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朴的“满洲新国家”自治构想

2013-08-15 00:52郭冬梅
外国问题研究 2013年1期
关键词:满洲王道分权

郭冬梅

(东北师范大学 日本研究所,吉林 长春 130024)

作为日本近代著名的中国问题研究家,橘朴长期生活在中国,形成了对中国社会深刻而独特的认知。日本侵略者发动“九一八”事变后橘朴发生了转向。而后随着自治指导部的成立,橘朴成为其顾问,开始积极主张“满洲”建立“新国家”,并提出了“分权自治”的国家构想。橘朴以中国社会存在着极强的自治传统认知为基础,主张利用中国的家族、行会等传统自治组织的同时,在自治指导部的指导下,实现所谓的“人民生活的保障”,建立在军事上和经济上依附于日本的“满洲新国家”。橘朴的“满洲新国家”自治构想,支持了日本对中国东北的侵略。

《满洲评论》是在中村大尉事件和万宝山事件发生后中日关系极度紧张的形势下,于“九一八”事变前的1931年8月15日创刊的。创刊目的主要是为了“要对中国情势提出科学且公正的批判与评论,也要收集研判中国与满洲之趋势时所必需的内外文献资料。”[1]“九一八”事变后到伪满建国前,橘朴对于“满洲新国家”的自治构想也都发表在这本杂志上。因此,本文主要通过对这些文章的解读,透视橘朴的思想发展过程,揭示其“满洲新国家”自治构想的实质。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曾经作为“自由民主主义者”的橘朴,因为“对事变没有任何的预备知识”,作为时评记者,一度“准备固守最严正公平的立场”[2],完成了一篇批判“朝鲜军队开进满洲”的文章,想要发表在《满洲评论》第一卷第六号上,但是被该杂志的发行人小山贞知劝阻了[3]162-163。10月初,橘朴从大连北上在奉天与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会面后,他发生了转向,开始支持关东军的战略和行动。此后,他根据东北时局的发展,相继在《满洲评论》上发表文章,阐述其关于“满洲”时局的见解和主张,配合着关东军的行动。

在《满洲评论》第一卷第七号(1931年10 月10日出版)的评论《支那社会的自疗作用》中,橘朴的目的是“考察满洲的支那社会一时被破坏或被伤害的政治统治机构自动地再建设的过程”[4]。“参照一九〇〇年以来的先例,虽有浓淡深浅之差,地方的官僚或者军阀政治机构从其上级或同级机构中分离中立时,这个区域内的民间诸团体从治安及利益保持的观点出发,以支持统治者层的行动为原则。即地方政治机构的中立(支那人的所谓独立)不外乎是为了顺应政治形势的突然变化,医治已经蒙受的疮痍,且为防止将来会发生的灾害的社会的自疗作用。”[4]对于“满洲”当前的形势,他认为吉林、哈尔滨、热河和黑龙江省通过熙洽、张景惠等宣布独立已经基本表现出这种“自疗作用”。但是,对于日本占领的奉天的政权重建状况,他指出了重建新政权存在的困难,同时寄希望于自治指导部的前身——由汉奸成立的治安维持委员会。

11月10日,以于冲汉为首,包括一部分汉奸和日本法西斯分子(主要是“满洲青年联盟”和大雄峰会的人员)组织的所谓指导中国东北实行“自治”的自治指导部正式成立,橘朴担任其顾问。为此,《满洲评论》第一卷第十三号(同年11月21日出版),也被设定为“满洲自治特辑号”。橘朴发表了《东北自治运动的前提条件》一文,指出要在中国东北实行“自治”,首先要改变东北目前的“混乱状态”。为此,他基于自己对中国东北社会的深刻理解,提出了利用日俄战后在东北势力极大的马贼恢复“治安”的方法。“地方的混乱状态的根本救治是自治运动的目的之一。但是作为应急的救治方法只有两个。其一是用武力,另一个是进而利用匪贼寻求其存在的安定。武力政策是此际最正当的手段,但是这种政策有效地行使从现存日支两军的能力和任务的关系看暂时是不可能的。那么吾人是完全放任呢?还是由马贼开一时的安定之道呢?只能从这二者中选择。放任过于缺乏智慧,结果只能图马贼的安定了。”[5]他还肯定说,“从军阀政治时代向分权自治时代的过渡期,夹杂着短期的贼治时代,至少从地方人民的经验看来,这也许不是不幸或者意外的事件。”[5]关于利用马贼的具体方法,“各相关势力公然或者私下对马贼团表示其意志,且在适当范围内容许物质的精神的援助。即生活由支那方面保障,日本方面原则上对武器弹药的购入给予便利。”[5]橘朴希望迅速改变东北的“治安”状态,消灭张氏“军阀势力”和中国人民对日本侵略者的反抗,所以提出了暂时利用马贼的怀柔之策,多少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随着时局的进展,日本侵略者开始策划“新国家”的建设,以奉天为中心,出现了“新国家设计的流行时代”[6]。为此,在11月28日出版的第一卷第十四号的《满洲评论》中,橘朴又发表了《新国家设计批判》的文章,对无名氏所提出的“满蒙的自由国建设案”设计构想进行了评价,并提出了自己的观点。首先他对“满蒙的自由国建设案”提出了批评,认为“建设案”所提出的“民主政体”这一点固然“很有见识”,但是“法律的立宪政体”是不透明的想法,而且反对其提出的“尽量”给予自治的提法。“如果自由国的标榜是真的话,就不要用尽量之类,而是允许彻头彻尾的自治政治。”[6]从而表达了他的“自治政治”的主张。橘朴批判“建设案”主张的集权主义,明确表示自己是“彻底的分权主义、自治主义者。”关于主张分权的根据,他提出了三个:“我的分权论的第一个根据是新国家自身不拥有军队——不要说集权,既然国家统一本身主要以统一集中的统帅权为基础,那么没有军队的国家对地方的统制力当然是薄弱的。分权论的第二个根据是新国家为农业国家,从而本质上具有分权的倾向,人民一般以此为便利。第三个根据是新国家的同盟者日本,对于这种集权制不会感到任何的利益,在内政和外交上都有理由反对它。”[6]通过对无名氏的“新国家设计”的批判,橘朴关于“满洲新国家”的所谓“分权自治”的主张也初步浮出了水面。

12月5日出版的第一卷第十五号(满洲自治特辑2)的《满洲评论》中,橘朴发表了《作为王道实践的自治》,提出了“满洲新国家”的建国理想为“王道”,并把“王道”思想与“自治”联系起来。他首先引用《孟子》的礼记篇,论述何谓“王道”思想,指出“王道方法论”主要是经济政策。然后论述“王道”与自治的关系。但是橘朴指出,他所提出的“满洲”的自治并不是“近世资本主义国家”的自治,而是具有独特的含义的。他说:“所谓近世资本主义国家的自治,是公共团体在法规所定的范围内设立团体自己的机关,以自己的费用和责任进行团体的事务,实现公共的目的。”但是中国却有着特殊性,“不是近代的法治国家”,因此“仅法治的自治是不完全的,不能包含它。”所以他对自治重新进行了定义:“所谓的自治,消极地是人民以自己的团体之力图谋生存的保障。积极地就是图谋其福祉的增进。”[7]

橘朴对中国社会的“自治”有着自己独特的认知。他说“支那自然发生的传统的自治机能相当繁盛”[7]。他认为,如果把中国、西欧和日本进行比较的话,中国和西欧虽然自治的内容不同,但都是自治发达的国家,而日本的自治水平极低。中国的自治在农村主要是家族、部落和联庄,在城市是行会,此外还有宗教的、慈善的团体等。历史上,以家族制度为中心的中国的传统自治非常发达,足够“保障人民的生活”,但是明朝中期以后这些情况发生了变化。现在“上述的自治体都不能保障国民的生活,所以作为补充,必须倾注进我们的努力,如果这样能够完全保障国民的生活的话,自治指导部就是大明神,受万民敬仰。”[7]而且他指出自治指导部不要把目光只停留在县的自治上,而是要自下而上,从县到省再到中央政府,树立以自治指导部为核心的自治国家。橘朴在最后附言中引用了一句话:“王道是王保障人民的生活,自治是人民以自己的团体之力保障自己的生活。”[7]

自此,橘朴提出了所谓的“王道”思想,并阐明了它与自治的关系。即“王道”和自治的目的都是保障人民的生活,自治是“王道”的实践,是人民以自己的团体之力保障自己的生活。但是“满洲”的自治是存在缺陷的,这就需要外来的指导者。而橘朴眼中的指导者,就是自治指导部。

1932年1月2日,第二号第一卷的《满洲评论》的主题成为对“1932年支那的展望”。在此期杂志上,橘朴一人独发两篇文章。

第一篇《回顾和展望》一文,回顾了日本帝国主义的大陆政策,称“日本为了作为资本主义国家而立足,必须实行大陆政策”。1905年后,日本根据日俄媾和条约和北京善后条约,其势力范围一下子扩张到“南满洲”,其资本主义的发展而后十数年间持续了如日东升之势。但是欧洲大战结束后,日本却面临两个障碍物,一个是“支那自身的觉醒,另一个是美国对支那市场利害关系的紧张。”[8]

对此,橘朴称“九一八”事变的爆发是一个极大的机会。其最重要的结果是“东北政治机构的最上层的张家势力粉碎了,失去了雁首的军阀机构四分五裂,以乡绅和地主为上层的农业社会从长久压在他们头上的政治经济势力下解放出来,得到了根据其自身的判断和利害创造新的统治机构的机会。”[8]由此,东北人民将面临着这样的选择:“(一)防止军阀统治机会的再现;(二)和支那本部循环的动乱绝缘;(三)为此必须杜绝国民党势力侵入的机会;(四)同时必须阻塞从中部支那渐次北上的红色农民军侵入的机会;(五)为了完全达成这些复杂多端的目的,必须实行绝对的保境安民,换言之,即只能以旧东北四省为版图建设新独立国家。”[8]由此,我们终于清晰地看到,橘朴的所谓自治=保境安民=把中国东北从中国版图中分裂开来,成立“新独立国家”的图式。

对于一些人对“中国历史上多次反复出现过一时分裂,最终必定都归于统一”的担心,橘朴分析称,“中华民族的凝聚力确实强烈,但是,这种凝聚力根植于民族意识,和所谓的国家的观念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东北四省的民众,除了极少数年轻的知识分子之外,还没有理解近世国家即资本主义的民族国家为何物。因此,他们只要不对于所谓的保境安民主义即暂定的独立国家这样的想法加以干涉,在满洲居住的大多数民族一定会对前面所述的新国家的出现产生共鸣,绝对不会有任何反对。”[8]至此橘朴开始明确地加入到为建设“满洲新国家”而鼓噪的队伍中。

同号发表的另一篇文章《满洲新国家建国大纲私案》,橘朴完成于1931年12月10日,在上篇文章的基础上,进一步详细地阐明了“满洲新国家”的建国方针、建国程序、自治方针和自治程序。

其建国方针共有四项:(一)为了彻底实现保境安民必须建立新独立国家;(二)必须是由公民组成的民族联合国家;(三)分权的自治国家;(四)以对国民自治的完全保障为原则[9]。

关于“由公民组织的民族联合国家”这一点,橘朴进一步详细地解释为:构成国家的各民族(一)作为民族团体享有对等权;(二)个人的民主要求;(三)斟酌对建国有功绩的日本民族的立场,分配适当的代表数,以此构成自治国家的最高机关国民议会[9]。

对于“分权的自治国家”,橘朴解释说,“满洲社会的主要组成部分汉族、满族、蒙族、朝鲜族,基本都是以农牧业为主,所以在此基础上建立的新国家毋庸置疑是一个农业国家,农业国家即使具备自然地转化成工业国家的倾向,但是为了避免资本主义的弊端,阻止这种自然转化的倾向,让其永久或者半永久地作为农业国家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的。鉴于满洲国的大部分国民的利益以及和日本的特殊关系,其具备永久作为农业国家存在的命运。而对农业社会合理的统治机构就应该是分权的自治国家。”[9]在这里,橘朴把“满洲”定位为“农业国家”,应该不难理解,强调农业社会的合理统治机构应该是“分权的自治国家”也是其一贯的主张。如早在1925年他在论述王道思想中就提到“王道思想的一个特色就是地方分权主义,是最适合将来世界的政治的经济的方法。”[10]但令人疑惑的是,为什么鉴于“和日本的特殊关系”,就需要“满洲国”永远做“农业国家”呢?对此,橘朴所做的注解称,“对主要贸易国日本的关税撤销后,提高农民生产的出口商品的价格,降低他们需要进口商品的价格,可以给农村带来繁荣,同时阻止在满洲内部工业的发达。为了弥补这一缺陷,大企业应该以国家及省为主体进行公营。由此,新国家就可以作为农业社会维持幸福的同时,作为工业社会也可以与世界经济的发展同步。”[9]也即他希望“满洲国”永远作为日本的农产品出口国的农业国家。

对于国民自治的完全保障,橘朴提出了三重保障。第一重是“各民族社会传统自治”,包括家族、部落、行会、农会和各种互助团体;第二重为町村、县、省、国等新的行政自治;第三重为各种协同组合[9]。

在具体的建国程序上,分为应急设施和恒久设施。应急设施就是迅速在奉天组织临时中央政府,并召集建国大会,制定国家的宪法。恒久设施是由国民自治指导部从县到省再到国家,自下而上地选举县民议会、省民议会,再组织县、省政府,直到国家的国民议会和国家行政机构。然后“择机和日本缔结攻守和关税同盟条约”[9]。这些程序,都由自治指导部居于主导地位。

既然是“分权的自治国家”,橘朴紧接着又提出了“自治方针”。他主张在“国家及其他各级自治体能行使各自的职能”前,“遵从建国大会制定的纲领设置国民自治指导部”,作为“对于所管政务具有最高职能的临时机关”,“对各级自治体进行指导”[9]。具体有设立自治体,橘朴将其分为四类,分别是行政自治体(区町村、县、省、国等)、经济自治体(各级协同组合、农会、商会、行会)、社会自治体(各种文化宗教慈善团体、阶级的共济会结社等)和综合自治体(家族及其联合、自然部落及其联合)。此外以家族为单位,组成行政或经济及互助自治体等等。橘朴特别重视“满洲”的家族制度,认为“满洲国家成员的各民族大都保持着家族制,因此关于家族问题具有大致相同的意识形态……新国家应该尊重家族,对其组织内容一切不加干预。”[9]

在“自治程序”中,橘朴亦强调以国民自治指导部为中心,赋予其立法等权能。

通观橘朴的“满洲新国家建国大纲私案”,即强调以国民自治指导部为中心,利用“满洲”的家族等传统自治组织,建设一个新的独立的“分权的自治国家”。与此同时,这个国家通过“和日本缔结攻守和关税同盟条约”,也就成为在军事上及经济上依附于日本的附属国了。

在《满洲评论》第二卷第二号(1932年1月16日出版),橘朴又发表了他的《满洲独立和支那人》,继续为“满洲建国”摇旗呐喊。称“关于满洲事变善后,我等最忧虑的比起外交问题的处置,莫如说是对内问题,其中满洲在住的支那民族对于新国家采取如何的态度这点上。”[11]他分析了于冲汉、袁金铠、赵欣伯等汉奸希望“保境安民”、“民族自决”的言论,以此认为东北人民是支持“新国家的独立的”。并称“这些观念虽然被认为幼稚和不成熟,但是只要和社会的现状适应,它就会被充分的尊重”,日本人对此应该进行“亲切的诱导”[11]。

在“满洲新国家”建国前夕,橘朴又在《满洲评论》第二卷第三号(1932年2月27日出版)上发表了《是独裁还是民主》的文章,主要对蜡山正道提出的“满洲新国家”设想提出了批评。在文章中,他首先称,不仅是日本人,就连“支那人亦痛切地希望和他们的本土断绝政治关系。成为日支两国反目的牺牲品而苦恼的朝鲜人因为两民族的融洽不用说也会得到幸福。其他的各民族也绝对没有不利。因此关于新国家的建设,不仅在住的诸民族没有反对的理由,而且日本人和支那人都从不同的立场希望满洲的独立,且此两民族现在正在积极协力建国的事业。即新国家的树立者,重要的主体的民族绝不仅仅是日本人,支那人,不用说,也包含其他一切各民族。”[12]一定程度上强调“满洲各民族”同样是主张独立的,同样是“新国家建设”的主体,反对蜡山单纯以日本人为“新国家的树立者兼指导者”的主张。而且,针对腊山正道提出的“我认为在这里所应该建立的政治组织,必须是一种寡头的独裁的,而且是某个民族指导其他民族的所谓政治组织”的“满洲新国家”建国主张[12],橘朴也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主张“新国家必须以民主政治特别是社会民主主义国家为目标进行建设和经营”,反对蜡山的为了效率而实行独裁政治的主张。与此同时他再次强调,应该根据中国东北家族制度存在的现实情况,“我确信,在满洲居住的所有民族可以进行的民主政治的社会基础不是个人而是家族,即给家族以法人资格,给予合法的家族的代表的个人以公民权。”[12]

橘朴最后总结到,“新国家对内的安定与否,在于(一)新国家能否保障且增进构成它的各民族的幸福;(二)能否调和各民族的相互关系;(三)能否使各民族中至少其统治阶级(例如支那人及满洲人的乡绅即地主层、蒙古人的封建统治者层)安定,参加新国家的统治;(四)最后关于调节各民族间的经济利害说起来,新国家把保障农业社会的繁荣和安定作为其经济政策的中心问题,同时以大规模的产业交通业及金融业国营,据此促进农业社会的发达的同时,必须预防其破坏者私人资本势力的勃兴。”[12]

结语

以上通过对“九一八”事变后到伪满建国前橘朴发表在《满洲评论》上的文章的解读,清晰地展现了橘朴在这一时段的思想的变化过程。在最初日本侵略中国东北,还没有完全掌握局面的“混乱”时期,橘朴寄希望于“支那社会的自疗作用”,甚至不惜提出利用马贼,在中国东北实行短期的“贼治”的主张。而后随着日本侵略者策动东北独立,纷纷构想“新国家”时,橘朴对关东军的“满蒙的自由国建设案”提出了反对意见,同时明确表明自己的“分权自治”的主张,并将“自治”同“王道”思想结合起来,成为他后来所提倡的“满洲国建国精神”的“王道”思想的萌芽。1932 年的新年伊始,橘朴开始明确鼓吹建立“新国家”,并发表了《满洲新国家建国大纲私案》,详细地论述了他的建国方针、建国程序、自治方针和自治程序。而后为了消除一部分人对“满洲建设独立国家”的担心,他又考察了汉奸于冲汉、袁金铠、赵欣伯等人的“保境安民”、“民族自决”的言论,鼓吹“居住在满洲的支那人”是支持建立“独立新国家”的。由此可见,这一时段的橘朴,就是以汉奸和法西斯分子组成的侵略团体——自治指导部为依托,从头至尾地为“建设满洲新国家”摇旗呐喊,出谋划策。他为“满洲新国家”提出的自治构想,正如他本人所承认的那样,绝不是近代意义的自治概念,而是利用中国的家族制度为中心的传统自治的同时,在自治指导部的主导下,实现所谓的“人民生活的保障”,建立在军事上和经济上依附于日本的“满洲新国家”。

当然,橘朴的“满洲新国家”建设构想,并不完全等同于其他法西斯主义者。首先从他发表在《满洲评论》第二卷的文章《满洲事变和法西斯》看,尽管有些认识存在问题,但总体上看橘朴对日本的法西斯是有着一定的清晰的认知的,而且对法西斯与“满洲事变”的关系也非常清楚[13],因此他的思想和完全的军部法西斯分子是有一定界限的。他所谓的“满洲新国家”的自治的实行,不是依靠关东军或者军部,而是放在了他认为是完全“自发地结成”的“政治机关”[14]的自治指导部上。其次,和某些人赤裸裸的反动鼓噪相比,橘朴的构想还是相对温和的,还带有某些理想主义的成分。如在他提出《满洲新国家建国大纲私案》的《满洲评论》第二卷第一期上,还刊登了小山贞知的《满洲新国家的内容和使命》,全篇赤裸裸地为“满洲新国家的成立”而叫嚣,声称“满洲新国家是救自己、救日本、救支那”[15]。比较起来,橘朴的主张相对温和一些。对于蜡山提出的赤裸裸的“日本人是满洲国的树立者和指导者”以及建立“独裁政权”的主张,橘朴亦提出反对意见,并打出了“社会民主主义”的口号,希望建立以家族为基础的“民主政治”。而橘朴提出的“满洲新国家”永远作为依附于日本的农业国家存在,也是源于对资本主义发展前途的深深失望,“融进了他对资本主义弊害的批判性理念”[16],并在日本国内农本主义思想影响下对“满洲国”未来发展前途的一种探求。之所以存在这种差异,一定程度上源于他对中国社会的深刻认知及其一直以来追求的“王道”政治理想。

但是这些都不能改变橘朴为“满洲”脱离中国本土独立,建设“新国家”进行鼓噪的事实。这正像某些学者指出的那样,“九一八”事变后,“橘朴舍弃了观察者和中国问题评论家的态度,开始积极地行动,他的活动支持了日本的满洲侵略,起到了使之合理化的作用,是不容置疑的。”[3]162

[1][台]陈慈玉.案牍研究与田野调查:日本东洋史学方法之一面向[J].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42期,民国92年12月.

[2]橘朴.私の方向転換[J].満州評論,第七巻第六号.

[3]伊東昭雄.橘朴と満洲国協和会[M]//山本秀夫編.橘朴と中国.東京:勁草書房,1990.

[4]橘朴.支那社会の自療作用[J].満州評論,第一巻第七号.

[5]橘朴.東北自治運動の前提条件[J].満州評論,第一巻第十三号.

[6]橘朴.新国家設計批判[J].満州評論,第一巻第十四号.

[7]橘朴.王道実践としての自治[J].満州評論,第一巻第十五号.

[8]橘朴.回顧と展望[J].満州評論,第二巻第一号.

[9]橘朴.満洲新国家建国大綱私案[J].満州評論,第二巻第一号.

[10]橘朴.支那思想研究[M].東京:日本評論社,1936:515.

[11]橘朴.満洲独立と支那人[J].満州評論,第二巻第二号.

[12]橘朴.独裁か民主か[J].満洲評論,第二巻第八号.

[13]橘朴.満洲事変とファシズム[J].満洲評論,第一巻第十二号.

[14]橘朴.自治指導部の業績[J].満洲評論,第三巻第四号.

[15]小山貞知.満洲新国家の内容と使命[J].満州評論,第二巻第一号.

[16]野村浩一.近代日本的中国认识[M].张学锋,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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