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渊
(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陕西汉中723000)
金庸小说的武功描写极具神奇性和观赏性。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其武功描写主要是想象而成,正如他自己所说:“大多数小说里面的招式,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1]87但金庸的想象并非完全天马行空。一方面,金庸使其想象的武功尽可能具有人性化、性格化、哲理化等特点,从而使武功在事实上不可能但在道理上却是可能或可信的;另一方面,金庸想象的武功又总是与武功所属门派或人所在的地域相联系,表现出金庸对地域文化的了解与尊重。而现有金庸小说武功描写的研究成果包括陈墨、严家炎、孔庆东等人在其相关论著中的论述,都主要是整体性、一般性而非地域性、专门性研究,难以显现金庸小说武功描写在地域文化特色方面具有的特点。华山派是金庸小说虚构的极为重要的江湖派别,出现在多部作品之中。就其武功描写而言,既具有金庸小说武功描写的某些共同特点,又具有与华山自然及文化内涵相结合的特色,在共性中显示出个性,表现出金庸对华山自然与文化内涵特点的充分尊重以及为此作出的自觉努力。
一
金庸小说写到华山及华山派的小说主要有6部。从创作时间看,依序是《碧血剑》《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笑傲江湖》和《鹿鼎记》。其中,《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中虽然多次提到“华山论剑”及华山,而且包括主要人物在内的很多人物都曾上过华山,但在金庸小说的叙事时空中,此时并不存在华山派,因而他们都不是华山人物,他们所使用的武功不能说是华山武功。所以,华山武功描写只能以其他四部作品而论。
《碧血剑》中描写的华山武功主要包括伏虎拳、长拳十段锦、劈石拳、破玉拳、混元掌(功)以及华山剑法。其中,除劈石拳是在第十回袁承志与归辛树动手时偶提外,其余均在袁承志拜穆人清学艺时全部交待。至于袁承志于木桑道人处学得的“千变万劫”轻功和“满天花雨”暗器功夫,于《金蛇秘笈》中学得的功夫如“金蛇剑法”,在该书中不能视为华山功夫。如果日后能与华山武功融合并相传,自当别论。《倚天屠龙记》中的华山武功主要包括鲜于通使出的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和高矮两老者使出的“反两仪刀法”。《笑傲江湖》中描写的华山武功主要有紫霞功和华山剑法。其中,就华山剑法而言,又包括多种,单第八回“面壁”中令狐冲与岳灵珊的对话里提到的就有养吾剑、希夷剑、淑女剑、玉女剑十九式等,这还不包括因华山派气宗与剑宗之争以及与日月神教抗衡而伤亡过大造成的某些失传的华山剑法。华山剑宗高手丛不弃于中条山中自创的“狂风快剑”,令狐冲与岳灵珊自创的所谓“冲灵剑法”也可算是华山剑法。“独孤九剑”虽是独孤大侠所创,本不是华山正宗剑法,但久被风清扬掌握,又传之令狐冲,一方面,它早已与华山剑法融通,另一方面,对它的直接、正面的介绍由风清扬传剑于令狐冲始,因此将“独孤九剑”归于华山剑法亦无不可。“辟邪剑法”虽为岳不群和林平之处心积虑而获得,但它既不是华山人物所创,又至岳不群和林平之而亡,因此不能算作华山武功。《鹿鼎记》中对华山人物及其作为描写极少,主要是承接《碧血剑》之余绪,武功描写上并无新的表现,自可不论。
从《碧血剑》至《笑傲江湖》,金庸所描写的华山武功大致呈现这样几个阶段。第一,由“实”至“虚”。《碧血剑》是金庸的第二部小说,作为初期之作,对华山武功的描写过于依赖某些武术书籍,因而偏于写实,如伏虎拳、十段锦等在中国传统武术中都是实际存在的。本书中当然也有想象化的武功,如“金蛇剑法”“千变万劫”轻功和“满天花雨”暗器功夫,但它们都不是华山功夫。至后两部小说,华山武功描写才逐渐真正想象化。第二,由“杂”至“纯”。《碧血剑》中,穆人清不仅人称“神剑仙猿”,而且传剑于袁承志时是在其他功夫学成之后,同时非常严肃地对其严加叮嘱,可见华山剑法应是华山派的主要也是最高武功。但在本书中,华山武功拳法、掌法、剑法皆有,对华山剑法的描写并不很多,因而未见华山剑法如何突出,而且华山门人自黄真以下似乎也不以华山剑法见长或知名。所以本书中的华山武功广博的同时显得有些驳杂。《倚天屠龙记》中,金庸于华山剑法只字不提,反为华山派新创了融合鹰爪功和蛇拳为一体的“鹰蛇生死搏”以及“反两仪刀法”。这或许是因为金庸想求新求变,也或许是因为金庸还尚未明确确立以“剑”为核心的华山武功构成体系。如此一来,看似丰富了华山武功,实则使华山武功显得更杂。至《笑傲江湖》,除内功“紫霞功”外,就只有华山剑法,但华山剑法绝非只是一种剑法,而是由多种剑法构成的一个体系,真正体现出华山派武功以“剑法”为主的特点,既变化多端又博大精深。第三,由“生”至“熟”。《碧血剑》中的华山武功虽多,但每一种武功主要是给个名称,偶尔说几个招式名称或概括说某人因有什么武功而名满江湖,缺乏具体生动的描绘,显得机械呆滞。甚至对极为推崇的华山剑法连具体的剑法名称都没有,处理极为粗糙,表现出金庸早期描写华山武功的简单生硬。至《倚天屠龙记》,在具体打斗过程中,紧密配合人物表现描写“鹰蛇生死搏”和“反两仪刀法”,非常生动,可惜因篇幅有限未能尽意。《笑傲江湖》中的华山剑法因为与令狐冲的性格、人生、情感相融合而显得无比生动神奇,令人印象深刻。可以说,至《笑傲江湖》,金庸关于华山武功的描写才既细致充分,又灵活多变,真正趋于完美。由“实”至“虚”、由“杂”至“纯”、由“生”至“熟”这几个阶段,符合创作规律,反映出金庸在华山武功描写上思路日渐清晰和技巧日益成熟。
二
华山武功描写作为金庸小说武功描写的具体体现,体现出金庸小说武功描写的诸多一般特点。
从武功产生看,华山武功描写显示出想象化、形象化和多元化的特点。第一,想象化。自古至今,华山之上从无江湖组织华山派的存在,更不存在华山武功。即使是早期小说中偏重于写实的华山武功,也非华山所有。因此,华山武功的产生在根本上是出于金庸的想象。第二,形象化。对武功招式如何命名,金庸曾说:“看看当时角色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动作,就在成语里面,或者诗词与四书五经里面,找一个适合的句子来做那招式的名字。有时找不到适合的,就自己作四个字配上去。总之那招式的名字,必须形象化,就可以了。中国武术一般的招式,总是形象化的,就是你根据那名字,可以大致把动作想象出来。”[1]87可见,遵循中国武术传统,力求形象化是金庸设计武功招式时的刻意而为。所以,无论是《碧血剑》中华山剑法的“白云出岫”“傍花扶柳”,还是“反两仪刀法”的“混沌一破”“日月晦明”,以及《笑傲江湖》中华山剑法的“苍松迎客”“有凤来仪”等招式,都比较形象。第三,多元化。多元化主要有两层意思:一是华山武功构成本身的丰富性,这不仅表现在华山武功有内功、外功、有剑法、拳法、掌法,有剑、刀、折扇等兵器,而且表现在不同小说中的华山武功是不一样的。即使都是华山剑法,在具体剑法的命名和表现上也是不一样的。二是华山武功描写主要只见于《碧血剑》和《笑傲江湖》之中且称雄当世,而在其他小说中描写较少甚至没有描写。所以如此是因为金庸对此有明确的认识:“我想真理本身也有它相对的意义,社会变迁,真理也可能改变。有些事情的道理,千万年不变,我个人绝不相信。……我写某几部小说时就想到这个问题。少林派、武当派是对抑是错,都不一定,可能会根据环境而有所变化。我相信多元主义可能更合理一点,事情不要绝对化。少林、武当并不坏,其他好的东西同样也多得很。”[2]119-120这是金庸在接受访谈时对有人提出为何在有些小说中少林派与武当派的武功不如其他派别武功问题的回答。华山派武功描写自然也是如此。它可以不同于其他派别,更可以优于其他派别称雄于一时,但不可能永远优于其他派别,永远称雄。
从武功内涵看,华山武功描写显示出人物化、文化化的特点。第一,人物化。塑造人物形象是金庸的创作理想。因而,为塑造好人物形象,金庸可谓是不遗余力。因人而设计武功,武功不仅成为塑造人物的重要辅助手段,而且也更加富有表现力。风清扬传授给令狐冲的华山剑法以及“独孤剑法”,强调“无招胜有招”,完全与令狐冲飞扬跳脱、任意而为的性格特征相吻合,正如小说所说:“这正投其所好,使剑时心中畅美难言,只觉比之痛饮数十年的美酒还要滋味无穷。”[3]337典型地体现出华山武功描写的人物化特点。此外,以蛇形折扇为兵器的“鹰蛇生死搏”和运功必然变脸的“紫霞功”与鲜于通和岳不群这两个人物也非常吻合。第二,文化化。金庸小说武功描写的文化内涵非常丰富。华山武功描写的文化内涵主要表现在:其一,遵循中国传统武术招式形象化要求,从成语、四书五经中寻找合适的句子为招式命名,如上述;其二,根据传说设计剑法,如希夷剑、玉女剑十九式;其三,根据中国传统文化思想尤其是哲学思想设计武功、解释武功,特别是将道家思想作为武功的最高境界。例如“反两仪刀法”,“是从中国固有的河图洛书,以及伏羲文王的八卦方位中推演而得”[4]735,“独孤九剑”的“总诀式”是“归姝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3]341,则直接将《易经》文化思想作为武功原理。而风清扬传剑时,无论是华山剑法还是独孤九剑,都强调“无招胜有招”,这正是道家哲学思想的充分体现。正如金庸自己所说:“中国古代一般哲学家都认为,人生到了最高的境界,就是淡忘,天人合一,人与物融成一体。……这是一种很可爱的境界,所以写武侠小说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希望主角的武功,也是如此了。”[1]84
从武功获得过程看,华山武功描写显示出人性化、集大成化的特点。第一,人性化。华山人物特别是主要人物的武功,虽然不乏机缘巧合的因素,但都是人物勤学苦练而成的。甚至完全没有其他人物的一些奇遇,如郭靖吸食蛇血、杨过吃蛇胆等。武功本身可以很奇幻,但修习获得却依赖于人物的悟性、方法、用功程度以及江湖的艰苦磨炼,显示出人性的力量而非神力,显得合情合理。第二,集大成化。华山主要人物的武功绝非一种,也并非只是华山武功。例如袁承志集华山、铁剑门和金蛇郎君三家武功之长于一身,令狐冲不仅掌握华山剑法,研习过其他门派剑法,而且更有“独孤剑法”“吸星大法”和“易经筋”内功在身。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金庸看来,“如果我们希望男主角的成长过程,多姿多彩,他的武功要是一学就学会,这就未免太简单了。而且,我又觉得,即使是在实际的生活之中,一个人的成长,那过程总是很长的。一个人能够做成功一个男主角,也绝不简单”[1]83。即是说,为了真实地表现出人物的成长与成功,必须使其武功集大成化。
从武打场面看,华山武功描写显示出诙谐化、立体化、多变化的特点。第一,诙谐化。江湖人物的武功打斗往往事关生死,本应激烈残酷,但金庸却常常进行诙谐化处理,“造成了场景氛围的既紧张又轻松好笑的奇异态势”[5]209,极富趣味性和观赏性。华山人物的武功打斗亦多诙谐化。例如袁承志斗吕七时倒转烟袋烧其胡子、斗直鲁群盗时的装呆卖傻,华山高矮两老者与张无忌相斗时的耍赖撒泼,令狐冲与田伯光的斗智、假扮参将吴天德斗蒙面嵩山派诸人时的粗鲁、憨态等等。第二,立体化。立体化主要有两种表现:其一,打斗既是人物武功、招式的较量,也是智慧、情绪、心态的较量;其二,打斗不仅事关当事人,与周围环境以及围观者亦联系紧密。金庸如此描写武打场面,显得极为具体生动。正如严家炎所说:“(金庸)不仅写出双方的武功路数、招式及技能发挥的情况,并且写出比武者随时发生着变化的情绪、心态,写出包括周围观众在内的各种因素对当事人产生的影响,使读者感到这确实是活人在比武。”[6]58例如令狐冲与岳不群在少林寺的打斗过程,不仅有招式的比拼与变化,而且也有令狐冲的相让与矛盾心理,岳不群的焦躁与使诈心理,任我行与任盈盈的担忧以及想法,任我行和向问天的对话讥刺,包括宁中则、方证、冲虚等人的各种反应,描写都极为细腻。第三,多变化。主要表现为人物无论是在一次打斗还是在多次打斗中,极富变化性,少有雷同或重复。例如袁承志与温氏五老的打斗过程,就包含了武功变化、兵器变化、人数变化、阵法变化、环境变化等种种变化,可谓变化多端。
华山武功描写是金庸小说武功描写的一个重要构成部分,体现出金庸小说在武功描写上的一些整体特点,实属正常。
三
金庸小说华山武功描写还体现出自觉与华山自然和文化内涵相结合的特点,显示出华山特色。
华山派的主要武功和最高武功是“剑法”,使用的兵器主要是“剑”。这在两部主要描写华山派的小说中多有描述。《碧血剑》中,袁承志拜师时首先跪拜的是画上的“风祖师爷”,而“画上绘的是个中年书生,空手做个持剑姿势”[7]63;穆人清人称“神剑仙猿”,传袁承志剑法时是在其他武功传授之后,并交代说:“剑为百兵之祖,最是难学。本派剑法更是博大精深,加之自历代祖师以降,每一代都有增益。……所期望于你的,是日后更要发扬光大。”且要求其“更须牢记:剑乃利器,以之行善,其善无穷,以之行恶,其恶亦无穷。今日我要你发个重誓,一生之中,决不可妄杀一个无辜之人”[7]67。足见其传剑之慎重。最后赠与袁承志的兵器也是一柄长剑。尽管在本书中就华山剑法本身描写而言未见深奥神奇,也未见黄真以下华山门人在华山剑法上有多么深的造诣和表现,但这只能归因于金庸创作伊始未在本书中将华山剑法描写好,剑法是华山派的主要和最高武功却是无疑的。《笑傲江湖》中,林平之在“以气御剑”大堂参拜华山列代祖师时,只见“堂上布置肃穆,两壁悬着一柄柄长剑,剑鞘黝黑,剑穗陈旧,料想是华山派前代各宗师的佩剑”[3]252;更重要的是,本书中描写的华山武功除内功“紫霞功”外,就是由各种具体剑法构成的华山剑法体系,所使用的兵器自岳不群始均为“剑”。本书中尽管也有华山派气宗与剑宗之争的描写,但这只是两者在认识论上出现的矛盾,而不是对华山剑法的否定。所以,金庸在本书中更加明确、更加纯粹地确定了华山剑法是华山派最主要和最高的武功。
那么,金庸何以将剑法设计为华山派最主要和最高的武功?应与华山自然特点有关。华山在中国名山中海拔虽然不是最高,甚至在五岳中也只位列第二,但由于其山势峭拔,壁立千仞,自古以来一直就有“华山天下险”“奇险天下第一山”的说法。因此,单以“险峻”而论,少有能出其右者,以“剑”形容华山最是恰当不过。剑与剑法本是江湖常见的兵器和武功,同时,作为江湖组织存在的华山派和华山武功也都是金庸的想象,设计什么武功其实并无太大关系,但金庸将二者密切联系在一起,并始终将剑法作为华山派的主要和最高武功,不能不说是金庸充分考虑了华山自然特点之后的自觉选择。也因此,以剑法为主要和最高武功的华山武功描写具有了华山特色。
华山武功描写与华山的文化内涵亦有紧密联系。如上述所说,“反两仪刀法”和“独孤剑法”的武功设计与原理主要源自《易经》,而“无招胜有招”的至高武功境界亦是道家哲学思想的充分体现。在金庸小说中,源于《易经》或充分体现道家哲学思想的武功描写不在少数,如陈家洛的“庖丁解牛掌”、胡斐的“四象步”、张无忌的太极拳剑等。金庸所以在小说中大量描写并推崇这样的武功,主要是因为金庸对道家哲学思想极为偏爱。所以,表面上看,“反两仪刀法”“独孤剑法”以及“无招胜有招”的武功境界与华山本身似乎并无直接关系。然而,华山自古就是道教的“洞天福地”,为道教“第四洞天”,历代都有道士在此修行,亦有教派的存在,至今尚存道观20余座,其中的玉泉院、东道院和镇岳宫还是全国重点道教宫观。所以,华山的道教文化内涵非常丰富。道教与道家当然并不相同,一为宗教流派,一为哲学流派,但是《易经》《老子》和《庄子》亦是道教的重要典籍和思想依据,二者在内在精神上有极大的共通之处。金庸在描写华山武功时,直接或细致地解说武功原理和武功境界的地方并不多见,可以说只有“反两仪刀法”以及风清扬向令狐冲传授华山剑法和“独孤剑法”之时。所以,金庸在描写华山武功时应该是充分考虑了华山所具有的道教文化内涵的,而并非只是出于自己的偏爱。此外,金庸在《笑傲江湖》中提到的“希夷剑”虽然只是个名称而缺乏具体描写,但同样体现出华山的道教文化内涵。希夷,即五代宋初道教著名人物陈抟,宋太祖赐号“希夷先生”,最初隐于武当山九室岩,约后周或稍前时期,移居于华山云台观。金庸在《射雕英雄传》第三十九回“是非善恶”中借丘处机之口曾对陈抟有过介绍,如一睡经年、种植的十二株大龙藤、与宋太祖弈棋的“赌棋亭”等。因此,“希夷剑”的提出不仅说明金庸对华山道教文化的了解,而且其本身就蕴含着道教文化内涵,同时也是金庸小说华山武功描写自觉与华山道教文化内涵相结合的一个直接证明。另外,在道教文化中,“剑”具有降妖、伏魔、驱邪的功能,所以“武侠小说中道士必配宝剑,除了打斗外,还可登坛作法除邪灭妖”[8]79。金庸小说华山武功描写以剑为主要兵器、以剑法为主要和最高武功,与此亦有莫大关系。
金庸小说华山武功描写还与华山的传说相关联。这主要表现在“玉女剑十九式”剑法的设计和“冲灵剑法”招式的命名上。《笑傲江湖》第二十七回“三战”中,金庸在描写岳不群与令狐冲打斗使用“冲灵剑法”中的两招“弄玉吹箫”和“萧史乘龙”时,直接介绍了其中蕴含的典故,即:“相传春秋之时,秦穆公有女,小字弄玉,最爱吹箫。有一青年男子萧史,乘龙而来,奏箫之技精妙入神,前来教弄玉吹箫。秦穆公便将爱女许配他为妻。‘乘龙快婿’这典故便由此而来。后来夫妻双双仙去,居于华山中峰。华山玉女峰有‘引凤亭’,中峰有玉女祠、玉女洞、玉女洗头盆、梳妆台,皆由此传说得名。”[3]979第三十九回“拒盟”中,金庸又写令狐冲带着任盈盈“转了几个弯,已到了玉女峰上,令狐冲指给她看,哪一处是玉女的洗脸盆,哪一处是玉女的梳妆台”[3]1388-1389。无论是传说还是以“玉女”命名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金庸所写确为华山所独有。实际上,华山之上与“玉女”相关的自然景观和文化蕴含还有很多,金庸所写还只是部分。因此,“玉女剑十九式”在小说中虽然没有具体的招式描写,而且描写也不多,但其设计本身与华山的自然和文化内涵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至于“冲灵剑法”中的“弄玉吹箫”和“萧史乘龙”两招,则更加直接地表现了与华山相关的文化意蕴。
金庸小说华山武功描写当然并不是都体现出华山特色,但愈往后,愈加表现出与华山自然和文化内涵相结合的特点,反映出金庸对华山自然和文化内涵的日益了解和充分尊重的态度,以及为此所作出的自觉努力。如此富于匠心的描写,对华山武功而言,显示出地域性、特色性,对整个金庸小说而言,则显示出创新性、丰富性。仅此一端可见,金庸成为武侠小说创作第一人实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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