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伦春民间文学的生态主题解读

2013-08-15 00:42程绍华
大连民族大学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鄂伦春人鄂伦春鄂伦春族

程绍华

(大连民族学院 外国语言文化学院,辽宁 大连116605)

毛考代汗是柯尔特依尔氏族的首领,传说他曾去北京觐见清朝皇帝,当时皇帝让他随便挑选官顶子,他选中了铜顶子,皇帝告诉他铜顶子官级最小,他说无意做官,只不过是当作礼物来挑选顶戴,只有最结实的才适合山林狩猎生活。这虽是鄂伦春族民间传说,却反映出鄂伦春人对山林狩猎生活的眷恋之情。大森林不仅是他们生活的摇篮,更是他们洗涤灵魂的精神依托,大自然对于他们的意识形态及思想观念的形成产生了很大的作用,为他们的文学提供了丰富的养料和创作素材,是文学创作的主要源泉。由此,鄂伦春族民间文学(神话、传说、故事、史诗、叙事诗、民歌、童话、笑话、寓言、谚语和谜语等)反映的也皆是鄂伦春族人民的原始信仰观念及自然生态主题,警示人们,自然生态是万物之灵,只有懂得保护,才会有永不枯竭的资源可以获取。

一、鄂伦春神话、传说、故事与自然生态

鄂伦春族有许多优美的神话传说。在其历史发展的最初阶段,由于社会生产力极其低下,对于自然界中的种种现象,如高山峻岭、奇山异树、急流冰雪、云彩变幻、电闪雷鸣及珍禽异兽,都归结为某种神奇力量的指使,“于是不发达的意识造成最初的幻想——‘灵的存在’”[1]。

《鄂伦春族民间故事集》中《奇星的故事》讲述的是鄂尔德穆莫日根的故事。天神派鄂尔德穆莫日根把兴安岭治理得如天庭般美丽迷人,他又请求天神将天庭所有会飞的、会跑的、会游的、会爬的、会入土的生物拨一半给地面,于是这些生物星群就像流星一样降落下来,就有了美丽富饶的兴安岭。《“恩都力”造人》中,天神“恩都力”看到兴安岭有郁郁葱葱的森林,森林里有数不尽的飞禽走兽,却连个人影也找不到,于是用飞禽走兽的骨和肉加泥土,做了10 个男人和10 个女人,于是就有了鄂伦春人。两则神话传说的创造者——鄂伦春先民们似乎已经意识到,当有了富饶美丽的兴安岭,有了数不尽的飞禽走兽以后,便又创造了自然生物链中的重要角色——以狩猎为业的鄂伦春人,使这个生物链趋于完整。

鄂伦春先人在《人为什么会死》中揭示,自然生物链上的任何物种无节制的生与灭,都是违背自然生态的平衡规律的。传说中讲道:“恩都力”创造人的时候,最初是用石头刻的。这些石头人太坚固,只生不死,结果地上的人越来越多,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光,只剩下了人。“恩都力”很恼火,打死了所有的石头人,转而用泥巴捏人,泥人同石头人一样生儿育女,什么事都能做,就是不像石头人那样坚固,活到一定的岁数就死了。传说反映了鄂伦春先民对生态环境所产生的不自觉的保护意识。

神话故事《鹿为啥哭瞎了两只眼睛》既解释了鹿的特征,还反映了鄂伦春人为了生存不得不猎鹿,但又特别同情鹿的遭遇的复杂矛盾心理,更表达了鄂伦春人渴望保护大自然、保护生态平衡的一种心情。神话传说《白依吉善的故事》中,白依吉善虽箭法百发百中的,但他宁愿以野果充饥也决不箭射温顺的小动物,“猎人的弓箭不伤害善良的动物”是他做人的信条。他击退围攻小白鹿的野猪和恶狼群,抱着受伤的小鹿,翻山越岭,历尽艰辛,终于攀到白嘎拉山顶,找到神泉为它疗伤。只有这样,鹿才得以长出高耸入云的茸角,英雄希勒特很才能够顺着鹿角攀上天庭,带回鄂伦春人企盼的幸福生活。鄂伦春先民警示:保护之下,才有不枯竭的资源。

二、鄂伦春谚语、谜语、民歌与自然生态

鄂伦春族的谚语、谜语短小明了,也蕴涵了丰富的生态智慧,多取材于日常的生产和生活,尤其与传统的狩猎生活保持着紧密联系。如“橡籽落满地,野猪凑上去”“蚂蚁迁窝,洪水必多”“男人不怕山高,女人不怕细活”“桦皮船下没有水,桦皮船中彩云飘——摇篮”“一个老头愁又愁,两只耳朵让人揪——吊锅”“一座小山圆又圆,一对小鹿卧两边——耳朵”“有丛大树长的怪,根朝上来枝朝下——马尾巴”等,内容涉及生活当中的方方面面,反映了鄂伦春人对自然生态的深刻理解及对其精神层面的提炼。

在长期狩猎生活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鄂伦春族创造了独具风格的民歌。民歌内容广泛,大量反映的是以游猎、采集为主的各种劳动生活。如《打猎送行》《打围去》《打猎之歌》《猎欢》《追鹿曲》《河边的鹰》等,生动地反映了狩猎的情景和猎人的苦与乐[2]。如《撅下映山红枝当马鞭》:“我们鄂伦春民族,世世代代游猎在深山,把蓝天当被盖,黑地当床铺,世世代代,就是这样过来的!登高山,过河川,走草滩,撅下映山红枝当马鞭,不但能当鞭,连赶蚊虫的扇子都有啦!”;《打猎归来》表现满载猎物而归时的欢喜;《歌唱劳动的人》是对劳动人民的由衷赞美;《生长在兴安岭上》是对家乡美好生活的纵情歌颂。而《采集歌》《挖野菜》等,则是妇女们春天采柳蒿芽、野韭菜,秋天采木耳、蘑菇等采集生活的真实写照。即使是表现爱情婚姻等内容的民歌,也未曾远离生态主题。如《心心相印的人》:“喜鹊愿落在美丽的白桦林,我只嫁给心心相印的人。蚂蚁安身在高大的松树干,我只嫁给聪明能干的心上人。”年轻男女也常常在自然中互探恋情。如男青年唱:“我心爱的马要向大森林深处跑去”,女青年如唱:“我心爱的马会紧紧尾随你奔驰”就是有恋意的表示。如果女青年唱:“我要到平坦的草甸子上去采集”就是没有恋意的表示。女青年如唱:“我要过河到那广阔的草甸子上去采集”,男青年赶紧唱:“我愿过河帮助你去采集”有恋情的表示。如果男青年唱:“我将朝河这边的猎场奔驰”是无恋情的表示。“保佑钦”,意为摇篮曲,唱出了大人们的心愿,也映射鄂伦春先人与自然千丝万缕的联系,如“睡吧,我的小妞妞。你的阿曼从军去到暖挥,等到达子香花开时才能回家。等你能拿起弓箭时候,骑上骏马也去打‘罗刹’。睡吧,我的小妞妞,快快长大吧。”著名的《鄂伦春小唱》中唱道:“高高的兴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匹猎马一呀一杆枪,獐狗野鹿满山满岭打也不尽。”正是因为鄂伦春人知道怎样保护自己生存环境,才会有这满山满岭打也打不尽的獐野鹿。由于对自然生态平衡的向往与眷恋,鄂伦春人才会有这样对自然的吟唱,“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三、鄂伦春史诗、叙事诗与自然生态

鄂伦春族还把保护生态和谐的观念以通俗易懂的方式——“摩苏昆(说唱)”口口相传。代表作品有:《英雄格帕欠》《娃都堪和雅都堪》《波尔卡内莫日根》《布提哈莫日根》《双飞鸟的传说》《鹿的传说》《雅林觉罕和额勒黑汗特尔根吐求亲记》《诺努兰》和《阿尔旦滚蝶》等10 余篇。这些故事的披露,填补了鄂伦春文学样式的空白,引起学术界的广泛注意,被研究者称为“鄂伦春族语言艺术的活化石”[3],其中长篇《英雄格帕欠》被视为鄂伦春族的英雄史诗[4],作品的丰富内涵建立在自然生态的大背景上。格帕欠的父亲库尔托娶了鱼神卡达拉汗,人、鱼联姻而生格帕欠。格帕欠是鱼神的儿子。人神相恋的叙事充满了神奇和幻想,其中蕴含着神话和图腾文化的影子;史诗中孤儿的主线反映了英雄成长的坎坷。他初见天日时,嚼食生肉干,听外间鸟叫却出不得桦皮棚。遂以箭铁刺破顶棚,探出头颅,猛一下身躯连长三度,顿成巨人。服鸟羽衣,日夜与野牲结伴;魔王的主线反映了特定历史时代,人和自然的激烈矛盾和冲突;赛马的主线反映了人征服自然的愿望和理想;萨满文化的主线反映了建立在自然生态基础上的原始宗教对人们的深刻影响。亦正是这样建立在自然生态基础上的丰富多彩的内容,铸就了鄂伦春族世代传承的史诗。

四、结 语

综上所述,鄂伦春人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大自然的恩赐,他们凭借这一天然优势,凭一杆枪、一匹马、一条狗穿梭在深山密林间,形成他们具有鲜明色彩、内容丰富的山林文化与民间文学,充满着保护生态环境、维护生态平衡的生动内容。随着鄂伦春民族文学的收集整理,评介及研究等各方面工作的不断加强,鄂伦春族的民间文学不但将为更多的读者所熟悉喜爱,也将为生态保护、生态发展提供重要的参考资料。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354.

[2]刘晓滨,刘远. 鄂伦春民歌的文化内涵与形态研究[J]. 中国音乐,2005(1):188.

[3]汪玲玢. 北方狩猎文化的精粹——《鄂伦春文学》问世[J]. 学习与探索,1994(2):141.

[4]赵华,宋德胤.“摩苏昆”初探[J]. 黑龙江民族丛刊,2002(3):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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