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范式和文化范式之于翻译研究

2013-08-15 00:49王新兰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3年10期
关键词:学派语言学范式

王新兰

(新乡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3)

针对谢天振教授于2008年在《中国翻译》第五期发表的题为“翻译本体研究与翻译研究本体”一文,吕俊教授和侯向群教授在2010年《中国翻译》第一期刊登的题为“范式转换抑或视角转变”一文中谈到了他们的一些看法,认为他(谢天振)所表达的对译学研究的看法是一种文化学立场,并对某些学者坚持以文本和语言为研究重点的译学观提出了批评,继而指出这些研究只是开辟了一种新的视角,难以从根本上引发范式革命,即真正发生文化转向。很显然,这是翻译研究中的语言学立场向文化学立场提出的反驳和挑战。那么,这两个立场就非得各自为营,分个孰轻孰重吗?下文将对这两位教授在这篇论文中的观点加以梳理,并谈一些自己的拙见。

一、对文化转向的几个误解

1.两位教授在“范式转换抑或视角转变”一文中认为,20世纪80年代在西方发生的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抛开文本和语言的研究,却专注于对外部因素的研究,而且没能将这些外部因素与文本和语言联系起来。这实在是一种误解,翻译的文化研究并没有完全离开文本。首先,文化研究是由比较文学学者提出来的,他们在研究过程中发现某些翻译文本对于原文的不忠,而且这种不忠是用所谓的直译、意译或是误解、误释都无法解释的,从而发现了传统的语言学翻译理论所没有涉及的领域。由此,比较文学学者开始尝试从文化角度来研究翻译,在翻译界掀起了文化转向的热潮。因此说,文化学派脱离了文本的研究是片面的。比如,文化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赫尔曼斯主编的《文学的操控:文学翻译研究》(1985)这本书中除了他本人的一篇介绍外,在共收入的十一篇文章当中有七篇都涉及原文与译文语言层面的收集、对比和分析。另一位文化学派的代表勒菲弗尔的很多著作中也包含着大量文本与不同译文语言层面的比较。例如在《翻译、改写以及对文学名声的指控》第四章,作者注意到古希腊戏剧家阿里斯托芬的剧本Lysistrata,当女主角祈求和平女神把斯巴达和平使者带来的时候说:“如果他不肯把手伸给你,就揪住他的sathes age(penis)把他拉过来。”为了避开这个让人们无法接受的词,在不同的时期出现了许多不同的译法:“命根子”“鼻子”“腿”等,因此,作者意识到译者在翻译文学作品时受到在当时占主导地位的主流意识形态和诗学形态的影响。可见,翻译的文化研究并没有抛开文本与语言的研究,而是从文本出发,挖掘出了其背后存在的所谓的“外部因素”。

当然,这与结构主义语言学翻译研究不同,他们从文本出发,但关注的重点却不在文本或是忠实的实现上,相反他们在研究过程中对那些不忠实的现象更为关注。他们发现语言转换的规律无法解释这种翻译现象,因此他们只能跨出文本层面,在更大的范围内寻求答案。他们的根本理论目标不是提供具体的指导翻译实践的方法,而是意图在更广泛的领域里发掘和认识翻译的转换规律。诚然,可能是由于文化研究的来势汹涌,以致确实有一些文化学者对语言学翻译理论感到不屑甚或提出一些批评,这是因为这些学者并没有以一种发展的眼光来看待语言学途径的翻译研究,他们对语言学翻译理论的认识还停留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结构主义语言学阶段。

2.两位教授在文中提到他们将福柯的权力话语理论运用于翻译领域,只是强调了主流意识形态对翻译活动的操控,而没有注意到人们利用翻译活动来揭示和反抗主流意识形态。很显然,这是对“操控派”理论的批判,但操控理论只是文化转向的一个方面。文化转向的内容,我们这里姑且称之为翻译研究的文化学派,应该和翻译研究学派广义上的概念基本上是一致的,这和两位教授在文章里涉及到的文化转向的内容也基本一致,可以指早期的霍姆斯、兰姆伯特、勒弗维尔,以及既承继了霍姆斯观点又有多元系统理论背景的佐哈和图里,还有酝酿并倡导了翻译学文化转向的斯内尔-霍恩比、巴斯奈特和勒弗维尔(后期),还可以扩展到翻译学文化转向后的女性主义翻译研究学者和后殖民主义翻译研究学者。两位教授在这里或许是受到了赫尔曼斯的影响,但正如王洪涛所说的那样,他以“操纵”来涵盖整个文化转向的特点显得过于片面和狭隘。

所谓翻译研究的文化学派,顾名思义,他们关心的是翻译与文化的关系,具体来讲就是译者为什么会选中这篇文章或这本书翻译,而不去选那篇文章或那本书翻译?翻译问世之后对社会文化到底产生了什么影响或预期产生什么影响?这其中当然包含译者的能动作用,巴斯奈特对这一点也反复做了强调,而且她还通过具体翻译文本的分析指出,让译者保证自己摆脱那些在不同的时刻流行并主宰翻译的成规的限制是可能的……因为译者始终在为将自己的实用性阅读和目标语文化系统的要求相结合而奋斗。由此可见,译者的任务不仅仅是从语言上再现原作,还要对目标语文化的建构付出努力,这也是所谓的“文化学派”翻译研究者的一个重要使命。因此,“文化学派”不仅让我们看到了翻译活动背后那只操控的手,同时也指出译者作为有着自己独立意识形态和诗学理想的改写者,也在试图以自己的翻译行为来推动目标语文化的发展进程或对其进行重新建构,因此翻译也就演变成了主动的“操控”。

3.另外两位教授在文中还谈到文化学派的这些研究只是开辟出了一种新的视角,难以引发范式革命,即真正发生文化转向。“范式”是美国著名哲学家托马斯·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提出的概念。他认为,每一个科学发展阶段都有特殊的内在结构,而体现这种结构的模型即“范式”,它是某一学科在发展中达到成熟的标志,而科学发展的动态模式便是一种范式通过科学革命向另一种范式过渡,即“前科学→常规科学→科学革命→新的常规科学”。

如前所述,“文化学派”翻译研究者发现用语言学文本层面的转换根本无法解释现实中的翻译现象,于是出现了“科学革命”。“文化学派”就有一种成为新的常规科学的趋势,正如王洪涛所说,翻译研究学派研究范式对语言学派研究范式进行反拨和超越,符合科学发展的一般规律。这里所说的翻译研究学派其实主要就是翻译研究的文化学派。

二、关于语言学的回归

两位教授在文中提及霍恩比在Turns of Translation Studies一书中的一些观点:Snell-Hornby曾指出,21世纪初正在出现一种回归趋势,例如一些曾经反复出现过的观点以及语言学的观念又再度兴起;后来又指出译学发展的最令人瞩目的趋势是:回到语言学。然而当我们翻开霍恩比的那本书发现,在第五章中她确实关注到翻译研究界近年来似乎出现了“回归语言学”的倾向:重新讨论“对等”“原型语义”等的论文时有发表,有的国际翻译研究会议(如2001年第三届欧洲翻译研究大会EST)将“回归语言学”列为会议主题,然而霍恩比对此持反对态度,认同弗美尔对此所提出的批评即“大量缺乏新意的学术成果使钟摆摆回传统”,称这种转向为一种U字形转向。可见,霍恩比虽然指出语言学似乎有一种回归的趋势,但她认为是一种重复和倒退,对这一趋势是持否定态度的,不像吕教授那样持一种非常积极的迎接语言学回归的态度。其实,霍恩比所说的重复和倒退也有失偏颇,实际上翻译研究的语言学派并没有停留在奈达、纽马克、卡特福德等学者研究的层面上,它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最近几十年来,一批曾经从语言学立场出发研究翻译的学者,比如莫娜·贝克、哈蒂姆、梅森、豪斯等,正尝试着借鉴语言学的特定分支或特定的语言理论,如语用学、系统功能语法、认知语言学、批评话语分析等,将非语言因素也纳人了他们的研究领域。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结构主义语言学早已拓宽了视野,因此说语言学的回归也是不甚恰当的,因为此时的语言学已非彼时的语言学了。他们的研究在某种程度上也流露出向文化转向的迹象,不再像传统的语言学派学者那样把翻译仅仅看成是语言转换,而同样意识到翻译是体现和推动社会发展的力量。因此,也不能不说他们或许是受了文化转向的影响。

三、翻译研究的语言学范式和文化范式

正如谢天振所说:“这些理论流派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后者颠覆前者或者取代前者的关系,而是一种相互补充、同济共生、不断丰富、不断发展的关系”,翻译研究的语言学范式和文化范式也应该是一种互补互融的关系。

1.内部研究与外部研究相补充

翻译不仅是一种跨语言,更是一种跨文化的交际行为。如果说翻译本体只是指语言转换这一过程,翻译本体研究也只是对这一过程本身所进行的研究,那么翻译研究的本体就不可能仅仅局限于语言转换这一过程本身。因为语言文字的转换不可能在真空中运行,脱离不了社会文化这个大语境。本体论者之所以批判文化学派的理论,主要在于他们对于翻译研究的本体的错误认识。翻译的本体研究不等于翻译研究的本体。翻译活动自然离不开语言的转换,因此说翻译活动的本体为语言是没错的,错就在于把翻译的本体仅仅理解为纯粹的、机械的语言转换。翻译的本体研究指的是翻译活动所涉及的研究对象,翻译研究的本体指的是整个学科的根基或使其区别于其他学科的本质。也就是说,语言学研究关注更多的是文本层面的语言转换,或称之为内部研究;而文化研究关注的是翻译整个事业或翻译学科的建设,从选材到策略的制定,乃至最后翻译产品的接受层面,也可称之为外部研究,这和文本层面的语言转换结合起来也就是整个翻译活动的运作程序,因此两种范式之间应该是一种互补共存的关系。

2.规定性研究与描述性研究相沟通

霍尔姆斯在《翻译研究的名与实》一文中勾画了一个整体框架,描述了翻译研究所应该涵盖的内容。根据他的观点,整个学科可分为纯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纯翻译研究又可再分为理论翻译研究和描述性翻译研究。翻译的本体研究仅仅是理论翻译研究下面的一个分支,其研究成果与描述性翻译研究的成果汇合后形成上位的纯翻译理论。按照霍姆斯的解释,纯理论翻译学的目标:一是描述翻译现象(描述性翻译研究);二是建立一些普遍的原则,用以解释和预测翻译现象(理论翻译研究)。语言学研究往往是规定性的,难以解释和预测实际存在的一些翻译现象;文化学范式,即描述性翻译研究恰恰发现了那些语言学研究无法解释的现象,当然,它也不会一直停留在描述的层面,这一点在切斯特曼对莫娜·贝克的采访中也可得到验证,莫娜·贝克曾说,事实上,所有理论无论创立者怎样努力去追求其超然性和描述性,都预含规定性设计。因此描述性翻译研究的成果可以融入理论翻译研究这个分支,也就是说两种范式之间是可以沟通的,拥有着共同的目标,即建立一些普遍的翻译原则。

虽说文化学派在研究视野、性质、取向等方面通过对语言学派的补充和超越建立了自己的研究范式,但并不是对语言学范式的否定。霍恩比的翻译研究的综合法就是在吸收了语言学派和文化学派各自的优点之基础上提出来的。我们不应该因为站在文化学派的立场上就无视语言学派的发展;同样,我们也不能为了捍卫语言学派的立场就极力否定文化学派的存在。语言学范式和文化范式应该是一种互补互融的关系。

因此,如果文化学派和语言学派能够放下偏见,以一种开明的心态来看待翻译研究的发展,互相了解、互相沟通、互融互补,那么翻译研究就不会再受到被语言学研究或是文化研究吞噬的威胁。翻译研究中具有跨学科视野的语言学派和文化学派应该相互沟通、互为补充,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去探讨包括口笔译在内的各种翻译活动和翻译现象,从而使翻译研究对翻译实践的指导意义和认识意义都能得到进一步的提升,这样会更有利于翻译研究的学科建构以及翻译研究的进步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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