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李齐贤对朱子学在高丽传播和发展的贡献

2013-08-15 00:50
大庆社会科学 2013年6期
关键词:朱子学高丽朱子

刘 刚

(贵州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

李齐贤(1287-1367),高丽庆州人,初名之公,字仲思,号益斋、实斋,又号栎翁,谥文忠,封鸡林府院君。李齐贤既是高丽末期杰出的理学家、文学家、政治家,也是韩国古代三大诗人之一、韩国古代汉文学创作的双璧之一。李齐贤自幼便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熏陶,曾师从安珦、白颐正学习朱子学。李齐贤是元朝与高丽友好交流的使者,他在元朝生活期间,曾奉使西蜀、降香江南、远谒忠宣王,游历大半个中国,与虞集、赵孟頫、元明善、张养浩等元朝名儒交往甚密。由于李齐贤天赋奇才而又长期居留中国,所以他的汉化程度堪称朝鲜半岛古代第一人,有“海东杜甫”“朝鲜三千年之第一大家”之誉。其实,李齐贤“才是真正的最初朱子学者”。[1]李齐贤著有《栎翁稗说》《益斋乱稿》等书传世至今,这些书是研究李齐贤的重要史料。

李齐贤对朱子学在高丽传播和发展的贡献:

第一,李齐贤在元大都同元朝名儒切磋、交流、学习,成就其正大高明之学。李齐贤曾七次入元,在元居留时间长达11年。1314年正月,忠宣王如元,“帝命王(忠宣王)留京师。王构万卷堂于燕邸,招致大儒阎复、姚燧、赵孟頫、虞集等与之从游,以考究自娱。”[2]李齐贤的《墓志铭》中也提及此事:“忠宣……留京师邸,构万卷堂,考究以自娱。因曰:‘京师文学之士,皆天下之选。吾府中未有其人,是吾羞也。’召(李齐贤)至都,实延佑甲寅(1314年)正月也。姚牧庵、阎子静、元复初、赵子昂咸游王门。公(李齐贤)周旋其间,学益进。诸公称叹不置。”[3]阎复(1236-1312)、姚燧(1238-1313)于 1314年之前便先后去世了,而李齐贤于1314年正月才入元侍从忠宣王,故能与李齐贤在万卷堂切磋的只有虞集(1272-1348)、元明善(1269-1322)、赵孟頫(1254-1322)、张养浩(1269-1329)之辈。虞集是元朝著名的理学家,元朝“儒林四杰”之一,曾师从著名理学大师吴澄(1249-1333)。虞集治学素来以朱熹的思想为准绳。元明善曾说:“(虞)集治诸经,惟朱子所定者耳”。[4]虞集对元朝倡导朱子学感到非常欣慰,他在《道园学古录》(第36卷)中说:“群经四书之说,自朱子折衷论定,学者传之。我国家尊信其学,而讲诵授受,必以是为则。而天下之学,皆朱子之书。书之所行,教之所行也;教之所行,道之所行也。”[5]在虞集眼中,朱熹的学问就是天下的学问,天下的学问就在朱熹的著作之中,讲授朱熹的著作就是讲授朱熹的道学(理学)。元明善也是元朝著名的理学家,深受其师吴澄“以朱学为主,兼综陆学”[5]思想的影响,敢于打破门户之见,借鉴各家学说,从而有利于朱子学的发展。他甚至与虞集还有过激烈的辩论,指出虞集有盲从朱子学的弊端。李齐贤与虞集、元明善时常交流,受到他们不同风格学术思想的影响。更为重要的是,对于李齐贤而言,在当时朱子学独尊的时代,元明善不盲从朱子学的思想更能够启迪思想、令人深思。元朝较为宽松的学术环境也为李齐贤兼取不同的学术思想提供了可能。李朝大儒徐居正(1420-1488)曾说过:“先生(李齐贤)北学中原,师友渊源,必有所得者。”[6]虽然李齐贤没有在元大都留学,但由于万卷堂的创建,李齐贤得以经常与虞集、元明善等元朝一流的理学家学习、交流,并能偶得到他们的指点,也使得李齐贤自己的学问日益长进,虞集等人也对李齐贤进步神速表示赞叹。这种赞叹不但有文学方面的成绩,也有理学方面的进步。元朝学者张养浩曾为李齐贤赋诗,其中有“三韩文物盛当年,刮目青云又此贤”一句,表达了中国儒士对李齐贤的敬慕之情。权近评价李齐贤说:“北朝燕京,南游吴会,得与天下之名儒硕士摩砻切磋,既极其正大高明之学。”[7]这种正大高明之学就是朱子学,李齐贤游历大半个中国,结交当世名儒,学有所成,自成一体。李齐贤既是朱子学者,更是文学大师,但由于其在文学方面的名气太高,反倒埋没了他作为朱子学者的名气。

第二,李齐贤是高丽末期倡导由词章之学转向义理之学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朱子学者。在元朝居留11年使得李齐贤成长为一名朱子学的坚定拥护者和倡导者。李齐贤经过自己的研习也逐渐成为一位朱子学者。史载:李齐贤“后得朱子纲目,自验其识之正。”李齐贤在元的经历使之成为一名具有国际视野的朱子学者。他没有将自己局限于朱子学的范畴之内,他还从原始儒学中汲取营养,从而没有陷入对朱子学狂热崇拜的浪潮中去。现代韩国学者金忠烈先生视李齐贤为通儒:“他(即李齐贤)绝非一边倒向性理学的学者,而是会通儒教大体,儒学正道,儒道本源的通儒。……他没有将性理学视为儒教的全部。”[8]在朱子学成为元朝官方哲学之后,就开始出现了偏单性的倾向,学者们对朱子学不理性的盲从致使朱子学陷入了唯朱子之言是从、只知道诠释朱子学说的境地,从而减缓了朱子学的自我发展。没有理论创新和发展的朱子学趋向于变成封闭而保守的思想。受到元明善影响的李齐贤既重视朱子学“敬以直内”的修身养德功夫,也注重借鉴、吸收其他学说的精髓来解决现实问题,这种做法为高丽末期的思想界带来了新的学术风气。但可惜的是,丽末鲜初的学者们最终如虞集一样,陷入了对朱子学狂热的崇拜中了。

李齐贤的著作中有《栎翁稗说》《益斋乱稿》等,在这些著作中都反映出李齐贤是一位坚定的朱子学者。高丽忠肃王曾问李齐贤:“我国古称文物侔于中华,今其学者,皆从释子以习章句,雕虫篆刻之徒寔繁,而经明行修之士绝少其故何也?”先生(即李齐贤)对略曰:“殿下诚能广学校,谨庠序,尊六艺,明五教,以阐先王之道,有背真儒而从释子、舍实学(即朱子学)而习章句者哉?将见雕虫篆刻之徒,尽为经明行修之士矣。”(《益斋乱稿》)。李齐贤向忠惠王建议建学校、教授朱子学,这样才能避免学者跟随僧侣学习词章之学,从而才能增加通经而知实学(即朱子学)的儒士,使社会不沉溺于佛教的虚无之中。李齐贤是高丽末期主张由词章之学转为朱子学的最早倡导者。

李齐贤还曾上书忠穆王,规劝忠穆王要“以敬以慎。敬慎之实莫如修德,修德之要莫如向学。今祭酒田淑蒙已名为师,更择贤儒二人与淑蒙讲《孝经》《语》《孟》《大学》《中庸》,以习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之道,而选衣冠子弟正直、谨厚、好学、爱礼者十辈为侍学,左右辅导,四书既熟,六经以次,讲明骄奢淫逸、声色犬马不使接于耳目,习与性成,德造罔觉,此当务之莫急者也。”[9]325他建议忠穆王以四书为首先要学习的经典,使忠穆王可以通过对朱子学的学习来“习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之道”,成为一代明君。

作为朱子学者的李齐贤在正史的记载中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评价。《高丽史》中有这样的记载:“然(李齐贤)不乐性理之学,无定力,空谈孔孟,心术不端,作事未甚合理,为识者所短”。[9]328造成这样的原因有三个方面:一、李齐贤在文学方面的成就太大,他因文学而闻名,往往忽略他在朱子学方面的贡献;二、李齐贤毕竟处在高丽末期由词章之学向义理之学转变的过渡时期,在朱子学方面也还处于接受和倡导的过渡阶段,理论基础与功底均处于完善阶段,还无法达到元朝理学家们的理论高度;三、李齐贤生活的时代佛教的势力仍然巨大,而他本身又思想开放,兼容并包。他曾为佛教寺院、人物写过传记或诗词,而且他也没有表现出对朱子学的狂热崇拜。李朝初期那些盲目崇拜朱子学、彻底排佛的史臣们对李齐贤这些表现多有诟病,致使在《高丽史》的李齐贤传中颇有微词。正是由于李朝初期学者们的盲从朱子学,才造成后来朱子学垄断李朝时代学术思想的现象,从而造成李朝学问和思想的单一性。任何人都是生活在一定的社会背景、一定的社会条件之下,不可避免地都带有各自时代的烙印,从而无法超越各自时代的局限。编撰《高丽史》的史臣们这种用后人的眼光来苛求前人的做法,有失公允。

第三,李齐贤重视用朱子学来解决现实问题,力促改革。作为一名忧国忧民的朱子学者,李齐贤对于现实问题批判最多的是土地兼并问题。他在《益斋乱稿》中写道:“三韩之地,非四方舟车之会,无物产之饶、货殖之利,民生所仰,只在地力。而鸭绿以南,大抵皆山,肥膏不易之田,绝无而仅有也。经界之正若慢,其利害比之中国相万也。”由于朝鲜半岛山区多、平原少,可供开垦的土地有限,而世家大族、寺院等对土地的兼并和强夺,使得高丽百姓流离失所,人民生活困苦。很多人便卖身寺院、世家大族,成为寺奴或者家奴,这使得高丽税收和劳役人口均下降了很多,国库空虚。改革势在必行。

而李齐贤提出改革首要解决的问题是要以“正经界”来遏制土地兼并,使百姓有土地可供开垦,恢复正常的社会生产秩序。朱熹也曾提出用“经界法”来解决土地兼并问题:“豪强大姓有力之家,包并民田而不受产,则其产虚椿在无业之家;冒占官地而纽租,则其租俵寄于不佃之户。奸胥猾吏,寅夜作弊,走弄出入,不可稽考。……务使田税均平,贫富得实,免致贫民下户困于兼并豪猾之手。虽知应役之人不无少扰。”(《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高丽末期的情形比朱熹描写的还要糟糕。这与高丽末期的形势有关系。高丽作为元朝的藩属之国,要不断地向元朝朝贡大量物资和金银,元朝对高丽的索求也非常无理,再加上寺院的巧取豪夺,高丽百姓的土地大多被兼并。李齐贤在《益斋乱稿》中写道:“近世来,功臣禄券赐牌之田,佛寺判定施纳之田,行省理问所、巡军忽赤、内乘鹰坊受赐之田,权豪之兼并,奸猾之匿挟,所以毒于民而病于国者。”

第四,李齐贤注重选拔英才,教育后学,培养朱子学的传承者。李齐贤回国后,参照元朝科考来改革高丽的考试内容,规定:不再考试词章之学,而改考策问。史载:1320年6月,“李齐贤、朴孝修典举,革诗赋,用策问。”[10]这表明李齐贤更加注重儒士们对现实问题的关注与解决。这种考试内容的改变也使得高丽儒士们更加关注现实,将所学与现实联系起来。李齐贤曾两次知贡举,为高丽选拔英才。门人众多,其中李谷、李穑父子更是继承其衣钵,他们父子先后参加元朝的科考,均中第,成为继李齐贤之后朱子学的坚定传承者。

总之,李齐贤作为高丽末期朱子学传入高丽的核心人物,对于高丽朱子学的传播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在他的影响之下,高丽朱子学得以蓬勃发展,尤其培养出了李谷、李穑父子,他们将朱子学在高丽继续传承并发扬光大。

[1]陈尚胜.儒家文明与中国传统对外关系[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8:36.

[2](李朝)郑麟趾.高丽史(第1册)[M].平壤:朝鲜科学院,1958:527.

[3](高丽)李齐贤.益斋乱稿[M]//韩国历代文集丛书本.汉城:景仁文化社,1999.

[4](明)宋濂.元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6:4173.

[5]徐远和.理学与元代社会[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103.

[6](李朝)徐居正.东人诗话卷上[M]//高丽汉诗文学集成本.汉城:民昌文化社,1994:466-467.

[7](李朝)权近.阳村集[M]//韩国历代文集丛书本.汉城:景仁文化社,1999.

[8](韩国)金忠烈.高丽儒学思想史[M].台北:三民书局股份有限公司,1992:284.

[9](李朝)郑麟趾.高丽史(第109卷第3册)[M].平壤:朝鲜科学院,1958:325-328.

[10](李朝)郑麟趾.高丽史(第109卷第2册)[M].平壤:朝鲜科学院,1958:4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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