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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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里安娜·里奇(Adrienne Rich,1929~2012)是美国当代著名的诗人与女性主义代言人。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里奇就倾向于在其诗歌中表现政治思想。政治性“是指我们把社会生活组织起来的方式,以及由此涉及的权利关系”[1](P169)。文学理论和文学本身就是一种意识形态,与政治思想和社会权利紧密相关。我们应该“把言语和写作不仅仅看作是加以审美沉思或无限解构的文本对象,而是视为与作者与读者、演讲者与听众间更广阔社会关系密不可分的行动的形式”[1](P178~179)。在里奇的诗歌中,她的政治思想主要是女权思想,主要反映为五六十年代的女权思想萌芽、七八十年代的激进女权思想和八九十年代对位置政治的思考。无论是显性的,还是隐性的,无论是批评质疑,还是描绘现实,她在诗歌中表达自己的政治主张。
20世纪50年代,里奇凭诗集《世事一沧桑》(A Change of World)获得耶鲁年轻诗人奖。里奇的诗中透露着形式上的平静疏远和内容上的不安压抑。“詹妮弗姨妈的老虎”(Aunt Jennifer’s Tigers)反映了女性压抑的情感与内心的愤怒。“詹妮弗姨妈的手指在毛线间摸索/甚至那象牙色钩针也难以穿梭/姨父硕大的婚戒沉甸甸地缠绕/将詹妮弗姨妈的手指紧紧套牢/姨妈亡故,她惊颤的双手终于放松/但主宰终生的磨难依然是她的指环/她编织的装饰图案中,那些老虎/继续蹿腾,一如既往,傲岸且无惧。”[2](P4)女性从事着传统的手工工作,扮演着传统的女性角色,婚姻捆绑了女性的心灵。诗人逼真地描绘了女主人公被男权社会压迫的命运,与威风凛凛的老虎形象形成鲜明对比,老虎象征着内心的愤怒以及不满。在60年代,里奇出版了诗集《儿媳妇的快照》(Snapshots of a Daughter-in-Law)。诗人不仅发展了诗歌形式,而且将女人的经验和感觉作为诗歌的中心主题。在“儿媳妇的快照”(Snapshots of a Daughter-in-Law)一诗中,作者描写了婆婆与儿媳妇的处境。婆婆曾是“什里夫波特市的美女”,然而,现在她的思想“衰腐犹如她残留的婚礼蛋糕/沉重地背负着无用的经验,满是/疑心、传闻、幻想/在纯粹的现实的刀刃下/破碎成片”[2](P9)。婆婆是丈夫眼中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她的生活由家务事构成,父权文化和社会剥夺了她的独立身份。儿媳妇“有时让龙头流水烫伤她的手臂/用火柴烧伤她的拇指甲/把她的手放在水壶嘴上迷茫的蒸汽里”[2](P9),以自残的形式来发泄压抑的情绪。诗人指出“时间是男性的”,而“当科琳娜抚琴歌唱时/无论是歌词还是音乐都不是她自己的/唯有长长的头发/垂在她的脸颊旁,只有轻柔的歌/靠在她的膝/而这些/在一种目光的非议中调整。”[2](P12)女人只能做传统的家务,不能从事创造性的工作,妇女在男性制定的传统中感到压抑不安,不能表达自己的意识、感情。里奇认识到女性应该追求家庭平等,主张妇女突破家务限制,平等地享有进行创造性工作的权利。但在这些诗歌中,里奇都是以第三人称来描述女性的处境,几乎没有出现第一人称,这表明女性主体意识还处在萌芽状态。
20世纪七八十年代,里奇出版了诗集《潜入沉船》(Diving into the Wreck)和《共同语言的梦想》(The Dream of a Common Language)。这一时期,她的女权思想日趋激进。在她的诗歌中,开始出现第一人称,女性主体意识开始苏醒,走向自主和独立。在“潜入沉船”(Diving into the Wreck)一诗中,“我来这里探险沉船/言语是目的/言语是地图/我来观看那已经发生的毁坏/以及尽人皆知的财宝。”[2](P54)可以看出,这里的“言语”成为目的,旨在呼唤女性从男性主导的社会体制中解放出来,用女性的语言来寻找和书写女性自己的历史。“这就是那个地方/这里有我,有美人鱼,深色的头发/像一股股黑色的泉流,有披着铠甲的美男鱼/我们静静盘旋/在沉船的四周/我们潜入船舱/我是她,我是他。”[2](P55)诗人提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建立雌雄同体的男女平等共处的理想世界。而在《二十一首情诗》中,诗人写道:“在这个城市的每个地方,银屏都闪烁着/色欲淫情,闪动着科幻小说里的吸血鬼/被当作牺牲品的雇工在皮鞭下弯腰。”[2](P77)这首诗是她从女性主义诗人转向女同性恋诗人的标界碑。这个世界仍然被男权所控制,“我们仍得注视着空荡的空白/男人不在,是他们不愿意。女人也不在那里,是她们不能/对我们的生活说话——这个仍未被挖掘的深洞/这个翻译的行为,这半个世界/叫做文明”[2](P79)。女人的声音和历史 被扼杀 和埋没,必须重新建立女性的历史。“整个世界都在滋养,度量着我的伤口/好,结束了。那个珍惜她的痛苦的女人/已经死了。而我是她的后代/我热爱她传给我的,伤痕犹存的伤疤/但我愿与你一起,从那里继续往前。”[2](P81)女性的历史是受伤的被埋没的历史,她渴望建立女性自己的历史,她愿意为了女性的权利继续奋斗下去。“往昔回荡在我们的血流里/我们的血液充满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意义——/虽然我们的历史编年纪/可以写出新的意义/我们是同性的恋人/我们是同一代人的两个女人。”[2](P82)她认为,处于屈从、压迫地位的女性应该团结起来,共同投入到推翻男权社会的战斗中。
里奇在八九十年代开始对位置政治进行思考,她试图从民族、阶层、族群、性优势等角度来理解主体,而不仅仅是从性别角度。在“追忆”(For Memory)中,“我不可能知道你所知道的/除非你告诉我/我们相聚在一起/来自于一个共同的/愤怒的方向/却很少提及不同”[2](P94),承认自身身份的局限,发现自己与第三世界有色妇女、同性恋妇女和职业妇女的异同,尊重不同。“那些被平常的尘埃所记录的原子/我们每个人和所有人偏离正常的轨道的平凡生活/对着这些,我们应该回归,简单地说出/这就是我来自的地方/这是我知道的事情。”[2](P94)她认为自己的白种美国人和犹太人身份是生而有之的,应该接受和承认自己的身份。同时,她提出,自由“不是一次在银河系下/出走,感受光亮的/河流,黑暗的田野”[2](P94~95)。也就是说,要追求女性的权利,必须从日常的、平凡的家庭事务开始,用不同的方式来面对家庭事务,这才是力量的来源。在“追随家庭”一诗中,“如果我告诉过你你的家/是被贩卖的孩子们/无家可归的大陆,被外力/驱赶出他们的故土/被他们的母亲为免于俘获而杀害/……/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家/是饱受战难的孩子们的星球/女人和孩子排队而立或围成圆圈/无休止地互相呼叫姓名。”[2](P122)家庭是发言之地,是分享语言和意义之地,是为没有家庭或声音的人发现一个代言之地,里奇使家庭成为一个置于政治定位之中的争议性场所。
艾德里安娜·里奇的诗歌中展示了诗歌与政治的互动关系,其政治思想在不同阶段表现为不同内容。总的来说,无论是早期的女权意识萌芽,还是中期的激进女权主义思想,抑或是八九十年代的位置政治,都能反映诗人对于女性的地位和处境的关心和思考。
[1]Terry Eagleton.Literary Theory:An Introduction[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
[2]Barbara Charlesworth Gelpi,Albert Gelpi.Adrienne Rich’s Poetry and Prose:Poems,Prose,Reviews and Criticism[M].New York:W.W.Norton,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