语言材料进入研究视野。下面的对话双方都不是亲属关系,都是同一地方的人,用亲属称谓来维系彼此之间的社会关系,同时增强彼此之间的亲近感。通过对话观察研究,可以看出农村地区男女在使用称谓语时的差异。

(1)在途中相遇,两人皆为女性,在年龄上有差距,A的年龄比B小。

A:婶儿,这是干啥去呀?

B:小玲啊,我还没看出来呢你说。我去趟后屯儿,你这干啥去?

A:我去取(qiu)土地织补的钱,不知道能不能有呢。

B:我家你大叔也去了,快回来了,你打电话问问看能不能取。

(2)一女人在屋里坐着,另一位比女子稍微小一点的男人从屋外进来。

A:(女子看到人进来了)小伟呀!啥时候回来的啊?

B:(大名肖伟)嫂子(笑),昨天刚到家,回家过年来啦。

A:啥时候走啊?

B:等信儿呢,跟老李叔家的小二一起走。

(3)两个男人在下雪天的路上相遇,都是同屯子中的人,年龄差不多。

A:(点头表示打招呼)回来了?B:前天刚到家,厂子放假了。

(4)两个同龄中年男子在屋里的对话,B当过兵。

A:大兵,听说咱二姑娘考上研了,你这当爹的不错啊。

B:我姑娘说了,谢谢她这个老爸,一直支持她上学(大笑)。

A:你姑娘行了,我家那玩意成天不让人省心。

B:不是我这当哥的说你,你自己成天都没啥正事,不好好管孩子,还说他。

上面四组对话是笔者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观察到的,其实类似这样的对话还有很多,只是选取其中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来进行分析比较。上述四个例子是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人之间的对话,其中,每组对话都代表一类人。

第一组对话,说话双方都是农村女子,年龄上有差距,一般情况下都是用排辈分的方式来称呼对方,年龄稍长的女性对年龄小的女性一般都会用“昵称”,年龄小的会用亲属称谓称呼比自己年龄大的女性。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交流通过加深彼此之间的亲近感来进行对话。第一组对话中用最直接的亲属称谓方式来招呼对方,使两者能更好对话。这与农村女人所具有的持家本分的特点有关,不显山露水,用亲近的方式来打招呼,使同住农村地区的两人有可以说下去的话语开始标记。

第二组对话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对话,也沿用亲属称谓的方式进行非亲属之间的交流。女性年龄大,所以男性要用亲属称谓来称呼女性,这是年龄上所体现出的礼貌性。另外,农村男子大多朴实憨厚,女子具有东北特有的泼辣,在说话时也有明显的语气差别,这就反映出年龄与性别上的称谓差异。

第三组和第四组明显与前两组不同。第三组是不太熟悉的人,彼此年龄上差不多,他们之间的对话明显少了称呼语,只是用简单的表情(有可能是微笑)或动作(点头、抬手等)来进行对话。这就充分说明了在农村地区男子内心深处的大男子主义,没有农村女子的本分心理。在男子眼中,女主内男主外已经成为现实,不太熟悉的男性之间没有太多的客套用语,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男人不会用很有情感色彩的称呼语来打招呼,所以造成农村男人交流的局限性,当然造成这种状况也与男子长期外出打工有关系。这也说明称谓语在农村地区使用时的模糊性,年龄稍小的男子习惯用称谓语称呼年长的男人或女人。同龄男子之间,如果彼此非常熟悉,也不会有第三组这样的情况,而是用男人之间所谓的“昵称”来称呼对方,比如说第四组中的“大兵”,虽然两人之间年龄上也有差距,但有时还是用非敬称来称呼。这是很常见的现象,尤其在年轻人当中更为明显。

从以上的材料中不难发现,称谓语在使用时有很大的模糊性,无论是从性别还是年龄上都有使用上的模糊感,似乎亲属称谓非亲属化已经逐步扩大化,社会称谓与亲属称谓已经没有很明显的差别了。

除了上述例子之外,能够体现模糊化特点的典型例子是女性之间的相互称呼,如果是在春天播种的时候,最能突出地证明这一点,她们相互之间打招呼,大多数都是用亲属称谓来称呼对方。但是在同是男性之间的交流中,这样的状况就很少了,一般都是用姓名来称呼对方,这是不同于女性之间的一种称呼方式。

以上只是某一地区的人际交往中称谓语使用的现状,反映出了社会称谓语亲属化的趋势,性别使用差异也是称谓语模糊化现象的一个主要原因。通过我们对局部地区的调查研究,希望能对社会称谓语的模糊化研究增添具体的例证研究,同时也为今后深入的调查分析提供语料支持。

[1]杨林秀.《社会语言学——说话者选择研究》述评[J].当代语言学,2007(3).

[2]戴庆厦.社会语言学概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3]陈松岑.语言变异研究[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1999:82.

A Case Study of Social Address Terms in Rural Areas—Taking Yupai Tun of Xinhua Village of Xinhua Town of Acheng District of Harbin City as a Case Study

LÜ Jin-yue1,JIN Kai-yu2
(1.College of Humanities,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2.College of Literature Media,Suihua University,Suihua 152061,China)

Address terms,as an indispensable part in social communication,are divided into kinship address terms and social address terms.In rural areas of northern China,some people that are not relatives often don't use social address terms,but use kinship address terms.Based on the practical corpus collected by interview and hidden observation in Yupai Tun of Xinhua Village of Xinhua Town of Acheng District of Harbin City,this paper analyzes the usages of address terms in rural areas and explains the fuzzy phenomenon of social address terms from the view of sociolinguistics.

country;social address term;kinship address term;fuzzy phenomenon;gender difference

H030

A

1009-3907(2013)11-1427-04

2013-05-11

吕金月(1988-),女,黑龙江哈尔滨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语言理论和语言应用研究。

责任编辑:

柳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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